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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锦惊讶挑眉,没想到还有这种事,她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也是有人气不过,跟他吵了一架,比你上回那架吵得可狠多了,就差上手打了。”赵大姐摇摇头,“从那之后他就收敛多了,估计也是怕得罪人多了,走夜路被人套上麻袋打一顿吧。”

梅锦笑出声:“部队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这要是被查出来,恐怕开除都是轻的吧。”

“这种事说不定的,万一有人气狠了,就愿意下那个狠手呢。”

两人闲聊着,梅锦吃了一嘴站里以前的瓜,内心感慨,没想到文化站不大,事情倒是不少。

思及此,她是越发怀念广播站,还是广播站好,人员简单,大家都和和乐乐的,从来没有什么勾心斗角,边姐和刘哥还会时常给她带好吃的,还会在假期把孩子们带到站里去,让他们随意撒欢。

不过她现在虽然不在广播站,知微还是经常去院里找哥哥姐姐们玩,大家都放暑假,玩的时间可是多。

八一汇演当天,在军区的大礼堂举行,能去观看的人都去了,整个礼堂坐得满满当当,没一个空着的位置,从舞台上一眼望去,全是人头。

观众席也分军人区和家属区,跟看电影一样,梁满仓跟领导们坐在一起,梅锦和满银带着知微坐到家属区去。

满银小声问:“嫂子,这些节目都是你们排的吗?”

梅锦摇头:“不是,我们就是编编剧本、形式,具体怎么演是看文工团自己的。”

她们俩说话的时候,知微就扭着脑袋来回看,等她俩说完也问:“妈妈,这里面哪个节目是你写的?”一说话就露出嘴巴里的小豁口,新牙齿已经长出来一部分了。

梅锦笑着刮了下她鼻头,说:“这里面哪一个都不是,妈妈的节目没被选上。”

“啊,为什么呀?”小家伙有些失落,随后又鼓起气,“妈妈的节目那么好,肯定是他们不懂得欣赏!”

梅锦被她的话温暖到,又好笑地捏了捏她脸颊肉:“你都没看过,你怎么知道妈妈的节目好?”

“我就是知道!”知微语气肯定,她是妈妈的忠实粉丝!

演出开始,梅锦笑着看着她,食指放在嘴巴上“嘘”了下,知微立马听话地闭上嘴巴,眼睛却紧紧盯着台上,她倒要看看,淘汰了妈妈的节目的表演能有多好。

梅锦瞧着她,又忍不住笑了笑,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抚摸,这下知微倒是没再说什么自己是大孩子不能被摸头的话了。

汇演总共两个小时,飞驰而过,大家从演出中醒神。

知微讪讪地摸了摸鼻尖,好吧,她承认,今天的演出的确很好看。

她有些心虚地瞥了下旁边的妈妈,心中又坚定起来,但她相信,妈妈的节目肯定是最好看的,比台上的好看很多很多倍!

知微脸上表情变幻,像变色龙似的,梅锦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忍不住发笑,这小家伙。

第56章 这是秘密 吹动两人衣角,缠绵在一起……

暑假结束, 子弟小学开学,在家玩了两个月的小孩终于要回归学校。

带孩子带烦了的家长们都松了一口气。

知微的作业,梅锦一向是不担心的,她把她书包收拾出来, 拍了拍说:“知微, 你这怎么弄的, 这什么时候磨了一个窟窿出来?”她手指从窟窿眼里穿过去,能足足穿过去三根!这要是放个橡皮, 准掉的没影儿。

“哪里,我看看。”知微跑过来, 看到那个窟窿眼儿, 也吃一惊,挠挠头说, “我也不知道这什么时候弄的,妈妈,这还能补好吗?”

“能补。”梅锦点点头, 上屋里拿出针线盒,找了块颜色相近的碎布, “幸好你这是烂在包底,打个补丁也看不见。”

她坐到旁边椅子上给她缝, 边穿针引线边问:“明天就报道了,待会儿妈妈把你书包缝好, 你就把你的作业本都放进来,省得明天早上忘了。”

知微瞥了她一眼,眼神里都透着心虚,支支吾吾嗯了声。

这种声音不太对劲啊,梅锦针一停, 抬头看了眼,问:“你不会作业没写完吧?”问完自己都不太敢相信,她的作业可从来没让他们操心过,不管是长假短假,哪回都是写得认认真真的,从来没拖延过。

知微舔了舔唇,两只手揪了揪衣角,嚅嚅说:“我忘记了。”

“忘记?”梅锦将针线放下,叹口气,“那你还差多少?”

知微进屋,翻出一个本子,回说:“就差这个了。”

她觑着妈妈的表情,连忙解释:“我不是故意不写的,它掉到书桌后面去了,我今天早上才看到,还一个字没有写。”她越说声音越抖,说到最后自己先忍不住哭起来,“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写的!”

