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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奇思妙想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世?”……

离过年越近, 梅锦的排练就越紧张.

除夕前一天,向来清闲的广播站灯火通明,要表演的文艺兵和站里几人都在广播室里加班。

梅锦冲大家笑道:“饿了吧?我这晚上吃完饭特意带了几根烤红薯过来,一直放盒子里被棉布袋子保温着, 还温乎着呢。”

她把饭盒拿出来打开, 知道今天肯定会忙到很晚, 特意让满银烧饭的时候给扔了几根红薯到灶灰里烤着。

“哎呀,我还真有些饿了, 你这想的也太周到了吧。”边书云带头围上来,伸手从饭盒里拿了根红薯出来。

梅锦把饭盒往其他人那边送了送:“都尝尝, 尝尝, 别客气。”

几名文艺兵才二十出头,有些腼腆, 互相看了看,才不太好意思地接过红薯,还不停地道谢:“谢谢梅姐。”“谢谢梅姐。”

梅锦笑了笑, 自己也从小梅同志变成梅姐了,她把剩下的红薯拿出来, 剥掉已经被捂软的焦黑外皮,露出里面的白芯。

现在种的都是这种红薯, 吃起来干噎,但更顶饱, 跟后世甜甜的蜜薯不一样。

吃上东西,文艺兵们也放松下来,大家有说有笑,边书云长舒一口气道:“一切成败可就看明天了。”

“是啊,咱们辛苦这么多天了, 而且这种表演形式还是我们第一次举行,明天晚上一定要惊艳众人!”梅锦笑道。

“哈哈哈哈那这是必须的,否则都对不起咱这几个弟弟妹妹们的辛苦排练,这大冷天的,晚上不回宿舍睡觉,被咱们拉着在这挨冷受冻的。”刘伟把自己的红薯又掰了点给旁边的小男生。

小男生嘴也甜,笑呵呵地说:“哪有哪有,能有这个学习机会,我们珍惜还来不及呢。”

几人吃完红薯,梅锦说:“行,咱们再排练最后一次,大家就回去睡觉吧,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

正排联着,梅锦头一撇,看到梁满仓正跟闺女往这边来,俩人赛跑似的,一会儿跑前一会儿跑后,她唇角弯起,收回视线,重新放到表演的文艺兵身上。

结束后,梅锦从广播室出来,知微一瞧见她就边往她这边跑边喊着:“妈妈妈妈。”

梅锦赶忙站定:“别跑别跑,天黑视线不好,小心摔倒。”

知微扑进她怀里,仰起跑得绯红的小脸笑说:“妈妈你下班了吗?”

“下班了。”梅锦把她刘海掀起来摸了摸额头,热乎乎的,从家里到这里,肯定是全程跑过来的。

大家都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梅锦将文件放到抽屉里,跟众人再见后,和梁满仓一块儿牵着知微往家走。

刘伟正围着围巾,跟边书云笑说:“瞧人家夫妻俩,孩子都这么大了,感情还这么好,跟小夫妻似的。”

“所以说啊,孩子还是要少生,家里生三四个小孩,闹都闹腾死了,别说夫妻感情了,没破裂都算是好的了。”边书云也把自己裹起来,说出的话却很现实。

刘伟跟着叹口气:“谁说不是呢,行了,我也走了。”

“哎,明天见。”

大冬天的,夜里路上几乎没人,偶尔能有几个披着大棉袄,冻得畏畏缩缩出来上厕所的人。

梅锦和梁满仓走在知微两边,牵着她的手,小家伙一蹦一跳的。

梁满仓告状:“本来我是要自己过来接你的,结果她大晚上不好好睡觉,听见动静连忙从床上爬起来,非要和我一起过来。”

小家伙没想到爸爸会告自己的状,不可置信地扭头看着他,本来就大的眼睛睁得更圆,惹得梁满仓笑起来,忍不住伸手捏了捏。

梅锦也笑:“你大晚上为什么不睡觉?是不是又在被窝里看小人书呢?”就这个寒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的毛病,熬夜看小人书,看得第二天早上赖着不起床,白天大人都去上班了,就她自己在家,也不知道睡到了什么时候才起的。

“才没有。”知微反驳,“我那是妈妈没回来,所以不想睡。”

“我不回来,你还睡不着了?”

“反正没有妈妈在的时候睡得香。”小家伙嘴一噘,甜言蜜语说来就来,“妈妈在的时候我睡着了都做美梦,妈妈不在,我是辗转反侧 ,夜不能寐。”

梅锦听她这乱七八糟的话,跟梁满仓笑:“没想到这小人书还有点用,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来了。”

三人到家,梅锦泡脚的时候,知微探个头过来问:“妈妈,我今天晚上可以和你睡吗?”

“当然可以了。”梅锦冲她招了招手,“你去把你枕头拿过来。”

“好!”小家伙雀跃起来,又轻手轻脚推开次卧的门进去,姑姑这时候睡着了,她不能弄出声音。

躺到床上,知微睡在两人中间,已经十点多快十一点了,对她来说已经是很晚了,平时她都是八点多就睡觉的,这下脑袋一沾枕头就沉沉睡过去。

梅锦给她掖着被子,又摸了摸她热热的手脚,跟梁满仓小声说着话:“我现在就有点紧张了。”

“为了明晚上广播的事?”

“对啊,现在除了这事能让我紧张,还能有什么事。”

黑暗中,梁满仓越过躺在两人中间的知微看向她:“别紧张,你准备了这么久,肯定会有好结果的,说不定最后还能受到表扬,最终升个职呢。”

“升职?”梅锦好笑,“我可没想过升职的事,咱们广播站这种情况,要是升能升到哪儿去?去宣传科当干事?那还不如留在广播站的好。”

“说不定给你当站长呢。”梁满仓也跟她漫无边际地开玩笑。

“哎,还真说不定,等个十年八年,明站长退休,指不定我就升上去了。”

“你可别不当真,你这次要是办得好,在首长们面前露露脸,说不定真有机会在前面等着你。”

“那就借你吉言了。”梅锦心下一轻,忙碌一晚上的疲惫找上来,眼皮渐重,不知不觉中睡过去。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满银都已经把早饭烧好了,煮的稀饭,热的前两天包的包子,又简单炒了两个菜。

小家伙昨天又睡一个晚的,这下说什么也不愿意起来,梅锦拿她没办法,满银道:“嫂子你上班去吧,我今天放假,我看着她呢。”

梅锦歉意的笑笑说:“满银,我今天是没办法回来跟你一块儿做年夜饭了,今年要辛苦你了。”

“辛苦啥,不辛苦,不就是一顿饭嘛。”满银摆摆手,“今年就放心交给我吧。”

梁满仓在旁边插话说:“我看看下午早点回来,跟满银一块儿做,你就上班去吧,别操心家里了。”

“那行,那家里的事我可就真不问了。”梅锦笑起来,一身轻松。

时间挨到晚上。

师部大院上空飘起袅袅炊烟,年夜饭的香气飘进每个人鼻子里。

但广播站里的众人却是没有心情品味,大家都十分紧张地看着墙上的钟表,心中默默数着秒数,这只钟的时间是隔一段时间就要进行一次校准的。

等时间准点来到六点钟,梅锦按下开关按钮,面上带起一丝微笑,声音也更加昂扬,充满着新年即将到来的喜悦:“各位战友同志们,大家晚上好,这里是师部广播站,在这辞旧迎新的除夕之夜,我代表师首长和师政治部,通过这小小的广播,向奋战在各自岗位上的全体同志们,以及我们温暖的家庭后盾——亲爱的家属们,致以最崇高的革命敬礼和最亲切的问候!”

“即将过去的一九六二年,是我们团结一心、奋发图强的一年,而为了庆祝这个值得高兴的节日,我们广播站联合文工团给大家准备了几个节目……”

梅锦从麦克风边上下来,让给文工团的小同志们,旁边的边书云无声地冲她竖了下大拇指。

梅锦抿唇笑了笑,低头又看向手中的稿纸,待会儿小同志们的表演结束,她还得再说一段回首过去奋斗的艰辛和展望美好未来的话。

节目表演一个接一个,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梅锦和边书云紧紧握住对方的手,都有些轻微的发抖,但好在没有出差错,每一个表演就完美的开始并完美的结束,没有枉费他们这段时间的辛苦。

最后,梅锦又上去做总结发言:“……愿这除夕的钟声,带走一切疲惫与困难;愿新年的曙光为我们每一个人和我们伟大的祖国,带来无尽的健康、进步、与荣光!

最后,再次祝愿大家,新春快乐、身体健康、工作顺利、阖家幸福!让我们共同期待,一个更加辉煌灿烂的一九六三年!”

“啪”,麦克风的按钮被关上,广播室内瞬间掌声雷动,大家都欢欣雀跃,互相击起掌来。

“圆满结束!”

“今天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这几天真是又紧张又激动,搞得我明明都困得不行了,却还是睡不着。”

“嗨呀,我也是,刚才我对着话筒,脑子都一片空白了,就剩嘴还机械说着。”

“哈哈哈哈哈,排练得次数多了,不用动脑,台词自然而然就说出来了。”

梅锦看着笑得开朗的众人,拍了拍手:“好了,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不耽误大家休息,大家赶紧回去吧。”

梁满仓在广播快结束的时候就来了,两人并肩走着回家。

梅锦脸上的笑压都压不下去,迫不及待问:“怎么样,大家听到广播是什么反应?”

“都夸你呢,说节目新鲜又有趣,那有的人正端着碗吃着饭呢,就跑到咱家来了,问我明年还有这广播不。”他边说边笑,眼含深情地看向她,真心实意道,“你真的很厉害,你说的那些话不光是别人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我听完都觉得心里一热。”

“是吗?”梅锦有些小得意,“你看你多幸运,娶到我这么厉害的老婆。”

“是,我真幸运。”梁满仓嘴角噙着笑,“家里饭做好了,包了饺子,还有你喜欢吃的鱼丸鸡汤。”

两人快步往回走,碰上吃完饭出来转悠的邻居们。

邻居们一看到梅锦,眼睛都亮起来,围上来问:“小锦啊,你今天晚上搞得这个节目新鲜哎。”

“不光新鲜,还搞笑,我们全家边吃饭边听广播,都笑得停不下来,广播响的时候,我那儿子还非不让我们动筷子,说声音吵,影响到他听广播了,这臭小子。”

“可不是嘛。”

“对了小锦,你这广播明年还弄吗?还是这个形式吗?”

梅锦笑了笑:“明年还弄不弄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得看领导们怎么安排,但你们都这么喜欢,估计明年的广播也少不了。”

“那好啊,这大过年的,就得有个节目播出来给我们听着,饭都吃得更多了。”

“你儿子不是不让你动筷子吗?怎么还吃得更多了?”

