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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妈妈” “妈妈,吃。”

李贵珍带着福英在师部待了将近一个月, 见满银说什么都不愿意跟她回去,她虽不放心,但也不再强求,走前拉着梁满仓的手, 用饱含感情的双眼看着他, 道:“你在这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吃好穿好,别累着。”

梁满仓含笑点头:“放心吧娘。”

李贵珍叹一声, 看了眼站他身旁自己唯一的女儿:“满银……她还小,还不懂事, 你做哥哥的替娘多费费心。”

“好。”梁满仓认真答应。

马上要跟娘分开, 满银现在也是满心不舍,她瘪着嘴:“娘你别担心我, 我在这会好好的,你才是要照顾好你自己,等我找了工作挣了钱, 我就给你寄钱买东西吃。”

“娘等着吃你买的东西。”李贵珍有些欣慰地摸摸她头发,牵着福英上车, 在车窗前对着儿女摆手,“回去吧, 外边冷,小锦还在家带知微呢。满银, 在你三哥家勤快点,别贪玩,没事给你三嫂帮帮忙,知道吗?”这要走了,反而又是一肚子的话。

满银控制不住地流眼泪, 抬起袖子擦了擦,狠狠点头:“娘我知道的。”

李贵珍和福英离开后,家里的生活又恢复成了原先的样子,梅锦感慨道:“果然还是人多热闹点,之前福英在的时候,到处叽叽喳喳的,听着都跟着开心。”

小知微像是也察觉到家里少了人,在妈妈怀里眼珠子四处转,像是在找什么人。

满银点着她笑:“知微是不是也想姐姐了?”

知微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她,忽闪忽闪眨了眨。

梅锦眼睛一弯,在她脸颊上亲了亲。

说要来广播站的关系户在机关大楼各科室轮转了一圈后终于来了。

是个二十出头的男生,长得很好看,浓眉大眼,笑起来带着些痞气,性格又活泼爱开玩笑,很受年轻小姑娘们的喜欢。

他还没来的时候,梅锦就从不同人口中听到过他的大名,只是一直没亲眼见过,这下见到了,心里跟着点头,就他这个长相身条,不怪会有这么多女孩喜欢他。

尚鸣到广播站的第一天就给大家都带了礼物,现在天冷,出手就是一人一副羊毛手套,很是大方。

他将包装精美的礼物袋放到三人面前,接着就自然大方地做起自我介绍,笑起来露出尖尖的虎牙。

羊毛手套,在这时候可是很贵重的东西了,师部供销社都不好买的,想买都得去市里去。

哪怕跟他以后是同事,现在也不过是第一面,而且梅锦也没给他准备什么见面礼,更加不好意思收他这份礼物,她捏着袋子看了看刘伟和边书云。

刘伟笑呵呵地把手套拿出来,戴在手上夸道:“这羊毛手套就是比普通手套暖和,摸着还软。”

边书云没拆,将袋子还回去,淡淡道:“这太贵重了,实在不好意思收。”

梅锦连忙有样学样,也跟着还回去,脸上温和笑着:“欢迎你来广播站,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这礼物你还拿回去,咱们这儿没有送见面礼的规矩。”

“这送出去的礼物哪还有收回来的道理,而且这是女士手套。”尚鸣轻巧地将袋子又放回她们桌子上,露着虎牙笑吟吟的,“我就一个人在这边,你们就是把手套还给我,我也没法儿戴呀,倒不如你们收下,毕竟拿人手短,以后我遇上什么不明白的,才好理直气壮地找你们帮忙嘛。”

他撒娇卖乖,边书云表情不变,摇摇头说:“不送礼,你遇上什么不明白的,也可以理直气壮找我们帮忙。”

梅锦跟着笑,推拒着礼物:“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但礼物真的不用了,你刚来广播站,年龄又比我们小,就是送见面礼,也该是我们送才是,哪儿有让后辈送的道理,这说出去让别人听了都要笑的。”

尚鸣一手拎一个纸袋子,有些无奈,轻摇了下脑袋说:“那好吧,看来这是我考虑的不周到了。”

刘伟看了看边书云和梅锦,又看了看新来的尚鸣,默默把已经暖热了的手套摘掉,重新塞回袋子,静静还了回去,接着若无其事地拿起稿件琢磨着。

梅锦察觉到他的动作,差点没笑出声。

尚鸣真不愧是在旁边机关大楼的人精里转过一遍,跟人打交道的精髓算是都被他掌握住了,哪怕一开始的礼物没送出去,后面仍凭着幽默风趣将大家哄的一个劲儿笑。

梁满仓下班过来接梅锦,站在院门口就听到里面的笑声,他正疑惑着,不知道广播室里发生了什么好事儿,结果一进来就看到那个关系户尚鸣站在他老婆面前,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逗得梅锦眉开眼笑。

梅锦和边书云刘伟正一起听着尚鸣说起他自己以前的糗事,偏头就看见梁满仓站在院子里,脸色瞧着还不太对。

她拎起包对大家笑道:“你们继续聊,我就先走了。”

“行,明天见。”边书云和刘伟对这一幕已经习惯了,熟练地说着再见,也跟着起身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下班回家。

尚鸣透过窗户朝外面看了眼,就见梅锦和梁满仓并肩走着,有说有笑的。

他道:“梅姐跟梁参谋感情真好,连下班都要一块儿回去。”

刘伟跟着抬头看过去,点点头说:“别看住的这么近,从梅锦上班起,梁参谋就天天等着跟她一块儿上下班,几乎就没断过。”

路上,梅锦也正跟梁满仓说尚鸣呢,她道:“我之前想着来镀金的关系户,应该一个个都眼高于顶,最看不上跟我们相处的,没想到尚鸣的性格还挺好,能说会道的,跟谁都能聊两句,而且聊两句就能把人家逗乐。”

梁满仓听完哼了声,也没说话。

梅锦斜眼看他:“你哼什么?”

“我哼了吗?”梁满仓不承认。

“你哼了,我亲耳听到的。”梅锦盯着他,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

梁满仓只好道:“我没哼你,我哼那个关系户呢,做事不太认真,没想到哄人倒是有一手。”

“人家有名字,你别关系户关系户地喊,被人听见了不好。”梅锦提醒他,又好奇问,“他做事怎么不认真了?我看他今天在广播站做事情还挺踏实的。”

“这是第一天,你等着往后看吧。”梁满仓不肯多说。

两人说这话就到了家门口,梅锦撇撇嘴:“不说拉倒。”头一扭,进了门。

还没等梅锦观察到尚鸣做事有什么不认真的地方,春节就先来了。

梅锦放假在家跟满银一块儿剪了好多窗花,贴在门上窗户上,瞧着喜气洋洋。

知微现在也九个多月了,会在地上乱爬,也能扶着东西站起来了。

梅锦为了让她爬得开心,又怕她爬的时候被磕碰到,特意在客厅空了一大块地出来,把原本放在这里的东西都搬走,铺上席子,再在席子上铺上厚厚的棉被,周围一圈围起来,随后将知微放进去,随便她怎么爬。

梅锦坐进去看着她,吃着东西看小说书。

知微玩着玩着就被妈妈的咀嚼声吸引,径直爬过去,盯着她的嘴看了会儿。

一屁股坐下去,小嘴巴也跟着空嚼,嚼一会儿就对着梅锦“啊啊”叫,可怜巴巴地展示自己空空的口腔。

梅锦看着她乐不可支,她现在已经可以吃辅食了,所以梅锦平时会给她喂点鸡蛋羹之类的糊糊,不放调料。

小家伙每次吃都高兴得直踢腿,哪怕没有味道也吃得眯着眼,一副享受满汉全席的样子,看得人不自觉就心软的一塌糊涂。

而自从吃过食物后,她就不能见大人吃东西,只要一看见大人嘴巴动,就急得不行,恨不得伸手把人家嘴里的东西掏出来塞自己嘴里。

梅锦拉着梁满仓一块儿看知微:“瞧你闺女馋的。”

梁满仓笑,弯腰伸手将她抱起来:“妈妈在吃花生,我们知微还不能吃花生呢。”

小家伙现在可听不懂他在说啥,她扭着身子对梅锦张开手,想让妈妈抱,想吃妈妈吃的东西。

梅锦看着她光笑,就是不伸手去抱,急得知微差点就会开口说话了。

今年过年是知微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年,梅锦给她穿上大红色的衣服,再戴上红色的毛线帽,圆鼓鼓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小福娃,抱出去谁看谁都夸。

毛线帽还是梅锦亲手织的,她现在织毛线的手艺见长,除了简单样式的围巾毛衣外,还会织一些帽子手套等小物件,甚至一些不那么难的花样也能织出来,全靠在广播站摸鱼的时候练的。

毛线帽顶端缝了一个毛线球上去,随着知微的脑袋摆动而一摇一晃,而毛线球一动,知微就要好奇地跟着晃脑袋,谁也停不下来。

看得梅锦直笑,惊呼自己做出了永动机。

今年也是满银来到这边的第二年,相比第一年过年,今年处处都透露着熟练,熟练地准备年货,熟练地烧年夜饭,熟练地跟邻居们拜年。

过了年满银的扫盲班就要上完了。

扫盲班的要求肯定跟正规学校不能比,但该认识的字、该学的加减乘除肯定是都会了的。

梅锦问:“你有没有想好找什么工作?”

师部内的工作岗位比较少,而且那么多军属呢,竞争也比较激烈,而师部周边也有一些工厂,像纺织厂、食品厂之类。

满银摇摇头:“我也还不知道呢,小梅倒是说她想继续学习,想进卫生室当护士。”

“当护士也挺好。”梅锦认同,问,“你想不想当护士?你要想的话,咱们也再继续学两年。”

“我……”满银有些迟疑,像是不好意思说,咬了咬唇还是道,“我还是想早点上班,我都跟娘说好了,等过完年毕业上班,赚了钱给她买好吃的吃。”

梅锦笑了笑:“早点上班也好,那你要是不知道干什么的话,我跟你三哥都帮你留意着,最好还是在师部里面上班,又安全又方便,要是到外面的工厂去,离得又远了点。”

“嗯。”满银点头,抿着唇笑。

知微说话晚了点,十一个月的时候才会叫爸爸妈妈,其他小孩说话快的,六个月就会喊了。

知微第一个喊的就是“妈妈”。

当时梅锦正给她喂奶呢,大半夜的她自己也半睡半醒,小家伙就闭着眼睛吃,忽然的一声清晰标准的“妈妈”,让梅锦瞬间清醒,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看着怀里的孩子,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错觉。

她连忙伸手推了推旁边的梁满仓,急切问:“你刚才听见了吗?听见了吗?”

梁满仓被她推醒,眯着眼睛迷迷糊糊问:“怎么了?听见什么?”

“知微刚才喊我妈妈了。”

“啊?”梁满仓惊讶地一下子坐起来,“砰”的一声,吓得知微一震,惹得梅锦不满地拍了他一巴掌,“你动作轻点,吓着孩子了。”

梁满仓忙缓和下来,压着声音问:“真的叫妈妈了?”

“我也不知道。”梅锦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将知微的头发顺了顺,解释说,“我就恍惚间听见了,喊得可清楚了,字正腔圆的,但是我一睁眼,她又继续吃奶,所以我也不确定,就想问问你听没听见,谁知道你睡的这么熟。”

“这样啊。”梁满仓兴趣不减,指尖轻轻戳了下知微鼓鼓的脸颊,引导着,“知微,喊爸爸,爸——爸——”

梅锦拍掉他的手,笑起来:“行了,大半夜的别折腾她了,让她吃完了睡吧,要是真喊了,这两天肯定还会再喊的。”

小家伙一直没开口说话,可把她跟梁满仓急死了,甚至还抱着她去卫生室找医生看,生怕她是说话系统出了什么问题,幸好医生在测试后说什么问题都没有,他们这才放下心来。

梁满仓重新躺下来,将被子掖了掖,眼神宠爱地看着知微,十分肯定道:“我就说咱俩的孩子怎么可能不会说话,我看她就是要做就做到最好的性子,刚开始还说不标准的时候,绝不肯开口,一定要等能说的非常标准的时候再开口,给大家来个一鸣惊人。”

“还惊人呢,只要别再惊吓到我,我就万幸了。”她低头,见知微闭着眼睛,嘴巴也不动了,她把衣服整理好,在女儿背上轻轻拍。

晚上的那声“妈妈”果然不是梅锦的幻觉,因为第二天早上大家吃饭的时候,知微又看着她说了句:“妈妈,吃。”

她一说话,三个大人都惊喜地瞪大眼,扭头看向她,梅锦用口水巾给她擦了擦嘴巴,温柔笑道:“知微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好不好?”

