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正是春天,草木葱郁繁盛,树上的鸟也多,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知微拉着她的手左顾右盼,不停地问是不是这个人,是不是那个人。
满银本来还紧张的,被她这样一搞,什么紧张心情都被抛到脑后了。
十分钟很快过去,常永平还没到。
知微小大人似的叹口气问:“姑姑,那人还来不来呀。”
满银皱了下眉,轻轻晃了晃她的手:“我们再等十分钟,他要是还没来,姑姑就带你买糖吃去好吗?”
一听去买糖,小家伙又雀跃起来,甚至心里开始念叨着,那人千万别来才好。
不过结果还是让她失望了,常永平踩着最后一分钟过来了。
他小跑着过来,气息有些不均,到二人面前问:“请问你是梁满银吗?”
他从拐角出现,往这边来的时候,满银就注意到他了,她点头:“是,我是梁满银,这是我侄女知微。”第一次见面就迟到,她对他印象不太好。
常永平弯腰对知微笑着打招呼:“你好知微,你可以叫我常叔叔。”
知微好奇地看他一眼,大方道:“常叔叔好。”
常永平又对满银道歉:“不好意思啊,我迟到了。”他本来是提前出门的的,但临出发时,排里突然发生了点事,就被耽误了,连提前准备好的礼物也都忘了带。
满银摇头,虽然心里有些介意,但没表现出来:“没关系。”
两人带着知微围着公园走了一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互相问了问情况,态度都不太热切。
知微走在他们中间,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结束的时候对着满银又是叹息又是摇头。
别看她人小,人家心里明白着呢,知道俩人肯定是没戏。
满银笑着扯了扯她脸颊:“人小鬼大。”
不过也的确如知微猜的那样,没戏!
回到家,满银跟梅锦吐槽:“跟他聊天,总共也就说了那么几句话,结果十句里面八句都在问三哥,我看他不是想跟我相亲,他是想跟三哥相亲。”
梅锦听完她的话笑起来,用手肘杵了杵旁边看报纸的梁满仓:“说你呢。”
梁满仓抖了抖报纸,无奈笑了下:“这可不能怪我。”
“没怪你,这不是说人家对你更好奇吗?”梅锦又问,“他是问你三哥什么?”
“问他的英雄事迹,尤其好奇战场上打仗时发生的事情,巴不得我能够一五一十绘声绘色地给他讲一遍。”
那还好,起码不是打听什么工作啊前途人脉之类的,梅锦笑着安慰她:“没事,第一个不成,我们就再看看就是了,部队里别的不说,就是男人多。”可不是吗,一个团一个团的。
不过满银的相亲之路却是十分不顺利,有她看不上人家的,有人家没看上她的,也有第一面觉得差不多,进一步接触又觉得不合适的。
一连相了好几个,一个定下来的都没有。
梅锦也不气馁,毕竟这是婚姻大事,细致一点,多挑一挑,总归没有坏处。
相亲相的满银都疲惫了,连忙暂停这一活动。
正好这段时间小梅在准备婚礼,她也过去帮忙。
小梅知道她最近在相亲,就问了问情况,满银叹口气,当笑话似的说给她听。
小梅笑起来安慰她:“青年才俊多的是,你也别灰心,说不定相亲没成,哪天缘分就自己来找你了。”
“希望吧。”满银耸了下肩,“跟你说实话,这相亲相的我现在都不想结婚了,觉得好麻烦呀。”
“你这就是在说傻话了,哪有不结婚的。”小梅道,“晚上去找芳春玩吧?自从工作再加上她结婚后,我们都好久没在一起玩了。”
“行啊。”满银没意见。
两人一块儿到芳春那去,不过她俩来得不巧,芳春家里这时候有客人,是芳春丈夫的朋友们。
满银眼睛扫过去,一下子就看到了常永平,毕竟是第一个相亲对象,她对他的记忆还是比较深刻的。
芳春看到她俩过来,惊喜地笑出来,忙招呼道:“快进来快进来,你们俩怎么有时间来的?也没跟我说一声,我好提前准备准备。”
本来满银和小梅见来的时机不对,都想着要不要告辞走了的,但见她这么热情,只好道:“我们过来,你还要提前准备什么?”
“就是,咱们之间什么时候讲究过这个?”
“你们说得对,快进来坐。”芳春肚子微微隆起来,拉着她俩到屋里沙发上坐下,并跟她俩介绍家里的这些人,“他们都是小池的好兄弟们。”
小池,她丈夫,这时候正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呢。
饭桌边坐着的几个男人朝她们看过来,笑着点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打完招呼又喝着小酒就着花生米聊起来。
有个人问常永平:“不听说你跟梁科长的妹妹相亲吗?怎么没下文了?我还想着喝你喜酒,也趁机瞧瞧这个鼎鼎有名的梁科长长什么样呢。”他不是师部里的人,没见过满银。
师部里姓梁的科长就梁满仓一个,他这话一出,芳春和小梅齐齐看过去,满银脸一红,有些不知所措。
那人还无知无觉,抓了抓脸莫名其妙问:“你们怎么都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花生皮粘脸上了?”
跟他同桌的男人们,有的抿唇、有的捂脸,有的朝天花板看,常永平看着他,有些咬牙切齿:“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人眼珠子都瞪大,叫着冤枉:“做兄弟的,我不是关心你吗?你怎么还不识好歹。”
他身边一个穿着绿军装的人捣了捣他,嘴唇不动压着声儿提醒:“别说了。”
他皱起眉,有些不满,“哗”站起来,凳子被往后一推,发出和地面的摩擦声:“干嘛不让我说,我又没说什么。”
绿军装见他没点眼力见儿,连忙把他重新拽下来坐着,凑到他耳边咬着牙说:“梁科长的妹妹在后面坐着呢。”
那人不动了,浑身都僵住了,眼皮眨了眨,讪讪笑了下,常永平没好气地翻他一个白眼。
闹这么一通出来,满银和小梅也待不下去了,毕竟本来她们就是不请自来,于是对芳春道:“芳春,那什么,我们下回再来找你玩。”
“啊,哦,哦好。”芳春也有点发怔,她没想到能这么巧。
她要起身送她俩出去,被她俩按下:“你这怀了孕,就别送了,我们自己走。”
满银跟小梅出了门,总算是松了口气,小梅问:“那个人是你相亲对象?”
“是啊,我第一个相的就是他,结果一直问我三哥怎么怎么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想嫁给我三哥呢。”
小梅毫不客气地笑出声:“这么有趣呢?”
追出来想要道歉的常永平正听到她俩的聊天,尴尬地摸了下鼻子。
满银听到身后有声音,下意识回头看,见是他,心中也是一惊,果然不能背后说人,也不知道她刚才的话他有没有听到。
两人对视上,常永平上前一步道:“今天不好意思,我朋友酒喝多了,不是故意提起的。”
“没事。”满银摆摆手,“也没说什么。”
这句话说完,两人又沉默下来,满银见他没什么话要说,伸手指了指离开的方向说:“那我,先走了?”
“哦哦,好。”常永平慌忙点头,见她要走,犹豫一瞬赶紧补了一句,“上次不好意思啊,我也是第一次相亲,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就一直在问你梁科长的事情。”
满银没想到他会又提起这茬儿,这不就说明她说的坏话全被他听见了吗?她脸有些火辣辣的,说:“没事没事。”还能有什么事,说都说了,听都听见了,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随便吧。
满银和小梅回去,路上小梅直笑。
满银被她笑得奇奇怪怪,问:“你老是笑什么?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小梅摇了摇头,嘴上说着没事,却笑得更厉害。
眼瞧着满银要被她笑得有些生气,小梅才道:“满银,我发现你有时候敏感,但有时候还是挺迟钝的。”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那个相亲对象肯定对你有好感。”
“怎么可能?”满银不相信。
“你还别不信,当初我对象追我的时候,眼神跟他的一模一样。”小梅说得肯定。
满银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表情一言难尽,但她也没和她争辩,甩甩手说:“再说吧。”
她没把这事放心上,照常上班,照常帮着带知微、做家务。
这天她正守在柜台前,供销社里没什么人,她也就偷懒看着闲书,正看得入神,听见台面被敲响,她没抬头,问:“同志要点什么?”
“要半斤奶糖。”
“好的。”满银放下书,转身到后面的柜子上拿出奶糖罐,称了半斤出来放到柜台上,“两块钱,八两糖票。”
她抬起头,面前人正是常永平,她诧异地动了动眉尾,随后接过他手中的钱和票,并把糖递过去。
常永平对着她笑了下,又把糖推过去:“那什么,这个糖是我赔罪的。”
“这有什么需要赔罪的,你也没做错什么。”满银不肯收,糖可不是便宜东西,他一个排长,每个月的糖票配额也就是二两、三两的样子,要一下子买半斤,可得攒两三个月才行。
“你要是不肯收,就是不肯原谅我。”常永平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有些脸热,只是他被晒得黑,看不出来。
其实当时相完亲,他心里是很乐意的,结果第二天媒人就说女方没看上他。
那没看上他还能怎么办?总不好死缠烂打吧,而且后面又听说她跟别人相亲,那他更是没机会了,只能就此作罢。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跟芳春是好朋友,这段时间也没再相亲了,在朋友的撺掇下,他一咬牙就追过来了,成与不成,总得先争取一下。
满银有些无奈:“这太贵重了,我是真不能收,而且我真没怪你,哪有什么原谅不原谅。”
常永平有些无措,他那几个“军师”也没跟他说,要是她不收该怎么办啊。
满银见他傻愣着,突然笑出声,拆开油纸包拿出一颗奶糖剥了吃,“我吃一颗,剩下的你拿回去吧,别站在柜台这里了,待会儿其他客人过来买东西了。”
“哦哦好。”常永平拿起油纸包,脚步有些迟疑。
满银见他不走,问:“还有什么事吗?”
“那,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满银想了下:“可以吧。”
常永平笑起来,一口白牙晃人眼。
梅锦也没想到,兜兜转转,她又跟第一个相亲对象关系近了起来,她对着梁满仓感慨:“也不知道他俩是不是正缘。”
“这种事可说不准,感情的事朝令夕改,一会儿一个样的,不过他们俩要是真的能成倒也不错。”梁满仓在满银第一次相亲前就打听过常永平,正经军校毕业的,有学识有文化,在部队也有能力,可以说,是个挺不错的年轻人。
梅锦瞥着他:“感情的事是朝令夕改的吗?”
那眼神就像在问你的感情是吗?