她哭得可怜,梅锦忙把她拉过来,给她擦了擦眼泪:“妈妈又没说你是故意不写的,怎么还哭起来了?这还有一天时间呢,我们把它写完就行了。”

知微抬起袖子抹了抹脸,急得不行:“但是还有好多,我写不完了,我刚才就一直在写,妈妈,我要是写不完,齐老师会不会骂我?”

“不会的不会的。”梅锦好笑,“写不完就不写了,明天就开学了,今天好好玩,等回头妈妈跟齐老师说一声,齐老师不会骂你的。”

“行了,别哭了,吃不吃桃酥?再给你泡一杯麦乳精好不好?”

知微抽抽嗒嗒,点了点头:“好。”

梅锦把麦乳精和桃酥从柜子里拿出来:“这麦乳精还是你常叔叔买的呢,专门买给你喝的,下次见到他可不准再没有礼貌了。”

小家伙刚哭完,心情很不好,又听到常叔叔,不爽地鼓了鼓嘴,“那我不喝麦乳精了。”

“嘿?”梅锦刚舀了勺麦乳精放杯子里,准备用热水冲泡开,听到这话,扭头看向她,“常叔叔怎么就把你得罪的这么厉害?连你最喜欢喝的麦乳精都不愿意喝了。”

“我只是不喝常叔叔买的,妈妈买的我还是喝的。”知微虽然不高兴,但逻辑十分在线。

“你这样可不好,姑姑会伤心的。”梅锦把麦乳精冲好,闻着涌上来的香甜气息,递到她鼻子下。

知微鼻翼耸动,下意识咽了口口水,但仍然抵抗着不肯喝,拿过桃酥吃起来,嘴里故意发出“嘛嘛”声,只是小眼神还是控制不住地往麦乳精上瞟。

她问:“姑姑为什么会伤心?”

梅锦被她的模样逗笑,特意将麦乳精放到离女儿一拳距离的桌子上,解释说:“你想啊,姑姑平时是不是最疼你了?每回发工资,不是给你买吃的,就是给你买穿的。”

“是啊。”知微昂起脑袋,还有骄傲。

“但是姑姑是不是也很喜欢常叔叔啊?”梅锦继续发力。

知微想了想:“姑姑还是更喜欢我。”

梅锦笑出声:“好,姑姑更喜欢你,但不可否认的是,你们两个都是姑姑喜欢的人,那你要是不喜欢常叔叔,姑姑看着难道心里会好受吗?就想爸爸妈妈都是你喜欢的人,可要是爸爸不喜欢妈妈,你心里不会伤心吗?”当然,她这举的例子完全就不是同一种情况,但没关系,能骗到眼前这个小学生就行。

果然知微脸上露出难受的表情来,她沉重叹口气:“要是爸爸不喜欢妈妈,我肯定会哭的。”

“你看,那换位思考,你也不要再讨厌常叔叔了好吗?不用你喜欢他,只要你看见他时能礼貌一些就好。”

“那好吧。”知微妥协,上前把诱人的麦乳精端走,走到卧室门口停住,又转过身,“那我下回看见他,喊他常叔叔,姑姑应该就不会伤心了吧?”

梅锦看着她紧紧捧着的麦乳精,脸上露出笑,这小馋丫头,点点头回道:“不会了。”

第二天报道,知微牵着妈妈的手,忐忑地走进班级,把作业本交上去后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妈妈。

梅锦笑着冲她颔首,跟她摆了摆手后离开学校。

知微乖乖坐在自己位置上,腰背挺得笔直,生怕齐老师因为她作业没写完而训斥她,惴惴了一整天,直到放学回到家,齐老师都没跟她提过作业的事,这才放下心来,扑到梅锦怀里,小蝴蝶似的笑说:“妈妈,齐老师真的没有说我!”

“齐老师要说你什么?”梁满仓看过来问。

梅锦刚要解释,就被知微捂住嘴,自己回头跟爸爸道:“这是秘密。”

梅锦笑,随着她道:“对,这是我们母女俩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你们母女俩还有秘密了,知微,什么秘密这么重要,连爸爸都不能告诉。”

“哎呀,都说了是秘密了,要是告诉你,那就不是秘密了。”知微一副“这道理你怎么都不明白”的表情,走过去把梁满仓往外推,“爸爸我饿了,你快去做饭。”

“我真是欠了你的,小祖宗。”梁满仓语带笑意,捏了捏她鼻子,走出去问:“那小祖宗,你晚上想吃什么?”