那人笑起来:“那我不能听完广播再吃啊?”

瞧着热热闹闹,互相玩笑斗嘴的邻居们,梅锦和梁满仓相视一眼,也都跟着笑。

两人到家,满银把年夜饭端上桌,招呼着洗手坐下:“嫂子,恭喜你节目成功结束。”

“妈妈,我也要恭喜你。”知微手里捧着一张奖状走到她面前。

是她自己画的奖状,上面的字也都是她自己写的,工工整整的小学生字体。

梅锦惊讶地看了看梁满仓和满银,二人都眼中含笑。

知微把写着“三好广播员”的奖状颁发给她,小脸认真地说:“妈妈,你这段时间辛苦了。”

梅锦蹲下来接过奖状,搂着她左右亲了亲,声音柔和,问:“宝宝,你怎么想到给妈妈颁奖状的?”她嘴上这样问,其实心里也有个答案,肯定是梁满仓教的,这奖状要是梁满仓给她,她绝对要翻一个大白眼过去,但要是自己闺女颁的,心里的感动绝对不掺杂一丝水分。

没想到知微回道:“我想着我们考试考了第一名,齐老师都会给我们发奖状,所以妈妈节目办得好,也要发奖状,这样妈妈才有动力继续努力!”她期末没考到第一,没拿到奖状,可难受了好久好久呢。

梅锦抑制不住的,又在她两边脸颊上狠狠亲了亲。

一家人坐到桌上,终于开始吃起他们的年夜饭,梁满仓悄悄冲梅锦哼了声:“你可是有点偏心了啊。”

梅锦挑眉看过去,不解问:“我怎么偏心了?偏谁了?”

“偏你闺女了。”梁满仓压着声,尽量不引起另外俩人注意。

“你说话可得有证据啊,不能平白污蔑我。”梅锦笑起来,不承认。

梁满仓又哼一声,不说话。

知微歪了歪脑袋问:“爸爸,你怎么了?”

“什么?”梁满仓立马看过去。

“爸爸,你哼什么?”

梁满仓语塞。

梅锦大笑起来,看了眼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好心替他解释说:“你爸爸鼻子不舒服,哼哼两声。”

知微不明白,跟着学了学,突然笑起来:“妈妈你看,我这样像不像小猪?”

“哼哼,哼哼。”她又加上手部动作,把鼻子向上拉。

梅锦更是笑得肚子疼,嘴上对着女儿说:“还真像小猪。”眼神却瞄向梁满仓。

梁满仓哪能不知道她暗含的意思,不就是说他也是猪吗?

他有些无奈,干脆也手指摁在鼻尖上,跟着女儿一块儿“哼哼”起来。

父女俩“彩衣娱亲”,梅锦和满银笑得吃不下饭。

大年初一贴春联,知微瞧见别人家都贴得如火如荼,就自己家动也没动,好奇问:“妈妈,你跟爸爸今年怎么不写春联了?”

梅锦现在无事一身轻,搬了把躺椅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边磕着瓜子边解释说:“因为爷爷去世了,咱们家要三年不能贴春联,这是规矩。”

知微听完后半懂不懂,又问:“爷爷去世就不能贴春联吗?那奶奶去世呢?”

“奶奶去世也不能。”梅锦拉过她的手,把剥好的瓜子仁放到她手掌心里,想要借此堵住她好奇的嘴。

知微握着一把瓜子仁却并不着急吃,反而又问起来:“妈妈,去世到底是什么?”

“妈妈之前不是跟你解释过吗?就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妈妈,那你跟爸爸会去世吗?”

梅锦有些头疼,这个问题她在老家的时候就问过一遍,那时候她敷衍过去了,没想到她还记得呢。

她想了想,不知道是回答,还是继续敷衍。

主要就算是跟她解释了,这么大的孩子是没办法真的理解死亡的,在他们心里死亡就是分别,是两个人再也见不到。

但梅锦仔细思考了下,坐直身子,还是说:“会的,所有人都会去世,不光是爸爸妈妈,还有姑姑,还有你。”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世?”知微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求。

“这个没办法知道,可能要等到我们都七老八十,变成老爷爷老奶奶才会去世,也可能明天就去世。”

“那另外一个世界好玩吗?”

梅锦好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妈妈也不知道,因为妈妈也没去过。”

“好吧。”知微失望地叹口气,“要是我能早点去世就好了,我想去另外一个世界看看。”

“嗯,嗯?”梅锦震惊地看着她,怎么跟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爸爸妈妈一说自己以后会死,会离开她,她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搞得所有人都头大,怎么现在轮到她女儿了,反倒变成向往了?

她有些哭笑不得:“不能这样想,去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大过年的,可不能这样说话。”

知微眼睛眨巴眨巴,缓缓“哦”了声。

梅锦又让她跟着自己朝地上“呸呸呸”三声才算作罢。

晚上她把这件事当趣事又说给梁满仓听,梁满仓听完也跟着笑:“她那是没明白你说的什么,还以为你说的去另一个世界,就是像逛公园似的去玩一玩,玩完了就再回来。”

梅锦感慨:“你说小孩子的脑袋瓜子怎么就这么好玩呢?也不知道她们曲里拐弯的都在想些什么。”

“那肯定是想写光怪陆离,跟大人不一样的东西,我记得在哪看到过,说孩童时期的想象力是最丰富的,反而长大后,就失去这种能力了。”

梅锦笑起来:“那我们可得好好珍惜知微这个时候,说不定她长大后就变得不好玩了。”尤其是有的孩子有青春期,什么事情都不喜欢跟爸妈说。

她初中十来岁的时候就有点犯中二病,觉得世界上自己是最孤独的,没人理解自己,特别看不惯爸妈的一系列行为,直到后面上了高中,经受了知识的百般锤炼,病症才好了许多。

知微快乐的寒假时光很快过去,即将又是开学。

小家伙整天唉声叹气,梅锦疑惑问:“你不是挺喜欢上学的吗?怎么还一副这种表情。”

知微瞅她一眼,又捧着脸趴在桌子上:“妈妈你不懂,我是喜欢上学,但我还是更喜欢放寒假,放假多好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等到上学就得乖乖坐在教室里,我们都得听齐老师的。”

梅锦也不管她这些奇思妙想,问:“你寒假作业都写完了吗?要是没写完,齐老师可是会打板子的。”这时候的老师是会体罚孩子的,而且家长们也都支持,学生们在学校被老师体罚了,也完全不敢回家告状,否则还会被再打一顿。

“妈妈,你也太看不起人了,寒假作业我早都写完了,我才不是王大壮那样不写作业的人。”知微不屑。

“好好好,是妈妈误会你了。”梅锦好笑,立马道歉,“不过你怎么还拉踩人家王大壮,你寒假里跟人家见面了吗?你怎么就知道他不写作业?”

“我就是知道。”知微信誓旦旦,一本正经地说,“他在学校里都不写作业,每天都被齐老师罚站,齐老师还骂他,说他懒得抽筋,连抄同学的作业交上去都不愿意,所以他是肯定不会写寒假作业的。”

第52章 当兵 劳动最光荣

知微开学第一天, 不拿书包不带文具,从家里扛着扫把塞着抹布,拎着水桶就和赵怡悦结伴走了,说是学校要先进行大扫除, 要打扫完卫生才能正式报道上课呢。

也幸亏现在是冬天, 学校里不长草, 要是夏天,还得带着镰刀锄头过去拔草。

不管活儿能干成什么样, 反正是架势十足,也就是知微手小, 要不梅锦非得给她找个劳保手套戴上。

梅锦和满银在家看着俩小朋友带着工具往学校走, 俩人笑得不行,满银道:“知微在家都没怎么让她打扫过卫生, 她去学校能干好吗?”

“干不好还干不坏吗?”梅锦冲她一笑,将吃剩的早饭端进厨房,“反正他们小孩子在一块儿, 一个人干一点儿,一个班的加一块儿也能干个差不多, 而且他们才一年级,要负责的公共区域肯定不多, 要打扫的地方也就是他们班那一亩三分地。”

“你说的也是。”满银点头,又笑起来, “别说,这几个小孩儿还真是有意思,在家没见多听家长的话,多帮着家里干干家务,到学校老师一吩咐, 个个都干得起劲。”

“学生嘛,就是这样的,家长说三遍的话不一定有人老师说一遍管用,就上学期那个争着谁第一个到班级,不就是这样的吗。”梅锦自己是从学生时期过来的,越小的孩子越怕老师,越把老师的话当圣旨。

说着,满银有些遗憾:“要是我那时候也能像知微这样从小就进学校就好了。”

说完她又释然地笑笑:“不过我们那时候村里能上学的也没几个,女孩上学就更少了,现在是时代不一样了,国家还给办扫盲班,女人也能念书。”

梅锦看向她,在她肩上拍了拍:“是啊,你没能从小上学,以后你的孩子肯定可以的。”

“是,以后我要有了小孩,我也要让他像知微这样,从小就念书,我给他买一屋子书。”满银开心笑起来,把水龙头打开,拿起丝瓜瓤刷碗。

梅锦抹布拧湿,把饭桌擦干净。

两人做完家务,各自去上班。

学校的大扫除半天结束,中午知微回来的时候,嘴里还喊着“劳动最光荣”,那认真的小表情,听的几个大人都笑得停不下来。

梅锦拉过她的手“咦”了声:“是是是,劳动最光荣,我们光荣的知微小朋友,先去把手洗了好吗?”

知微嘻嘻一笑,跟着妈妈一块儿去洗手。

满银检查她拿回来的东西,探头问:“知微,你不是还拿了抹布过去吗?抹布呢?”

知微双手被妈妈按着浸在热水里,听到这话动作一顿,无声扭头看向妈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得了,都不用说就知道,肯定是弄丢了,梅锦好笑地刮了下她鼻头,冲着外面提高声音说:“丢了。”

“丢啦,行吧。”满银把完好的扫把和水桶拿进屋,心中有些可惜,给她带到学校里去的抹布还是新的呢,看来下次还是得找要淘汰的东西给她用。

“什么丢了?”梁满仓这时从门外进来,他刚下班。

梅锦给知微洗好手出去,回说:“你闺女今天去学校大扫除,把抹布弄丢了。”

“一条抹布,丢就丢了吧。”梁满仓将公文包和帽子放好,蹲下来抱住知微,用有些扎人的下巴蹭上去,笑着问,“怎么样,大扫除好玩吗?”

知微还没来得及回答,满银就端着饭碗出来,替她回道:“肯定好玩,一回来就嚷嚷着劳动最光荣,要不是因为太好玩,能把抹布弄丢吗?”

“是吗?”梁满仓眼睛看着闺女,“跟爸爸说说,大扫除都干什么了?”