梁满仓意识到话有歧义,忙解释说:“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我对你的感情可从来就没有变过。”
“你对我什么感情?”梅锦追问,他这人闷骚得很,不论行为上表现出的多喜欢她,嘴上可从来没对她表白过,这也是她一开始会患得患失的重要原因。
果然,梁满仓又闭嘴不说话了,抖抖报纸又专心一意看起来。
梅锦哼一声,打趣说:“你这人怎么嘴就这么硬,想从你嘴里听一句情/话怎么就这么难呢?人家都说男人在床/上的时候最会花言巧语,我看这点在你身上是绝对不适用的。”
他们现在在客厅坐着呢,听到她说这话,梁满仓耳朵根都红起来,左右看了看,见知微不在,才道:“你怎么在这里说这话?”
“紧张什么,知微被满银带出去玩了。”梅锦手肘支在两人之间的小边几上,下巴搭在手上,眼眸带笑,“要么你就说一句,就当哄我开心?”
“我见你挺开心的,不用再哄。”
他穿着冷硬的军装,领口紧紧禁锢住脖子,像个最禁欲的修道士,但白皙的面颊微微泛着羞红,两种截然不同的特征同时出现在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性感。
梅锦在他脸上亲了口,低低诱惑:“真的不能说一下吗?”
梁满仓不言。
梅锦勾着他的手往自己腰上带,软着身子,颇有些可怜兮兮的意味:“我想听也不行吗?”
梁满仓领口上方露出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下,指尖下意识用了些力气,他侧头看了眼门外,能听到邻居们忽远忽近的聊天声,他起身一把将她抱起,进了卧室,用脚带上房门,不忘反锁。
两人一起沉沦,梅锦红唇轻启,水润的眸子盯着他:“你要不要说?”
梁满仓喉间溢出闷哼,眼神直直看了她一会儿,吻上去,辗转摩擦间道:“我爱你。”
第47章 上学 【父病危】
知微已经五周岁多了, 前几年因为时局特殊,梅锦就没让她去上学前班,白天就把她放在广播站的大院里玩,她上班的时候从窗户里一抬头就能看见。
小家伙嘴甜, 特别讨人喜欢, 来来往往的人瞧见她都忍不住要逗两句。
有时候边书云和刘伟也会把他们的孩子带过来, 广播站的院子一下成了儿童乐园。
梅锦还在办公室里收拾了一张小床出来,上面铺了褥子和席子, 又带了床小被子,知微玩累了正好还能躺上去睡一觉, 醒了吃点饼干水果喝点水, 再继续玩。
七八月份,学生们都放暑假, 这下广播站可是热闹了,知微跟着哥哥姐姐们一块儿疯玩了一个多月,每天跑得早上还整整齐齐的漂亮辫子, 到了晚上就乱得没了形状。
有时候梅锦一抬头,院子里就不见孩子影儿了, 第一次的时候她还焦急地到处找,后面再来几次, 她也跟着习以为常,他们玩着玩着嫌院子里太小, 就要跑出去,知微有大孩子带着,不会去太远的地方,更出不了师部,她也就放下心, 专心工作。
不过快乐也总有结束的时候,眼瞅着马上要开学了,几个大孩子面上一片愁容,他们暑假作业还没写呢,这下广播站里除了知微,谁都不来了,全都关在家里补作业。
知微一早上牵着妈妈手过来,正期待着今天要跟哥哥姐姐们做什么游戏呢,结果等半天见不着人影儿,朝刘叔叔边阿姨一问,更是失望地直扁嘴,眼里还包着泪。
梅锦瞧着她,心中好笑,把她拉到身边,在她委屈的小脸上摸了摸,从抽屉里找出颗糖递给她,安慰道:“等哥哥姐姐们放假就过来玩了。”
“那他们什么时候放假?”小家伙腮帮子被糖顶起来,眼巴巴问。
梅锦想了想,这起码得等到开学后的周日才能过来了,她回道:“十几天后吧。”
小家伙现在数数已经数得很熟练了,知道十几天两只手都不够数的,对她短短的人生来说是个很长很长的数字,她“哇”地一下哭出声来,这下连糖也不管用了。
梅锦哭笑不得,连忙把她抱进怀里哄。
等知微终于不嚎哭,转而抽抽嗒嗒的时候,她问:“哥哥姐姐们是去上学,你想不想上学?”虽然是在问她,但其实她已经跟梁满仓商量好等九月份就带着她去部队的子弟小学报道了,都已经在政/治部那边做好了登记。
几年艰难时期过去了,小孩子还是要上学,这时候再上学前班也不合适,他们就想着干脆让她去上一年级。
“上学了就能跟哥哥姐姐们玩吗?”知微眼眶红着,泪珠子不要钱似的往下流,瞧着真是可怜又可爱。
梅锦伸手捻去她眼边的泪水,声音软了又软,点点头说:“不光能跟哥哥姐姐们玩,到时候还有其他小朋友,到时候都可以在一起玩。”
知微仍有些抽噎,点头说:“那我想去上学。”是知道学校在哪的,她还从外面经过过,知道里面真的有很多小朋友,妈妈没骗她。
梅锦拿手帕给她擦干净眼泪,又带她出门洗了把脸,笑说:“哭成小花猫了。”
“妈妈!”知微突然拉住她衣角。
“怎么了?”
小家伙又委屈起来,蹙着眉,眼睛会说话般,可怜巴巴的:“我嘴巴里的糖没有了。”估计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咽下去或者吐掉了。
梅锦失笑,在她脑袋上揉了下:“没事,妈妈待会儿再给你拿一颗好吗?”
知微这才重新开心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状:“好。”
这是知微第一次上学,全家人都很重视,梁满仓给她买了只钢笔,虽然小家伙现在还用不上。
满银给她做了个军绿色的斜挎书包,书包上缝了颗五角星,是现在学生里最流行的式样。
梅锦则是一次性给了她五颗糖果,让她自由分配,惊得知微张大嘴,要知道她现在一星期才能吃一到两颗糖,这五颗糖对她来说当真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梅锦笑盈盈道:“等你上了学就是大孩子了,要学会支配自己的东西,这五颗糖果是你一个月的量,我一下子全部给你,要一个月后才能找我领新的。”她想逐渐开始训练她合理支配的能力,等到她三年级的时候,就可以给她点零花钱。
但她心里也清楚,以知微现在的自制力,这五颗糖给她,她估计是撑不了两天就全给吃光了,不过五颗糖也不多,就是一下子全吃完,对牙齿的伤害也不会多大,只是现在资源稀少,才会显得每颗糖都很珍贵。
不出梅锦所料,小家伙一下子得到五颗糖,高兴疯了,没两天就全部吃光,就剩了五张光秃秃的糖纸还泛着甜香气。
一颗接一颗吃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简直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浑身上下都冒泡泡。
等吃干净了,她看着瘪瘪的糖纸,小爪子一张一张地捋平,噘着嘴懊恼。
她怎么安排,梅锦不管也不问,反正她是打定了主意,一个月给她五颗糖,多一颗都没有
九月一号的早上,大家吃好饭,梅锦和梁满仓就带着好奇心满满的知微出发了。
知微穿着妈妈亲手给她做的小人版蓝色“人民装”,背着姑姑缝制的军绿色新书包,扎着小辫儿,昂首挺胸地走在爸爸妈妈中间,一手牵一个。
一年级的小朋友大多在六七岁,知微比他们要小一岁,而这么大年龄的小孩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一年一个样,也好在知微本来身高长得就快,站在他们中间倒也不显得多矮。
而赵怡悦在身高上就有些吃亏了,她跟知微同年,本来也是应该明年才上一年级的,但小孩子最喜欢跟好朋友作伴,她看知微上了一年级,便也闹着要跟知微一起,她爸妈拗不过她,只好一块儿带她来报名。
也好在这时候上学对年龄没什么硬性要求,只要家长带孩子来报名,不管几岁都让上。
俩小孩在班级门口碰上,高高兴兴地牵手进去。
师部人多,孩子也多,正好把子弟小学填满,不用跟高年级的合班上课。
梅锦和梁满仓站在走廊上往里看,知微和怡悦正坐在一张桌子前说小话,只见知微眉飞色舞,还从兜里掏出了几颗糖纸,肯定是在说妈妈一次性把一个月的糖果都给了她,结果被她全吃光了的事情。
梅锦忍不住笑起来,她说她出门的时候又回去一趟,原来是拿这个。
梁满仓也看见,跟梅锦一块儿笑了下。
这时候小孩来报名,大多都是跟着高年级的哥哥姐姐一起来,大孩子把小孩子送进班级,再回自己的班级里,等报完名,孩子们再一起回家去。
学校就在大院儿里,没什么可担心的,所以走廊上没几个孩子的家长在,就是有,也都是妈妈。
而像知微这样,爸爸也跟着一块儿来的,几乎不可能,毕竟爸爸们只管国家大事,是不管家里小事的。
学生们来的差不多后,老师才开始踩着点进班,进班级前对着走廊里等着的家长们点了下头,老师也都是大院里的人,互相之间都有几分面熟。
这个老师姓齐,也是随调来的家属,过来前的职业就是老师,来到这后同样还是老师,教学经验丰富,在管孩子立规矩上很有一手。
今天的报名流程就是交钱、拿书、排座位。
知微和怡悦两个小萝卜头被安排在了前排,坐在一起,把她俩高兴得小嘴巴就没停过。
梅锦从窗外看着都为她俩捏把汗,这下得意忘形在老师眼皮子底下说话,待会儿指定被分开。
果不其然,齐老师眼睛朝那边一翻,就看到说小话的二人,表情不变,手抬起来一指,一个往左移了个位置,一个往右移了个位置,中间隔着一条过道,就是想说话都得下课绕一下才行。
梅锦幸灾乐祸地笑,梁满仓睨她一眼,说:“我看你还是把你的笑收收,要不被她看见,她一委屈,当着全班的面哭出来,看你怎么哄。”
梅锦立马抿起唇,大眼睛对着望过来的知微眨了眨,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知微噘噘嘴,头又扭了回去。
座位安排完,学生们就都带着新书回家去,等着三号周一来上课。
回去的路上,梁满仓拎着女儿重重的书包,知微牵着妈妈的手不很高兴:“为什么老师不让我跟怡悦坐在一起。”
梅锦笑着刮了下她鼻子,“那谁让你们说话的呢?”