“我想吃炸酥肉!”之前邻居家炸完送了一小盘过来,吃过一次后,炸酥肉就牢牢把控住了小家伙的胃。

“那你可就太高估爸爸了,这爸爸可不会做。”

知微失望一瞬,板起脸道:“爸爸,那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会就要去学呀,齐老师都说了,不能老说自己不会,要勤奋,不会就要去学,如果一直不学,那就要一直不会,只有学了才能会!”

她说话机关枪似的,嘟嘟嘟一连串,再加上说完那叹一口气的样子,就像在无声表达:“爸爸你真懒!”

梅锦和梁满仓都被她说得乐不可支。

梁满仓曲起食指在她脑门处轻敲:“你能记住齐老师的话,爸爸要表扬你,但是还有一句话你也要了解。”

“什么话?”

“术业有专攻,意思是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爸爸又不是厨师,不会烧的菜有很多。”

知微大眼睛茫然地眨了眨,她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但爸爸说得很有道理,她虚心学习:“我知道了,那爸爸你晚上准备烧什么饭?”

“下面条吃吗?”

知微回头看妈妈:“妈妈,你吃面条吗?”

“行啊,吃凉拌面吧,家里还有黄瓜,切点黄瓜丝,拍点蒜末,过凉水拌一拌。”天气太热了,汤面完全吃不下去。

“行。”梁满仓问,“家里有肉吗?”

“没有,今天供销社没肉。”现在又没有冰箱,当天买的肉当天就得吃完,吃不完就要放坏,存不住一点。

“那没肉,我煮点鸡蛋,做个鸡蛋酱拌面?”

“行。”

鸡蛋酱拌面也香得很,鸡蛋炒散后加黄豆酱,再放上各种调料调味,而好不好吃的关键就看黄豆酱,他们家现在吃的这罐黄豆酱是李贵珍在老家做了寄过来的,她费心晒完腌制的,味道一绝,平时不管是就个馒头还是拌个面条,都是美味。

今天满银跟常永平出去吃,晚上是常永平把她送回来的。

天黑下来,常永平从外面进来跟大家问好,梅锦立马给知微使了个眼色。

知微鼓鼓脸,虽然有些不乐意,但还是上前道:“常叔叔晚上好好。”

常永平简直受宠若惊,小家伙这好几个月都不愿意搭理他,他忙说:“知微也晚上好,你姑姑说你今天学校开学了,恭喜你,以后就是二年级了。”

满银也有些惊喜,她还以为侄女起码得等到她出嫁后习惯习惯,才能再跟常永平说话。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二年级的作业还比一年级多呢!当然,这话知微只在心里嘟囔,没有说出来,毕竟这话要是说出来,妈妈又该说她不礼貌了,这种事情她还是很明白的。

知微问完好,就看向姑姑,见姑姑脸上笑着,又看向妈妈。

梅锦抬了抬下巴,那意思是自己没骗她吧。

……

最近文化站是没有大型的汇演了,但小型的文艺汇演还是有的,时不时就要到不同的基层部队去给战士们表演。

而梅锦工作的主要内容仍然是核对与审校。

她手里拿着一份准备下发下去的《战地歌声》审阅,这次是最后一遍审核了,审核完就要去付印,她看着看着,脸色突然变得严肃,眼神也越发认真谨慎。

她皱起眉,扣了扣掌心,心中虽然不能百分百确定,但也八九不离十。

《战地歌声》里的歌她都在广播站时听过,旋律优美、朗朗上口,光听前奏,她就能跟着哼唱两句出来,可以说对里面的歌曲是很熟悉了。

也正因此,她判定里面有一首歌是有问题,绝对不能放到《战地歌声》下发下去的,因为这首歌的原作者是已经被定性为苏/修主义的苏联文人。

这首名为《小路》的歌曲,大概是在五十年代中苏蜜月时期引进国内的,后来被国内的词曲作家改编,从此广为流传,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它是改编自苏联歌曲。

所以在中苏关系破裂后,这首歌也没有被全面禁止,但问题是,这位苏联作者几个月前刚被国内批判,批判的文章甚至上了《日报》,那时她还在广播站,朗读过那篇文章,因此记忆深刻。

梅锦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而《战地歌声》明天就要付印,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把《小路》从里面拿出来。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毕竟大多数人都以为《小路》是国内歌曲,可一旦被人发现他们文化站印发的文集引用了被批判过的苏联文人的作品,后果将不堪设想,若是被有心人设计,他们甚至会被怀疑政/治倾向。

《小路》还是周慕云亲自加进《战地歌声》里的,梅锦想到他那张扑克脸,拿着文稿直接敲响了高站长办公室的门,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他。

高站长脸色也变了变,现在国内局势复杂,一招不慎,就会被别人拉下马,尤其是会跟苏联扯上关系的事情,更是要严肃,他道:“梅锦同志,你说的那篇报道现在还能不能找出来?”毕竟《小路》放在《战地歌声》里也是经过了初审二审的,这突然要撤下,也得有个说法才行。