小家伙被放到椅子上,拿起专属于她的小号筷子和勺子,梁满仓进里屋用她刚才用过的温水洗了洗手。

知微兴致勃勃地说起学校里发生的事:“我们什么都干了,扫地、拖地、擦黑板、擦桌子、擦玻璃,所有人都可听话了,齐老师还夸我们了呢。”

她说着,皱皱小鼻子,眼神有些嫌弃:“除了王大壮和曹洪,他们俩一点都不听话,扫地前他们俩抢着要往地上洒水,最后还把水桶打翻了。”水泥地面灰尘大,扫地前要先泼点水压压。

梅锦见她光顾着说话,往她碗里夹了块肉,问:“然后呢?”

知微把肉吃掉,继续说:“然后齐老师就罚他们俩把弄洒的水拖干净,还让他们俩重新去拎了一桶水回来。”

王大壮和曹洪算是他们班里数一数二的调皮人物了,梁满仓道:“我记得曹洪爸爸是前面那栋楼的曹营长吧?”

“对,他家一共四个孩子,四个都是男孩,一个赛一个的调皮,开家长会的时候,曹洪妈妈可愁死了。”梅锦抬眼问,“怎么了,你跟他熟悉?”

“嗯,一块儿出过任务,挺能说会道的一个人。”

卫生打扫好,知微很快正常报道入学,梅锦和梁满仓照常把她的书皮包好,写上科目姓名,日子就在小孩上学、大人上班中一天天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路边的树就冒了新芽出来,温暖的春天便如约而至了。

这天,知微满头是汗地跑回家,一到家就先抱着搪瓷杯喝水。

梅锦见状忍不住皱眉:“慢点慢点,又没人跟你抢,小心呛着。”

“没事妈妈。”知微喝完,袖口在嘴角一抹,将水渍擦干。

梅锦嘴角抽了抽:“你这都是从哪学来的习惯?妈妈不是给你装的有手帕吗?用袖口擦也不嫌脏。”

“我自己的袖口,一点也不脏,妈妈你瞧,真的不脏。”知微拽着自己的袖口就要往她面前送。

“那也不行,这是坏习惯,擦嘴要用手帕擦,马上你就要变成脏孩子了,不光用袖口擦嘴巴,还要用袖口撸鼻涕。”

“我才不会呢,擦嘴巴和撸鼻涕不一样。”小家伙狡辩,她现在上了学识了字,歪理一堆一堆的。

梅锦不跟她挣,从柜子里拿出巧克力说:“要不要吃这个?首都的江阿姨想着到你生日了,特意给你寄的。”她现在还三不五时跟江医生林大嫂通着信,有时候互相寄点当地才有的特产之类。

“这是什么?”知微没见过巧克力,眼睛里都是好奇。

梅锦笑着掰下来一块,塞到她嘴里:“含着化,跟糖差不多,甜甜的,微微带点苦。”这时候巧克力可十分珍贵,他们这边是买不到的,江医生给她们寄来了一小盒,里面总共十小块长条状的巧克力。

“妈妈好好吃!”知微眼睛都亮起来,牙齿被染得黑黑的。

梅锦也掰了一块吃,久违的吃到熟悉的味道,她也不由幸福地眯起眼。

她俩一共吃了半块,还有半块留着给梁满仓和满银回来吃。

知微吃完后回味着,遗憾自己化得太快,暗暗发誓下次吃的时候绝对要特别小口,慢慢品尝。

她还没彻底从巧克力的美味中回神,看着作业本突然想起自己有事要跟妈妈说。

“妈妈,我们学校要开运动会了。”

“是吗?你们学校还有运动会呢?”梅锦把白天晾干的衣服收进来叠好放到柜子里。

“对啊,但是齐老师说运动会只有二年级以上的年级才能参加,我们一年级只能当啦啦队。”知微边说边遗憾叹气,用橡皮把本子上的错别字擦掉。

梅锦笑了:“哪天开运动会?到时候爸爸妈妈去看你当啦啦队。”

“啦啦队一点也没意思。”知微鼓着脸,“要是我们一年级也能参加比赛就好了,听说到时候要比跑步、跳远,还有扔铅球呢!”

“那要是你能参加,你最想报什么项目?”

知微笔头抵着下巴仔细想了想:“我都想报,我跑步跑得快,班里的同学都追不上我,我跳远也很厉害。”

听着她一点不心虚地自己夸自己,梅锦忍俊不禁,捋了捋她炸毛的马尾辫,安慰说:“那等明年你就能参加了,到时候爸爸妈妈去给你当啦啦队。”

“还要等一年,一年要好久啊。”知微到现在也才活了六个年头,一年要占她生命的六分之一了,对她来说可不就要好久嘛。

“那也没办法,谁让你们一年级不能参加呢。”

等梁满仓下班回来,知微还没来得及把自己要当啦啦队的消息告诉爸爸,梁满仓就先拉了梅锦进屋。

梅锦觑着他脸上的表情问:“怎么了这是?这么严肃。”

“胜军可能过来了。”

“胜军?他怎么这时候来了?而且什么叫‘可能过来了’?”

梁满仓把传达室收到的电报递给她,解释说:“娘说家里这段时间有些不安分,胜军一直说想来找我,家里没同意,他招呼没打一声从家里拿了几件衣服走了,家里估摸着是往我们这来了。要是过来,差不多也就这两天到,我已经叫人等在火车站了,到时候见了人直接接到家里来。”

梅锦看着电报皱皱眉:“这孩子,来就来,怎么能不跟家里人说,现在家里估计急坏了。”

“孩子大了,有他自己的想法。”梁满仓坐下,“就是怕他现在还不成熟,路上莽撞遇到什么不测。”

梅锦将电报收好:“应该不会,你先别乱想,他也那么大人了,知道轻重。”

梁满仓叫的人在火车站接了两天,接到了人,开车带回了师部。

胜军性子活泛,坐在军用吉普车上的时候,就一直好奇张望,还跟司机聊天:“同志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到?”

司机也就是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伙子,他笑了笑,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是梁科长收到电报说你估计这两天到,让我在火车站等着的。”

“我三叔是科长了?”胜军扒着椅背往前坐,“同志,科长是个什么官?官大吗?”

“反正是个不小的官。”

“噢。”胜军半知半解点点头。

等他到家的时候,家里没一个人,司机解释说:“梁科长和梅广播员还在上班,你现在院子里等着,他们中午肯定回来。”

“好,谢谢你啊同志。”胜军拎着自己有些旧的包袱,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等着。

梅锦一听接到了人,赶忙跟边书云说了声就往家走。

她推开院门进去,胜军立马站起来,嚅嚅叫了声:“三婶。”

孩子来都来了,这时候再教训也不好,梅锦笑起来:“吃饭了没?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吧?刚才已经给家里去了电报了,说你到了,你一声不吭地走,你奶奶和你爹娘都急坏了。”

胜军有些拘谨地笑,肚子应声“咕噜噜”起来。

梅锦笑了下,带他进屋坐下,挽起袖子进了厨房。

满银也赶了回来,她做亲姑姑的,教训起侄子来理所应当,她抿着唇看着胜军,眉压眼,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你说你来就来,你提前写封信或者发个电报啊!这么大个孩子了,怎么一点事儿不懂?你一声不响,知道给大人惹了多少麻烦吗?”

胜军被她骂的脸通红,臊眉耷眼的不敢说话,梅锦朝外看了眼,默不作声下着面条。

满银瞧他这副样子,也说不下去了,把包往桌子上一放,也进了厨房帮忙。

估计路上真是没怎么吃东西饿坏了,一大碗面条下肚还意犹未尽,舔着唇不好意思问:“还有吗?”

足足吃了三大碗才停下,梅锦和满银对视一眼,都怕他别撑坏了。

过了会儿,梁满仓也回来,扫了他一眼,冷着脸把他叫到屋里去。

梅锦瞧着他的脸色轻声提醒了句:“还是个孩子,你也别说太过。”

“我知道。”梁满仓回话,随后将门关上。

家里的紧张氛围,知微是不明白的,她放学到家,见二堂哥来了,还高兴得紧,巴不得拉着他出去转转,好给人家显示自己也有个大哥哥。

大人们常有勾心斗角,小孩们也爱拉帮结派,这时候谁家孩子都是好几个,天然就有个亲兄弟姐妹的联盟,遇到什么事,那都一呼百应,一叫好几个帮手,可是拉风。

这可就苦了独生女的知微了,她既没有哥也没有姐,没少问梅锦怎么没给她生个哥哥姐姐出来保护她。

梅锦和梁满仓每每听到她这胡话,都笑得肚子疼。

但现在是什么情况,胜军才被训过,正蔫儿的跟个鹌鹑似的,可不敢跟她出去玩。

梅锦瞧着叔侄俩的脸色,也没问具体情况,等晚上睡觉的时候,才问梁满仓:“跟你说了吗?怎么回事啊?”

家里就两个卧室,一个卧室睡了俩人,就在客厅搭了板子,铺了褥子给胜军睡的。

梁满仓给机械表上着弦,说:“说了,想当兵。”

“想当兵干嘛要偷跑过来。”

这事可就复杂了,梁满仓叹口气:“家里现在二哥跟大哥正闹分家呢,不同意他过来,怕他过来乱说话。”

其实分家这事儿吧,去年回去奔丧的时候就有苗头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闹起来了。

梅锦涂着脸问:“你说大哥二哥两家子都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这时候要闹分家?而且还是二哥想分,大哥不想分。”

梁满仓将上好弦的手表放到床头柜上,“大锅饭吃得有矛盾了,再说家里的规矩一直都是老大当家,那二哥也这么大年龄了,也不乐意别人当自己的家了,以前是爹在,能压着两家,现在爹走了,可不就闹起来了吗?”

其实也不只是这点原因,他犹豫了下,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想起之前因为交流沟通生的气,他变了变脸色,还是坦白说:“这其中还有咱们的问题。”

“咱们的?”梅锦惊讶地扭头看他,“大哥二哥闹分家,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我们这隔着千百里路呢。”

“我们不是月月往家寄钱吗?说是寄给爹娘的,但实际爹娘俩人能花多少钱?不还是要补给他们两家吗,胜利胜军年龄大了,又都是男孩,马上就能娶亲了,胜军还说胜利有个相好的对象,预备着过了孝期就结婚,那结婚又是彩礼又是这那的,都要花钱。

我估计二哥是心里觉得,大哥这一下两个儿子结婚,把家里的钱都给掏空了,他不就吃亏了吗?他们不让胜军这时候过来,也有这原因,怕把这事捅到我们面前,我们就不寄钱回去了。”

“这都是胜军跟你说的?”