“我们不能说话吗?”知微抬眼看向她,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满是不解。
梅锦“额”了声,看向梁满仓,他们这几天光顾着小孩要上学的高兴了,忘记教她课堂规矩了。
梁满仓失笑,他也没想起来这事。
好在离正式上课还有两天,他们还来得及在这两天里好好教育她。
新书拿回去,两人用报纸给她包书皮,全部包完后,梁满仓拿钢笔在上面写上科目名。
小家伙跟在旁边看,梁满仓写完后念一遍:“国语、算术。”
知微跟着念,手指头点上去,她现在也认识几个字,她喜欢看小人书,梅锦就给她买了很多本,小人书虽然图画多,但也是有些文字的,梅锦带着她看的同时会教她一些简单的字,时间长了,她也就大概认识了。
梅锦还带她写了自己的名字,写得她扁嘴,仰着脸问:“妈妈,我的名字好难写,我不想叫梁知微了。”
梅锦好笑地在她脑袋上轻敲,说:“那要么你叫梅知微?”
小家伙摇头,“梅”字比“梁”字还难写。
周一早上,梅锦吃完饭检查知微的书包,课本、新的本子、削好的三根铅笔和一个橡皮,一样没少,又给她带上行军水壶,里面灌满凉白开,这才和梁满仓一起送她去学校。
今天怎么说都是知微第一天正式上课,梁满仓身为父亲,是说什么都不能缺席的。
学校门口有高年级的学生站岗,两人送到门口就没办法再往里进。
梅锦蹲下来问:“你记得你的班级怎么走吗?”
知微点点头,手指向里面的教学楼:“记得,就是那间。”
梅锦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她指的是对的,这才放下心,说:“那你自己进去吧,今天要乖乖上课,乖乖听老师的话。”
知微已经知道学生上课的时候,爸爸妈妈是不能进去的,她从梁满仓手里接过书包和水壶,斜背在身上,走了进去。
梅锦看着她小小的单薄的背影,好像书包和水壶的重量足以把她压垮,但她仍倔强挺立。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热泪盈眶,明明知微才是五岁的小屁孩,但她却有一种孩子真的长大了的感觉。
两人送完孩子,就往机关大楼和广播站去了,他们还得去上班。
梁满仓感慨:“真快,从小萝卜头长成大萝卜头了。”
“是啊,刚才看她进学校,我还有点不舍得,这几年她都是陪着我上班的,这下子不陪了,真有些不适应了。”
梁满仓淡笑:“慢慢的,她会越长越大,上完小学上初中,上完高中考大学,要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高考,等到她高考起码要77年了,那时候她20岁,还正年轻。
小孩子上学,第一天还新鲜感满满,等在学校里待满了一天,见到了严厉的老师,被立足了规矩,就开始不适应不喜欢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小家伙就开始哽哽叽叽,怎么哄都不愿意起来,说什么都不想去学校,眼睛包着泪,嘴巴一撇一撇,好不可怜。
瞧的梁满仓心软,马上就想答应。
梅锦连忙瞪了他一眼,这人真是净拖后腿,孩子要宠要爱但不能溺不能惯,这才上学的第二天,就妥协不让她去,以后她就会变本加厉,现在还只是不上学,以后呢?
梁满仓被她推出去,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她走到床边把被子掀开,把小人儿从里面抱出来,不顾她反抗,硬是给换好了衣服。
等知微洗漱完坐到饭桌边的时候,还抽抽噎噎的。
梅锦也明白她,一天学没上过,懒散惯了,这突然要进学校,总要有一段不适应的时候,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但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孩子,她不开心,梅锦心里也不好受,她牵着她把她送到了校门口,在她进去前,蹲下来给她理了理衣服头发,柔声说:“妈妈在你书包里放了桃酥,课间饿了的时候吃。”
桃酥也是甜的,小家伙也喜欢得紧。
有了好吃的,知微心情总算是好了点,但眼睛还红着,恋恋不舍地对妈妈摆手,“妈妈,我进去了。”
“去吧。”梅锦点头,也觉得好笑,上个学而已,怎么整的跟生离死别一样。
小孩子适应能力强,不过短短一个星期,早上起床就再没让大人催过,甚至还反过来催大人:“妈妈快点,妈妈快点。”
梅锦看了眼时间,时间还早着呢:“这么急做什么?肯定不会让你迟到的。”
“不是,妈妈我要第一个进班级。”小家伙表情急切。
梅锦也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抽空问:“为什么要第一个进班级?”
“因为到的早会被齐老师表扬!齐老师还说下个星期要选班干部,谁表现的好谁就能当班长,我想当班长。”知微在说话的时候已经把书包和水壶都背上了身,就等着妈妈吃完,立马就走!
梅锦笑,小丫头野心不小,年龄是班里最小的,还相当老大。
两人吃完饭,知微被送到学校的时候,班里已经有了好几个学生,急得她直跺脚,明天她要再早点起,一定要第一个进班级!
小朋友们的胜负欲奇奇怪怪,可就是苦了梅锦和梁满仓,他俩轮流送知微上学,小家伙越起越早,眼瞧着再不制止,就要天不亮出发了,他们八点才上课,去这么早,坐在教室里干等着吗?
还是老师的话管用,齐老师在察觉到班级里的奇怪攀比现象后,一声令下,谁也不再提第一个进班级的事情了。
这边知微适应学校生活,梅锦和梁满仓也随之松口气,转而操心起满银的事情。
满银跟常永平终于是确定关系,谈了这段时间后,已经隐隐有谈婚论嫁的苗头。
这次这个人是真的知根知底,父母都离得不远,满银嫁过去说回来就回来了,而且都是党员干部,人品不差。
常永平不是能说会道的性子,性子闷还直,但胜就胜在为人真诚,有什么说什么,而且没谈过恋爱,跟满银在一起的时候,说不两句话就开始脸红。
满银跟他在一起觉得轻松,他不会对着她讲一大通大道理,也很少跟她吐槽部队里的人情世故。
两个人在一起不是聊吃的就是聊哪的风景好看,什么时候有时间去逛。
满银跟他相处的高兴,梅锦也为她开心,问:“那你们这就算是确定下来了?”
满银眼神飘忽,面红耳赤地微微点头,小声说:“算是吧。”
梅锦笑,打趣她:“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既然决定好了,那什么时候给家里写封信吧,跟爹娘他们说一声,也省得娘成天担心你。还有,你们结婚前,你肯定得抽个时间带永平回去一趟,得让爹娘过过眼,瞧瞧女婿什么长相什么性格,等爹娘都点头了,才能结婚呢。”
说起要结婚,满银脑中浮现常永平那个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神,有些发笑,她挽住嫂子的胳膊,脑袋靠在她肩膀上:“嫂子,我真没想到我会跟他在一起。”
“这就叫缘分,你说你们第一次相亲都没看上眼,谁知道还能有后面的故事?”梅锦也觉得不可思议,真是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
满银摇头:“其实是我当时对他有偏见,他一直打听三哥,我就以为他跟其他人一样,跟我相亲也只是想借机接触三哥,为了自己的前途想。”有一个厉害的哥哥,她打心眼儿里觉得很好,但相应的,那些主动接近她的人中,有一部分并不是冲着她本人,她懒得分辨,便一股脑地全都远离。
“那后来呢?是什么让你改变了自己的偏见?”
“后面我觉得我不能再这样防备所有人,我就尝试着跟他接触,也不抗拒跟他做朋友,结果发现其实他这人还是很纯粹的,他当时一直聊三哥,也是因为太崇拜他。”
这也是满银之后才知道的事情,常永平上学时候的□□有一个是梁满仓的战友,给他们上课的时候分享过梁满仓的事迹,后来常永平被分配到梁满仓所在的师部,他还激动了好一阵子,但他一个部队里的排长,是很少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到他的。
后面跟满银相亲,他一见钟情的同时,也同样控制不住打听偶像事迹的心。
于是就造成了误会。
梅锦一听她说“崇拜”二字就想笑,满银第一次把他带回来吃饭,常永平看见梁满仓的时候都紧张得同手同脚了,一整顿饭,只要梁满仓一说话,他就赶紧放下筷子,双手规规矩矩放在大腿上,背挺得笔直,脸上的表情跟听领导下达命令似的认真。
满银这边写好了信寄回家,也不知道家里到底收没收到,就接到了家里的电报:【父病危】
简简单单三个字,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却打破了大家之间的宁静。
电报按字收费,是遇到急事的时候才会发的,平时只要不是大事,都是写信。
而梁德厚病危这件事是大事中的大事,急事中的急事。
梅锦和梁满仓以及满银都神色凝重,眉头紧锁,只有什么都不懂的知微一脸茫然。
梁满仓立马打电话买车票,最早的火车票是明天早晨的,他们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安排事情。
梅锦跟满银收拾行李,知微跟在妈妈后面,像只跟屁虫。
整个家瞬间忙乱起来——
作者有话说:上一章忘记说了,那时候一斤是16两。
然后我写了个新文案,还没写完,我先贴上来给你们看看,你们看完说一下感受呗嘿嘿,谢谢大家(鞠躬!)[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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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灵穿进了年代真假千金文里的养女。
如所有真假千金文里的配置一样,总会有一个真千金,一个假千金,一对一定会偏心的父母,以及优秀高傲且冷漠的亲哥。
假千金:本书女主,从小被精心培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气质高贵,心性善良,面对真千金数次陷害都大方原谅。
真千金:本书女配,因幼时生活环境,性格尖锐孤僻,回到亲生家庭后,因嫉妒女主而处处设计刁难,耗尽父母愧疚,为众人所不喜。
而原身颜灵,在书中则是既嫉妒假千金受尽宠爱,又恨真千金和顾家血脉相连的恶毒墙头草,拼命挑拨二人关系,被戳穿后赶出顾家,最终潦倒街头。
buff叠满,颜灵满头黑线。
去他的真千金假千金,在这个处处都充满风口的九十年代,又有这么好的家庭条件支持,不考上名校,不把事业做大做强,都对不起她的穿越!
面对阴翳的真千金,她捧着习题问:“要不你给我讲讲这题怎么做?”
朝着高贵的假千金,她拿着合同说:“有没有兴趣做个小小小投资?”