知微果然又重复了一遍,甚至还加上了手部动作,短短的指头指着桌上的饭菜:“妈妈,吃。”

梅锦忍俊不禁:“哦,我们知微想吃东西是不是?”

“妈妈,吃。”知微看着她,眨巴眨巴眼睛,重重点头,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懂她的话。

梁满仓也将脑袋凑过去,对知微说:“叫声爸爸,你叫爸爸,爸爸给你拿东西吃好不好?”

知微看了他一眼,抿着唇不说话。

难得他吃瘪,梅锦和满银都笑起来,满银从桌子那头绕过来,蹲在知微旁边:“叫姑姑,满银叫姑姑。”

知微又看她一眼,同样闭着嘴不说话。

小家伙这区别对待的态度实在明显,梅锦差点没笑仰过去,但同时心里一暖,果然她才是小家伙最爱的人。

几个大人轮番逗弄知微,但就是没给她东西吃,知微急得差点从宝宝椅上站起来,眼睛看着梅锦:“妈妈,吃,妈妈,吃。”

梅锦笑,也不管她能不能听懂,耐心跟她解释:“这些东西知微不能吃,这是大人吃的,待会儿让姑姑给你炖鸡蛋羹吃好吗?”

知微像是听懂了一样,不说话了。

梅锦在她光滑的额头上亲了下,又亲昵刮了刮她挺翘的小鼻头,唤她:“小吃货,只有饿了才说话。”

小吃货安安静静,只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眨呀眨,又软又萌,看得人忍不住在她脸颊处亲一口又亲一口。

梅锦的“家书”栏目,一个星期广播一次,经过这几个月的验证,颇受大家的欢迎,听广播的不光是跟家书密切相关的战士们,更是跟家书有着千丝万缕的家属们。

大家都期待着每周二的“家书”广播。

甚至有时候梅锦路上碰到邻居们的时候,还会被打听下一期家书讲的是个什么故事,是感人的还是搞笑的。

还开着玩笑说:“可不能再讲那些感人的了,眼泪都要被榨干了。”

这人开着这玩笑,那边那人就打趣说:“你的眼泪可榨不干,每回都能流一大碗,这回流了,下回也免不掉。”

听得梅锦哈哈笑,心中成就感油然而生,这些哭或笑虽是因为家书本身,但也是因为她将家书带到了他们面前的原因,能调动他们的情绪,也就代表着她的节目是成功的,她的付出是正确的。

这也让她充满了干劲,为下一期的家书做足了准备。

与此同时,满银也从扫盲班毕业,师部内的工作不好找,师部外的工作一大把,梁满仓找人运作了下,最后当了供销社的营业员,不过也是临时工。

临时工没问题,除了工资少一点,但满银一个小姑娘,又是住在哥嫂家,一个月也花不了多少钱,而且有梁满仓在这,只要她好好干,等有了转正名额,不愁转不了正。

而她的两个小姐妹,小梅继续到卫校上学,想要以后当护士,芳春则是去了师部最近的工厂,是正式工,工资更高。

满银上满第一个月,领了总共二十块钱的工资,一下子花得一干二净。

她花三块钱给李贵珍在这边买了桃酥糕点,和五块钱一块儿寄回去。

另外十二块,花六块钱给梅锦和知微买了条裙子,马上就是夏天了,正能穿的着。

还剩五块请哥嫂到市里的饭店大吃了一顿。

至此,二十块全部花完。

在市里吃饭的时候,梅锦本想找机会把钱付掉的,毕竟满银总共就挣了这些钱,自己身上一点没留,全给他们花光了。

但满银察觉后硬是拦着没让,她笑得开心:“嫂子,这是我第一次拿工资,你就让我花吧,等后面我肯定好好存着。而且从我过来,你跟三哥就对我这么好,还给我零花钱,还让我念书给我找工作,这第一个月的工资,不管怎么说也得请你们吃顿饭。”别看她平时不说这些,其实她心里有数呢,哥哥嫂子们对她的好,她都记着的。

梅锦也笑,她能想着他们就已经很让她开心了。

毕竟人和人的相处就是真心换真心,我对你好,你也对我好。

被梁满仓抱在怀里的知微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叫一声“妈妈”,又叫一声“勾勾”,把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她不会发“姑姑”的音,每次都把“姑姑”叫成“勾勾”。

满银握着她的小手晃了晃,不厌其烦地纠正:“是姑姑,姑——姑——”

“勾——勾——”知微也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再怎么纠正都是没用的。

梅锦笑起来,抻了抻她身上的粉色小裙子,是满银给她买的,又漂亮又精致。

不过小孩子长得快,一个月一个样,这件衣服现在能穿,估计过几个月再穿就小了。

满银也不觉得浪费,道:“到时候把衣服拆开给她改成褂子或者裤子,还能再穿几个月。”

满银在供销社上班也有一点好,现在什么东西都开始限购,供销社要是来了什么好东西,立马大排长龙,可买东西又要钱又要票的,忘带哪儿一样都买不走,供销社也不同意先赊,赊半小时都不行,而等赶忙回家带上钱或票再来的时候,东西早被人家买走了。

满银现在在里面上班,也能接触点内部消息,来了什么家里需要的好东西,提前就跟梅锦说,让她带着相应的钱票排队,当场就能买走。

第42章 吃醋 “那我在这陪陪你?”

满银也上班后, 白天就不能把知微放在家里了,梅锦早上就把她放推车里一块儿推到广播站,广播站占着一整个平房,地方够大, 而且知微现在也大一些了, 不像头几个月那样时时哭闹, 要好带一点。

但不管多好带,她到底还只是个小孩子, 仍是有些磨人,尤其是正忙的时候碰到她闹气, 真是让人头都大了。

好在他们仨休息日不在同一天, 梅锦不用天天都把知微带到广播站去,要不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梅锦的“家书”栏目办得有声有色, 她一个人也有些忙不过来,恰好尚鸣过来后一时也没有其他工作安排给他,明站长就先让他给梅锦当助手, 好减轻她的工作负担。

梅锦带着他到部队去采访,他就拿纸笔帮她记录, 两人之间配合得还行,再加上尚鸣本身性格就比较幽默, 士兵受采访时都会比较紧张,被他三两句玩笑一开, 气氛跟着活跃起来,工作事半功倍。

两人收工,梅锦笑道:“你这可帮了我大忙了。”

“那你回头可得帮我在站长面前多说几句好话。”尚鸣接过所有东西,不让她拎,还说不能让女士拿东西, 这叫绅士风度。

梅锦笑了下,空着手,走起路来更轻松,说:“肯定的,我肯定多多在站长面前表扬你。”

梁满仓今天要来部队了解些情况,远远就看到他们,说说笑笑的,不像来工作,倒像是郊游来了,他面色不虞地看过去一眼。

梅锦感觉有人盯着自己看,疑惑转头望过去,见是梁满仓,一下笑出来,冲他摆了摆手,对尚鸣示意了下后小跑过去,问:“你今天怎么也来部队了?”

“有些工作。”梁满仓言简意赅,看了眼她身后的尚鸣,这人当初在机关大楼转悠时可没去过作战科,毕竟作战科是什么地方,核心中的核心,不可能让别人随随便便地进去,所以他对他并不熟悉,只见过几面,听别人说过几句闲话,说他为人轻浮,给不少年轻姑娘都送过礼物。

梅锦点点头,并不细问。

梁满仓收回视线,问:“你这是又过来采访?”

“是啊,一连采访了好几个人呢,记了好多东西。”梅锦把手伸过去,有些撒娇,“指头上浸的都是墨水。”现在的钢笔跟后世的不一样,写字写多了就会沾到墨水。

梁满仓从口袋里掏出帕子要给她擦,梅锦收回去,眉弯眼笑:“都已经干了,擦不掉了,我回去洗洗就行。”

梁满仓便把手帕递给她,又问:“你采访,他怎么跟着来了?”

梅锦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尚鸣还拎着东西在原地等她,“他现在在广播站,肯定要干活呀,站长让他过来帮我。”

“他能干好活儿?”梁满仓不信。

“他又不比别人缺只胳膊少条腿,有什么干不好的,而且人家干的可有热情了,连受采访的人话都变多了,帮了我不少忙呢。”梅锦替尚鸣辩解了两句,有些诧异地看向他,他平时可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梁满仓抿了下唇,有些不高兴。

两人各自还有事情要忙,并没有多说,便各忙各的去了。

梅锦跟尚鸣一块儿回广播站。

尚鸣试探问:“我怎么觉得梁参谋不太开心的样子?”而且像是他引起来的。

“没有,他就是这种性子,一忙起来,脸上就露不出笑。”梅锦打哈哈,其实自己心里也觉得莫名其妙,他说话什么时候这么阴不阴阳不阳的了。

直到下班,两人回到家,梅锦问:“你今天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梅锦看着他摇摇头:“你今天不对劲。”

“有吗?”梁满仓转过去,冲女儿拍了拍手,知微踉踉跄跄地朝他走了两步。

“有!”梅锦语气肯定,“就今天下午在部队,你说话夹枪带棒的,活像是我惹了你。”

梁满仓上前去把知微抱起来,扬眉夸奖说:“我们知微真棒,已经会走路了,走得又快又稳。”

知微咯咯笑,梅锦伸出手在她掌心晃了晃。

梁满仓回过头来继续回答她的话:“我是觉得你采访的时候带着他,别耽误了正事,不过看来是我误会了,你既然说他干起活来很热情,那就很热情吧。”

这话怎么说的,还“那就很热情吧”,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梅锦撇撇嘴,哼一声:“明站长把他派给我,那还真是派着了,人家可帮了我大忙了。”说完扭头进了厨房,跟满银一块儿做晚饭。

梁满仓看向她的背影,又不高兴起来。

吃饭的时候他就别别扭扭的,到了晚上睡觉,他还梗着脖子。

梅锦忍不住笑起来:“你说你,你跟人家都不熟悉,干嘛这么针对他?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爱针对人呢?”

“胡说,我什么时候针对他了。”梁满仓不同意。

“好,我说错了,你不是针对他,你是看不上他。”梅锦也奇怪,“虽然他是关系户吧,但师部关系户还少吗?怎么你对他的态度就这么不一样?”

梁满仓看着书哼哼,没说话。

梅锦凑上去细细观察他表情,“扑哧”笑出来。

梁满仓被她笑的莫名,问:“你笑什么?”

“我想笑,我的嘴长我脸上,我想怎么笑怎么笑。”梅锦眯起眼促狭。

梁满仓瞧着她这副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没安好心,一把把书合上放到床头柜上,躺下去背对着她:“你爱笑你笑好了,我要睡觉了。”

“才九点多就睡觉啊?”梅锦上前扒拉他肩头,将下巴垫在他身上,轻声说,“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了。”

“为什么?”这下他倒是没否认自己生气的事情了。

梅锦没憋住又笑了下,按着他肩膀,让他转过来看自己,看着他板着的脸,指尖点上去碰了碰,倒是软的,“因为你吃醋。”她目光亮晶晶的,神采奕奕地看着他。

吃醋?梁满仓凌厉的眼神刹时变得慌乱,伸手轻轻推了她一下,又转过去,闷声道:“什么吃醋,你别乱说,我吃什么醋。”

梅锦撇了下嘴,拍了他一下,不满道:“正说着话呢,你老是背对着我干嘛,你这样我们还怎么说话?”