“没,他一个小孩,哪儿能想到这么多,是我根据他的话猜出来的。”

“我就说。”梅锦也幽幽叹口气,他们每个月往家寄二十块,要知道这时候农村一个月一家的收入也就是几块钱而已,他们寄回去的钱可不少了,而且爹去世后,他们也没减少钱,仍然是一个月二十。

他们俩就一个孩子,一个月寄二十回去,也不会影响到他们的生活质量,所以梅锦从来没对这事有什么意见过,且她也念着在梁家生活的那两年,公婆和哥嫂对自己的好,平时还会额外寄些吃的用的回去,过年过节也会再寄些钱。

他们两个念着恩念着责,只是没想到人心也是会变的,他们寄回去的每一笔钱,每一样物品,都把大哥二哥们的胃口养大了,甚至为此争夺起来。

梅锦问:“那现在怎么办?以后不寄了?”

梁满仓摇摇头:“让我想想。”

梅锦知道他心里也纠结,他一向善良有责任心,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是渴望亲情的,让他以后直接不寄钱是不可能的,这种事也只能以后慢慢调整了。

“对了,胜军今年多大了?能当兵吗?胜军想当兵,胜利就不想?”她还记得以前胜军都是跟在哥哥胜利屁股后面跑的,没想到现在竟然是胜军先找来了。

“刚十七,要想当兵肯定能当上,至于胜利,胜军说他本来也是想当的,后来不是谈了对象吗,就想结婚了。”

“噢。”梅锦点点头明白,又问,“那你说让他去哪儿当兵呢?留在师部吗?”

梁满仓摇头:“不留在这,留在这被长辈照顾着,还当什么兵?不也成关系户来镀金了?既然想当兵,想历练一番,那就让他真的参军去,林大哥不是在北方军区吗?我给他去封信,让胜军到他那去。”

梅锦笑,嘴上说着要让他好好历练一番,她还以为要给他放到哪个艰苦的前线去呢,结果是去林大哥那里。

梁满仓看穿她想法,睨她一眼:“让他去那,他跟林大哥又不是亲戚,顶多保他在军队不受欺负,别的关系也走不了,正合适。”

“合适合适。”梅锦顺着他的话说,掀开被子上了床,见他眉头不展,伸手按上去揉了揉,“别老皱眉,等你皱眉皱多了,回头老了,这里都是深深的两道痕,变成一个凶巴巴的老头,小孩儿们看了都不敢靠近。”

梁满仓被她逗得总算露出一个笑,摇了摇头说:“算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先不管了,先睡觉。”

他把被子往上拉,一下盖过两人头顶。

梅锦被他摸得身上发痒,控制不住地笑,推搡着他,小声说:“你动静小点,胜军可就睡在外面呢。”

梁满仓急不可耐,吻上去说:“我知道。”

第二天早上,胜军早早就起床,把铺盖收起来,将客厅还原,又勤快地帮着烧锅做早饭,一点没敢让自己闲着。

吃饭的时候,他也小心翼翼的,不怎么敢动筷子,梅锦招呼着给他夹菜。

梁满仓说:“你这几天先在这边逛逛看看,等过几天我给我同学写封信,你到北方军区去当兵,你愿意吗?”

胜军没想到三叔真的会让他当兵,连忙点头答应:“愿意,我愿意。”

满银到底是他亲姑,也是打小看着他长大的,见他能当兵,也替他开心,又敲打说:“你到时候过去可要好好训练,这是你自己要参军的,不能喊苦喊累,不能给你三叔丢脸,要不然我还要骂你。”

“知道,我知道的姑姑。”胜军捧着碗笑憨憨的。

第53章 文化站 “一个两个,都是小没良心。”……

胜军在师部待了好几天, 虽然是偷跑过来的,但来都来了,又还是个半大孩子,梁满仓就特意请了天假带他在这边好好玩了玩, 随后给他买了张车票, 以及一些零花钱和给林大哥的信去了北方军区。

胜军在这里的这几天, 知微是最开心的,拉着他的手到小伙伴们面前转悠一圈, 一个个冲着人家说这是她哥哥,梁家人就没有个子矮的, 胜军虽然偏瘦, 但往那一站,还是给小萝卜头们带去了一丝震撼。

甚至还有人私下里找知微, 问她她哥哥保护她的同时能不能也保护保护他。

可把知微给得意坏了。

其实大院里的孩子调皮是有的,磨牙打架也避免不了,但要说故意欺负谁, 那是没有的,父母之间都是战友邻居, 对此事是绝不允许的。

知微被梅锦和梁满仓那么疼着,更是没人敢欺负她。

只是小孩子们之间也会找场子充老大, 而有的事是不能告诉父母的,这是约定成俗的规矩, 但告诉哥姐可以,有个厉害的哥姐就满足了小孩隐秘的好胜心。

所以胜军走的时候,知微还很舍不得,一直问他什么时候再来。

但小孩风一阵雨一阵的,过几天就又被其他事情吸引, 把这件事抛到脑后面去了。

至于家里闹分家的事情,梅锦和梁满仓也没插手,他们爱怎么闹怎么闹,终归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但梁满仓还是决定减少给家里寄的钱,每个月就寄十块钱回去,不管他们分不分家,钱都是寄给李贵珍的,老人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他们要是算计那个钱,也就别怪他不客气。

一封连吼带骂的信加急寄回去,老家彻底消声了,什么闹腾不闹腾,全都老老实实过起了日子。

按理来说梁满仓作为弟弟是不能数落哥哥的,但那种规矩只落实在普通人家,而他们家从梁满仓被过出去开始就不在普通家庭之列了,再加上梁满仓又越来越有出息,回到老家简直是被人仰望的存在,家里能过上好日子还又一直靠着他寄回去的钱,梁大哥二哥对他也逐渐有了怵意和敬意,他虽远在千里之外,但在家的话语权还是很重的。

乱七八糟的事情平息,他们自己的生活也恢复平静。

春意正浓,身上的衣服越穿越轻,梅锦如往常一样,一早就到广播站点卯。

这段日子工作上也都是一些日常琐事,没有大事件要忙,大把的空闲时间,梅锦还趁这些时候给知微做了两双单布鞋,还是带绣花款的。

小孩子的脚长得快,一双鞋穿不了几个月就小了,知微又爱跟小伙伴跑着玩,皮鞋穿着没有布鞋合脚,但布鞋底不耐磨。

新鞋拿回去,知微换上,扣上鞋襻,脚趾头在里面灵活地动了动,抬头笑嘻嘻说:“妈妈,你真厉害。”

就嘴巴甜,梅锦笑着敲了下她脑门:“也不知道你脚上是不是长钉子,人家的鞋不能穿都是因为小了,怎么你就能在脚掌板的地方磨个洞出来。”

“谁说得,怡悦的鞋也有洞!”小家伙不忿,凑到妈妈面前说,小嘴巴喋喋不休,“妈妈你要是不信,我待会儿把她的鞋拿下来给你看看,她的洞比我的还大呢!她脚上的钉子肯定比我的还厉害,也不知道钉子长在哪,要是能找到钉子,我们要学习雷锋好榜样,不浪费一颗螺丝钉!”

梅锦听着她天马行空、不着四六的话,无奈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才不要看你们的臭鞋子,能把我熏晕了。”

可不是嘛,成天到处疯到处跑,不是爬树就是下沟,出一脚的臭汗,她给她洗臭袜子的时候都皱着脸。

结果知微听到这话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嘿嘿笑着,非要晃到妈妈眼么前:“妈妈我的脚其实一点都不臭,爸爸的脚才臭呢。”

梅锦翻她一个白眼,点着她额头将她弹开:“你们爷俩没一个香的。”

小家伙腻腻歪歪抱上来:“妈妈最香了,我最喜欢妈妈了。”

今天梅锦刚到广播站不久,正寻摸着想给知微再做点什么东西时,明站长就把她叫到了里间办公室去。

“站长,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一件事。”明站长看着她笑呵呵的,“是这样,军区文化站的高站长你知道吧?”

“知道。”梅锦点头。

“高站长听说了你除夕晚上主持的广播节目,还有你之前的一些想法活动,对你称赞有加,昨天跟我说想把你借调过去一段时间,所以我想先来问问你的意见。”

文化站的舞台可比广播站大多了,他们要负责大型的文艺汇演排演,军区报纸、图书的审校和发行等。

可以说,梅锦要是愿意过去,是能学到很多东西的,对于事业上也是有帮助的。

但是文化站不在师部里,距离师部有四五里路呢。

梅锦听完明站长的话一时也有些心动,但更多的是犹豫。

明站长笑了笑说:“这件事你先回去考虑考虑,跟梁科长也商量商量,不急。”

梅锦点点头,表情有些郑重地回到自己位置上。

边书云瞧着她脸色问:“怎么了?站长找你说什么了?”

梅锦摇头笑了下:“没什么。”这种事情关乎她自己的事业,也还没有最终确定,还是少跟别人说的好,尤其是有点竞争关系的同事。

边书云见她不肯说,也就没再多打听,两人照常把上午的工作做完,闲聊了会儿天,到了晌午各自回家吃饭。

梅锦等梁满仓回来把这事告诉他,梁满仓一听就道:“去!这件事对你来说有利无弊,文化站那边说是借调,但等借调期结束,说不定就会被留在那边,于你的事业来说是更上一层,就是再回来,师部也会更看重你。”

梅锦其实心底是想去的,只是自己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安逸了这么久,突然要到新单位去,她也有些忐忑,现在听他这么说,也笑道:“那好,下午我就跟站长说去。”

知微迷茫地看向他俩,问:“妈妈要去哪?还回来吗?”

梅锦好笑:“问的什么傻问题,妈妈不回来住哪?”

梁满仓也笑:“妈妈是要换个上班的地方,下了班还是要回来的。”

“那新地方离得远吗?”

“不算远。”梅锦去过文化站,她想了想说,“那我得买辆自行车了,要不然纯靠走可就很累人了。”

梁满仓筷子一顿问:“家里工业票够吗?”