“我现在就去找。”梅锦点头,出了办公室,就直奔资料室去。

资料室的小刘看见她笑道:“梅锦,你要找什么资料?我帮你一块儿找啊。”

“我想找一份大概四个月前的《日报》,但具体是哪一期的我不记得了。”

“四个月前的啊,都在那一片儿呢。”小刘指了个方向,带着她走到架子边,“梅姐你看看,有没有你找的那一份。”

毕竟是好几个月前的报纸了,梅锦也记不清那篇报道在哪个版面上,只隐约记得不是头版,时钟越走越快,报纸一张张翻过去,哪一张都不是,她不免有些心急,难道不是四个月前的?或者说不是在《日报》上?

她那时候在广播室,每天都能收到好几份报纸,不光是本地的《日报》,还有《人民日报》、《文艺报》等,她也实在是记不清到底在哪张报纸上了。

小刘弯着腰一块儿帮着翻,问:“姐,你想找的那份报纸写了什么?”

“是刊登了一篇批判苏/修主义的文章,里面提到了一些苏联的作者。”梅锦手上不停,“你其他报纸也帮我看看,也不一定是在《日报》上。”

果不其然,最后是在《文艺报》上找到的。

梅锦拿着报纸对小刘道谢,赶紧又回了站长办公室。

此时周慕云也在办公室,他一脸怒容,据理力争道:“站长,《小路》这首歌绝不是苏联作者写的,这首歌十几年前就被大家传唱了,到现在军中还有不少人时不时地唱两句,怎么可能会跟苏/修主义扯上关系?”

见梅锦进来,他矛头又转向她,指着她说:“梅锦同志,我真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你就算再讨厌我,也不应该把这个帽子扣到我头上来,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

“我当然知道!”梅锦也气了,自己为了这件事跑上跑下,这刚回来到,还没喘口气呢,就被人劈头盖脸一顿指责,她如何能不生气?她把《文艺报》拍到桌面上,“睁大你的眼睛,你自己看,你堂堂名校毕业生,应该能看懂这份报纸吧?不用我给你讲解了吧?”

周慕云没理她,拿起报纸一目十行地浏览起来,看完后脸色跟着变得苍白,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文章中清晰地提到了《小路》这首歌改编自那位苏/修主义的苏联作家。

看到他这副表现,高站长都不用再自己看,就知道梅锦说的是对的,他隆起眉头,沉声说:“行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现在赶紧想想用什么歌代替这首。”

他们的歌曲集不是随意选歌的,每首歌都有其代表的含义,眼下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出跟其代表相同含义的歌曲,还真不是件简单的事,毕竟这时候又没有电脑,不能一键搜索查询,只能靠人力。

梅锦提议说:“不如把赵大姐他们都叫来一起找吧,人多力量大,这样效率也高一点。”

她话刚说完就被高站长否决:“不行,这件事影响不好,不能被更多人知道。”这算是一场严重的□□,即使没有刊行,若被有心人知道并举报,他和周慕云也都将被问责。

梅锦一怔,她知道这件事后果恐怕会比较严重,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她点点头表示明白。

高站长道:“今晚咱们三个就加加班,找出一首能够替代它的歌曲,不要影响《战地歌声》明天的印发。”

“好。”梅锦答应下来,但离周慕云远远的。

在不争的事实下,周慕云此时倒是沉默了下来,没有再发表意见,垂着眼,默不作声地工作。

他的工作失误导致自己加班,梅锦瞥他一眼,只觉得他烦透了,而且最烦的是他一开始竟然还不承认自己的过错,还在那狡辩。

晚上既然要加班,她就没跟赵大姐一块儿回去,还拜托她跟家里说一声,免得梁满仓见她迟迟不回去,担心她路上出什么意外。

现在算是夏天的尾巴,天正在黑得越来越早,月亮慢慢爬上天空,从文化站的窗户看出去,除了有路灯的地方,其他地方一片漆黑。

三个人直加班到九点多,才敲定可更换替代的歌曲,随后又改内容加排版,到了十点多才算是完成工作。

高站长看着外面的天说:“梅锦同志,我先送你回师部吧。”文化站到师部的路上,有一段路是没有路灯的,她一个女同志走夜路不安全。

梅锦笑了笑说:“不用了站长,我爱人来接我了。” 其实她跟赵大姐说的时候就知道梁满仓晚上肯定会过来接自己的,六点多的时候就看到他在窗户外晃,她当时冲他摆了摆手,让他自己找个地方等着,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四个小时。

“梁科长来了?”高站长跟梁满仓是认识的,只是平时没有什么工作上的往来,所以不多熟悉。

“是。”梅锦收拾好包,斜背到肩上。

这时梁满仓从外面敲门进来,他刚才从窗外看几人站起来,就猜到他们应该是做完工作了。

他对着高站长笑道:“高站长,我来接梅锦。”