而看向什么都不用做却能继承公司,拥有千亿身家的既得利益者大哥,她翻了个白眼。
大哥:?】
第48章 丧事 我这就想给我闺女上族谱
梅锦冷静下来, 道:“我们得先请假,我们四个都要请,这火车来回路上就得六七天,所以起码要请十天才行。”
她们几个倒是好请假, 就是梁满仓的工作, 请起来恐怕有些困难, 尤其还一连请十天。
梁满仓摇头,示意她们不用担心他。
梅锦想了想, 又对满银说:“满银,你现在去找永平, 跟他说一下这事。”
满银想起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常永平, 反应过来,答应一声后就要往外跑, 梅锦连忙叫住她,走到她身边说:“这样,你问问他能不能请掉假, 要是可以,就让他跟我们一块儿回去, 见见爹娘。”
电报里只有“病危”两字,按字面意思来说, 就是梁德厚生命所剩无几,甚至可能都撑不到他们回去。
但若是梁德厚还有意识, 临终前也能亲眼看一下女婿,想必对满银以后的日子也能更放心些。
满银猜到她的打算,眼眶红起,紧紧握了下嫂子的手,转头出去。
这一夜, 除了知微,谁都没睡好,梁满仓更是在床尾坐了一夜。
梅锦给知微拍着背,朝床尾看过去,他静静背对坐着,向来坚挺的背微微塌下去,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屋里黑着灯,窗外莹莹的光透进来,斜斜照在他身上,寂寥悲伤。
知微睡熟了,梅锦轻手轻脚走过去,坐到他身边,抱住他肩膀,安抚地顺了顺。
梁满仓抬手放在她手上,声音平稳,唇角牵了牵,看向她说:“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梅锦抱着他,靠进他怀里,知道他心里一定不好受。
第二天天蒙蒙亮,大家就拎上东西出发,时间仓促,也来不及带什么,就带了几身换洗衣裳。
小家伙没这么早起来过,耷拉着小手小脚趴在爸爸肩头,流着哈喇子接着睡。
等她睡醒时,人已经出现在“哐当哐当”的火车上,这还是她第一次坐火车。
她睁开眼,天花板成了陌生的床板,心中刚涌起不安,转头就看见妈妈坐在旁边,瞧见她醒了,伸手拿过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温柔说:“饿了吧?妈妈带你去刷牙洗脸,洗漱完过来吃早饭。”
知微揉揉眼,点点头,往旁边看了眼,就见爸爸姑姑还有常叔叔沉默地坐在那边,脸上是她从没见过的严肃样子,她眨眨眼,有些迷茫,接着就被妈妈牵出了小隔间。
在洗漱池边,知微吐出漱口水,问:“妈妈,我们要去哪呀?”
梅锦从兜里拿出梳子,先把她睡得乱蓬蓬的头发梳顺,耐心说:“去爸爸和姑姑的老家,去见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长什么样?”知微是见过奶奶的,奶奶还带过她一段时间呢,只是她那时候太小,没有一点记忆,而爷爷,她就只从大人们口中听到过了。
“等你见到了就知道了。”梅锦将她的头发简单扎起来,没梳什么花头。
知微突然拧起脸,挣了下脑袋:“妈妈,疼!”揪到她头发啦!
梅锦恍然回神,忙把头绳松了松,贴了贴她脸蛋道歉:“宝宝对不起,妈妈没注意。”
“没关系。”知微大方原谅,反正她是不会怪妈妈的。
火车上晃了三天三夜,到县城后又转了牛车才到家。
牛车一进村子,几人就赶紧探着头往家瞅,见门口没挂孝,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到家时,大家都正忙活着,李贵珍一看见他们,就扑上来,倒进儿子怀里,苍老的脸上流下泪:“三子啊,快进屋快进屋,你爹就等着你呢。”梁德厚这几天都进不去水米了,硬撑着口气等着见儿女的最后一面。
他们把行李往院子里随手一放,什么都顾不得,赶忙进了屋里。
屋内门窗紧闭,就亮着一盏煤油灯,知微见没有开灯,窝在妈妈怀里小声问:“是停电了吗?”在她记忆里,家里只有停电的时候才会点煤油灯和蜡烛。
梅锦摇摇头,说:“你先安静,妈妈待会儿跟你说。”这时候没工夫跟她解释家里没通电线的事情。
知微看了眼黑压压的室内,陌生的人脸,陌生的环境,陌生的紧张气氛,让她紧紧揪着妈妈的衣服,不敢多说话。
梁满仓和满银直奔床前,梁德厚就在床上躺着。
梅锦看过去,这才几年没见,梁德厚跟她记忆里的那个喜欢安静地抽旱烟的老人完全不同了。
他瘦得只剩皮包骨,形容枯槁,眼睛浑浊,腮帮子瘪着,嘴巴张着,往这边看过来,无力的手抬了抬。
梁满仓握住,喊了声:“爹,我回来了,三子回来看您了。”
满银瞬间就哭出声来,扑在床沿,“爹,你怎么病得这么厉害,你怎么都没跟我们讲。”
梁德厚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眼神望向他们,又好像透过他们在看别人,他嘴唇张了张:“三子回来、回来了……”
一句话没说完,便已经没了气息,眼睛闭上,手也垂下去。
谁也不知道这句“回来”,是说的现在,还是几十年前。
屋里的人此起彼伏地哭起来,有喊“爹”的,有喊“爷爷”的,李贵珍这时候反而不哭了,哀声坐在一边。
知微被这气氛吓住,牢牢钻进妈妈衣服里,像只鹌鹑一样埋起头。
梅锦知道她是没经历过这种事情,所以有些害怕,她搂住她,手指在她耳朵边揉了揉。
大家哭完,心里的难受散了点,便坐下来商量正事,老人去世,要办丧礼要出殡。
李贵珍说:“老大,你到村里跟你村长叔他们说一声,再去扯点白布麻绳回来。”
农村人干着重活,老得快,梁大哥也不过中年,头发就已经有了白意,脸上也黝黑,刻满了沟壑,他“哎”一声,抄着手出去。
胜利已经是个半大小子了,要跟他爹一块儿去,被梁二哥喊住:“胜利,你跟胜军先别动。”
他转头对大嫂和老婆说:“家里还有白布麻绳吗?”
梁二嫂点头:“我记得还有点。”说着就去翻了出来。
梁二哥指了指胜利和胜军继续说:“你们俩系上,先跟我去村里磕头。”
这是村里的规矩,家里长辈走了,得让孙辈戴孝去村里给同族报丧,不进门,在门口磕个头,喊一声“我爷走了”,大家心里也就都明了了。
梁德厚的棺材和寿衣是早就备下了的,这些东西最好是在老人身子还硬朗的时候备下,让他们亲眼看着,这是孝,是礼,也图个冲喜。
梅锦还记得自己小的时候,老家侧屋就一直放着一具漆黑的棺材,是给老太的,直放了好几年,等老太走时躺了进去,成了老太这漫长人生中最后的归处。
梁大哥回来,梁满仓跟他一起给老爷子擦身子换衣服,同族的人也都来帮忙,女人们剪白布做孝衣,男人们帮着招待来吊唁的人。
这时候物资缺乏,白布也不多,往往都是几家借着用,但他们家因为出了个军官梁满仓,在村里算得上是有声望的,梁满仓又月月往家寄钱寄票,家庭条件就更好一些,用的白布都是新的。
老爷子被收拾齐整放进棺材,停在堂屋,棺材前的板子上点了长明灯,李贵珍亲手擀了碗面条端上去,这是希望老爷子去了那边以后不挨饿。
孝衣赶出来,梅锦穿好后又给知微也换上,知微扯了扯衣摆,有些好奇,但她也清楚现在不是个问问题的时候,她跟在妈妈身边,牵着妈妈的手,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到处看。
这会儿正是秋天,北方冷得早,她在东南的时候还穿单衣呢,到了这儿就换上厚衣裳了。
院子里人来人往,都十分悲戚,院子外,树上的叶子都黄了,飘飘洒洒地下落。
梅锦带着知微跪在棺材边上,梁满仓和男人们跪在门口,但凡来个人吊唁,他们都要跟着磕头回礼。
压抑的哭声,在房间里环绕,李贵珍身为老伴,在房间里被赶过来的女亲戚围着安慰。
现在正是提倡一切从简,破除封建迷信的时候。
按照原先的习俗,梁德厚得停灵三天再起棺出殡,现在只能停一天,明天就要出殡。
出殡的时候,同族的人帮忙抬棺,儿子孙子们跟着,女眷跟到地头便不能再跟,被人拦下嚎哭。
哭了这两日,满银的眼睛都肿了起来,那毕竟是她亲爹,这几年她又没守在身边尽孝,甚至连什么时候病的都不知道,一回来就见了一面,心中正是愧疚的时候,哭得脱力,站都站不住,还是常永平撑着的她。
他轻声安慰:“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哭坏了身子,大伯在那边瞧见了也要心疼。”
满银摇摇头,撑着他胳膊,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丧礼从简,两天就办完了。
晚上,梅锦和梁满仓待在房间,她给知微洗漱好,塞进被窝哄着说:“睡吧。”
知微可睡不着,她一肚子的好奇想要知道。
她眼睛圆睁,小嘴巴不停:“妈妈,什么叫死啊?爷爷为什么要死?爷爷还没跟我说话呢,还有为什么大家都要哭?”
“小孩子怎么这么多问题?”梅锦点了她额头一下,“死,死就是你再也见不到他了,爷爷是生病了。”
“生病了就要死吗?”
“当然不是了,有的病能治好,就不会死。”
知微一知半解地点头,煤油灯的烛光晃在脸上,她眼睛眨了眨,突然问:“妈妈,那你跟爸爸会死吗?我会见不到你们吗?”
梅锦愣了下,这是知微第一次接触到死亡,小孩子太小,还不能理解死亡的含义,她有些不知道是否应该照实回答,她默了会儿,给她掖了掖被子,岔开话题说:“太晚了,睡觉吧。”
“哦。”小家伙没得到答案,也不纠结,打了个哈欠慢慢闭上眼。
梁满仓坐在旁边,看着女儿的睡脸,脸上没有表情,良久后叹了声。
梅锦握住他的手劝道:“该做的我们都做了,不要太苛责自己。”
梁满仓抬头看向他,眼尾突然就红起来,他紧紧攥着她的手说:“我后悔了。”声音低沉,隐隐夹杂着一丝哭意。
梅锦以前从未见过他哭,就是这两天为老人送终,他也只是沉默着,沉默着烧着纸钱,沉默着给人磕头。
梅锦上身前倾抱住他,安慰似的在他背上拍了拍。
梁满仓倒在她肩头,脸埋在她颈窝处。
不知过了多久,梅锦脖间的皮肤感觉到湿意。
“……小锦,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梅锦在他背上的手改拍为顺,柔声说:“怎么会呢?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我们每个月都给爹娘寄钱,困难时期害怕他们挨饿,把省下的粮食都寄了回来。”
梁满仓摇头:“可是这几年我一次都没回来过,明明有机会回来的,是我不想,是我不愿意,所以爹直到走都没见过知微。”
梅锦知道他心里的心结,只是没想到,人会这么突然就去世,连让他好好接受的时间都没有。
梁满仓继续说:“其实我一直在怪他,我怪他把我过继出去,我怪他导致我有家不能回,孤零零的一个人,但我心里也清楚,要不是因为被过继,我没办法念书,没办法拥有今天的成就,我会像大哥二哥一样,在农田里当一辈子的农民,侍弄一辈子庄稼。”
人就是这样,尤其是对亲爹娘,就算有恨有怨,也断不了亲情,爱恨掺着,才是个实实在在的人。
梁满仓恨着他们的同时,又隐秘地爱着他们,人一死,所有的不满也随之烟消云散,长久的过往里,就只剩下了复杂的爱意。
于是这爱意折磨着他,让他开始怪罪自己为什么要恨,为什么要把这点子陈年往事揪着不放。
“不是这样的。”梅锦不赞同他的话,她道,“你要是没被过继,你会在家里长大,长到你十九岁,你依然会报名参军,就算不再是知识青年的身份,也依然会凭借着在战场上优异的表现被推荐进军校进修。”
“你那时候也只是个小孩,比现在的知微还小,突然被过出去,你恨爹怪爹,这都很正常,因为你也是人,你也有感情。而且你就算恨着他,你有出息了后,也没有不认他,依然出钱赡养他,你做的最过分的也就是没有回来看他了,所以不要太为难自己,你这样难受,我也要跟着心疼。”
梁满仓高大的身子伏在她肩上,两只手环着她,实实地抱着。
丧礼办完,那些之前都没弄明白的事情,也要理一理了。
大家安静吃完早饭,孩子们被哄着出去玩,知微通过这两天,也跟堂哥堂姐们熟悉了点,也被带着到院子里。
大人们坐到家里唯一的方桌前,梁满仓问:“爹是什么时候病的?又生的什么病?”