梁满仓无法,只好又转过来,黑暗里倒是看不出脸红没红,“我是怕你又说出一些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

“什么惊天地泣鬼神,我说的明明就是实话,你别不承认。”梅锦振振有词,“你要不是吃醋,你干嘛那么说一个跟你没什么关系的人?”

梁满仓说不过她,眼神也闪躲着不看直视她。

梅锦得意起来,伏在他身上:“吃醋又不是丢人的事情,你干嘛不敢承认。”

梁满仓哼哼,反手抱住她:“我那是担心你,尚鸣在机关的风评可不好,不只是因为他工作不认真,还有他喜欢招惹人家年轻姑娘。”

梅锦笑:“怎么,你还害怕他招惹我啊?我都是结了婚有孩子的人了,人家才不会呢。”

梁满仓没说话,人的感情就是很奇怪的,这么朝夕相处的,会不会的,谁又能知道。

梅锦喜欢看他因为自己吃醋的样子,气鼓鼓又不肯明说,顾左右而言他,煞是可爱,她点着他下巴亲上去,灵活地撬开他嘴唇,两人气息交换,不一会儿就都呼吸不稳。

梁满仓也忍不住,一翻身,两人上下颠倒,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俯身下去。

“动作轻点,别把知微吵醒了。”梅锦闭着眼,像干涸的鱼微张着嘴。

梁满仓重重撞了一下,从喉头滚出一声“嗯”。

一番交流结束,两人都有些力竭,微喘着粗气。

……

梁满仓作为师作战参谋,对于前线的所有动静都是很敏锐的,凭借着职业嗅觉,他察觉出了一丝不一样的气味。

前线部队的物资调配加速,铁路军列频次增加,空军转场活跃,这一切的一切无一不告诉他,即将有大事发生。

但上面还没下达通知命令,哪怕他觉出不对劲来,也依然紧闭着嘴,没有向他人透露一分一毫。

直到命令下达,他开始起草本师的后勤保障和机动预案。

机关大楼灯火通明,他加班也越来越频繁,每日早出晚归,要不是枕边有被人睡过的痕迹,梅锦都不知道他夜里有没有回来过。

领导们虽然没有明说发生了什么事,但脸色却都越来越凝重,往机关大楼里一看,大家都步履匆匆,来去如风,生怕浪费了一点时间。

梅锦遵守着保密制度,梁满仓不说,她也就不问,她只是默默将他的衣服洗得更干净,熨烫得更板正。

一天夜里,梁满仓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带着一个沉重的公文包。

梅锦因为给知微喂奶,还没睡,见状关心道:“饿不饿?晚上包了饺子,还剩一盘,我给你煮了吧?”

梁满仓点头,他揉了揉眉心,声音都透着疲倦:“好。”

梅锦赶紧到厨房去,起锅烧水,水开将圆滚滚的饺子下进去,今天供销社来了肉,满银连忙喊上她去买,足足割了两斤回来,跟韭菜一块儿剁馅包成了饺子。

饺子下进去又烧了两分钟,沉甸甸的饺子从锅底浮上来,面皮也开始变得透明,这就是煮好了。

她拿碗盛出来,又找了个小碟子倒上生抽和醋,端到外面桌子上。

现在天气热,正是蚊子猖狂的时候,梅锦掏出蚊香,找了盘干燥的点上,放到桌子下面熏着。

前段时间不停下雨,连蚊香都返潮了。

梁满仓去洗了手,走到桌前坐下,大碗里,饺子热气上浮,他也顾不上说话,拿起筷子,一个个夹起就往嘴里塞。

梅锦坐到他对面看着他吃,见状忙阻拦说:“你吃慢点,才出锅,还烫着呢,别烫坏了喉咙。”她说着,给他倒了杯晾凉的开水,里面泡了去火解暑的金银花。

梁满仓接过一饮而尽,又接着吃饺子。

他吃完就去洗漱,全程没说几句话。

梅锦看着他熬红了的双眼,有些心疼,等他躺到床上时,手指轻轻在他眉骨处抚摸:“不要觉得年轻,身体就是钢铁,平时要注意,不要这么熬着,熬坏了可怎么办。”

梁满仓连听完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下一秒就沉沉睡去。

梅锦轻声叹息,知道他辛苦。

8月23日,下午五点半,炮声从海峡对岸传过来。

梁满仓在师指挥部,这里人员齐聚,大家神色凝重,都进入着战斗状态。

巨大的作战地图展开,和墙上常年挂着的地图交相辉映。

电话铃声、电台滴答声和参谋们的报告声交织在一起,气氛紧张如弓弦拉满。

机关大楼里的人对这炮声还早有预料,家属院里的家属们才是真正的心慌。

国家这才和平了几年,这就又要重新开战了吗?

不过想想也是,国家还没统一,老蒋还虎视眈眈,国家如何能安稳,师部驻扎此处的目的不正是如此。

只不过这几年实在安逸,让大家忘记了危险一直存在,要不东南怎么会被标注成“危险地区”呢。

为了安抚群众,明站长下令,要广播员们时刻待命,用比平时还要沉稳百倍的声线安抚大家的情绪。

指挥部。

“报告!”

“说!”

“我军前线一重要炮兵观察所被敌军炮火覆盖,导致通讯中断,无法为后方提供射击校正,反击效率骤降!”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瞬间焦灼起来。

梁满仓跟着皱眉,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大脑不停地运转着,举手报告道:“报告首长,我建议立即启用备用观察点,联系海军快艇部队,从海上视角进行校射,并协调空军侦察机,冒险进行航空拍照评估。”

他的方案思路清晰,刚才还如菜市场般喧闹的指挥部瞬间安静下来,焦虑的情绪被有效稳定,大家的视线都聚焦到他身上。

首长沉思一瞬,沉声采纳他的建议。

从炮声响起的那一刻起,梁满仓就一直守在指挥部,几天几夜都没好好合眼,满眼的血丝,靠着浓茶提神。

家属院里,大家不敢明说,但私下里已经谣言四起,谁都不确定这次要多久才能恢复正常。

梅锦前世历史学的一般,也不记得还发生过这种事,她虽然能肯定国家不会输,但不敢保证一定没有人员伤亡。

尤其是作为广播站的一员,既要强忍着对梁满仓的担忧,又要竭力安抚其他惶恐的家属。

广播稿里的捷报和夜里隐约响起的炮声,折磨着她的神经。

知微几天没有看见爸爸,有时候会用疑惑地眼神看着她,嘴巴动了动,问“爸爸?”

梅锦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只好摸着她的脸蛋尽量笑道:“爸爸在工作,等工作忙完了就回来了。”

可工作什么时候能忙完,她也不确定。

好在密切的炮战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很快就进入到“打打停停”的政治斗争阶段,中央要求“打而不登,封而不死”。

这就需要极其精准和巧妙的战术安排。

梁满仓眉头紧皱,捏着笔在纸上不断演练,制定着万无一失的战术计划。

他的战术报告交上去,其核心就是轰击军事目标,避免造成平民伤亡,并且在精准打击的同时对其造成心理攻势,在特定的时间对其进行扰乱性的炮击,让他们摸不准他们的行动规律,消耗他们的精神力,从而打击敌军士气。

与此同时,资源调度也要跟上,要科学规划炮弹消耗与补给,确保能够保持长期作战能力。

他的计划一交上去,就获得了师参谋长的高度赞扬:“梁参谋,你现在不光会算弹道,更会算人心了啊。”

梁满仓闻言只是笑笑。

他的炮击策略很奏效,敌方守军因为不定时发射过去的少量炮弹,时刻都处于紧张状态,导致正常的军事部署和生活保障工作都难以开展。

战争一天天进行着,梁满仓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每次回到家,吃完饭就躺床上睡觉,梅锦怕知微在屋里会打扰到他,就把她抱到满银房间里去。

时间一长,知微都快不认识梁满仓了,她不知道面前这个长着青涩胡茬,双眼通红的男人是谁。

甚至梁满仓主动伸手要去抱她的时候,她会害怕的后躲。

梁满仓有些伤心,梅锦心里也跟着酸涩,她勉强笑了笑:“你这浑身邋里邋遢的,在她眼里,就是个奇奇怪怪的高大男人,她不害怕你就怪了。好了,你先去洗漱,把自己收拾干净。”

她给他放好了热水,把他推到浴室去,挽起袖子要亲自帮他洗。

梁满仓按住她的手,好笑道:“我还没到双手动不了的程度,还能自己洗。”

“那我在这陪陪你?”梅锦不想出去,她也好久没跟他好好待在一个空间里了。

梁满仓点头,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

梅锦拿着水瓢边往他身上轻柔地淋着水,边道:“是不是很累?”她感觉自己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但真面对面,又说不出来了,他的工作她不能问,能问的也就只剩下累不累饿不饿,要不要睡一会儿了。

梁满仓摇头又点头:“累肯定是有些累的,但个人的成长无疑也是迅速的,这短短一个月内学的东西比我之前上的两年军校学的东西都要多。”

梅锦笑了下,只要他觉得满意,那她也就为他感到高兴。

炮战一直持续到年底,才算是暂告一段落。

梁满仓因为在整个过程中的突出贡献,荣获“个人三等功”,并因此被提拔为作战科科长。

师部的庆功宴结束后,梅锦在家也给他办了个庆功宴,和满银一块儿做了一大桌子菜,并掏出他一直没舍得喝的茅台,一人面前斟了杯。

梅锦举着酒杯笑道:“庆祝你获得三等功,也庆祝你升职。”

梁满仓一口喝完,辣得龇牙咧嘴。

满银也兴奋地端着杯子,想了想说:“三哥,我也不知道该敬你什么了,那我就敬你以后不断立功,不断升职吧!”

“你这个目标可就太远大了,看来我要更努力才行啊。”梁满仓跟着笑,又喝了一杯。

知微坐在自己的专属椅子上,不明白他们在干嘛,碰不到地面的小脚晃荡着,伸手扒着桌子要够东西吃。

梅锦一下笑起来,屈指刮了刮她小鼻头,宠溺道:“你怎么跟个小狗一样。”

梁满仓拿起她的勺子往她碗里舀了块炒鸡蛋,接着把勺子塞到她手里,柔声说:“拿着勺子扒着吃。”

知微鼻翼耸动,她现在正是学着用勺子的时候,只是还不太熟练,在碗里扒拉了几下,怎么都扒拉不到嘴里去,急得她张着嘴伸着舌头要去舔。

瞧着这一幕,三个大人都笑起来。

小家伙恼羞成怒,“当啷”一声,一把把勺子扔出去多远,直接下手抓着吃。

梅锦阻止不及,只能等她吃完又拿帕子给她擦手。

她摸摸知微的脑袋,笑说:“说你是小狗,你还哈上气了,妈妈是不是说过不能这样子吃饭?”

小家伙现在已经能听懂人话了,有些心虚地瞥了她一眼,大眼骨碌的,饶是心里再生气,这下也烟消云散了。

满银把洗好的勺子重新递上来,“得亏给你拿的是铁勺子,这要是瓷勺子,早被你摔八瓣儿了。”

小家伙鼓起脸,像是在生气。

满银“嘿”一声,有些惊奇地戳戳她,“人不大,气性不小,你还会生气了?”