高站长也立马笑起来,过去跟他握了下手,算是问好:“你们回去路上小心。”

梅锦跟梁满仓一起出去,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搭理周慕云,高站长等他们走后看了眼周慕云,也理解他们的做法。

梁满仓揽着梅锦的肩膀问:“今天怎么这么晚?”来这里几个月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加班,没想到一加就加到十点多,知微早都已经睡醒了。

梅锦甩了甩胳膊,活动活动僵硬的身子,把起因经过都告诉他,语气中也有些抱怨,“这个周慕云,真是的,自己的工作做得都不认真,我看他这个副站长的位置就应该给我坐。”

梁满仓笑起来:“我赞同。”

两人走到车棚,梁满仓把自己借来的二八大杠推出来说:“天太黑了,你就别骑车了,明天早上我送你过来,你晚上再把车骑回去。”

“行。”梅锦干了这么长时间的活儿,也不太想动,侧坐在后座上,搂着他的腰撒娇说,“埋头坐了这么长时间,我现在脖子和腰都是酸的,待会儿到家你给我揉揉。”

“好,等到家我好好给你捏捏揉揉,保证让你睡觉前消去一切疲惫。”梁满仓蹬出去,梅锦手伸在前面给他打着手电筒照路。

他这话听着就不太正经,梅锦笑着拧了下他腰侧软肉。

“哎哎!你可别乱动啊,我骑着车呢,小心待会儿车翻了,咱俩一起摔下去。”

梅锦仰头看着天上的繁星:“摔下去就摔下去咯,摔下去就以天为被以地为席,躺着看星星月亮。”

“倒是一件浪漫事,但那也不用非要摔下去才能看吧?”

两人开着玩笑,自行车走在乡间小路上,手电筒的灯光随着颠簸的路面而上下起伏,偶尔一阵清凉的夏风吹过来,吹动两人衣角,缠绵在一起。

第57章 班长 “那我要当喜童!我给姑姑滚喜床……

夜晚很静谧, 时不时有几声遥远的狗吠传来。

梅锦和梁满仓到家的时候已是深夜,知微已经被满银带着睡了。

两人轻手轻脚地回房、洗漱,一切做完后,梅锦坐在梳妆镜前想快速梳下头发并涂个脸, 就看到桌上一张纸, 是知微留的。

她拿起来看, 知微写道:“妈妈,我作业都写完了, 你还没回来,我跟姑姑就先睡了, 妈妈加班辛苦了, 妈妈晚安。”

她会心一笑,梁满仓关上门进来, 看过来问:“看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喏。”梅锦把纸条递过去,有些骄傲和得意说, “闺女给我写的。”

梁满仓两眼看完还给她,也跟着笑了下:“要不说闺女是贴心小棉袄呢。”

梅锦打开小抽屉, 把纸条妥帖放进去,心中说不出的温暖。

梁满仓双手放在她肩颈上捏了捏, 问:“这个力道行吗?”

“正好。”梅锦闭上眼,觉得紧绷的肌肉跟着放松, 她歪了歪脖子,指着一个地方说,“这里,这儿特别酸,你多揉一下。”

“好。”

梁满仓给她按摸着, 她想起晚上的事不由笑出声,眼睛透过镜子看向他说:“你都不知道,今天晚上周慕云那张脸拉得多长,跟驴脸似的。”

她长舒一口气:“真是没想到,他也有被我揪住错处的时候。”

“那你也算是出了气了。”

“这也算不上是出气吧,毕竟要不是因为他,我也不用加这么久的班。”梅锦突然扭头直视他的眼睛,一惊一乍的,“这么算起来的话,还是我亏了!毕竟我可是给他擦了这么长时间的屁股,要不然我今天早回来了。”

梁满仓瞧着她后知后觉,有些愤愤的脸,不由笑起来:“好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你今天虽然加了班,但在高站长那留下了顶事的印象,也说不定会有机缘。”

“也许吧。”梅锦对此是没指望了,她兴致寥寥地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不捏了,随后起身上床,准备睡觉。

两人都静静躺了一会儿,梁满仓突然听梅锦道:“这个周慕云,真是害人不浅!”

他睁开眼看了她会儿,低低笑出声,胸腔震动,长臂一伸将她搂在怀里:“你这根神经,反应也是够慢的。”

梅锦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但被他笑得有些脸热,伸手羞恼地捂住他的嘴:“睡觉,不准笑。”

梁满仓把她的手拿下来,放到自己腰上,手指在她耳边轻抚,把碎发拨到后面去,在她额头轻轻印下安抚的吻,柔声说:“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他手指灼热,蹭在脸上,烧得人晕晕乎乎,她眼皮越发沉重,很快睡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饭香味飘到卧室里,她睁开眼,正对上一张嫩白的小脸,她笑起来,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知微,几点了?”