“这还真不一定。”票券是有日期限制的,他们家之前用不完的时候都是跟邻居换出去,避免浪费,他们这要买自行车,是临时的突发状况,家里的票够不够还真不一定。

“没事,要是不够,我去跟同事们换一下。”不是什么大事,梁满仓继续吃着饭。

因为自行车是买给梅锦骑,就没买当下最流行的二八大杠,而是买的二六的。

但这时候的自行车不管是二八还是二六的,车把手和车座之间都连了一个高高的横梁,上车就稍显麻烦。

而且这时候大家的上车方式都是左脚在踏板上蹬出去,在车子滑行的过程中,右腿往后轮圆一扫,屁股借力坐到座子上。

下车也是,速度放缓,右腿往后扫,人到车子一侧,随着车子自然滑行一小段,慢慢停下来。

梅锦会骑自行车,但在梁满仓的意识里,她是不会的,于是车买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学。

梁满仓教她的上车方式也就是这一种。

梅锦站在原地看着他来来回回地上车下车,抿着唇眨着眼,挠了挠头,她真学不会这种方式,握着把手一踩上脚蹬,整个人就不自觉往一侧倾倒,根本保持不了平衡,也不知道他们都是怎么学会的这种高难度上车方式。

梁满仓眼神热切地看着她,还在向她极力推销:“很简单的真的,你再试试就知道了,不用这么害怕,我会使劲扶着的,绝对不会让你再摔跤。”

“真不用了我觉得。”梅锦慌忙摆手,拍了拍身上与地面摩擦蹭出来的灰,也真是幸好他用力扶着了,要不然她非得摔个狠的,“你上班去吧,我自己慢慢练就行。”

“你自己能行吗?”梁满仓持怀疑态度。

“能行。”梅锦还是想用前世的上车方式,人先坐到车上,再骑车,但他在这,她就没办法向他解释为什么自己一坐到车上就会骑车,不如把他支开,等他回来时就说自己通过刻苦练习学会了。

梁满仓看了眼时间,的确快到他上班的时间了,只是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她。

梅锦把他推走,冲他挥挥手,“你放心,等你下班回来,我肯定已经学会骑车了,到时候载着你出去遛遛。”

梁满仓笑:“学会学不会的倒也没那么急,要不行,你下午就先歇着,等晚上我下班回来再教你。”

这种带横梁的自行车,哪怕只是二六式的,对于一名成年女性来说,想要静止着上车,也是稍显困难的。

因为很少做这种大幅度动作,身子骨都僵了,那种笨拙着努力地把自己送上座位的姿势,真是远看可笑,近看滑稽。

不过等晚上梁满仓回来的时候,梅锦还是很骄傲地在他面前骑了一圈。

梁满仓惊讶说:“你真的自己学会了?”

“当然,学骑车这种小事情,那不是简简单单?”梅锦语气嘚瑟。

知微是最捧妈妈场的,当即鼓起掌来夸赞说:“妈妈,你太厉害了!妈妈,你是天底下最聪明最厉害的妈妈。”

“那你就是天底下嘴巴最甜,最会夸妈妈的女儿。”梅锦笑着摸了摸她小脸,她坐在支着一条腿,说,“上来,妈妈带你兜兜风。”

知微赶忙朝梁满仓张开两条胳膊:“爸爸,快抱我上去。”

梁满仓把她放到后座上,还跟梅锦打趣:“不说要带我遛遛吗?怎么又变成带闺女兜风了?”

他这话一出,知微赶忙抱紧梅锦的腰,生怕爸爸不讲道理又把她抱下去。

她这副警惕的样子实在太小没良心,梁满仓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小坏蛋,翻脸不认人,可是爸爸把你抱上来的。”

知微扭头不好意思看他,手在梅锦要上轻轻戳了戳,小声说:“妈妈快走,爸爸要生气了。”

梅锦哈哈笑着,一阵风似的蹬出去。

她刚学会骑车,梁满仓怕她骑不稳,母女俩再一块儿摔着,忙高声提醒说:“小心点,别骑那么快!”

但母女俩乐在其中,每一个搭理他的。

梁满仓好笑摇摇头,嘟囔说:“一个两个,都是小没良心。”

那边自行车上,梅锦边骑边提醒说:“知微,你两只脚伸开点,不要靠近轮子,容易被卷进去。”这种事可不少发生,就说大院里还有个孩子就因为坐自行车后座,小腿卷进轮子里,到现在走路都还有点坡。

知微对那个坡脚小孩有印象,生怕自己也变成那样,连忙把两只腿翘得高高的,但不过一会儿腿就有些酸,她试探问:“妈妈,我能不能把腿放下来点,这样子好不舒服。”

梅锦笑:“不用翘这么高,只要仔细别碰到轮子就行。”

她一路骑出了师部,春日的晚风吹在二人身上,不热不燥的,带着丝丝凉爽。

路边树下有不少坐着聊天和下石子棋的百姓,有些还是梅锦认识的,困难时期的时候,她曾跟同志们一起代表广播站给他们送过物资。

他们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站起来打招呼:“梅同志,这是上哪去呀?”

梅锦温和笑起来,声音随风飘着:“带孩子转一转。”

自行车很快过去,互相之间也不过只能说两句简单的话。

路边的树高大,树荫浓郁,风一吹,莎莎响。

知微眯起眼,梅锦被风吹得鼓起来的衬衫贴在她脸上,她不由喟叹一声:“妈妈,好舒服呀。”

“好舒服呀。”梅锦笑着学着她的腔调也说了一句,马上天要晚了,她也没去多远,就绕着师部转悠。

知微微微摇头,让在脸上扫得发痒的头发被吹到后面去,她道:“妈妈,你明天早上能骑车送我上学吗?”

学校离家属楼很近,学生们就算是被家长送也都是走着去,很少有骑自行车去的,就算有,也都是快迟到的。

明天妈妈要是能骑车送她去上学,她相信,班里的同学肯定能把眼睛瞪得大大的。

梅锦明白女儿的那点可爱的虚荣心,笑着答应:“那妈妈明天早上骑车送你去学校。”

两人骑了一圈回去,梁满仓还在家门口等着。

梅锦微微诧异问:“你怎么没进去。”

“才出来的。”梁满仓把车子推进院里,“我想着你应该快回来了,就出来等着,怕你带着她不好下车。”

知微出去兜一圈,早忘了上车前跟爸爸的对话,这时候仰着头兴奋说:“爸爸,骑车真好玩,我以后也想骑车。”

梁满仓比了比她的身高,点头说:“可以啊,等你长到这么高时,就可以骑车了。”

知微看着他手的高度,一下垮了脸,不满地哼一声进了屋。

梅锦没看到父女俩之间的官司,好奇问:“你又怎么招惹她了?”

“这你就冤枉我了,我哪里敢招惹她。”梁满仓嘴角上扬,把起因经过告诉她。

梅锦跟着笑,小家伙现在最盼望的就是快快长大,因为小孩子什么都干不了,不能参加运动会,也不能学骑自行车。

她充满爱意的眼神看向她的背影,她倒希望她长得慢点,再慢点,让他们做父母的能够多陪一陪她。

不是有句话说,孩子跟父母之间就是一场离别,等她长大了就会慢慢离开这个家。

梅锦的借调文件正式下来,她的五里上班之路也正式开始。

五里路并不远,骑自行车大概十几二十分钟就到了。

第一天过去,梁满仓怕她记不住路,还特意问人家借了辆自行车送她一起过去。

夫妻俩骑在乡间小道上,早晨的太阳挂在东方,晨风中还夹杂着一丝凉意。

路上有扛着农具的农民,不知道是到地里去,还是从地里回来。

马上就是夏天,气候很快就要热起来,农民们的劳作时间也跟着改变,凌晨三四点,天边刚有点亮度的时候就去地里干活儿,一直干到出大太阳时回家,这样起码能避一避暑。

梁满仓见她左右张望,道:“去文化站的路经常有人过,不光是当地的百姓,还有两边的同志们,所以还是很安全的。”

“我知道。”梅锦笑说,“我就是觉得风景很漂亮,草绿绿的,水清清的。”

师部的上班路,一日复一日,她早都看腻了,这一下换了条上班路,心里有股子新鲜劲儿。

风吹起她发梢,脸上的笑容温柔,眼神明媚,和梁满仓第一次见她,她站在厨房门口时一样,他跟着弯了弯眼,觉得缘分真的奇妙,谁能想到当初那个他不愿意拜堂娶的妻子,竟然会和自己相爱了这么久,还育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因为是第一天过来,梅锦就来得早了点,想给同事们留个好印象。

说是印象,但其实她和文化站里的一些同志早就已经认识,只是不太熟悉罢了。

文化站里的人比广播站多,有站长副站长,还有不同的干事们。

梅锦轻轻敲响站长办公室的门:“高站长好,我今天过来报道的。”

高站长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眼角锐利,面无表情的时候还是很有威严的,不过一见她就和蔼笑起来:“梅同志,咱们又见面了,我们这千盼万盼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他这话说得足以表明对她的看重,梅锦忙说:“站长您客气了,应该是我感到荣幸才对,能够有机会来文化站学习。”

“好了,咱俩就别在这儿谦虚了。”高站长和蔼笑着,领着她出去将她介绍给大家。

站里的同事们早知道今天她会过来,所以脸上没有什么意外,听她自我介绍完后,鼓了鼓掌。

梅锦对着已经认识的人笑得亲近些,对着初次见面的人则笑得客气些。

初次见面,大多数人对她的态度还是很和善的,只有一个人,板着一张脸,眼神冷冷的,也没什么笑意。

这人就是文化站里的副站长周慕云,身高约莫着在175,清瘦,在看到她的时候,眼神轻飘飘地从她身上瞟过,没什么情绪,简单“嗯”了声,就当她不存在,开始忙着自己的工作。

梅锦早就听说过他,只是一直没亲眼见过。

军区的有名才子,毕业于名牌大学中文系,大家提起他,都说他性格很是清高高傲。

梅锦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暗暗耸了下肩,没有太在意,毕竟人家早已经声名在外,而自己不过一个文化站里的小喽啰,入不了他的眼也实属正常。

等跟大家认识完,高站长给她指了个桌子笑说:“你就先坐在这里吧,这几天你先熟悉熟悉环境,审校审校稿件,初筛一下图书作品。”

“好的,谢谢站长。”

等站长离开,旁边热心肠的赵好大姐就凑过来,还往她手里塞了几个麻花,笑说:“我自己做的,你尝尝,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咱们站里了。”

梅锦道谢,吃了一个后夸说:“您这麻花炸得真香!是啊,还这么巧正好坐在大姐您旁边,以后可要麻烦您多照顾我了。”她笑吟吟的,两人之前就认识,还都住在师部,赵好算是师部里出了名的爱凑热闹,啥新鲜事儿,一问她,她准儿清楚!

“嗨呀,啥照顾不照顾的,你要有啥事儿就跟大姐说。”赵好摆摆手,两杠一星的少校肩章随之晃了晃。

梅锦跟人寒暄完,拿出笔,翻开桌子上的文件,开始今天的工作。

文化站的工作氛围比起广播站可要严肃得多,大家也都更忙碌,一起打毛衣做布鞋的盛况在这里是看不到了,想到这,梅锦还有些遗憾地摇头,其实她还是很喜欢大家一起摸鱼的感觉的。

第54章 争执 都怪我丈夫是科长

梅锦在文化站做了几天最基础的工作后, 慢慢开始接触难度高一点的,每天从家到文化站来回两趟,过得十分充足。

除了老是板着脸不给她好脸色的周慕云。

梅锦自己也很疑惑,他们两人明明之前都没有交集, 周慕云对站里的其他人态度都很正常, 为什么每次看到自己都没个好脸?