梁满仓过去把知微从椅子里抱出来,抱到腿上搂着,“没事,不会用勺子,就不用,你要吃什么,爸爸喂你吃。”

小家伙立马得意起来,指着桌子上的菜说:“要吃肉肉。”

“好,吃肉肉。”梁满仓夹着肉,还要去看梅锦一眼,意思是母女俩一样,一问吃什么,那就是吃肉。

梅锦轻哼一声,看着外貌相像的父女俩,又忍不住笑起来,心中涌出暖意来——

作者有话说:炮战参考的是58年的八二三炮战,文中有艺术加工成分

第43章 困难 小猫石头

1959年一开春, 就听说现在好多省份都发生了春荒春旱,厉害的,都旱了四五寸深。

梅锦在广播站,知道的消息更多些, 她跟边书云感叹:“今年大家的日子都要不好过了, 灾情这么严重, 受灾范围还广,恐怕要有很多百姓都吃不上饭了。”本来现在的粮食产量就低, 没有化肥,没有改良的种子, 一亩地也就产一二百斤的粮食, 十分勉强才够吃,结果现在灾情一出来, 粮食产量估计要低到地里去了。

她以前就知道有个三年困难时期,但她忘了具体是哪三年,一直听家里老人们说是六几年饿死人, 她就一直想着是六几年,但看这样子, 原来五九年就开始了。

边书云也跟着叹气,皱着眉:“可不是嘛, 我还有家人在内地,就在灾情严重的地方, 来信跟我说,这眼瞧着马上六七月份就能收麦子了,结果这一旱旱的要颗粒无收,麦叶子都枯了,已经出现缺粮了。”

这时刘伟从外面进来, 见她二人脸色不对,问:“这聊什么呢?一个二个的脸色这么难看。”

“说起内地省份的春荒春旱呢。”梅锦解释一句。

“这事啊。”刘伟的脚步也跟着沉重几分,他走到位置上坐下,从抽屉里拿出报纸,“这报纸上说这次春旱,直接影响了三百万公顷的农作物,说旱情程度百年难见。”

边书云难受着:“不知道多少家庭要因此流离失所了。”

刘伟将报纸放下,摇摇头无奈道:“这天灾谁能料得到呢,这也没什么其他办法了,只能熬,熬过这一年,应该就好多了。”

熬过这一年,梅锦听着这句话,心里忍不住跟着一紧,这可不是熬一年的事,今年的旱灾已经很严重,而明年只会更严重。

她以前听爷爷奶奶讲过他们小时候的事,饿得什么都没得吃,连树皮都被人啃干净了,脖子饿得竹竿细。

“不过咱们这边现在倒还好,还没有灾情,不过国家是一个整体,那么多地区受灾,今年东南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了。”边书云补充。

其实日子不好过已经开始显现出来了,师部因为是军区,供应是保障的,但标准已经下降许多,像大米、白面这样的细粮减少,而粗粮供应增多,尤其是猪肉,供应极少。

梅锦已经把家里的肉票都给了满银,她在供销社里,一旦有了猪肉,就赶紧买一些。

几人这春天刚说着东南受天灾影响应该没有内地大,这七八月份就遭遇了强台风的袭击。

台风洪涝,给东南造成了巨大破坏,不仅是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更是摧毁了即将成熟的稻田,让本来就已经很紧张的粮食供应更是雪上加霜。

但因为前段时间的庐山会议,导致军队内部开展“反□□”斗争,师部气氛也陡然就紧张起来,作为军人家属,都要格外注意言行,在外可不能再向之前一样说话无所顾忌了,更是不能抱怨粮食短缺,否则很容易被上升的政/治问题。

大人什么都还能忍,小孩子不懂事,一个劲儿喊着要吃肉。

梅锦看着知微,摸了摸她脑袋,安慰说:“等雨停了,就去给你买肉。”

知微小大人似的叹口气:“可是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啊?感觉它都下了一辈子了。”

“小孩子不准叹气。”梅锦被她的样子逗笑,“你个小小人,活的年数还没有我一个巴掌多,知道什么是一辈子啊?”

“一辈子就是这么这么长。”知微认真地把两只手向两边延伸,伸不到了,踮着脚也要伸。

梅锦看着她圆不溜丢的大眼睛,笑了笑,仔细把她脸上不知道在哪蹭到的灰擦掉。

到了晚上睡觉,梅锦将知微哄睡,翻过身来对梁满仓说:“前几天爹娘寄信过来,说地一亩地就收上来一点粮食,食堂里稀粥照人影儿,根本吃不饱,夜里回去饿得都睡不着,咱们寄回去的吃食也顶不住多久。”现在农村实行公共食堂,他们寄回去的吃食,家里也都是偷着吃,要是被别人发现了,又是一场事故。

听到家人都在饿肚子,梁满仓也不好受,眉头紧锁,眼里浓浓的都是化不开的担忧:“唉,我们再省点,看看能不能多买点粮食寄回去吧,别管什么粗粮细粮了,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我也是这样想的。”梅锦往他怀里钻了钻,手搂住他的腰,在风雨飘摇的时候,也就只有他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了。

听着外面停不下来的雨声风声,她脑袋在他身上蹭了蹭,想起什么说:“咱们别老叹气了,都被知微学过去了,小眉头一皱,‘唉’一声,跟你一模一样。”

“是吗?”梁满仓唇角轻轻弯起来,勾着上半身要过去看。

梅锦一把把他拉下来:“好了,刚睡着,你别把她给吵醒了。”

梁满仓只好静静躺下,一手从她颈下穿过,搂着她肩头,另一手垫在脑下,看着天花板,低低跟她说着机关大楼里不涉及机密的事。

“以前大家忙归忙,还是能开两句玩笑的,现在各地灾情如此严重,东南也有洪涝,真是谁也笑不出来了。”

梅锦刚说过不能在家里叹气,一听他说这事,又忍不住想叹了,她努力忍住,眼睛看着外面肆虐的风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晴天。

梁满仓大掌沿着她肩头抚摸,不带一丝情/欲,只是为了安抚,他道:“我后天要去一线巡视检查。”

这是惯例了,除了第一次梅锦担心的睡不着,现在已经习惯许多,她叮嘱说:“你自己小心。”

“嗯。”

台风洪涝让东南百姓一年的辛苦付诸东流,而看到驻军附近的百姓日子艰难,师部有时候会节省下口粮来支援最困难的群众,但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天灾不结束,农田就没办法丰收,百姓的日子也就好不起来。

师部的粮食供应逐渐减少,部队开始了“生产自救”运动,组织人员开荒种地、养猪养鸡。

梅锦和满银不上班的时候也带着农具跟着一起到山坡上去,知微在家没人看,干脆也一并带过去,那边都是部队的人,不会有什么危险。

蔡嫂子给她们在自家旁边占了块地,冲她们招着手说:“这边这边。”

山坡上干活的人还真不少,有以部队为集体的,也有以家庭为集体的。

梅锦笑了下,把知微放下来牵着她的手,她现在越长越大,抱这一路,也实在是抱的得胳膊酸。

知微第一次过来,好奇地左顾右盼,不停问:“妈妈这是哪儿?”“妈妈,他们在干什么?”“妈妈,我也想玩,你让我试试吧?”

她现在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话痨期,梅锦被她“妈妈妈妈”妈妈的头都大了,随手捡了块地上的石头递给她,敷衍说:“你看这个石头像什么?你猜一猜,待会儿告诉妈妈。”

小家伙当了真,澄澈的大眼睛抬头看了眼妈妈,又低头双手捧过石头,蹲在旁边一点点琢磨。

蔡嫂子看到这一幕,扶着锄头,一下笑出来:“这么大的小孩最磨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要问。”

梅锦看向旁边的知微,十分认同,半是幸福半是抱怨说:“也不知道这么小的脑袋瓜子里怎么那么多事情要问。”

两人闲聊两句,又弯下腰锄地,要不说开荒呢,这地又硬又都是石头块,不好好开垦一遍,根本就不能种。

梅锦久不干这活儿,这才锄了一小会儿,就累得腰酸背痛的,她直起腰,手握成拳给自己捶着。

小知微捧着石头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一脸的兴奋:“妈妈妈妈,我猜出来是什么了!”

“是什么呀?”梅锦顺着问。

“是小猫!”知微肉乎乎的小爪子煞有介事地在石头上点着,“妈妈你看,这是小猫的头,这是它的尾巴,这是它的肚子。”

小家伙声音奶奶的,说话还有些含含糊糊,表情却很认真,梅锦笑起来,跟着点头,捧场地夸奖说:“我们知微真厉害,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嗯!”知微挺着小胸脯,眼神亮晶晶的,问,“妈妈,我可以把石头拿回家吗?我想让小猫石头睡觉的时候跟我一块儿。”

“当然可以,不过我们要把它洗干净才行,不能脏脏的拿回去。”梅锦点了下她的鼻尖,小家伙跟着皱了一下脸,白嫩可爱。

梅锦放下锄头,对满银说:“先歇一会儿吧,我带知微到那边小溪洗把手。”

“好。”满银点头,却仍弯着身子劳作,动作十分熟练。

梅锦知道这边上就有一条小溪,他们开荒就在那小溪处打水,她牵着知微往那边走,知微手里还拿着那块石头。

“石头重不重?要不要妈妈帮你拿?”

“不重,我要自己拿。”知微摇头。

梅锦笑了笑,知道她很喜欢小猫,家属院有好多户人家都养了猫,用来逮老鼠的,什么花色的都有,有的猫怕人,看见人就一窜多远,有的猫亲人,看见人就喵喵叫着往人脚边一躺。

知微最喜欢二楼赵怡悦家的猫,赵怡悦比她大几个月,俩孩子经常一块儿玩。

赵怡悦家养了只橘猫,就叫咪咪,一点不怕生,谁来都让抱,两个孩子经常抱着猫折腾,一会儿要给它扎小辫,一会儿要给它穿衣服。

猫又没有衣服,她俩就扒拉自己的裙子,哪条好看,哪条就往咪咪身上套。

也就是咪咪脾气好,随她俩怎么闹腾,人家自不动如山,眯着眼咕噜咕噜打起呼噜来。

两人到小溪边,梅锦不敢让知微过去,自己接过她手里的石头蹲在水边冲洗,就是最普通的石头,上面沾了泥,也不知道知微是怎么看出来像小猫的。

她无声笑了下,摇摇头,拿着洗干净的石头回去递给知微,知微宝贝似的接过,小手指轻轻摸着石头表面,像摸着咪咪一样,嘴里还有模有样地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咪咪了。”

童声稚语,又可爱又好笑。

梅锦摸摸她脑袋,刚准备带着她回去,一抬头就见不远处站着一小孩,眼睛盯着他们,黑白分明的瞳孔里透着新奇。

师部里的人和驻军附近的百姓,其实一眼就能区分开,尤其是在现在这个特殊时期,区别更是明显。

师部里的人穿戴永远是整齐的,就算朴素,衣服上也不会打多少补丁,而百姓家靠天气土地吃饭,日子过得贫苦,衣服永远是补丁摞补丁,再加上现在天灾,粮食大幅度减产,本来就瘦的人更是瘦骨伶仃,胳膊伸出来都是皮,没一点肉。

眼前这个小孩子更是如此,约莫着七八岁的年龄,短短的头发被剪得乱糟糟,身上的衣服明显不合身,应该是哥哥姐姐们传下来的,脸蛋也灰扑扑的,嘴唇发白,面露菜色,只一双眼睛十分清亮。

梅锦心中叹息,做了妈妈后,就不能再看到小孩子受苦,心里会受不了。

她让自己的表情尽量和善,蹲下来向他招了招手。

那孩子迟疑了下,还是慢腾腾地磨着步子过来。

梅锦问:“你叫什么名字呀?几岁了?”