梁大哥叹息一声:“什么病?就是这几年饿的,把身子饿垮了,但他撑着,面儿上只是看着有点没力气,谁也没发现,毕竟那时候谁都吃不饱,谁能有啥力气?”
梁二哥也说:“我们也没想到,这瞧着日子要好起来了,爹突然就病倒了,请了赤脚大夫来看,一开始就说是风寒,给开了点药,我们也没当回事,想着吃几副药就好了,结果突然一下子就起不来了,更是吃不下饭,娘一看就说不好,连忙让我们给你们发电报,喊你们回来。”
“那几天,爹啥东西都吃不进去了,我们都约莫着是撑不到你们回来了,结果他就凭着那口气,硬是等到了你们回来才走。”
听到这话,满银捂着脸又哭了起来,常永平安慰她,拉着她到院子里走走。
发生这种事,是谁也不想看见,谁也没法预料到的,梁满仓垂下眼,他现在没有任何立场和理由去埋怨别人没照顾好爹。
李贵珍看看他们,尽量收拾出个笑,问:“你们这在家能待上几天?能等到你爹的头七吗?”
梁满仓摇摇头:“待不了几天,请不了那么长时间的假,过两天我们就得回去了。”
“明白明白。”李贵珍有些失落,但她也明白儿子的工作性质,“你们是得早点回去,耽误不得,耽误不得。”
这时候满银情绪已经平复好,跟常永平一块儿进来,坐到李贵珍旁边。
李贵珍拉着她的手,含笑看了眼常永平,说:“小常,这几天家里事情多,大娘没顾上你,你可别见怪啊。”
常永平忙摆手:“没有的大娘。”
李贵珍又对满银说:“你寄回来的信,家里都收到了,也念给你爹听了,你爹的意思呢,是别因为他耽误了你。”
在普通人家里,守孝是件很奢侈的事情,有条件的家里一年不办喜事,没条件的守几个月就已经算是尽孝了,只要心里有爹娘,他们是不会怪罪的。
李贵珍和梁德厚不让满银守,也是因为她的年龄在村子里实在算是大的了,这好不容易要结婚了,他们怕因为这事一耽误,最后又出现意外结不成。这种事情不少发生,都是男方家不愿意等,另娶了别人,女孩被拖大一岁,又被退了亲,最后只能嫁给鳏夫或者年龄大的。
满银摇头。
常永平也连忙表态说:“大娘,我们不着急,等明年再办,让满银替大伯守一年吧,这样她心里也好受些。”他明白满银心里因为未尽孝的愧疚。
他能这样讲,李贵珍心里就已经满意许多,拍了拍他的手笑了下。
梁满仓难得回来,村里的人都来看他,想跟他拉拉关系。
也有自诩德高望重好事的,见他这么多年就一个闺女,以长辈的名义好心劝道:“满仓呀,你这打拼了这么多年,干到这么厉害的位置,可得生个儿子出来,要不你这家业可没人继承了,而且有了儿子,你才算是后继有人,才能上家谱。”
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没避着梅锦和知微。
梅锦还好,听了他的话当没听见,知微却眨了眨眼,扭头问妈妈:“为什么他要说爸爸的家业没人继承了?”
在师部的时候,还没人催过他们家生儿子,知微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很是不解。
小孩子的话也没有避讳,就这么直白地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
梁满仓笑出声,那位白胡子长辈却是有些不满,对他说:“这大人说话,哪有小闺女插嘴的,你这可得好好管管。”
他这话说的知微更是没听懂,梅锦悄悄戳了戳她,往梁满仓那推推,示意她到爸爸怀里去。
知微过去,被梁满仓一把抱在腿上坐着,还从桌子上抓了花生剥着给她吃,慢悠悠说:“大爷,咱们现在都说要反封建,说妇女也顶半边天,这‘只有生儿子才能传宗接代’也是封建思想,得反,以后咱可不能再说了。”
白胡子长辈一噎,他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被拂了面子,面上有些不虞:“那你这不生儿子也进不了族谱啊,你爹娘那一代在族谱上可就算是断了后了。”
他说的是梁满仓养父母。
梁满仓又给知微递了颗花生,随意说:“谁说断了后了,我这次回来就是要给知微上族谱的。”
白胡子长辈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惊得看着他说:“她一个小闺女,咋能进族谱?咱们没这规矩。”
不光他惊讶,在场的人没有不吃惊的,李贵珍都没想到他会这样想。
屋里唯一不惊讶的也就梅锦和不知事的知微了。
还在师部的时候,梁满仓就跟梅锦说过,等什么时候回来,就给知微上族谱。
梁满仓笑了笑,看向旁边同样诧异的村长,问:“村长叔,我这就想给我闺女上族谱,您看看什么时候能有空给上一下?我们这后天就走了,最好今天或明天就能给上上,也省得麻烦了。”
村长愣愣地看着他,想拒绝,又碍于他的身份不知道怎么拒绝,他环顾一圈,跟他一块儿过来的人里,没一个说话的。
梁满仓仍笑着,等着他回答,村长无奈,重重点了下头。
第49章 考试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知微上族谱在梁家村算得上是轰动的大事情了, 在此之前,谁都没想到女孩子还能上族谱。
因此不少人都好奇地过来凑热闹,院子里围满了人。
厚厚的族谱铺在桌面上,村长右手拿着毛笔, 抬头看了下桌前抱着知微的梁满仓, 又撇头看向旁边唉声叹气, 却敢怒不敢言的长辈们。
梁满仓走到这地位,谁也不乐意去得罪他, 反而都想巴结他,毕竟他还年轻, 以后肯定还能往上走, 到时候他们要有什么事想麻烦他,他能稍微说两句话都比他们到处送礼来得强。
村长唉一声, 抬笔蘸墨,在族谱上添上了“梁知微”三个字。
梁满仓笑起来,客气说:“谢谢村长叔, 真是麻烦你了。”
写都写了,更没必要拉着个脸讨人嫌, 村长笑呵呵地摆手说:“没事没事,梁家村是你们的家, 平时要是放假,多回来看看, 也让知微能多认认人。”
梁满仓点头:“是,是要多回来。”
上族谱的事情弄完,接着就是李贵珍的养老问题,梁德厚走了,就剩了李贵珍一个人, 梁大哥梁二哥在农村也还没分家。
梁满仓问:“娘的养老,大哥二哥你们是什么想法?”
他从小就被过继出去,按理说,李贵珍的养老是不需要他负责的,但他向来是个责任心重的,李贵珍生了他,又养了他几年,他是不可能放下不管的。
梁大哥说:“我是想着,娘就还住家里,有我、你二哥跟你们大嫂二嫂伺候着,你们不用操心。”
梁二嫂听到这话,抬眼看了他一下,嘴唇动了动,但什么都没说。
梅锦看到了,梁满仓也注意到,他抿了下唇问:“大哥二哥,你们有想过分家吗?”
梁大哥梁二哥也都是中年了,孩子们都多大了,在村里其他人家,像他们这样早都分开过了,他们心里也不可能没点自己的心思。
梁二哥手动了下,刚想说话,梁大哥就道:“不分家,我们都这样过半辈子了,还分什么家,分家的事等以后孩子们大了再说。”
梁二哥看他一眼,又把话咽回去,头扭向一边。
梁满仓眼睛动了下,但没再多说,他们之间的日子要他们自己过,他马上要回东南了,隔着上千里,他不应该问也不好问。
既然他们不准备分家,那就简单了,李贵珍还像之前一样跟着他们生活,梁满仓和满银每月寄生活费回来。
事情三言两语敲定,梁满仓几人就准备回去了。
走前一天的晚上,李贵珍把满银叫到屋里,攥住女儿的手,摸了摸她额头,笑说:“都长成大姑娘了,你这出嫁,娘估计是没办法亲自去送了,我给你攒了些嫁妆,女孩嫁人,手里得有份嫁妆,日子才能过得有底气。”
她起身去开木柜子,从里面拿了一个包得严实的帕子,宝贝似的一层层打开,笑起来说:“这里面都是你给我寄的钱,外加上我跟你爹额外攒的,都没花,都放这了,全都给你嫁人带着。”
“不用,娘。”满银推拒着,“我还有钱呢,这些钱你留着,留着你买吃的穿的。”
“娘有钱,你别操心我,这闺女出嫁了,哪有娘不掏嫁妆的。”李贵珍舒一口气,“本来我还担心你在那边行不行,这下小常过来,我一瞧就知道,他以后肯定对你好,只要你以后能过得好,娘就放心了。”
满银眼睛又红起来,被她搂在怀里,带着哭腔道:“娘,要不你跟我们去东南吧,我现在挣工资了,有钱。”师部不管怎么说,总是比这边条件好一点的,供应也更多。
李贵珍笑,“真是傻丫头,我去了住哪?你现在还住在你三哥家里头呢。娘掏心窝子跟你讲,我跟你爹这辈子亏欠你三哥,不能太麻烦你三哥。”
满银喉头哽住,鼻子一酸,按她和常永平的资历,是分不到房子的,他俩结婚后,也只能住在常家。
母女俩抱着,说着体己话。
第二天一早,几人告别家乡,坐上回去的火车。
知微来这几天,已经跟哥哥姐姐们的关系很好,这要分开了,孩子们都舍不得,那架势,比几个大人还热闹。
等上了火车,知微还问着:“妈妈,我们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梅锦摸着她脑袋,好笑说:“这可说不准,得等爸爸妈妈都有时间才能回来,你看这一来一回,路上就得六七天。”
“哦,好吧。”小家伙有些失望。
回去时,因为心里有份不确定,谁也不知道梁德厚病得怎么样,能不能撑住,所以大家都紧张压抑,也不怎么说话。
而回来的路上,气氛就没有那么难受了,甚至为了打发时间,还找乘务员借了副牌来玩。
就这么一路回到了师部。
离家十来天,终于回来到,梅锦推开门的那一瞬间觉得身心都舒畅了,有道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不管怎么样,还是自己家待着最自在。
隔壁隔壁蔡嫂子听见动静,探出头笑着打招呼:“从家里回来了?”