知微转头去看床头柜上的手表,说:“七点了。”

梅锦坐起来,抬手摸了摸她小脸,问:“昨晚睡的好吗?”

知微点点头,也问她:“妈妈睡的好吗?”

“妈妈睡的很好。”梅锦起身换衣服,看了眼卧室门:“姑姑和爸爸在做早饭吗?”

“嗯,爸爸在煎鸡蛋,可香了。”她边说,小鼻子边抽动。

梅锦笑,换好衣服跟她一块儿出去。

吃完早饭,梁满仓骑车送她去文化站,路上碰到赵大姐,两辆自行车并排骑着,她爽朗笑道:“小锦,要不你坐我车?也省得梁科长来回跑了。”

梅锦还没动,梁满仓就笑着拒绝:“没事,我这来得及。”

梅锦冲她笑了笑,也说:“我这还怪重的,就不麻烦大姐带我了。”

“哎呦,你这重什么,我儿子一个大男人,我骑车带着他都快得很。”赵大姐笑呵呵的,跟她打听,“你昨天加到几点回来的?”

“加到十点多了。”

“呀,这么晚呢,你们都干啥了?要忙到这么晚。”

梅锦笑了笑,模糊掉重点简单解释:“《战地歌声》里的《小路》要换掉,我跟高站长他们直忙活大半天。”

《小路》被换掉,肯定是瞒不住她的,《战地歌声》印发好后,她到手一翻就知道了。

赵大姐在文化站工作了这么久,该有的敏感度还是有的,她问:“《小路》不是周站长定下的吗?怎么要换掉,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梅锦看着她笑了下算是默认,没有详细解释。

赵大姐瞧着她的表情也就知道了个大概,也没有再追问,岔开话题说:“今天这天气不错,还出着太阳,听说过几天就要降温了。”

“是吗?那到时候骑车上下班可就冻人了。”

“谁说不是呢,这每年一到天冷,就不想上班,尤其是文化站还不在师部里。”赵大姐无奈摇了下头。

梅锦单手搂着梁满仓的腰,勾着头朝前看了看,再拐个弯就到文化站了,心里想着借调结束,一定得回广播站,要不这冬天上班也太折磨人了。

修改过后的《战地歌声》被拿去印刷,高站长悬着的心放下来,昨天晚上梅锦回去后,他和周慕云又在办公室待了很久,将稿件里的其他歌曲逐一检查,确定所有的歌都没有问题后才敢回去。

回到家他的心还“怦怦”地跳,差点犯了高血压,谁能想到,一首这么简单的歌背后竟然藏着这么大的问题,这要是疏忽了,背后可是万丈深渊,掉下去就万劫不复,不光是他,他的家人也讨不了好。

他这样想着,出去环顾一圈,看着埋首工作的每年,走到她桌前道:“来我办公室一下。”

梅锦跟赵大姐对视了眼,赵大姐无声问:“啥事?”

梅锦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不过她心里隐隐约约猜着,估计还是昨天那事。

果不其然,一进办公室,高站长就道:“昨天真是多亏了你,这事情也没办法给你报功劳,不过你放心,这些事我心里都记着呢。”

他的话暗示明显,梅锦抿唇,嘴角弯了弯,她虽不是图功劳,但到底付出了劳动,还加了那么长时间的班,也不能就没有个说法吧。

高站长在她面前放了只杯子,往里加了水,水倒完才继续说:“至于慕云,你放心,我会让他跟你道歉并道谢。”

梅锦看了他一眼,果然,当一个人又价值的时候,什么事情不用自己再去要求,别人自然明白,她浅声说:“谢谢高站长。”

事情已经被解决,不用再担心,高站长姿态松弛,笑着闲聊两句说:“梅锦同志经常看报纸?”

“之前在广播站的时候要给战士同志们朗读报纸内容,慢慢就养成了习惯。”

“这个习惯好,就是要多读书多看报,这样才能不错过该知道的事情。”高站长夸赞着。

梅锦神清气爽地从站长办公室出去,下午就收到了周慕云的道歉以及道谢。

他依然是板着脸,表情没有什么起伏,但不知道是不是被昨天的事情打击到,瞧着有些没精神。

梅锦点头应了,也没说没关系,在他微微错愕的眼神中走过去,心中暗爽,谁说道歉了就一定要被原谅的,她才不要原谅他,反正他俩一直不对付,道了歉关系也不会变好的。

……

这天,知微兴高采烈地从学校回来,梅锦见状问:“发生什么了这是?怎么这么高兴?”