“我叫招娣,十岁了。”

声音清脆,梅锦睁大眼,竟是个女孩子。

她掏了掏口袋,把兜里两颗给知微备着的奶糖递过去,这糖还是去年买的,现在供销社不供应糖果,家里也不剩多少了,一直控制着没舍得让知微多吃。

招娣看着她手心里的糖,咽了咽口水,她在供销社的柜台上看到过这个,会有小孩买着吃,糖纸扔在地上,她捡起来闻过,香香的甜甜的。

梅锦见她不敢收,直接拉过她的手放到她手心里。

招娣看她一眼,立马拨开一个塞进嘴里。

知微见她吃糖,也跟着舔了舔嘴唇,晃了晃梅锦的手,仰着小脸说:“妈妈,我也想吃糖。”

招娣听到这话愣了下,眨着眼要把糖还回去。

梅锦抿起唇温柔笑了下:“妹妹有糖呢,这个你留着自己吃。”

她又转头对知微道:“家里还有,我们回家再吃好不好?”

“好。”知微乖乖巧巧点头,虽然渴望,但一点也不哭闹。

梅锦心中一软,顺着她的头发摸了摸。

招娣盯着她的动作看了看,随后低下头掀起上衣,把剩下的那颗糖小心塞进裤子夹层里。

梅锦听到她肚子咕噜两声,道:“是不是饿了?我那边带的有烙的饼子,你跟我过来,我拿给你吃好吗?”

招娣有些犹豫,梅锦笑了下:“你放心,我不是坏人。”

“我知道,你是解放军里的人,我娘说,解放军里没有坏人。”招娣直愣愣看着她,眼神一点不设防。

梅锦闻言笑,她站起来,牵着知微回去,招娣落后两步跟着她们。

蔡嫂子和满银看到她带一个小孩回来,都有些惊讶,蔡嫂子问:“这小孩是哪来的?”

“刚才小溪边碰到的,附近百姓家的孩子。”梅锦从地上拿起过来时拎起来的饭盒,打开,拿出里面的烙饼,还软和着,她递过去,“尝尝。”

她这烙饼掺了细粮的,泛着一股麦香,招娣口水直咽,但她知道这个时候粮食多珍贵,她相接又不好意思接。

梅锦眼睛弯了弯,“拿去吃吧,我还有呢。”

听她这么说,招娣使劲在身上擦了擦手,这才把饼子接过去,狠狠咬了两口,用力咀嚼着。

梅锦见她只咬了两口便不再吃,疑惑问:“怎么不吃了?是不好吃吗?”

“不是,很好吃。”招娣摇头,嘴巴里的烙饼迟迟舍不得咽下去,“是我想把剩下的拿回去给我娘吃,她也没吃饱呢。”

她这么懂事,自己饿着肚子还想着家里的娘,梅锦更心疼了,把饭盒里的烙饼都给了她:“吃吧,吃一顿饱的。”

蔡嫂子见状,也从自己饭盒里拿出了个窝窝头递过去,心疼道:“吃吧,孩子。”

招娣深深看了她们两眼,腿一弯就要给她们磕头,她不懂应该怎么感谢,只知道磕头是最重的礼节。

梅锦和蔡嫂子都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拉起来,没让她跪下去,蔡嫂子拍了拍她膝盖上的灰,说:“就是一个窝窝头,犯不着磕头,你娘不还在家饿着肚子吗?赶紧拿回去跟你娘一块吃吧。”

招娣用衣襟兜着食物,不停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等人走了,梅锦和蔡嫂子站在原地,心里都不太好受。

梅锦道:“刚才我问她几岁,说十岁了,瞧着跟七八岁差不多。”

“那就比贝贝小两岁。”蔡嫂子也跟着感慨,“吃不饱饭,营养跟不上,可不就长不大吗,瞧她瘦的,就剩一把骨头了。”

满银把锄头往边上一扔,长长呼出一口气,“这种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啊?”

梅锦一听她说这话,连忙朝周边看去,幸好边上没什么人,她皱着眉提醒:“以后说话一定要注意,这种话可不能再说。”

满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捂着嘴点头。

蔡嫂子无奈摇头,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

知微听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牵着妈妈的手又摇了摇,提醒说:“妈妈,我想吃糖。”

梅锦连忙又扯出一个笑,点着头说:“好,待会儿回家就给你拿。”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梅锦看过去,蔡嫂子也把锄头放下:“算了,明天再来开吧,今天回去了。”

几人回去的路上,情绪都不太高,到了家,梅锦把放在柜顶上的糖罐子拿下来,里面还静静躺着十来颗糖,她拿出一颗放到知微手上。

知微熟练地拨开糖纸,往嘴里一放,甜甜的,她眼睛眯起来,腮帮子鼓鼓的:“糖果真好吃,要是每天都能吃很多很多糖就好了。”

梅锦被她孩子气的话笑到,问:“那很多很多糖是多少糖?”

“就是这么多,这么多,这么多!”她小手从地上往高处举,举得越高越好。

梅锦在她脑袋瓜子上轻点:“要是真给你吃这么多糖,你的牙齿可就不能要了。”

知微不满地噘起嘴,妈妈天天都拿这话吓唬她,老是跟她说糖吃多了会牙疼,但她从来都没有牙疼过。

梅锦知道她不信,也不跟她多说,把糖罐子又放上去,拉着她到客厅去。

小孩子忘性大,不一会儿就把刚才的不开心忘得一干二净,专心嗦起糖来。

梁满仓回来,见家里气氛不对,挑了下眉问:“这是怎么了?吵架了?”

梅锦当着他面给他一个大白眼,有些无语:“你是不是天天盼着我们吵架呢?天天一有什么事就问我们是不是吵架了。”

“就是,我跟嫂子感情好着呢,吵什么架呀。”满银也哼道。

梁满仓将帽子挂起来,笑说:“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那我能问问家里这是怎么了吗?怎么一回来,大家都拉着脸?”说着他看了眼旁边握着一块石头自娱自乐的知微,又补充说,“哦,这还有一个傻开心的。”

梅锦走过去锤他一拳:“去,有你这么说你闺女的吗?”

梁满仓笑笑。

满银将在山坡上的事告诉他,说:“我们就是觉得那孩子太可怜了,看着她,我又想起家里的胜利胜军、瑞英福英他们,他们现在肯定也都吃不饱,也不知道爹娘怎么样了,最近寄过来的信也都是报喜不报忧。”

说起家里人,梁满仓也有些放心不下,但他道:“我托人多照顾他们些了,也寄了吃的回去,应该不会过得太艰难。”

满银点点头,仍控制不住心里的担忧,这离着上千里路,要想回去一趟,真的是不容易,就是给家里寄点3东西,都得好久才能到,还要担心着别给寄错了、路上别弄丢了。

傻开心的小家伙可不管大人忧心什么,她抱着小猫石头,把玩得高兴。

梅锦在旁边看着她,小孩子一时兴起,也不知道这块她随手捡的石头她能新鲜几天。

第44章 结束 “最喜欢妈妈了。”

到六零年, 国内受灾情况变得更加严重,受灾面积已经达到九亿多亩,占到全国耕地面积的一半还要多。

这下谁也控制不住自己,全都唉声叹气。

师部内的供应更加紧张, 几乎都见不到副食品的影子。

现在谁家在粮食上都不宽裕, 因为缺油, 炒菜也成了奢望,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小麻油瓶, 瓶盖上插一根铁丝,炒菜时用铁丝上的布头蘸一滴油, 在锅底抹一圈, 就算是“见过油了”。

这么吃起来,一点荤腥油水都没有, 家属院子里一走,看不见一个胖人。

国内过得困难,在台海关系上就更要谨慎, 对面随时都有可能伺机而动,梁满仓作为作战科科长, 需要制定更缜密的防御和反侦察计划,因此一天到晚都在作战科里开会加班, 忙得没时间回家。

他的工作忙起来,梅锦的工作也不轻松。

现在师部是这么个氛围, 之前广播站搞的家书栏目和播放音乐等活动都被叫停,取而代之的是各类科普与呼吁倡导。

科普如何识别使用野菜,怎么预防水肿和肝炎的卫生知识,以及呼吁大家节约用水用电节约粮食。

深夜里,梅锦和梁满仓面对面坐在同一张桌子前, 亮着台灯,一个研究作战计划,一个编写广播稿。

梅锦写着写着,抬头看向对面,有些唏嘘说:“现在广播站要把跟苏联有关的唱片全都毁掉。”

梁满仓手不停,淡定道:“预料之中的事。”

七月份的时候,苏联突然单方面撕毁合同,并撤走所有的在华专家,停止援助项目,两国关系急速下降。

苏联的不讲道义,让国内众人群情激愤,且好多工厂都购买了只有苏联专家才会使用的设备,现在专家一撤走,导致大价钱买回来的设备只能闲置,让本就因天灾而处于艰难时期的国家更是雪上加霜。

而国人的愤怒需要有一个发泄点,于是现在国内跟苏联有关的东西统统都要销毁,像唱片、电影,更是看都不能看。

客厅里没人,知微跟着满银在次卧睡觉,梅锦小声说:“你还记得我们在军校看的那个电影吗?”

“记得,《列宁在十月》,苏联电影。”

梅锦回忆起那时候:“是啊,还是在小礼堂看的,当时是我第一次去小礼堂,后来你同学又弄到不少片子,每次看的时候,你都会带上我,我们在那里看了好多的苏联电影,像什么《夏伯阳》《童年》,我还记得我们当时看《忠实的朋友》,电影里面三个人把船划得团团转,差点撞上岸时,大家都在小礼堂又是大笑又是鼓掌的。”

想起那段轻松的时光,梁满仓觉得肩膀上的重担彷佛也跟着放下,他紧皱的眉头松开些,终于舍得停下笔,抬眼笑了下:“可惜那段时间一去不复返了,以后恐怕都看不到苏联电影了。”

不过他的担忧并不在于看不到苏联电影,更是现在的国内外局势,苏联突然转向,去与美国交好,这下国家被两个大国夹击,形势十分严峻。

现在中苏冷战成为了师部内的头号新闻,大家聊天的时候,都要恨恨骂上两句老毛子背信弃义,不是什么好东西,早晚得完蛋!

梅锦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心中就忍不住想笑,可不是嘛,到她出生的时候,世界上早没“苏联”这个国家了。

不过暂且先不管这些家国大事,师部里的供应不够,大家只能自己种,种的也不够吃,还去山上挖野菜。

山上那么大,有没有野菜就全靠大家自己找。

蔡嫂子发现处野菜茂盛的地方,私下里偷偷告诉梅锦,两家人一块儿上去挖。

她们挖的时候,知微小屁孩一个,也知道跟着帮忙,拿着小号的锄头在旁边“嘿咻嘿咻”地扒着,老半天扒出来一颗,兴冲冲地放到篮子里。

梅锦就笑着表扬她一句:“哎呀,我们知微真厉害,再接再厉!”手握拳作加油姿势。

知微得一句夸,立马高兴得不知天南地北,蹦蹦跳跳地跑到妈妈指定的野菜边蹲下去,小锄头用力扒着野菜边上的土。

蔡嫂子见状笑说:“还是小孩好哄,说两句好话就乐得屁颠屁颠的。”

“贝贝不也乖得很吗?”梅锦看着旁边跟着一块儿帮忙的蔡贝,跟着夸起来。

蔡嫂子呵呵笑两声,眼睛里骄傲,嘴巴上却贬损两句说:“像我家贝贝这年纪,是最不好管的时候,成天跟大院里的人出去疯跑,也不知道玩的什么游戏,每回回来,好好一件衣服不是这破了就是那烂了。”

蔡贝听着妈妈这样说自己,有些不满地扁起嘴。

梅锦注意到,垂了下眼,笑道:“嫂子我看你就是谦虚,大院里谁不知道你家贝贝最乖最听话,学习还不用家里操心,我家知微以后要是能像贝贝这样,我跟满仓可就高兴坏了。”

知微听见妈妈提到自己名字,茫然地抬了下头看过来问:“妈妈?”