“回来了。”
“老爷子的病怎么样?”
梅锦笑意敛了敛:“老爷子已经走了,丧事都办完了。”
“啊,哦哦,节哀,老人年龄也大了,这种事也不可避免的。”蔡嫂子也有点尴尬,抿了抿唇,把笑收了回去。
梅锦唇角动了动,说:“嫂子,我们先回家收拾收拾,晚点再找你说话。”
“哎哎,快去吧,坐这么久火车了,好好歇息歇息。”
梁满仓一回来到,把东西往家里一放,什么都顾不上,换上衣服就直接去了机关大楼。
常永平倒是不急,帮着一块儿把家里打扫干净后才回了部队。
要说回来后最不开心的是谁,那非知微莫属了。
知微离开这十多天,学校里的课都往后赶了不少内容,她重新回到课堂上,就有些跟不上,急得她直哭,泪眼汪汪的好不可怜。
梅锦掏手帕给她擦眼泪,好笑地拍了拍她脑袋:“不要着急,你一年级学的东西不多,很快就能赶上去了。”
知微翻着自己空白的课本,含着泪说:“那我还能考第一名吗?”
她当初没被选上班长,回到家就说她要考第一。
“肯定能。”梅锦点头,坐到桌前,把她拉过来,“你看,就这几页的内容,其实很简单的,以后你放学回来,妈妈教你,很快就追上去了,保证不影响你考第一,好吗?”
知微抬手擦擦眼泪,吸吸鼻子跟着点头:“好。”
梅锦在她脸上亲了亲,抱住她说:“这就是一点点小事情,没必要哭,遇到困难我们首先要想解决方法,你要是不会解决,可以问爸爸妈妈,爸爸妈妈都会帮助你的。”
“嗯。”小家伙因为刚才哭狠了,现在还有些抽气。
梅锦去给她倒了杯温水来,让她喝下去顺顺。
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知微生怕因为耽误的课程影响到成绩,因此每天晚上放学回来都拉着梅锦给她补课,学的那叫一个认真谨慎。
梅锦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被女儿压力上了,甚至补完了以前落下的内容,还要被要求给她提前上后面没学的部分,因为她想要领先同学。
梅锦看着她,心中都疑惑,她这要争第一的性格是被谁教的,毕竟他们可从来没给她灌输过什么第一不第一,只是想让她过得快乐些。
但等她视线转向一脸欣慰,嘴上还夸着知微有上进意识的梁满仓时,一切都明了了,好嘛,他就是一切的根源,知微是随了他了,简直一模一样。
一切紧迫中,总算是到了期中考试,也是知微参加的第一个正式点的测试。
知微早上起来,喝了一碗粥,又吃了一个煎蛋,肚子饱饱,精神满满地牵着妈妈的手去学校。
路上梅锦问:“笔和橡皮都带了吗?”
“带了,爸爸昨晚上就给我削好了,一下子削了五根铅笔呢。”小家伙伸出另一只手,五根手指分开,在妈妈眼前晃了晃。
现在天冷,她手上戴了梅锦给她勾得毛线手套,手指短短又胖乎乎,可爱得很。
梅锦笑,又问:“那你还记得齐老师说的考试流程吗?拿到试卷要先干什么?”
“先写名字,名字写完才能做卷子。”
期中考试之前,齐老师就组织过他们进行几次小测验,知微每次都想着拿第一,考试时就会有些急切,有一回拿到试卷直接开始答题目,漏写了名字,被狠狠扣了五分,这下好了,别说第一了,一下掉到了十几名开外,毕竟一年级大家成绩都不错,一百分的卷子,班级一大半的同学都是九十分、九十五分朝上,可把她哭惨了。
知微还记得这件事,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保证说:“我这次肯定不会忘记写名字的。”
梅锦笑笑,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说:“你这么想考第一,那这样,你要是真的考了第一,妈妈就奖励你三颗糖果好吗?”
知微眼神猛然变亮,连忙点头答应:“好!”
“你要是没考上呢,妈妈也奖励你三颗糖果,就当是纪念你第一次参加正式考试。”梅锦微笑,她不想让女儿觉得只有考第一才能拿到奖励。
“妈妈你真好!”知微往前抱住她,不停撒着娇,“我最爱你了妈妈。”
梅锦轻轻拍拍她,柔声说:“妈妈也最爱你了,好了,赶紧进学校吧,待会儿要考试了。”
“嗯!”
知微松开她,往前跑几步,又回头冲她摆了摆手,路上碰上同学,跟同学有说有笑地进去。
期中考试总共也就考两门,一天就考完了。
甚至当天考完,老师当天就把成绩批出来。
知微早上被送进学校,晚上回来就捧着成绩单。
梅锦觑着她的表情问:“怎么样,是第一名吗?”
知微咧开大大的笑容,重重点头:“嗯!两门都是一百分,我们班的并列第一。”
梅锦揉揉她脑袋,一年级内容简单,考试也不太难,双百分班里都有好几个,她笑说:“妈妈现在给你拿糖果,三颗!”
知微立马期待起来,跟在她身后进屋,看着糖罐子被从柜顶拿下来,虔诚地伸出双手接过妈妈递来的三颗糖,欢呼雀跃说:“正好我这个月的糖果都吃完了,现在又来了三颗糖,我觉得我现在就是天下最最最幸福的小孩!”
“这么简单就幸福啦?”梅锦把糖罐子又放回去,有些好笑,小孩子的幸福可真简单。
“那当然啦,有糖果吃还不幸福吗?”知微迫不及待剥开一颗糖纸,塞进嘴巴里,橘子味硬糖在嘴巴里化开,甜滋滋的,她眯起眼睛,好吃极了。
本来大家是打算着年前给满银办婚礼的,但现在既然要为梁德厚守一年,那就得等到明年才办。
梅锦私下里跟满银说过,让她去问问常永平,他父母对此事是怎么想的。
满银问完后回来告诉她说:“永平说,他爸妈都听他的。”
梅锦点点头,那要是这样,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安心等着明年孝期满了后再结婚就好。
她笑了笑:“其实晚点结婚也挺好,这样你们俩也能多相处相处,能更加了解彼此。”
“我也是这样想的。”满银赞同,又说,“其实我特别好奇你跟三哥。”
“好奇我跟你三哥?”梅锦有些疑惑,问,“好奇我们什么?”
满银说:“因为你跟三哥跟我认识的人不太一样,像老家好多人在一起的时候互相都不认识,最多也就是婚前见了几面,你跟三哥结婚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但你们之间的感情就跟别人不一样,就好像……”
她皱眉想了想,突然想起什么看着她说:“就好像你们不是被逼着结婚的,你们是谈了很久恋爱结婚的。”
她的话让梅锦一愣,笑着问:“有吗?”
满银肯定:“有,而且你们之间的感情很好,我都没见你们吵过架,互相之间都把对方看得很重。三哥经常要出公务,有的时候还比较危险,每次这时候,你在家就魂不守舍的,直到三哥平安回来,你才恢复正常。”
梅锦惊讶地挑了下眉:“我魂不守舍吗?”梁满仓出公务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不管天气恶劣与否,只要需要,他就一定会去,第一次的时候,她自己在家还担心的睡不着觉,后面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原来在别人眼里,她是魂不守舍的吗?
“也不能说是魂不守舍,反正三哥不在家的那段时间里,你做什么时候都会有点心不在焉吧,有时候明明正做着这件事呢,突然放下去做其他事,这件事就被留在那里了。”满银举着例子,“你还记不记得那次,你正洗着衣服,洗一半去做饭了,结果饭做的还是夹生的,衣服泡在水盆里,还是我晚上回来看见给洗掉的。”
梅锦听她说这些事,更震惊了,没想到自己这么严重,别是生了什么病吧?比如什么痴呆症?
满银看着她的表情,连忙补了一句:“你平常还是很正常的。”
梅锦悬着的心放下来一半。
满银回到一开始的话题上:“那你跟三哥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感情这么好的?”
梅锦顺着她的话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你这么说的话,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就是日常生活中,慢慢培养的?”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好像梁满仓从一开始就对她挺好,但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她也不知道,而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也不记得了。
好像就是没有一个明确的界限,今天还不喜欢,明天就喜欢上了。
就是在一日一日的相处中,发现他这个人真的很好,晚上会给她拿桃酥吃,会带她逛庙会,在庙会上给她买好吃的,会在离开前偷偷给她钱,让她在货郎那买好吃的,会在她去随军时买好她喜欢吃的饼干……
这么一想,怎么全都是吃的?
梅锦摸了摸下巴沉思。
不过要是再深入想一想,他是什么时候对她上心的呢?
明明在梁家村的时候对她还很客气的,她那时候还担心自己抱不上他大腿,会随不了军,而且他一直也没表现出对她有爱情的苗头,结果临走前突然就亲了下她脸颊,让她等他的随军报告。
这个闷骚!
果然男人心,海底针,女人是猜不透的。
等晚上梁满仓回来,大家吃完晚饭洗漱好,知微和满银回房间睡觉,梅锦和梁满仓也回到卧室。
梅锦坐在梳妆镜前涂面霜,眼角余光瞥着靠坐在床头看书的男人,搓手的动作变慢。
满银的话一直在脑子里打转,她看向镜中的自己,已经是孩子妈了,肯定没有几年前年轻了,但失了那分青涩后,又添了几分成熟的女人韵味。
她涂完脸,又把头发梳顺,乌黑亮丽的长发披在肩头,像丝绸般柔软。
她起身,掀开被子坐上床,往他那边贴了贴,靠在他肩头跟他一起看书,她扫了两眼书上的文字,不是小说,是专业书,措辞严谨枯燥,她又把视线收回来,这种书,她是看不进去的。
梁满仓翻页,声线清冷,问:“怎么了?”