知微脸上的高兴收都收不住,还卖着关子:“妈妈你猜猜。”

“又考第一了?”梅锦说完又自己摇头,她现在考第一根本就是寻常事,哪回没考第一才不正常,她重新猜,“学雷锋被齐老师表扬了?”

这倒还有点可能性,现在最倡导学雷锋做好事,小孩子捡了钱都迫不及待地交给老师,甚至还因此发生了件啼笑皆非的事,有小朋友为了得到老师的表扬,故意从家里拿钱冒充自己捡的,后来事情败露,这小孩被家里好一顿教训。

两个猜测都不对,梅锦看向知微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头,有些犯难:“好了知微,你就别考妈妈了,妈妈真猜不出来。”

猜不出来,知微也不生气,她仍嘻嘻笑着,大声说:“我现在是我们班的班长了!”

“班长?!”梅锦也有些惊讶,她从刚上一年级的时候就想当班长,但她本来就比班上同学小一岁,跟他们站在一起时都要矮一点,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管住班级的人,所以华丽丽地落选,小家伙还为此难过了许久,没想到现在当了班长。

知微因为太兴奋,将事情的起因经过倒豆子般说了个一清二楚:“我们班原来的班长,就是阮乐天,他跟三年级的同学打架,他打不过,就喊了自己五年级的哥哥帮他打,三年级的同学被打得直哭,说他不讲规矩就告齐老师了,齐老师知道后可生气了,直接就不让阮乐天当班长了。”

她语速快,因果说得也不太连贯,梅锦追问:“阮乐天为什么要跟三年级的同学打架?还有为什么他不当班长后,齐老师就让你当了?”至于找五年级的哥哥帮自己打,她倒是能理解,这时候都是这样,吵架打架有,一落于下风,就会找高年级的哥哥姐姐。

“他跟三年级的同学打架是因为一毛钱!他俩在走廊上都看见那一毛钱,最后阮乐天先捡起来的,三年级的同学不干,非说是他先看到的,应该是他捡,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她说完,梅锦失笑,看来跟学雷锋还沾点边。

知微继续回道:“他不当班长后,我就直接去找齐老师问我能不能当,齐老师说她考虑考虑,然后放学的时候,就在班里说以后班长就是我了。”

若说刚才梅锦还觉得有些好笑,这下是真震惊了,她怎么也没想到闺女能这么主动,班长的位置刚空出来,就能直接莽到班主任面前自荐。

不过震惊之余,又觉得欣慰,孩子能够把握住机会,这很好,而齐老师会同意她当班长,肯定也是因为她往日在班级表现好,所以才能牢牢抓住这次机会。

“这是喜事,值得庆祝,你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梅锦笑起来,搓着手就准备大干一场。

知微嘿嘿笑,凑上前问:“妈妈,我还想吃巧克力。”

“巧克力?”这下梅锦却是有些犯难了,江医生寄的巧克力早就已经吃完了,那东西现在又很稀有,她想了想说,“这样,妈妈这周日带你去市里百货大楼看看,要是有卖的,我们就买一个,要是没有就买其它好吃的行不行?”

知微舔了舔嘴唇,她是个懂事孩子,只是想吃巧克力,但也清楚这东西不好买,所以没有纠缠,利落答应:“好!”

梅锦笑了笑,摸了摸她头顶,毛茸茸的,她每天早上都用木梳沾水给她把头发梳平扎好,但是每天放学回来,一根马尾辫就不知道歪到哪边去了,松松垮垮地垂着,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也不知道她在学校玩的什么,能玩成这个样子。

“巧克力的事等周日再说,先说说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知微用手指点着脸颊想了想:“我想吃大米饭,吃番茄炒鸡蛋,妈妈,今天家里有没有肉?”

“有,给你炒红烧肉好不好?正好红烧肉的汤汁能拌米饭吃。”

“好!”知微跟着咽了口口水。

“行,你先写作业去吧,妈妈现在烧饭。”

满银和梁满仓先后回来,一回来闻到味问了同样的问题:“今天什么日子,怎么烧这么多的菜。”

梅锦笑:“今天是你侄女/闺女的好日子。”

两人都惊讶:“什么好日子?”知微生日是农历三月,现在阳历十月,可离得远着呢。

梅锦笑而不语,等着饭桌上知微亲自告诉他们。

他们俩回来,在厨房一块儿帮忙,很快饭菜上桌。

梅锦朝屋里喊了声:“知微,出来洗手吃饭了。”

饭桌上,知微把自己要当班长的事情又复述一边,梁满仓和满银都笑起来,给她鼓着掌,又问她想要什么奖励。

要说奖励,知微还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因为她什么都不缺,不管是文具玩具还是吃的喝的,只要他们能买的,都会买给她,不过买回来之后会控制她玩具玩的时间和零食的摄入量,其它她很想要的如巧克力,就算爸爸妈妈姑姑愿意买给她,也得看有没有地方卖。