梅锦摆摆手:“快挖吧,我跟阿姨夸你呢。”

知微脸上漾出笑,小酒窝一闪一闪,又撅着屁股卖力“嘿咻嘿咻”起来,简直可爱到人心坎儿里。

一篮子野菜摘回去,洗干净放开水里煮一会儿,好去掉野菜里的苦味儿,也让野菜变得柔和好消化。

随后满银将焯过水并挤干水分的野菜切碎,和红薯面一块儿和匀,捏成团子上锅蒸。

没用完的野菜碎则和米一起煮成菜粥,洒上少量盐。

梁满仓到家的时候,饭正好做好端上桌。

知微正在院子里玩,看见爸爸回来,连忙站起来往他怀里扑:“爸爸!我今天跟妈妈和姑姑去摘野菜了。”

“是吗?”梁满仓弯下腰将她抱到怀里,温和笑着问,“你也摘了吗?”

“对呀,我摘了好多呢。”知微昂着下巴向他就邀功,得意洋洋的样子。

梁满仓止不住笑,抱着她进屋,随手将公文包放小几上,“那待会儿爸爸一定要好好尝尝你摘的野菜是什么味道的。”

“嗯!你要多吃点噢。”知微表情认真,大眼睛盯着他学话,“我本来还要摘好多的,但妈妈不让。”

“妈妈为什么不让呀?”梁满仓哄着她,接着她的话往下问。

“妈妈说我们家还有东西吃,不能把野菜摘完,要把野菜留给没有东西吃的人。”小家伙童言童语,意识不到这句话背后的困苦。

梁满仓却是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愣住,他抿了下唇,抱着知微往上颠了颠,点头说:“好,爸爸待会儿多吃,决不让你白劳动。”

梅锦洗了筷子拿过来摆到桌子上,问:“洗手了吗?”

“还没。”梁满仓从回来就一直抱着知微呢,没来得及洗。

梅锦也知道,她瞧了眼知微说:“下来吃饭了,让爸爸去洗手。”

“噢。”知微扑腾着小腿,被梁满仓放到她专属的椅子里,梅锦递上碗筷。

小家伙现在筷子用得熟练,左手拿窝头,右手拿筷子,“啊呜”一口,咬下一块窝窝头,干噎得她有些咽不下去。

梅锦瞧着心疼,忙站起来端了杯温水过去,“喝口水顺顺,是不是太干巴了?小口小口吃嘛。”

小孩子喉咙细,一下吃不了这么干硬的食物。

知微摇摇头,还扭过脸来安慰她:“没事的妈妈,一点都不干,可好吃了,是我吃太快了。”

梅锦笑了下,手掌在她头顶摸了摸,和梁满仓默契地对视一眼,女儿越懂事,越不挑剔,他们当父母的,也就越心疼。

梁满仓坐到位置上,也拿起一个热乎的窝窝头就着野菜粥啃着,粗粮毕竟比不上细粮软,窝窝头又干又硬,野菜在嘴巴里咀嚼,能感觉到菜根有些磨口腔里的软肉。

但处于在这个能吃上窝窝头就已经很不错的环境里,他们谁都没有资格抱怨。

东南这边还好一点,就是供应跟不上,今年地里种的粮食还能吃,内陆一些省份不光是供应跟不上,地里还旱得厉害。

一早起来,外面阳光照大地,明亮灿烂,吃完早饭,梅锦拉着知微道:“今天给你洗洗头吧?”

知微一听说洗头立马丧着脸,不是很高兴地嘟囔着:“啊?怎么又要洗头啊?前几天不是刚洗过吗?”

“你自己算算都几天了?”梅锦好笑,之前给她洗头,把水和泡沫不小心弄到她眼睛里过,而自从被辣过眼睛后,每次给她洗头都得墨迹好一会儿才同意。

这次也不例外,小家伙磨蹭着脚底板,眼瞧着就想往外跑,梅锦赶忙抓住她,说:“你不是刚学了算数吗?你数一数,上次洗头到今天过去几天了?”

说是学算数,也就是带着她从一数到一百,而以她现在的能力,能连贯数到一百就已经很不错了,大多时候都是数着数着就漏数错数。

“几天了?”知微迷茫地伸出两只手,短短的手指头动了动,数来数去数不明白。

梅锦笑起来,也不管她,进屋准备热水时,先将院门插上,以防她趁自己不注意时溜出去。

热水拎出来,皂角也拿出来,现在没有洗发水,洗头发就只能用这种纯天然的植物,像皂角、木槿叶或者茶籽饼。

梅锦先把皂角砸碎,用纱布包起来,在小盆热水里反复揉搓,搓出滑腻的泡沫水。

接着让知微蹲在温水盆边,拿杯子舀着水往她头发上淋,等头发全都淋湿后,再将泡沫水涂抹上去,轻轻揉着头发,确保每一根头发都被泡沫水浇到,这才又舀起干净的水要将头上的泡沫冲掉。

在进行这一步的时候,梅锦提醒道:“妈妈要给你冲泡沫了噢,你用毛巾按在眼睛上,不要睁眼。”

“嗯。”知微慌张一下,拿起毛巾就往眼睛上按,重新蹲下去低着头,好让泡沫更好地被冲掉。

梅锦拿着杯子小心翼翼地往她头上倒,边倒边用手捋着,直到将表面的泡沫全都冲干净,才叫她拿掉毛巾:“是不是没有辣到眼睛?”

知微眨了眨眼,笑起来说:“没有,眼睛一点都不痛。”

梅锦也笑起来,拿过一旁的干毛巾给她擦水:“所以不是每次洗头发都会辣眼睛的,不能因为一次辣到眼睛了,从此就再也不肯洗头发了,不然岂不是要变成脏脏小孩?”

小家伙吐舌笑了笑,梅锦看她表情就知道,下次再让她洗头发,她肯定还是不乐意。

这小坏蛋。梅锦在她屁股上轻拍了下,又接着给她擦头发。

等头发擦得半干,不再向下滴水,她从屋里搬出一把椅子来,把小孩抱上去坐着说:“乖乖坐在院子里晾头发,等妈妈洗完头陪你一起晾。”

“噢。”知微仰起小脸,看着湛蓝的天空,太阳暖烘烘地晒下来,热乎乎地笼罩在身上,凉凉的沾了水的头发,在太阳下一点点变得更轻更软,鼻腔间都被皂角的香味萦绕。

梅锦又倒了盆干净的水,把自己的头发也洗了遍。

皂角洗出来的头发跟洗发水区别很大,皂角洗完后,头发会变得涩涩的,手插进去都捋不开的感觉,但能洗的很干净,现在大家洗头发普遍还是用这个,毕竟这个最常见。

母女俩洗好头发在院子里排排坐,梁满仓和满银今天都要上班,家里就她们两个人。

梅锦迎着太阳,享受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任由温暖的阳光在身上烘烤,蒸干头发上的水汽。

知微大眼睛滴溜溜转,伸出手指在妈妈身上轻轻戳了戳。

梅锦睁开眼,转过头问:“怎么了吗?”

“妈妈,我今天可不可以吃一颗糖?”小家伙可怜巴巴地竖起一根手指。

因为梅锦的严格控制,现在家里的糖罐里还剩了五颗糖果。

梅锦作沉思状,知微脸上的表情越发不安,又忐忑又期待。

“行吧,看在你今天乖乖洗头的份上,妈妈允许你吃一颗。”梅锦笑出声,也不知道这么小的小孩脸上怎么能同时表现出这么多的情绪。

知微欢呼出声,跟在妈妈屁股后面进卧室,眼睛紧紧盯着柜子顶的糖罐,两只小脚雀跃地交替小跳着。

梅锦掏出一颗糖果递给她:“吃吧。”

知微拿到糖,迫不及待拨开糖纸,但她没着急吃,而是深沉看了眼,随后咬掉一半,将另一半递给妈妈:“妈妈,你也吃,我们一起吃。”

梅锦看着还带着牙印的奶糖,有些感动,问:“你真的舍得把这一半给我吗?”

知微点点头:“妈妈说过的,要懂得分享,这一颗糖果,我咬一半,妈妈咬一半,这样大家就都能吃到啦。”她说着这些暖心的话,嘴里还小心化着奶糖,连吮吸都不敢,生怕吸多了,奶糖就全化完了。

梅锦深受感动,接过那半颗糖塞进嘴里,甜滋滋的,融进胃中,她摸了摸小家伙的脸:“谢谢宝宝。”

小家伙嘿嘿笑起来,上前抱住她的腿,抬着小脸望向她:“最喜欢妈妈了。”

明媚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碎金子般洒在她们身上,夺目但不刺眼,只会让人更加向往晴天。

一九六一年,国内情况有所好转,政策的春风逐渐吹散阴霾,人们终于可以稍微喘息,对未来重新怀抱希望。

随着政策放宽,东南地区传统的商品经济活力开始缓慢恢复,部队的“自产自救”运动也有了成效,梅锦跟着一块儿去开荒的那片地开始有了粮食和蔬菜的产出。

今年供销社的供应虽然仍然紧张,但荒地上的粮食蔬菜却让他们今年的伙食比去年有了些许改善,不用再去挖野菜吃了。

虽然师部的产出不算多,但还是会匀出一些救助附近困难的百姓,大家齐心协力,军民同心,咬着牙,一块儿努力地撑过这段被前后夹击的艰苦时期。

主席号召“大兴调查研究之风”,领导干部们深入基层了解情况,纠正高指标、浮夸风,中央制定了《农业六十条》,公共食堂被解散。

梅锦现在的广播内容也因此随之多了一项,就是解读《农业六十条》,报道农村集市重新开放的景象,让大家能够更真切地感受到“困难时期正在过去”。

随着情况稍加好转,广播站里也可以逐步恢复一些文艺栏目,明站长让大家想想应该怎么做。

现在站里又只剩了三人,尚鸣在困难时期刚开始不久就回了首都。

不过人家本来过来也就是为了给履历增加几条内容,大家嘴上没说,心里也都清楚,所以对于他的离开也没有什么反应。

只是要是按照正常时期,总会给他办个简单的欢送会,但困难时期,饭都要吃不上了,欢送会更是不可能了,所以他离开的很简单,跟大家告告别后就上了火车。

要恢复文艺节目,梅锦对此也有些自己的想法,她提议说:“站长,我觉得我们重新搞文艺栏目,不一定非要重启之前的节目,我们可以也可以借此机会尝试着些新鲜的节目,因为说实话,之前那些家书啊、诗歌朗读啊,也已经举办了很久,办来办去也就是那些套路,相比大家也都有些看腻了。”

明站长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问:“那你有什么好想法吗?”

梅锦笑起来,她还真有,她回道:“我是想着这两年大家吃不饱都挺难受的,而且还要时刻提防着海峡对面的情况,神经都很紧绷,我觉得我们可以组织一场拉歌比赛,各连队通过广播向大家一展歌喉,也可以借此机会,让大家放松一下情绪。”

明站长听她说完,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他看向另外两人,问:“你们觉得呢?”

刘伟很支持:“我觉得梅锦这个想法挺好的,让大家唱一唱,把心中的郁闷都喊出来,也能活跃大家的状态嘛。”

边书云却理智地泼了盆冷水:“这种跟各部队挂钩的活动,可不是我们广播站能够说了算的,得层层上报,领导们批准才行,而且通过广播拉歌,这是一种什么形式?所有人进到广播室吗?那间广播室里的设备很重要,进去的人多了,万一被不小心碰坏,可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明站长点头,她的顾虑也是他所想的,但他也没有直接驳回梅锦这个提议,而是说:“你们三个可以据此商量一下,首先要商量出一个你们都觉得可行的方案,提交给我,我再依情况而定。至于目前,我们就暂且恢复诗歌、小说朗诵的节目,你们去报纸上找一些这两年刊登的积极对抗困难时期、充满乐观主义色彩的文章,每天下午五点准时广播。”

“是。”

大家分头行动、各司其职,梅锦负责写出第一版的简略方案,等她粗略写出来,另外两人再根据她的想法提出意见和建议。

而在她构思可行性方案的时候,他们俩则去搜集符合要求的文章诗歌,于晚上五点朗读。

娱乐广播重新响起的时候,大院里的众人都很惊喜,还有人过来问梅锦:“小锦,你之前弄的那个,就读书信的,还播不啦?”