她晚上睡觉前把这件事跟梁满仓一通吐槽。

梁满仓也不解:“我倒是也听说过他, 说他不是很好相处。”

“岂止不是很好相处,那是非常不好相处, 你说大家都是一个站里的同事,他还算是我上级, 我每次碰见他都很友好地跟他打招呼, 结果人搭都不搭理我,真是没有礼貌!”梅锦撇起嘴, “我还是第一次见他那样的人,眼高于顶这个词根本就是为他发明的嘛。”

梁满仓笑:“那你下次再见到他也就当看不见他,反正是他没礼貌在先的, 赖不上你。”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是这样想的。而且我就只是借调, 等借调期满,我就还回广播站来, 这之前没有比较不知道,这一比较还是广播站待着最舒服, 人员简单,也没什么勾心斗角。”梅锦坐上床,头挨到他肩上,问,“你这看的什么书?”

梁满仓把书皮翻给她看。

又是专业书, 梅锦摇摇头,问:“你晚上看这种书还睡得着吗?”要是让她睡前看这种书,大脑比白天还活跃,什么瞌睡都没了,怎么可能还睡觉。

梁满仓好笑:“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要是睡不着,那每天晚上躺你旁边干嘛呢?神游啊。”

“那谁知道,说不准呢。”梅锦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躺下悠悠道,“万一你晚上故意不睡觉,想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呢?”

梁满仓闻言,把书合上放到一边,掀开她的被子进去,“这种事光想有什么意思呢?”

“哎哎哎,你可别进来,快出去快出去。”梅锦作势要推他,反被他抱得更紧,“热热,这么热的天,你身上跟火炉一样。”

“不是你先撩拨我的吗?怎么撩拨完还想跑?哪有这么好的事。”

梅锦轻哼一声,不承认:“谁撩拨你了?是你自己想入非非,还赖上我了。”

“嘴巴这么硬呢,让我试试是不是真的这么硬。”

“哎唉,你这什么虎狼之词,你堂堂梁科长怎么能说这种话?”梅锦状似震惊地看向他,一双眼溜圆。

梁满仓伏在她身上闷笑:“我看你是电影看多了,还自己演上了。”

梅锦有些脸红,使劲推了推他恼羞成怒道:“你笑够了没,真讨厌!”她翻过身背对他。

“生气了?”梁满仓伸手扒拉她。

梅锦晃了晃肩头,把他的手弄掉。

“真生气啦?”梁满仓支着上半身去看。

梅锦紧紧闭着眼,努力压着唇角。

梁满仓伸手捏住她鼻子,柔柔笑道:“再憋,嘴角要抽筋了。”

“哎呀你怎么这么烦人。”梅锦笑出声,把他的手打掉,被子蒙上脸,“睡觉!”

……

“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知微唱着歌,蹦蹦跳跳地回家,在楼道口跟赵怡悦摆手分开,推开家里院门进去。

“老远就听见你唱歌,渴不渴,过来喝口水。”梅锦给她兑好温水,递过去,“这是老师才教的新歌吗?”之前没听她唱过。

“是啊,我们音乐老师今天才教我们的,是新歌呢,妈妈我待会儿给你重新唱一遍。”知微点头,说完话才喝水。

“好。”梅锦笑了笑,没想到这首歌这么早就有了,她小时候还唱过呢,不过她唱的时候就没见过一分的钱。

知微唱起来,可就不止一遍,给她唱一遍,姑姑回来唱一遍,爸爸回来也唱一遍,写着作业还要边哼哼边写。

一首梅锦熟得不能再熟的歌,托闺女的福,听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还跟着她一块儿唱了起来。

等做完饭,快要吃饭的时候,小家伙突然捂着嘴过来说:“妈妈……”

梅锦见状忙拿开她的手问:“怎么了这是?是不是咬到舌头了?”

知微摇摇头:“不是,是我的牙齿有些不舒服。”

“牙齿疼?我这每天都看着你刷牙,也没吃多少糖,不应该会蛀牙的。”梅锦拉着她对着灯光张嘴,仔细朝她嘴里看了看。

梁满仓和满银也围上来看。

“啊~”知微张着嘴,含含糊糊说:“我牙齿动了,有点疼疼的。”

“噢。”梅锦听到她这话,放下心来,笑说,“你这是要换牙了,哪颗牙齿松了?”

“换牙?”小家伙一愣,脸上表情变得茫然,“什么是换牙?我要把牙齿换成别的吗?”

听着她不着边际的猜想,三个大人都笑起来。

小家伙不明所以,牙齿还不舒服,皱着眉鼓着脸。

“换牙就是旧的牙齿松了掉下来,再长出新的牙齿,新的牙齿更大更坚固,所以人都会换牙,爸爸妈妈还有姑姑的牙都是换过的。”梅锦解释完,又问,“你是哪颗牙松了?”

“这一颗。”知微指着下门牙。

“疼吗?”

知微闭着嘴感受了下说:“不咬到就不疼,刚才吃饼干,一下子咬到了,特别特别疼。”

“那你这几天吃东西要小心了,不要用门牙咬。”梁满仓用手指碰了碰她活动的牙齿,肉眼可见的松动了点,但还没到要掉的程度,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是所有的牙都要换吗?”

“应该是吧,我记得我的牙好像都换了。”梅锦看向另外俩大人,她对自己说的话也不是很确定。

梁满仓补充说:“也不是所有的牙都要换,小孩子的牙还没长全,只有长出来的乳前牙和乳磨牙会换,后面长出来的恒磨牙,也就是靠后的两颗大牙,是不换的。”

梅锦没想到他还知道口腔知识,惊讶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从你觉得看完会睡不着觉的专业书上看到的。”梁满仓笑起来,意有所指。

梅锦朝他翻了个白眼,这人,就是在内涵她昨晚上的事。

距离胜军去北方军区也差不多有一个月了,家里收到了他寄过来的信。

饭桌上,满银念给大家听。

“亲爱的三叔三婶、姑姑、妹妹,你们好。”

知微忙插话问:“妹妹是我吗?”

“那家里还有其他妹妹吗?”梅锦好笑,“姑姑读信的时候不能打断插嘴,这样不礼貌。”

“噢。”小家伙点头,两只小脚不老实地动了动,重新用勺子扒饭吃。

满银笑了下,继续。

胜军也没念过多少书,信写得很简单,但还算清楚地交代了他的近况,从入伍到新兵连训练,没在信里喊过一句苦和累,只就简单带过写了句班长很凶,会罚他们站军姿。

信读完,梁满仓道:“挺好,能看出来懂事不少,到部队里磨练一番,等回头是考军校还是退伍转业,都是件不错的事。”

“是。”满银将信叠好收起来,“家里这个月倒是没来信,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胜军去当兵了,胜利不知道心里怎么想,依我看,他就不应该先谈对象,也应该像胜军这样,先给自己谋个好前程,再谈对象结婚,小家庭也稳定得多。”

知微在一旁听着又忍不住问:“胜利哥哥要结婚了吗?”

“是啊,估计等年底就要寄照片过来了。”梅锦回答完小家伙的话,又跟满银说,“先成家后立业还是先立业后成家,每个人的选择都不同,胜利既然已经有了对象,结了婚也挺好,只要婚后肯吃苦正干,日子也不会差的。”

当了兵的也有把日子过砸的,没读过书入过伍,也有过得红红火火的。

总归日子是人过出来的,过得好还是过得坏,全看路上一个个的选择怎么做,事无绝对。

过了孝期,不光是胜利要结婚,满银也要办婚礼了。

满银和常永平的感情一直都很好的,常永平一有点空都会来家里帮帮忙,虽然性子腼腆了点,但人勤快,还有眼力见。

她跟梁满仓对他都挺满意的。

就连知微都很欢迎他过来,因为他每次来都会给她带点好吃的,糖果饼干糕点之类的,小家伙的心被收买的轻易简单。

梅锦问:“满银,你跟永平商量过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办吗?”

说起自己的终身大事,满银不可避免地有丝羞涩,脸颊绯红:“等年底吧,元旦放假的时候。”

那差不多还有半年时间,梅锦笑:“行,你们的事情,只要你们自己商量好就行。”

这次说的是姑姑的事,知微又开始插话问:“元旦的时候,姑姑就要和常叔叔结婚了吗?”

“是啊。”满银不好意思回答,梅锦笑着说。

“那姑姑跟常叔叔结婚后,是不是就要搬到常叔叔家里去了?”知微班里一个同学的姐姐上个月结的婚,结完婚后就不在家里住了,她那个同学还不舍得的哭了好久。

“对。”

一听姑姑也要搬走,小家伙顿时变了脸,两边嘴角使劲向下撇着,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姑姑不能不搬走吗?爸爸,是不是你让姑姑搬走的?”在她意识里,妈妈和她跟姑姑的感情是很好的,肯定都不舍得让姑姑搬走,用排除法,那就只剩爸爸了。

梁满仓没想到这件事还能怪到自己身上,好笑地摸了摸她脑袋:“姑姑是嫁人才搬出去的,可不是爸爸让搬的。”

满银也赶忙看着她说:“姑姑还不搬呢,而且姑姑就是搬走了,也会经常过来的。”

好了,这句话彻底证实姑姑肯定要搬走了。

“我不要姑姑搬走。”知微“哇”地一声哭出来,两行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流,嘴巴里还塞着饭,“为什么结了婚姑姑就要搬到常叔叔家去,那姑姑能不能不结婚了?”

听着她孩子气的话,梅锦又心疼又忍不住笑,掏出干净的手帕给她擦眼泪,“姑姑结婚是好事,怎么能让姑姑不结婚呢?”