“没事。”梅锦转头看向他侧脸,经过时间的锤炼,她成熟了,他当然也更加成熟,甚至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不过依然充满了魅力,那股子禁欲气质更加诱人。
梁满仓觉得她有些反常,放下书,微微低头将脸转向她,仔细看了她一眼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哪儿有什么事。”梅锦搂住他的腰,手伸到衣服里面。
说实话,他身材真的保持的很好,每天这么忙,都还有肌肉。
她的手不老实,梁满仓也看不下去书,眼眸幽深地看她一眼,长臂一伸将书放到床头柜上,喉咙有些干渴,压着声问:“你想要了?”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惑人。
“别瞎想。”梅锦拍他一下,“我就是摸摸。”
“光摸有什么意思。”梁满仓翻身覆上去,“我总觉得你是有什么话想说。”
梅锦手伸出来,环住他脖子,点点头:“是有点问题想问。”
“你问。”梁满仓低头,跟她闲聊的同时也没耽误正事。
梅锦把今天满银跟自己说的话简单告诉他,并道:“她没提起这事的时候,我也没想过,她这一说起,我也有点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她把他的脸捧起来,看着他的眼睛。
梁满仓拉下她的手,在她脸上亲了亲,有些无奈:“你怎么老纠结这种事?”上次也是,非逼着他说爱她,在他看来,两人之间有爱就好,没有必要说出来。
梅锦听他这样说,突然有些生气:“我不就是问问吗?你不想说算了。”她把他从身上推下去,翻身背对着他。
梁满仓猝不及防,看着她气闷的背影,伸手扒拉:“我不是这意思。”
梅锦又转回来,直视他的双眼,就想看看他准备怎么狡辩。
梁满仓突然笑了,指尖戳戳她的脸:“都多大人了,怎么还这么容易气鼓鼓的,我之前说你是□□,你还不服气。”
“你才是□□,麻麻癞癞的,一点都不痛快。”梅锦不满。
梁满仓好笑地伸手抱住她,与她额头相抵,回忆道:“从我知道那些信都是你写的时候吧。”
“信?什么信?”梅锦眨眨眼,有些不记得。
“就是我在战场上,你写的那些家书。”
“哦,你说那个,那个是家书,我就是代笔。”
梁满仓笑着点了下她:“你不记得你写的内容了?”
这么多年过去,梅锦还真有些想不起来了。
梁满仓继续道:“你在每封信后面都写你自己想说的话,又是鼓励,又是盼归,家里桃花开的季节,你还随信寄了几朵桃花,现在想起来了吗?”
“哦这个。”梅锦笑开,她想起来了,是她那时听村里的广播,说前线的危险,有感而发,是真的希望他能平安回来,写信的没有抱一丝不纯的心思,所以现在才记的不是很清了。
“你寄过去的那些信,真的有鼓励到我,我还记得我受伤后养伤,每天都会把信翻出来看,明明你离战场那么远,但是你的文字里全部都充满了希望,你是发自内心的相信战争一定会胜利,我们肯定会凯旋。”梁满仓回想起当时他躺在病床上,阳光照下来,他从胸口翻出信纸的场景。
梅锦笑了下,她会相信,主要依赖于后世的九年义务教育。
第50章 煎鱼面 “父慈女孝”
这是梁满仓第一次向梅锦坦诚自己的心动。
他道:“当时在伤兵营, 大家都很沮丧,我还在大家面前念你写的信呢。”
“你还念给别人听啊?”梅锦想到自己写的那些话被当众朗读,突然有些脸红。
梁满仓轻笑,胳膊枕在脑后, 忆起过往, 不由感慨道:“真快, 这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梅锦趴在他身上,仰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结婚照, 手指着说:“看,那时候的你。”
梁满仓顺着她的手看过去, 也笑了:“改天我们再去拍个照片吧?不带知微, 就我们俩。”
“那让知微知道了可不得了了。”梅锦眼睛弯起来,想到知微因此大发脾气的小模样, 就忍不住笑,“她肯定要控诉我们,做什么事情都不带她。”
梁满仓眉眼也柔和下来, 贴着她的脸轻触:“我们这叫二人空间,她当女儿的要懂事。”
“这话你跟你五岁的女儿说去吧, 让她懂点事。”
“那这话跟她可说不了,说了肯定要双眼含泪的看着我, 她那双眼睛跟你简直一模一样,我看了可受不了。”梁满仓搂着她, 声音又柔又软。
梅锦在他怀里蹭了蹭:“那我们拍了照可得藏好了,不能让她瞧见,否则她一哭,你又受不了。”
梁满仓想到那场面,好笑摇头, 妥协说:“那还是算了,拍了照就是要挂起来的,怎么能藏起来,还是带着她一起去算了。”
梅锦笑话他:“一开始说不带她的是你,现在又反悔的也是你,你倒不如一开始就带上她,省得一个想法变了又变。”
“是,是我考虑不周,以后我们干什么还是得带上她,她现在正是磨人的时候,哭闹起来还真是麻烦。”
“噢,你竟然敢说你闺女是个麻烦,你小心我跟她告状。”梅锦得意地看着他。
梁满仓赶忙捂住她的嘴,故意配合地讨好她:“你行行好,千万别跟她告状,不然我可就麻烦了。”
两人霎时笑作一团,梅锦笑得肚子疼,又不忘提醒:“小点声,别把你闺女吵醒了。”
拍照是很方便的,师部就有照相馆,早上吃饭的时候,梅锦问:“满银,你晚上下班后有事吗?”
“没有,怎么了嫂子?”
“没事,我跟你哥昨天商量说今晚上去拍照片。”
“拍照片?”知微有些兴奋,手里的饼都不吃了,勾着身子就要追问。
梅锦拍了她一下,唬着脸说:“好好吃饭,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能插嘴。”
“噢。”知微又老实坐回去,但仍期待地看着她们。
满银看着她笑,知道她想问什么,替她问道:“怎么今天去拍照?”
他们每年都会拍全家福,但往往都是年后去拍,而今年这离过年可还有一段时间呢。
梅锦觑了眼不说话的梁满仓,笑一笑说:“这不是小家伙考第一了吗?纪念纪念。”
知微惊讶地瞪大眼,又忘了刚才答应的什么,忙问:“妈妈,那是我考第一就可以拍照片吗?”她喜欢拍照,照相的叔叔快门一摁,咔嚓一声,灯光一闪,过几天就能就能拿到照片,可神奇了。
梅锦点了点她额头:“能不能拍,得看你表现。”
知微噘噘嘴,“啊呜”一口咬了一大口饼。
梁满仓笑,把咸鸭蛋的蛋黄夹给她,她吃咸鸭蛋嫌弃蛋白太咸,只喜欢吃蛋黄。
知微把流油的蛋黄拌进白粥,用勺子舀起来放嘴巴里,塞得满满当当。
梅锦没眼看,等她咽下去才说:“一下子别往嘴里塞这么多,容易呛到,饭要一口一口吃。”
“哦。”知微把刚舀了满满的一勺抖了抖,抖下去一点才往嘴里放。
梅锦见状想笑,她应该去食堂打饭,这抖饭的程度肯定颇受学生们喜欢。
吃完早饭,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
现在知微已经不让送了,梅锦好奇问起来的时候,小家伙振振有词:“同学们都是自己去上学的,没有爸爸妈妈送。”
“小鬼头。”梅锦给她扎好头发,轻拍了下她脑袋。
又是小孩子奇怪的攀比心,你不让家长送,显得你是大孩子了,那我也不能让家长送,因为我也是大孩子了。
她不让送,梅锦也不管她,左右就是在师部里,学校离得又不远。
不过小孩路上容易被转移注意力,梅锦前两回还担心她路上看花弄草的,耽误了时间会迟到,让梁满仓后面跟了两回,就见她跟赵怡悦俩人也的确是招猫逗狗,但好在还有点时间观念,真没让自己迟到过。
自那以后,梅锦就放心她自己去上学了。
梅锦到广播站,做完每日工作后,正准备从抽屉里拿出毛线和长针给小家伙织个毛线帽子,这天冷了,知微个子又窜得快,以前的帽子都小了,她给拆成了毛线,再加点新线想给她重新打一个。
她刚起针,还没开始呢,明站长就进来了,手里拿着文件,笑着说:“活儿都干完了?”
因为他是领导,梅锦一开始还挺怵他,不过这么几年在广播站待下来,大家都混熟了,也知道站长的脾气了,他就是看着比较古板,其实性格很好,从来没发过火,大家也都不怕他,直接在他眼皮子底下干其他事情。
刘伟问:“站长,是不是上面又有什么任务啊?”
明站长宣传科的事情忙,没事一般不会过来,而过来大概率就是又有了任务。
明站长点点头:“这不是还有两个多月就过年了吗?今年过年,国家的困难时期就算是彻底过去了,领导们也高兴,说让我们广播站想几个节目,等到年夜饭的时候广播给大家听,也一块儿高兴高兴。”
“本来领导们是说办个晚会的,文艺兵表演几个节目,但是会场就那么大,容纳不了所有人,干脆就广播吧,广播大喇叭一响,在家吃着年夜饭就能听。”
刘伟立马捧场:“这主意好,也省得大家大冷天的还要跑会场,会场可冷得很。”
明站长笑了笑,把报告递给他们,说:“你们看看,趁着这段时间把节目排演出来,一定要喜庆,要积极,要让大家都高兴。”
“好。”
大家收到任务,梅锦也把毛线收了回去。
明站长把事情布置下去后就回了宣传科,广播站又剩了他们三人。
三个人起身凑到一块儿看文件。
边书云看完,拍了拍梅锦的肩膀道:“小锦,这种事情还是你比较擅长。”
刘伟也赶忙接腔:“是啊是啊,小锦啊,这次可还是靠你了啊,你说,我们都配合。”
“边姐,刘哥,你们真是抬举我了,我现在脑子里也没思路呢。”梅锦双手合十作拜托状。
“你就放心大胆地去想,相信你肯定能想到的。”刘伟大手一挥,跟边书云对视一眼点点头说,“这几天你的工作我们帮你做,你就好好想想这个节目就行。”
哎呦,那能偷几天懒了,梅锦笑起来。
广播站可真算是个养老的好岗位,活儿不多,摸鱼还方便,家里的好多毛衣围巾等都是她在站里织出来的。
……
知微一到家就嚷嚷着:“妈妈,妈妈!”
“干嘛?”梅锦的声音厨房传出来,两只手抬着,她刚和上面,准备擀面条。
知微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跑进厨房,气儿都没喘匀呢,就道:“妈妈,齐老师说我们要开家长会!”
“家长会啊。”梅锦把面团拿出来放案板上,“行,妈妈知道了。”
“妈妈,你怎么都不问问为什么要开家长会呀?”小家伙绕到她旁边,伸手就要戳白胖的面团。
梅锦眼疾手快把她的小爪子拍掉。
知微嘿嘿一笑,捂着手吐了吐舌头。
梅锦顺着她的话问:“那为什么要开家长会呀?”