见有人真心喜欢自己的节目,梅锦也很高兴,笑着说:“那个节目这段时间是不准备再播了,以后可能还会播的。”

“这样啊,我们还说你那个节目弄得蛮好的嘞,大家都喜欢听,还想着现在娱乐广播都已经重新开始了,你那个节目应该也要重新播了呢。”

梅锦扬起唇:“我们最近也在商量着出一个新节目呢,大家也可以期待一下。”

“那好的呀,你但是想法一向都很新颖的,我们都很喜欢的。”她笑眯眯的,动作亲切自然。

梅锦被这么一鼓励,本来还觉得有些麻烦的方案,这下又浑身充满了动力了,她回到房间,重新坐到桌前,拿起本子和笔,垂眸认真思考着如何让预想落到现实里。

第45章 满银 “爸爸坏!”

梅锦提出的拉歌活动, 最后举办的挺成功,形式也很新鲜,很好地调动起了大家的情绪。

在一日日的忙碌下,时间很快来到过年, 今年过年虽比不上往年, 但也比前两年要好得多。

供销社的猪肉再加上师部自己养的猪, 足够大家过年吃的。

不过这两年的饥荒弄的,就算猪肉足量, 大家也不敢敞开了肚皮吃,毕竟谁也不知道饥荒会不会再来。

猪肉用钱票买回去, 过年吃一半, 还有一半腌起来,留着慢慢吃。

大家腌肉的时候, 梅锦和满银也跟着一块儿,国家虽然在慢慢恢复,但到底不能一下子回到从前, 这之间是需要时间的,明年供应肯定不会太多, 肉多留一点,就能多吃一段时间。

她腌肉的时候, 知微就蹲在旁边看,小脸儿上都是跃跃欲试, 总想跟着上手试。

梅锦没让,打发她到旁边择菜,待会儿好剁馅包饺子。

等她们把食材都准备好的时候,梁满仓下班回来,大年三十儿, 他们作战科也不能松懈,尤其是科长,肯定得值班。

梅锦笑道:“你回来的正好,你力气大,过来剁馅。”

梁满仓将东西放下,边挽着袖子边笑道:“那看来我时间掐得准了,恰恰好赶上剁馅,多一分少一秒都不行。”他到水龙头下洗手,接着拿起菜刀在菜板子上有节奏地剁起来。

梅锦在旁边看着也笑说:“今晚这饺子好不好吃,可就看你馅儿剁得怎么样了。”

“那我身上的担子很重啊。”梁满仓眉头轻挑,眼神温柔,“不过一般来说,饺子好不好吃不都应该看面皮擀得筋不筋道和馅儿调的怎么样吗?怎么现在要看剁的怎么样了?”

“那当然要看剁的怎么样了,你想啊,你要是剁得不好,那调拌起来怎么会顺畅呢?调料加进去就不能均匀地融化进每一块肉粒里面,味道当然就不均匀,味道都不均匀了,那还怎么可能好吃呢?所以你这剁馅可谓是包饺子的重中之重。”

梁满仓轻轻哼笑一声:“你真是歪理一大堆,不愧是广播员,一张嘴,谁也说不过你。”

梅锦冲他瞪眼,反问:“怎么,难道你还想要说过我吗?”

“我可没这么说,你别冤枉我。”

“谅你也不敢。”梅锦扭头要出去,又被他拉住手,她问,“干嘛?”

“反正你出去也没什么事做,在这陪我一会儿。”

“谁说我没事做,我得跟满银一块儿擀饺子皮儿的。”梅锦下巴朝外一点,满银正站在客厅的大桌子前,一个一个擀面皮,知微在旁边揪着一小块儿面团也擀得像模像样的。

梁满仓朝外看了一眼,笑了下,伸手厨房门轻轻从内关上。

梅锦看着被推上的木门睁大眼,扭头看向他意味深长笑着:“你这可就有些不怀好意了啊。”

梁满仓抬手在她脑门上敲了下:“想什么呢,自己脑子里成天想些不可告人的事情,就以为别人都是这样的。”

梅锦没想到他还能倒打一耙,吃惊地看着他,气哼哼道:“行,是我思想龌龊了,那您老有什么吩咐啊?”

梁满仓又拿起菜刀剁起来,瞥了眼门外说:“是家里又来信了,说翻过这个年满银就二十三了,想问问我们,怎么还没给她找对象,娘有些着急,觉得再不找就熬成老姑娘,更不好找了。”

说起这个,梅锦也有些无奈,这话说的,好像他们做哥嫂的对她不上心似的,但实际上是满银现在不想找。

前年供销社有个转正的机会,满银准备了好久,结果没轮上她,给了供销社里另一个资历更老的员工,搞得她还心灰意冷一段时间。

去年又有一个转正机会,这次满银说什么都要把机会拿下,而为了这个机会,她几乎是付出了全部的努力,根本无心情爱。

她一心扑在工作上,在梅锦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坏事,相反,她还很赞同,毕竟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怎么样都不如自己立起来,有了赚钱的能力,还愁以后生活得不好吗?

不过在感情上,她也是担心满银的,她微皱起眉,不自觉就压低了声音,问:“你说会不会是之前那个路明伤她伤得太深了,导致她现在对感情完全失望了,这才一直拖着?”

梁满仓也不知道,但他觉得她这个猜测也有些道理,说到底,女人还是比男人重情,尤其是感情上的事,男人受了伤,郁闷个两天也就结束了,女人受了伤,嘴上不说,心却是死了。

这女人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他亲妹妹,他叹口气说:“那待会儿吃完饭你探探她口风?她也的确是到了可以结婚的年龄了,这么拖着,家里尤其不放心。”

梅锦点头答应,答应完又斜着眼瞥他。

梁满仓不明所以,问:“怎么这么看着我?”

“以后知微长大了,要是不想结婚,你怎么办?不会也要去催她吧?”

“我催她干嘛?”梁满仓好笑起来,“她要是不想结婚,那就不嫁,家里又不是养不起,她一年不嫁,我就养她一年,一辈子不嫁,我就养她一辈子。”

梅锦上下扫他一眼,单手撑着台面,另一只手搭在腰间问:“你这意思是随便她以后的人生怎么选择,你都会支持,还是纯粹因为她是你闺女,你本来也不舍得她嫁出去?”

“有区别吗?”梁满仓手上动作不停。

梅锦重重点头,“当然有区别了。”继续解释说,“如果你是因为支持她的所有决定,这当然最好,这也代表着,不管她以后是选择结婚还是选择不结婚,你都会支持,但要是你是因为不舍得让她嫁出去,那可就不好说了。”她啧啧摇头。

“怎么就不好说了?”

梅锦轻哼一声:“那样说不定知微想嫁,你反而还不同意了呢。”

梁满仓听完她这一堆自己的道理,笑问:“那你呢,你是哪种?”

“我当然是支持她的一切决定呀,只要她不干违法犯罪的事情,以后她想做什么,我都无条件支持。”

“你也就嘴上说的好听,到时候她要是嫁的人是几千里外,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哭去。”梁满仓对她的大道理十分有一百分的不相信。

梅锦顺着他的话想到以后知微会嫁到几千里外,按照这时候的交通,一年都不一定能来见她一次,心中已经开始不舍,嘴上却还硬道:“只要是她觉得好的,我就支持。”

梁满仓斜她一眼,撇唇笑了下,没再发表自己的想法。

梅锦瞧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她也有些不自在,又将话题绕回到满银身上:“那你怎么不说满银不想结婚,你也支持?”

“她要是真的不想结婚,我当然也是支持的。但爹娘肯定不愿意看到她不结婚,她在意的也不是我当哥哥的支不支持,而是爹娘支不支持,爹娘不支持,她心里就会产生摇摆,一面想着一个人过挺好,一面又想着嫁了人好像也不会差,所以不管我的想法怎么样,她最终都会选择结婚。”

梁满仓坦诚剖析说,“而且说实话,我只是她哥哥,从小到大也没养过她,跟她也就是这几年才在一起生活,我是没办法承担她以后的命运的,既然我没办法承担,那我就不会盲目支持她,否则以后她要是过得不幸福,头一个就会来怨我。当然,满银不是那种人,但这种万一的事情,谁都没办法担保。”

他说的有道理,梅锦低下头想了想,也说:“等晚上吃完饭吧,吃完饭我找她聊一聊,看看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嗯。”梁满仓看着已经剁好的肉馅,用菜刀将其移到大碗里去。

梅锦把碗端过来,依次倒入调料进行同一方向的搅拌,放到一边腌制一会儿入味。

梁满仓这时候把白菜也切成碎段,等肉馅腌好放进去再搅拌搅拌,搅拌好用筷子蘸一点尝尝咸淡,他点着头:“我觉得可以了,你尝一下?”

梅锦将头凑过去,在他伸过来的筷子尖轻舔,也点头:“就这样,正合适。”

外面满银也已经把饺子皮擀好了,梅锦把馅端出去放桌子上,知微抬起头嘿嘿笑,眼神亮晶晶,手里还拿着两块薄厚不均不成形状的面皮:“妈妈,你看我擀的皮。”

梅锦将她脸上蹭到的面粉擦掉,好笑说:“宝宝真棒,待会儿妈妈给你饺子皮上夹点肉馅,你给它包起来好吗?”

“好!”小家伙点头点得倒是利落。

三个人包饺子,很快就包了满满两大盘,知微包的饺子也放在上面,在梅锦的指导下,倒也包的有模有样。

满银去把锅烧起来,水开后下饺子,知微包的两个饺子只是徒有其表,看着还行,一下锅就散开了,饺子馅落进汤锅里,变成了稀稀的肉馅面皮汤。

知微踩着小板凳看到这一幕,表情急转直下,扁着嘴很是伤心。

梅锦连忙摸摸她的头哄道:“这次是你第一次包饺子,能包成这样已经很厉害啦,等下一次你肯定能包的更好的。”

小家伙还是有些不高兴,嘴巴噘得能挂油瓶:“可是你们都吃不到我包的饺子了。”

“怎么会吃不到?”梁满仓解释,“你看你本来包了两颗饺子,只能两个人吃,现在两颗饺子变成一大锅饺子,那我们全家就都能吃啦。”

梅锦没想到他还能想到从这么刁钻的角度安慰女儿,在知微看不到的地方朝他竖起大拇指,无声说:“佩服佩服。”

梁满仓笑笑,把小家伙抱到外面看小人书去。

小家伙现在还不识字,但很喜欢看小人书上的图画,每次都看的津津有味。

饺子吃完,梅锦让梁满仓先把知微抱出去玩一会儿,她跟满银在家里谈谈。

说是谈谈,梅锦也踌躇着不知道怎么开口,那到底是情伤,他们因为害怕戳到她伤口,这几年都故意没提起过感情的事。

还是满银先发现了她的一样,率先开口问:“嫂子,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算是吧。”梅锦挠了挠头,表情有些尴尬,“就是今天家里又来信了。”

“家里来信了?”满银笑起来,“信还在吗?我也想看看。”出来这也好几年了,要说不惦记家里,那是不可能的,尤其这几年还比较困难。

“信在你哥手里。”梅锦也还没看到信呢。

她想了想,说:“是这样,这翻过年,你不也二十三了吗?娘就比较担心你,想着你怎么还没消息,就来信给你哥问问。”说是二十三,实际上周岁也就只有二十一。

“你这几年也没提过感情的事情了,你两个小姐妹,芳春今年也结婚了,小梅虽然还没结婚,但也有了结婚对象,就你还没什么动静,娘也是不放心。”

梅锦拉着她的手坐下,面露关心:“你跟嫂子说说,你是不是还想着之前那个路明?是不是被他把心伤透了,不愿意再找了?”