满银见她哭这么凄惨,也坐不住,绕到她这边来,把她从凳子上抱起来,抱到怀里,“哭成小花猫了都,不哭了好不好,哭得姑姑心都疼了。”

大人越哄,知微就越是陷进自己的情绪里出不来,越哭越伤心,提前因半年后的事情而难过。

孩子嘛,就是这样,他们没办法分出离别是在现在还是以后,只要提起来,他们就会控制不住伤心,所以才会有很多孩子只要一想到爸爸妈妈总有一天会去世,就会忍不住落泪。

但这也正是孩子的赤忱所在,他们没有那么多成年人的弯弯绕绕,难过了就哭,开心了就笑,一切都那么简单。

他们家向来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聊天说笑,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

但今天是聊到了不该聊的事情了,饭也吃得稀稀拉拉,梅锦和满银一起哄知微,梁满仓将残局收拾干净。

哄了不知多久,知微总算是安静下来,乖乖伏在姑姑肩头,脸颊肉被挤压,一双眼睛哭得泛红,委屈巴巴的,瞧着好不可怜。

差不多从知微三岁的时候起,她就是跟满银一起睡的,一开始还是睡一张床,后来分开睡两张床,但还是在一个房间,晚上磨牙放屁都能被姑姑听得一清二楚,有时候控制不住在床单上画了地图,还是姑姑给她收拾给她洗的。

甚至现在六岁,偶尔还会有梦中找不到厕所的时候。

对知微来说,姑姑是跟爸爸妈妈同样的存在,所以她没办法接受姑姑以后不跟自己住。

也是从今天开始她突然意识到,常叔叔对她好,是因为他想把姑姑从自己身边抢走。

也因此,常永平后面再来家里,就没得过知微一个好脸,也不要他带的好吃的了,每次瞧见他,哼一声扭头就走,那态度比副站长周慕云对梅锦还过分,搞得常永平一头雾水,明明之前还甜甜喊他常叔叔呢。

偏偏还说不得,梅锦一说她就眨巴着眼睛要哭,而且回回满银还护着,给小家伙找理由,说她不是不讲礼貌,她只是不喜欢常永平,因为她在大院里看见其他长辈时都会打招呼问好,既然如此,她不喜欢常永平,那就不喜欢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此,只有常永平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梅锦每次瞧见他孜孜不倦地热脸贴自己闺女的冷屁股,心中都有些愧疚,只能不停安慰自己,小家伙现在小,不懂事呢,等长大了,就知道了。

说不定到她谈恋爱要结婚的时候,他们让她住家里,她也想搬出去过二人世界呢。

想到这个可能性,梅锦也突然有些高兴不起来了。

家里的事不大,却说文化站里的工作。

马上要八一建军节,文化站准备要排一出大型文艺汇演庆祝。

高站长开会的时候让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写出来。

梅锦想着借调过来就是为了多学习的,也没有偷懒,花了好几个日夜,写出来一个节目方案,信心满满地交了上去。

她的上级领导是周慕云,方案自然要先交给他审核,待他审核过后才会拿到高站长那里。

结果自从方案交上去,梅锦等了好几天,什么结果都没等到,不管是修改意见,还是不予采纳,统统都没有,就像石沉大海,没了声响。

但同时,同事们的方案,几乎都已经放到了高站长的案头。

梅锦皱着眉,不知道是不是周慕云收到的文件太多,堆起来导致没看到她的方案。

她犹豫着去找了周慕云,为什么说是犹豫,因为周慕云不待见她,她也就跟着讨厌他,平时基本都是不见面的状态。

周慕云现在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她过去敲门。

“进。”周慕云抬头,见是她,微微歪了下头,有些疑惑,“有事吗?”

梅锦还没找他说正事,就光是看见他这副不想看见自己的表情,心中没来由地就升腾起一股火,搞得好像她很想来找他一样,她强忍着压制住情绪,脸上尽量露出一个笑问:“周副站长,高站长不是说让我们为八一建军节的汇演写方案吗?我前几天交上来一个方案,但一直没等到你的意见,我想是不是您太忙了没看到,所以想过来问一下。”

“哦,你的那个方案我看了。”周慕云屁股长钉似的一直坐在椅子上,又低下头,手里握着钢笔,在文件上划拉着什么,声音清清淡淡。

梅锦等了一会儿,见他说完这句话就没了下文,她眼睛都睁大了些,眉毛跟着挑了挑。

“你还有事吗?”许是见她一直不走,周慕云皱了下眉头,又抬起头看向她。

要说之前梅锦还能控制住自己,这下是真被他气笑了,什么叫“还有事吗”?她的事情他也没给她接解决啊!她深深呼吸了下,握了握拳,沉着声问:“周副站长,我文化水平没你高,没听懂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能帮我解释一下,什么叫‘我还有事吗’?”

周慕云听出了她话中的怒意,也跟着有些不耐,“你是在质问我吗?你自己的工作都完成了吗?不回自己的位置上完成工作,在我这里待着干什么?不知道马上文艺汇演,现在大家都很忙吗?!”

“没有,怎么敢,我哪有那个胆子敢质问您啊?你可是堂堂周副站长。”梅锦冷笑,看着他的眼神发凉,“是,大家都忙,您忙到连看我方案的时间都没有,您要是没时间看,就把方案还给我,我亲自交给高站长。”

“呵!”周慕云腾地站起来,“你不敢?你背后有你那个科长丈夫,你有什么不敢的?”

梅锦听他提到梁满仓,愣了下,不明白怎么跟他扯上关系了,她瞧着他不忿的样子,反应了会儿,突然恍然大悟,难不成他是觉得自己能来文化站,是因为梁满仓使了力?

她突然有些好笑,气好笑到气都散了一半,她好整以暇问:“怎么,你是嫉妒我有科长丈夫,你没有吗?你想有你也可以有啊,军区这么多科长首长,你去找啊,我又没有拦着你。”

她这话说得荤素不忌,听得周慕云一个文人瞪大了眼,看着她好半天说不出话。

他们俩发生争执的声音不小,引来了隔壁的人,高站长和赵好大姐都过来了。

赵好把拉过来,轻声劝着:“小锦,你跟他置什么气?他一向是这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梅锦知道她是不知道原因误会了,还以为自己是因为副站长不给自己好脸色而生气。

她解释说:“大姐,不是我要跟他置气,是他实在欺人太甚,你说哪儿有这样的啊,咱们都是一块儿交上去的方案,你们的都有了结果,就我的闷声不响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不认真工作没写呢。”她边说边哭出来,甚至故意让自己哭得更委屈些。

有的时候,眼泪也是一种武器,如果只是他们二人对峙,那当然没必要流泪,但既然对峙中加入了其他势力,而这股势力又会影响到战局的最终走向,那她就要让局势对自己有利。

人都是会不自觉同情弱者的,太强大反而会被忽视掉收的委屈,觉得你既然这么能忍,那你为了大局就再忍忍吧。

周慕云没想到刚才还跟自己叫板的人,霎时间就能换一副嘴脸,也有些措手不及。

高站长听完梅锦的话,严肃问:“慕云,梅锦同志说的是真的吗?”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真的,也当然不能承认,周慕云再清高也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该懂的心计还是明白的,他道:“梅锦同志是交上来一份方案,但您也知道,现在大家都很忙,我只是一时间没顾上看,想着过会儿就看的,没想到她这就找来了,不分青红皂白就跟我吵起来。”

他话说完,梅锦擦眼泪的手一顿,幽幽补了句:“是啊,人家的方案改了五六次都有时间,一到我,连看第一遍的时间都没有,都怪我丈夫是科长,让某些人觉得我是走了后门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所有帮我捉虫的宝宝噢[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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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换牙 她是妈妈的忠实粉丝!

听了梅锦的话, 大家都扭头看向她。

高站长不解问:“这跟梁科长有什么关系?”

“是啊,我也疑惑呢,这跟我丈夫有什么关系。”梅锦指着周慕云说,“是副站长刚才自己说的, 说我背后有个科长丈夫, 仗着有他在, 我什么事情都敢做。”

她又转向周站长,很是委屈说:“站长, 我就不明白了,我自从来到咱们文化站, 工作上不说多么勤勉, 但也算是兢兢业业,从来没有迟到早退, 怎么在有些人眼中,我就变成了靠关系的人呢?而且我丈夫是科长没错,但在这军区, 多少人都是他的前辈,他一个科长, 又算得了什么?大家应该也是有不少人都是见过他,了解过他的为人的, 他对任何人都礼貌有加,从来没有做过以权势压人的事情, 我不知道副站长是基于什么做出了这种不正向的猜测,这种猜测对于我和我丈夫都是一种污蔑!”

都在军区,大家就算跟梁满仓不熟悉,但也路上碰到过,或者因各种原因有过一些接触。

“对啊, 梁科长在军区的风评一向很好的,我也还是头一次听说有这种传言呢。”

“问题是周站长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啊?”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大家还是愿意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站长,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这些都是她自己的猜测。”周慕云眼瞧着风向都被她带走,也坐不住了,忙为自己解释,又愤怒地看向梅锦,“梅锦同志,我只不过是没来得及看你的方案,你至于这么污蔑我吗?”

高站长有些头疼地看了看他们俩,给赵好使了个眼色,这种事情不管真相是怎么样的,他们这样子说,又被大家听到,到时候口口相传,总归是影响不好。

赵好见状连忙笑着把大家推出去:“哎呦,工作都做完了没啊?这汇演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你们还不抓紧去处理工作,还在这里凑什么热闹啊?”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高站长长叹口气,把人都叫到自己办公室。

梅锦脸上还流着泪,赵好大姐搂着她一块儿过去。

高站长的办公室里有凳子,他搬了一把过来放到他们面前,赵好也忙帮着搬。

几人坐下,高站长又给他们倒了茶:“现在不着急,到底怎么回事,咱们慢慢说。”

赵好也劝着梅锦:“是啊小锦,你也别太伤心,站长肯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赵大姐,你这话说得可就有失公允了吧?”周慕云不满开口道,“怎么就叫还她一个公道?这件事还没有定论呢吧?好像一定是我欺负了她一样。”

赵好没想到自己安慰女同志的话会被他这样曲解,也有些不高兴忍不住道:“周副站长,知道您有文化,但也没必要这么咬文嚼字吧?”都在一个站里共事了这么久,谁不知道谁的性格啊?就冲着周慕云平时的为人,她就无条件相信梅锦。

眼瞧着还没化解周慕云和梅锦的矛盾,赵好也要跟他吵起来了,高站长只觉得气血上涌,脑袋嗡嗡响,道:“行了,让你们过来,不是让你们来吵架的!”

站长一发火,这下几人都老实了。

梅锦也默默停住了眼泪,当眼泪对自己有用时要多流流,但要是会让人感到烦躁,那还是赶紧收起来吧。

说是让高站长调节,其实就是和稀泥,毕竟站在领导的角度,一个是自己的副手,一个是自己亲自要求借调过来的人才,哪一个都不好惹,哪一个都不好劝,而且全靠嘴说,无凭无据的,还能让其中一人给另一人道歉吗?