小家伙又兴奋起来,小嘴巴嘟嘟嘟说个不停:“因为齐老师说我们要期末考试了,考完试就要放寒假了,她要告诉家长小朋友们在寒假要注意什么,不能玩水,不能玩火,要好好写作业!”
“哦,要好好写作业啊。”梅锦重复她尾话,用擀面杖将面团擀成饼,扭头问,“你想吃筋道一点的面条还是软和一点的?”
小知微昂着头认真想了想,突然提高声音说:“我要吃软和的!”
“哈哈哈那没办法了,我面团和的筋道的。”耍了闺女一道,梅锦开心地笑起来,指尖在她鼻子上点了下,白白的面粉沾到她鼻尖上。
知微不满地鼓起脸哼了声,两只手臂架起来。
“下次给你和软和的面条。”家里的人都喜欢吃有嚼劲的面,就小家伙吃哪种面条纯看她心情,有时候要吃筋道的,有时候要吃软和的。
知微没把刚才妈妈故意逗她的事放心上,又小蝴蝶似的围着妈妈问:“那今天吃什么面条呀?”
“你蔡伯伯钓了鱼,给了我们一条,吃煎鱼面行吗?”
“煎鱼面啊。”
尾音拉长,听这声音就知道她不是很乐意。
梅锦睨她一眼问:“那你想吃什么面?”
“我想吃肉丝面。”知微扒着案板仰着头,“不想吃鱼,吃鱼要挑刺。”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吃鱼就是学不会吐刺,嚼着嚼着就容易被刺扎到牙龈,幸好是没卡过喉咙。
“家里没肉,下次给你做肉丝面可以吗?”梅锦看着她水灵灵的双眼,道,“待会儿给你煎的鱼保证没有鱼刺,让你不用挑刺好吗?”
“那好吧。”小家伙叹口气,妥协下来,又不放心说,“妈妈,你确定没有鱼刺吧?”
她眼睛忽闪忽闪,看的梅锦心都软了,举起手发誓说:“我确定。”
小家伙放下心,点点头,小大人似的说:“我相信你妈妈,我去写作业了,我期末考试还要考第一!”
“好,去吧。”梅锦看着她出去,把扔在沙发上的书包又拎起来,从里面掏出课本作业,乖乖趴在饭桌上写作业,两只小腿碰不到地,晃呀晃的。
梅锦轻轻摇了下脑袋,唇角勾着,低头仔细将鱼刺全都挑干净。
满银今晚不在家吃,梁满仓又要加班,所以晚饭只有她娘俩。
“把作业收收,洗洗手吃饭了。”梅锦将面碗端上桌,探头看了眼她的作业本,一笔一划,写得工工整整,手上磨的都是铅笔灰,“作业写多少了?”
“还剩一个抄写。”知微起身把作业收进书包里,移到旁边,去厨房打上肥皂洗干净手。
梅锦把面碗往她面前推了推:“你尝尝,是不是没有鱼刺。”
知微看看她又看看煎鱼,夹起来尝试着咬了一口,在嘴里嚼了嚼,眼睛亮起来:“一点都没有!”
梅锦笑了,问:“好吃吗?”
“好吃。”知微摇头晃脑。
这离过年越来越近,梅锦也逐渐忙起来。
关于除夕晚上的广播,她也没什么太好的想法,要求内容积极,能够让大家听着高兴,她脑中就浮现出一个想法,就是讲相声。
找两个文艺兵,对着广播表演,效果肯定不错,就是得多排练,确保到时候不会失误,这可是整个师部都听着呢,包括各位首长。
表演时长要求三十分钟,节目当然不只是相声,还有歌曲、乐器和朗诵。
不只文艺兵的压力大,广播站的几人压力也大,毕竟是他们负责主导的。
虽然很忙,但参加女儿家长会的时间还是有的。
家长会早上八点开始,正是平常上第一节课的时候,等家长会开完,收拾收拾十点就是期末考试。
早上吃完早饭,梅锦就牵着知微的手去学校。
这又是家长会又是期末考试,学生们可是紧张了。
梅锦好笑,问:“你考试的东西都带好了吗?”
“带好了。”知微点点头,翻开军绿色书包又检查一遍,铅笔橡皮,一个没落。
老师给家长们开会,学生们就在操场上等着。
赵怡悦拉着知微的手,问:“你说齐老师会跟我妈妈告状吗?”
“我也不知道。”知微摇摇头。
赵怡悦叹口气:“早知道我昨天就不跟王大壮说话了,还被罚站了半节课。”
“我看你还是想想待会儿的考试吧。”知微提醒她,“考试要是没考好,阿姨肯定不会让你出来玩的。”
“啊~”赵怡悦哀嚎一声,“要是你妈妈是我妈妈就好了,你妈妈从来不会不让你出来玩。”
“我妈妈是我妈妈,才不让给你呢。”
……
“孩子们现在一年级,年龄还比较小,正是学规矩的时候,我们班很多孩子还是很听话的,但有些孩子就比较调皮,老师在上面讲,他们就在下面讲,我就不点名是哪些学生了,家长回去要好好教育一下,不能干扰到老师的正常上课……”
梅锦听着齐老师的话,看了看知微的桌子,木头桌面,桌面坑坑洼洼,都是孔隙,桌子太老旧了,扶一扶都乱晃。
有批评就有表扬,知微是挨不着批评的,而表扬名单上肯定有她一个。
梅锦迎着大家看过来的眼神浅浅笑了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回到家还在跟梁满仓炫耀:“幸好没让你去家长会,咱们知微可给我长面了,老师一夸她,大家就朝我看,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呦,你不好意思啦?”
“昂。”
“那你不好意思,下次换我去开,我脸皮厚,我好意思。”梁满仓起身,走到她身边笑。
“那可不行,这种出风头的事情怎么能让给你呢?”
梁满仓上手在她脸颊处轻轻拧了下,“这会儿又好意思啦?”
“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那风头我还是要出的。”梅锦笑起来,灿烂得很,晃得人晕了眼。
今天考完试,学校就没事了,知微早早回来,把书包一扔,扭过头就开始问:“妈妈,有水吗?我好渴。”
“你水杯里的水都喝完了?”梅锦从卧室里出来,给她从热水壶里倒了杯水,她不让她碰热水壶,怕人小倒不稳反而烫到自己。
“没有,都洒了。”知微捧着搪瓷杯吹气,跟妈妈说起原因来,“我拧开正想喝呢,王大壮和曹洪乱着玩,全给我碰洒了。”
她说起这事气呼呼的,王大壮和曹洪就是上午齐老师开家长会说的那种调皮孩子。
梅锦好笑:“那他们给你道歉了吗?”
“才没有。”小家伙越说越气,“我让他们跟我说对不起,他们就这样跟我扮个鬼脸就走了。”她两只小指往两边扯着唇角,食指向下拉眼角,眼睛向上翻,舌头往外吐,学得活灵活现。
梅锦笑得直不起腰。
知微更生气,跺起脚:“妈妈你怎么还笑,我都气死了!”
她一说,梅锦更憋不住笑,笑声把屋里写方案的梁满仓吸引出来:“你们娘俩笑什么呢?”
“是妈妈在笑,我可没有笑。”
梁满仓瞧着她低压的眉,顺着说:“好,那妈妈笑什么呢?你怎么又一脸的不开心呀?”
“你把那个鬼脸做给你爸爸看看。”
知微瞥她一眼,哼一声背过身:“才不要!”
“再做一个嘛。”梅锦手指轻轻扒拉她,又对梁满仓说,“没想到你闺女这么会做鬼脸呢。”
“是吗?”这下弄得梁满仓也好奇了,他一块儿道,“知微,你做给爸爸看看,爸爸用一颗糖跟你交换好吗?”
知微有些犹豫,眼睛滴溜溜转。
梁满仓想笑,等着她转身,结果就见她伸出两根手指:“要两颗。”
“好,两颗。”他一口答应。
知微忙转过来,眼底透着股狡黠,手摆得能扇风:“不不不,要三颗,三颗糖果。”
“嗯?”梅锦板下脸。
知微知道没办法得寸进尺了,噘了噘嘴:“好吧,两颗就两颗。”
她飞快地又做了个鬼脸,快到梁满仓都没看清楚。
“不行不行,你这是耍赖皮,我都没看清楚呢。”
小赖皮才不管,伸出手说:“要两颗糖。”
梁满仓拍上去,没好气道:“没有!”
“不行,怎么能没有呢?爸爸你不能说话不算数,你刚刚才答应我的。”知微丧着脸,抱着他撒娇。
“那你再扮一个鬼脸,爸爸就去给你拿糖。”
“不行!一个鬼脸两颗糖果,我已经扮过一个了,你要是还想看,还得给我两颗糖。”
梅锦替她吹着热水,瞧着他们俩“父慈女孝”,适时把水递上去:“不是渴了吗?喝一口。”
第二天,期末成绩就出来了,知微粗心,组词“本子”的本忘记写下面的一横,写成了木,被扣了两分,没能考双百拿第一。
梅锦觑着她表情,大气不敢出,生怕自己多说一个字,就让她哭出声来。
知微气得擦擦眼泪,抬起头看向妈妈,表情委屈说:“妈妈,我会写‘本’的,我能写对的。”
孩子已经很好强很自责了,当家长的不能再给她上压力,梅锦轻柔地给她擦了擦脸:“妈妈相信你,你就是这次粗心了,下次肯定能重新考回第一的。”
闺女的毛病,她这个妈妈一清二楚,她做什么事情就特别容易心急,一心急就难免粗心不仔细,这次考试肯定也是这样,卷子做完没好好检查,这么摔一次大跤也挺好的,起码能让她长长记性,记住这次的难受,以后不再犯。
“可是下次要等到明年的期中考试了,还有好久呢。”说着说着,她自己又忍不住委屈地哭出声来。
梅锦连忙心疼地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抱着:“没事没事,我们以后不粗心了,写完就好好检查试卷,妈妈相信你以后肯定都是第一!”
知微窝在妈妈怀里呜呜咽咽地哭,晌午吃饭的时候都没精神。
梁满仓瞧见好奇问:“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知微看他一眼不说话。
梅锦给他打了个眼色,摇摇头,示意他现在别问。
梁满仓立马识趣儿地闭嘴,给闺女夹了块她最喜欢吃的肥肉。
满银看着情绪低落的知微也哄道:“常叔叔又给你买饼干了,在房间里呢,待会儿吃完饭我给你拿好不好?”
“好。”听到好吃的,小家伙总算有了点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