“什么呀嫂子。”满银惊讶地笑起来,好像她说的是什么好笑的笑话,她看向梅锦,真诚道,“嫂子你要是不提起路明,我早都把他给忘了,那时候我才多大,什么都不懂呢,跟他也就是懵懵懂懂的一点点感情,没那么严重。”

听她这么说,梅锦松一口气,没放在心上就好,她又问:“那怎么这两年没见你有动静?”

要知道满银作为作战科科长的亲妹妹,又自己有工作,在婚姻市场上条件是很好的,大院里可有不少人都想给她介绍对象,只是她自己不乐意,就托梅锦都替她婉拒了。

满银思考了下说:“因为没有碰到合适的,我又不太想相亲,总觉得相亲就是肯定奔着结婚去的,一想到是这样我就感到很大压力。”

“嫂子你想啊,我去相亲,就是去见一个陌生男人,我跟他从来都不认识,就凭着那一面,就能确定感情了吗?我一想到这样我就会觉得很奇怪。”

“是挺奇怪。”梅锦认可地点点头,“那你是不喜欢相亲,还是不喜欢结婚?”

“不喜欢相亲吧。”满银道,“其实我觉得结婚也挺好的,像你跟三哥这样,再生一个像知微这样的孩子,感觉也很幸福。”

梅锦点头,懂了,那就是更喜欢自己谈的那种,那种在某个机缘巧合之下碰到,一开始也没想到会和对方结婚,但慢慢相处下来产生了感情,谈起恋爱,再顺理成章地结婚生子。

“那照你这样想的话,好像也有点困难,毕竟你每天的社交圈子也就这么大,好像碰到喜欢的人的几率也不太高。”说着,她突然问,“来找你买东西的,你有觉得长得好看的吗?”

“有吧。”满银认真想了想,“每天来供销社的人那么多,长得好看的还挺多的,而且好多都是部队里的嘛,不光长得好看,身形还板正。”

梅锦听着她的描述抿唇笑了下:“那你有没有考虑过跟其中某个人发展一段感情?”毕竟就算她喜欢的是日久生情的模式,那一见钟情的事也不少嘛。

听到她这样说,满银不可思议看着她,刚才还淡定的小姑娘也脸红起来:“嫂子!”

“好好好,我不说。”梅锦笑,又跟她说起现实问题,“嫂子知道你是向往结婚的,那我们就得考虑一下现实的问题,你现在二十出头,年龄不大,人家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也都是年轻有为的,但你再拖几年,等二十多了,那时候可就不是现在的情况了。当然我肯定是觉得二三十都不算大,人生也都才刚刚开始,但外人不会这么觉得,尤其在感情一事上,更会抱有偏见,如果到那个时候,你自己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家给你介绍的可就是什么二婚的或者条件更差的。”

“不过这也怨不到别人,毕竟那好的男人大多都是早早结婚的,我们在挑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挑的,好男人更是选择性更多,结婚的几率更大,那剩下来的可不就是不好的了吗?”梅锦这说的也是她想结婚的情况下会面临的问题。

满银垂下眼仔细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很有道理,她表情有些犹豫。

梅锦这时候起身道:“这关乎着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好好思考思考,不过不管怎么样,我跟你三哥肯定都是支持你的。”

她把空间留给她,出去找带着知微玩的梁满仓。

外面热闹得很,小孩子们吃完饭后都出来跑着玩,昏黄的路灯下,他们玩捉迷藏,玩“打仗”游戏。

知微还是个小不点,参与不到大孩子们的游戏里,只能被爸爸拉着在旁边好奇观望。

梅锦远远瞧着,还觉得有些心疼,喊一声:“知微。”

“妈妈!”知微转头看见她,眼神瞬间亮起来,笑容都更加灿烂,松开爸爸的手就要往那边跑过去。

梅锦蹲下来,在她扑过来的时候一把抱进怀里,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顺了顺,“刚刚跟爸爸都干什么了?这头上怎么还出汗了。”

“拍皮球!”

“光拍皮球把自己玩出一身汗啊。”

梁满仓走过来,听到她的话回道:“哪儿呀,刚才楼上的怡悦也在,俩孩子满场的疯跑,跑出来的汗。”

小家伙不好意思地吐舌笑笑,快速搂上妈妈的脖子:“妈妈,我们没有疯跑,我们就是跑的快了一点点。”她拇指和食指相捏,给自己辩解。

自己的闺女,梅锦还能不了解吗,她伸手刮刮她鼻头:“以后不准跑这么快了,而且这天黑着,路灯也不亮,地上要是有石头,一下子就摔倒了,身上摔破皮,又疼的吱哇乱哭。”

“才不会呢。”小家伙不服气。

梅锦也不跟她犟,在她屁股上拍了怕,轻骂一句:“小坏蛋。”随后把她抱起来跟梁满仓一块儿往家走。

梁满仓问:“要不我抱着吧?她现在还怪重的。”

可不嘛,再过三个月就五周岁了,梅锦抱着还真有些吃力。

不过还没等她摇头,小家伙先不乐意了,两只小腿蹬着:“要妈妈抱,不要爸爸抱。”

梅锦笑着把她往上托了托,“好,妈妈抱,妈妈最喜欢抱我们宝宝了。”

梁满仓不满地在知微额头上点了点:“刚才不还最喜欢爸爸吗?怎么这下又不想让爸爸抱了?”

梅锦讶然挑眉,问:“宝宝不是说最喜欢妈妈吗?”

知微见两头拆穿,把脸埋进妈妈怀里,怎么都不肯抬起来。

梅锦和梁满仓相视一笑,这小坏蛋,这么小就知道两头哄了。

今天天上没有月亮,也看不到星星,就剩路灯百无聊赖地照着。

窄窄的路上蹿过一个有一个玩疯了的小孩,今天过年,难得又吃上肉,小孩们也高兴,跟伙伴们玩起来,简直要上天入地。

眼瞧着到了平时孩子们要睡觉的时间点,他们还不肯回去,家家户户的门窗打开,大人们在上面此起彼伏地喊着各家孩子的名字,叫他们回去睡觉。

孩子们被喊到,还都有些不乐意,但碍于父母的威严,只能懊恼地跟同伴们说再见,并约着明天继续。

梅锦见状笑出声,跟梁满仓说:“问清楚了,满银没想着那个人,她是自己也迷茫着呢。”她把两人的聊天告诉他。

梁满仓点头:“她也这么大了,这些事情她自己心里有主意就行。”

“姑姑要给我找姑夫了吗?”这下小家伙也不再藏着了,转过头一脸的好奇。

梁满仓抬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捏:“你好奇心怎么这么旺盛,姑姑要不要找姑夫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情。”

知微不满,嘟起唇,把爸爸的手拍掉,一下扭过头去抱臂说:“爸爸坏!”

“这下又是爸爸坏了,不是想让爸爸给你糖吃说爸爸好的时候来了?”梁满仓失笑。

梅锦也跟着笑。

第46章 相亲 “我爱你。”

满银想了几天, 过来跟梅锦说:“嫂子,要不我还是相亲吧,你说得对,我如果不是下决心不想结婚, 就靠我自己找, 我碰到合适的人的几率真的不太大, 相亲的话,大家知根知底的, 其实也挺好。”

梅锦摸了摸她垂下来的长辫子,真心实意道:“你想结婚的话, 相亲也是一种途径, 只要你自己愿意,那我跟你哥就绝对支持你。不过你也不要被我昨天的话吓住了, 我只是说了有那么一种可能而已,也不是说你自己谈就遇不上好的,你二十多点, 年龄又不大,也别焦虑着急。”

这个年龄, 她是打心眼儿觉得不大,放后世, 大学都还没毕业呢,但没办法, 现在的环境就是这样,男人晚婚,大家还给他找理由,说什么先立业再成家,女人晚婚, 就要受风言风语,被说是心气儿高,这那都看不上,把自己剩成老姑娘。

梅锦对此也很无奈,甚至不说这年代,就是后世,也不乏这样的声音,但人毕竟是群居动物,在一个社会集体里面,不是狠人,是不可能脱离的,大多数人都受不了流言蜚语,那只能让自己融入进去。

而以满银的性格,她就绝对不可能是那个能够脱离群体环境的狠人。

满银一说愿意相亲,梅锦就拉着隔壁的蔡嫂子给她物色。

要能跟满银相亲的男人,首先就得在她俩手里过一遍,她们满银不说多优秀漂亮,那也是有个头有样貌还有工作的,再加上有科长亲哥的加成,想要娶她的男人,那真是一排一大把。

这几年可也有不少毛头小子给她献殷勤,光是梅锦撞见的,都有三五个了,等在上班路上,手里还拿着不知道在哪摘的花。

但可能因为路明吧,满银就最不喜欢那种目的性特别明确的,她总觉得人家接近她是因为梁满仓,所以别人追她追得越勤,她反而越反感害怕,以至于一个都没成。

看来看去,蔡嫂子兴冲冲找过来说:“小锦,我这真碰上一个合适的。”

“谁呀?”

“老蔡团里的一个小排长,去年从军校毕业分配过来的,跟满银年龄相仿,家就是本地的,家世也清白,父母都是干部,没有成分问题,长得也好看,绝对配得上满银。”

梅锦:“家世先不说,人品怎么样?我跟满银她哥也不求她能嫁给多厉害的人家,只要男孩子人品好性格好肯上进对满银好就行。”高嫁有高嫁的好处,但重要的还是男方以及他家人的人品,得让满银过得高兴,不受委屈。

“人品我不敢绝对担保,但就我接触下来,是个稳重又温柔的,肯定跟满银相处得来。”

“那行呀,到时候让他俩见上一面。”

事情定下来,相亲地点就定在离师部不远的一个小公园里。

满银第一次相亲,梅锦很重视,亲自给她挑了衣服,梳了辫子,还给涂了点口红提气色。

满银有些紧张,不停地抿嘴。

梅锦笑:“怕什么,就是去见一面,行就行,不行就回来。”

满银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就是紧张,她转头看向她问:“嫂子,那我要是跟他相对眼了,就结婚吗?”一想到以后要到另一个家庭里跟一个以前都不认识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她就有些惶恐。

“哪儿那么快呀。”梅锦拍拍她的肩膀安抚,“你们起码得相处一段时间,可能几个月,可能一年半年的,去详细了解对方的人品以及习惯后,才能开始准备婚礼,婚礼也不是那么快就能准备好的,彩礼呀嫁妆呀,都得两家商量。不过你要是出嫁,我跟你哥肯定要给你准备一份嫁妆的,你过来后可没少帮我,又是带孩子、又是做家务的,这些年辛苦你了。”

知微差不多三岁后就是跟着姑姑睡,孩子夜里上个厕所起个夜,都是她操心。

满银握住她的手,透过镜子看着她脸上的笑,轻轻摇摇头,心里清楚不是这样算的。

满银自己不好意思跟男生单独逛公园,就牵着知微一块儿过去,正好小孩子性子活泼,还能活跃活跃气氛。

小家伙也知道姑姑是去相亲的,虽然她不是很明白相亲是什么意思,但清楚姑姑想要给她找个姑夫。

所以整个成了个人来疯,又兴奋又好奇。

梅锦揉揉她的脑袋,弯下腰认真说:“跟姑姑一起过去,不准捣蛋,而且回来后也不准把姑姑跟他说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告诉别人。”

“也不能告诉妈妈吗?”知微问。

“可以告诉爸爸妈妈。”

“噢。”她点头,拉住姑姑的手,感受到姑姑的手都是冰凉的,还扭头认真对她道,“姑姑你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她拍拍小胸脯,一副啥事儿都包在她身上的神气样子。

两人都被她逗笑,梅锦忙说:“你这样就很好,笑起来多漂亮啊。”

“嗯。”满银弯着唇点点头。

她带着知微到小公园去,等她们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相亲对象常永平还没到。

满银抬腕看了看表,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十分钟,这手表还是她存了一年的工资给自己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