不过不管怎么样,梅锦一开始的目标倒也算是以另一种方式达成了,那就是辛苦写的方案被人认真对待了,虽然过程曲折又恼人。

事情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梅锦心里也很不爽,只能说职场就是这样的,如果不能保证自己的不可或缺性,领导是不会为了一个人得罪另外一个人的。

她跟赵大姐手挽着手出去,经过周慕云时瞪了一眼。

周慕云也冷哼一声,进到自己办公室,反手将门关上。

赵大姐安慰梅锦:“你别放心上,他这人就这样,大家都不喜欢他,只是不跟他一般计较罢了。”

“我真就没见过这么小肚鸡肠的男人。”

赵好拉着她左右看了看,小声道:“我之前听到过一些事,说不定就是他这种态度对你的原因。”

“什么事?”梅锦就说,明明两人从没有见过,怎么周慕云能对她产生这么大的恶意。

“我听说啊,你没来的时候,他想把她妹妹弄进来,听说他妹妹今年刚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要是能进咱文化站对他们来说不是挺好,但文化站不缺人,高站长就没同意,结果谁知道没过几天你就来了,估计他就怨上你了。”

“哎?”梅锦震惊地看着她,原来清高的周慕云也不是真的清高啊,“可我也只是借调过来,又没挡到他妹妹的路,怎么能怪到我身上?这人真是奇怪。”

“谁说不是呢,我们私下里都说他是读书读傻了,一点不会人情世故。”

“人家哪里是不会人情世故,只是咱们不配得到他的人情世故而已。”梅锦撇撇嘴,看得透透的,人家对待领导和对待她们可不是一个嘴脸。

晚上回到家,还没等她把今天的事告诉梁满仓,梁满仓就先过来问她:“你跟周慕云吵架了?”

“你怎么知道?”梅锦有些惊讶,“我正想跟你说呢,那个周慕云真是讨厌,面上瞧着还是个正派人,其实最小心眼了。”

“这事我听同事说的,消息传得多块,现在估计大家都知道了。”梁满仓瞧着她愤愤不平的脸,心稍稍放下些,还有心情吐槽,应该没受太大委屈,“到底怎么回事,你跟他之前不是互不搭理吗?怎么会突然吵起来。”

“我倒是想跟他互不搭理,但问题是他是我上级领导呀,我之前那个方案,写得多仔细,点灯熬油地写,结果他看都不看,留着压桌角。”梅锦翻个白眼,越想越生气,“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针对我吗?”

“为什么?”

“原因说出来你都不可置信,因为他觉得我抢了他妹妹的工作岗位。”梅锦将晒干的衣服抻平递过去让他叠。

“什么叫你抢了他妹妹的工作岗位,你不是高站长借调过去的吗?按理说借调,你的编制还在原单位啊。”

“就是说啊。”梅锦将赵大姐告诉自己的理由又跟他说了一遍,“虽然是赵大姐听说的,但我觉得这个可信度很高,要不然他怎么会无缘无故针对我,而且人家可不认为我是高站长借调过去的,人家觉得我是背靠你这颗大树,拼人脉,他比不过你,所以就恼羞成怒了。”

梅锦越分析越觉得这就是真相,感慨地摇摇头,“真没想到军区还有这种人,而且这种人竟然还成了文化站的副站长,所以还是要多读书考个好大学啊。”

“这又怎么说?”怎么突然跳到考大学上去了。

“你想啊,他要不是因为是名牌大学毕业,就凭他自己的能力,他能当上副站长吗?还不是学历加成。”梅锦振振有词。

梁满仓听得一愣一愣,但仔细那么一想,好像又有几分道理,他将叠好的衣服放进衣柜,笑了:“那让知微上首都大学,全国最好的大学。”

“我看行。”两人说着说着对视笑出来。

自从发现周慕云的脑回路有些问题,梅锦就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生气了,毕竟跟个傻子还计较什么,说出去都被人笑话。

梁满仓又问:“那你的方案最后怎么解决的?”

“我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从此以后我的工作就不找周慕云了,直接找高站长,这次的方案他看过后十分肯定,还表扬我了呢。”

梁满仓看着她笑:“倒也的确是件好事,不用再跟他接触了。”

知微这时候推门进来:“妈妈?”

两人眼角含笑看过去:“怎么了?”

“我牙齿掉了。”她张嘴龇牙,赫然一个小豁口。

梅锦有些惊讶地走过去,弯腰看了看她的嘴巴问:“掉下来的牙齿呢?”

“这里。”知微张开手,小小的牙齿静静躺在掌心,牙根还残留着血迹。

“换牙齿了,以后就是大孩子了。”梅锦笑起来摸了摸她的脸,“这个牙齿给妈妈,妈妈给你扔到房顶上。”她拿过小牙齿,牵着她出去。

知微好奇问:“为什么要扔房顶上?”

“嗯……为了让新牙齿向上长?下面的牙齿掉了扔房顶,上面的牙齿掉了扔床底下,妈妈小时候换牙,你姥姥就是这样做的。”不过具体什么原因,梅锦也不是很清楚。

“姥姥?”

“是啊,姥姥。”梅锦将牙齿用力甩上去,他们这一栋是三层楼,扔到三楼上的房顶有些困难,所以她扔的是院门的梁子上,扔完后,她看着女儿笑,“姥姥要是见到你,肯定会很喜欢你的。”

一阵风吹过,吹起母女俩的裙摆,飒飒摆动,两人长相相似,一眼便能认出是母女。

梁满仓站在客厅的门口望过去,眼眸弯了弯。

梅锦扔好后拍了拍手,眯起眼睛抬头看:“可以了,扔上去了,以后你的牙齿肯定会长得坚硬锋利的,噢对了,记住不能用舌头舔。”

正忍不住用舌尖舔了舔的知微僵住,默默把舌头收回去问:“为什么不能舔?”

“因为现在对你的新牙齿来说,舌尖的力量太大了,你要是经常舔的话会让牙齿长歪的,长成大龅牙。”

“像徐家大哥哥那样吗?”徐家的大儿子就一口龅牙,嘴唇都被顶起来。

梅锦想了想:“应该是的。”会龅牙也不一定是因为舌头舔,应该也跟基因有些关系,不过她为了吓吓她,还是点头,毕竟这时候要是牙齿长歪了,可没有正畸可以给她矫正。

“好吧。”知微悻悻点头,又问起刚才提到的姥姥,“妈妈,姥姥在哪里?我怎么没见过她?”姥姥是妈妈的妈妈,但她只见过爸爸的妈妈。

“姥姥啊,姥姥在另外一个世界。”梅锦眼中有丝怀念,来到这里太久了,久到她已经很久没有想到她原先的家了,这突然一提起,总恍似梦中,好像前世只是她做的一个梦,似真似幻,真真假假的分不清楚了。

“另外一个世界就是你说的人去世才能去的地方吗?”知微仰头看着她,夕阳洒在妈妈脸上,给她蒙了层看不真切的纱。

梅锦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不是人去世才能去的地方,是她再也无法抵达的地方,哪怕是死去。

而即使她因长寿活到了那个时代,也没办法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因为这是书中的世界啊。

梅锦垂下眼,没来由地涌出一股悲伤来。

梁满仓刚才还看见她们母女俩有说有笑的,怎么一个转头,就变了情绪,他看向知微,知微茫然地回看过来。

行吧,闺女也不清楚,他上前问:“怎么了这是?”

梅锦使劲眨了眨眼,笑了下说:“没事,沙子迷眼了。”说完绕过他进了卧室。

知微也想跟着一块儿进去,梁满仓赶忙拉住她,往卧室里看了眼压声问:“刚才跟妈妈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呀,就妈妈说让我不要用舌头舔这个。”她手指指着自己嘴巴里的小豁口。

“还有呢?”

“妈妈还说姥姥了,说姥姥看到我肯定会喜欢我的,还说姥姥在另外一个世界。”知微说完有些疑惑问,“爸爸,另外一个世界到底在哪?为什么只有去世后才能过去。”

梁满仓抿了下唇,在她脑袋上摸了摸,沉默一瞬提醒说:“以后不要再在妈妈面前提起姥姥了,你提起来妈妈会伤心的。”

“噢。”知微半知不解,为什么提起姥姥会伤心?姥姥不是妈妈的妈妈吗,反正她提起妈妈是不会伤心的,她一肚子问题,但看着爸爸的表情,还是选择闭着嘴巴,没有问出来。

她把爸爸的手移开,表情十分严肃:“爸爸,你以后不要再摸我的头了。”

“为什么呀?”

“因为我已经是大孩子了,小孩子才要被爸爸妈妈摸头呢!”

知微嘴角拉平,眼神很是认真,认真到梁满仓有些想笑,会说出自己是大孩子的孩子就还是小孩子,他忍了忍,顺从点头:“好,那爸爸以后不摸你的头了,你去玩吧。”

知微现在放暑假,每天都玩得乐不思蜀,哪天都得到饭点才能回来,甚至有时候饭点也不回来,她有时候到小伙伴们家里玩,听不懂客气话,小伙伴的爸妈说一声,“别走了,就在家吃吧”,她就真高高兴兴地在人家家里吃起饭来了。

梅锦发现一次这种情况后,就连忙教育她,在应对这种情况时要说“家里也做了饭,要赶紧回家吃饭”,总之,不能在爸爸妈妈不知道的时候留在别人家吃饭,因为大人们只是客套一下,并不一定是真的想留她吃饭。

知微很听话,说了一次后就记住了,自那以后,只要人家家里一端菜上桌,就立马起身回家。

夏意渐深,树上的叶子愈浓。

梅锦每天都觉得很热,骑车上下班的时候都尽量走在树荫下面,也就迎面吹来的风能够缓解一下热意了。

赵大姐看了眼日头也道:“今天真是热,背上出的都是汗。”

她们俩都住在师部,平时便约着一起骑车上下班,路上也能做个伴。

“待会儿到站里多喝点凉水。”梅锦用力蹬着自行车,道,“幸好今年供销社的西瓜供应多,热的时候切一牙西瓜吃,也能解解暑。”

“今年光景好多了,这些瓜果的供应也都多了,哪像前两年,夏天想吃口西瓜真是困难。”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地到了站里,正碰上周慕云出来。

赵大姐还笑呵着打了声招呼,“周副站长,出去啊?”

梅锦就当没看见他,脸色都没变一下,略过他身边就进去了。

周慕云冲赵大姐点了点头。

进到站里,赵大姐就变了一副脸色,撇撇嘴对梅锦小声说:“你知道他妹妹最后被分到哪去了吗?”

“哪里?”

“到通信站去了。”赵大姐摇摇头,“不知道他找的哪位领导帮忙办的。”

“通信站,这个部门倒是挺好的,接接电话之类的。”

“可不是嘛,问题就是他既然能安排好他妹妹,也不知道冲你发个什么劲。”

“可能他神经吧。”

赵大姐笑起来,手指点了点她:“你这说得可真准确,他还真让人觉得有点神经。”

她举例道:“之前你还没来的时候,高站长布置什么任务,大家完成后也是要先交给他,他看完后就让我们改,改来改去,最后还是用了没有改的那一版,可把我们气得够呛,就没见过这么磨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