所以她思考一番,最终摇摇头说:“我什么都有了,就什么都不要了。”

梅锦笑着捏了捏她脸颊,给她挑了一块最大的红烧肉夹给她:“拌饭吃。”

周日,梁满仓工作比较忙,梅锦就和满银一起带着知微去了市里的百货大楼。

现在天还不很冷,只穿一件单衣就够了。

三人坐公交车,车上人很多,梅锦紧紧牵着知微,生怕被挤散,车里熙熙攘攘,空气也很浑浊,路面不平,导致车里也很颠簸,三个人终于赶在要吐的临界点到了市区。

满银深呼吸说:“今天人真多。”

“周日嘛,大家都休息。”他们那边想来市区只有那一路公交车,附近的人都来坐,自然人多了些,“走,我们去百货大楼。”

市区离得不近,她们也好久没来了,这一进入百货大楼内,发现比之之前多了很多东西。

梅锦直接带着她们到糖果糕点类柜台,琳琅满目的,但唯独没有巧克力,想跟售货员打听打听哪里能买到巧克力吧,售货员眼皮一掀,态度倨傲,爱答不理的。

但没办法,这时候的售货员就是这样的,甚至还发生过售货员殴打顾客的消息,跟后世“顾客是上帝”的样子截然相反。

不过这时候不会发生强买强卖,你要多少他们给你多少,甚至有时候你想买一斤,但最终只能买到半斤,因为东西少,限量。

梅锦看了眼柜台,递钱和票过去:“要一斤鸡蛋糕,一斤沙琪玛,一斤动物饼干。”

这些东西压秤,一样一斤也就是听着多,其实没有多少,但没办法,买多了他们也不给。

买完糕点,梅锦问知微:“没有巧克力,你看看有没有想吃的糖果?”

这些糖果师部供销社都能买到,知微摇摇头。

买完零食,几人往楼上走,这次来市里,也不光是为了给知微买吃的,还要给满银添嫁妆,扯些新布给她做衣裳、鞋、被面。

她的婚礼时间定在了元旦,距离现在还有两个多月,可以准备起来了,毕竟制作也是要时间的,宁愿早也不能搞得最后紧巴巴的来不及。

梅锦带足了布票,怕家里的不够,她还特意跟邻居同事们换了些。

满银知道是给自己做嫁妆,有些羞答答的,知微这个小混蛋瞧姑姑害羞,还要故意去招惹她:“姑姑,你的被面是不是全部都要扯大红色的?因为红色的喜庆,适合结婚用。”

“……你个小屁孩懂得还挺多。”满银戳了戳她脸。

知微嘿嘿笑,拍着小胸脯说:“我现在可是我们班班长,我知道的东西可多了!”

满银忍俊不禁,连连点头:“好好,我侄女最厉害了,到时候你可以去给我当滚床喜童。”

“什么是滚床喜童?”

“你不是知道的东西可多了吗?怎么连滚床喜童都不知道?”满银故意逗她。

“哎呀姑姑~”知微抱着她手撒娇,“你快说什么是滚床喜童嘛。”

其实满银知道的也不多,就是年前看小梅结婚的时候,有喜童在她婚床上滚,边滚嘴里边念着祝祷词,不过她那个喜童是男孩子,也不知道这边对喜童的要求是什么,不过不管是什么,她都打定了注意要让知微当。

知微听完她解释眨了眨眼,很是高兴,猛地点头说:“那我要当喜童!我给姑姑滚喜床。”

满银笑着在她脸上又戳了戳。

那边梅锦正看着布呢,看一个喜欢一个,她转身望向聊得兴起的姑侄俩,轻声喊了下:“过来看看。”

“噢好。”满银忙牵着知微过去。

知微才站到妈妈身边,就赶紧说:“姑姑让我给她当滚床喜童!”说话时眼睛闪闪的,脸上的笑容大大的。

“滚床喜童?”梅锦来东南这么多年,也没少参加邻居们家的喜事,当然是了解的,但这边的滚床喜童是只能小男孩当,给新婚夫妇滚床,目的是让他们第一胎生个儿子,知微想当,不知道常永平家里是个什么想法,他们不一定乐意。

不过看女儿这么高兴,她也就没把这话说出来,反正离婚礼还早,这件事到时候再商量也不晚。

她拉过满银,指着面前的布说:“满银你看看,这块大红的布给你当喜被的背面正好,然后我想着也不能光扯这么红的布,也扯一些素雅一点的布料做被面,要不然平时也盖这么红的被子,看着也有些腻味,不过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想法。”

“嫂子,都听你的,就扯一块红被面就够了。”满银对此没有什么意见。

梅锦点头,又说:“那衣服也做一件红的,其它的也选这些寻常的颜色?”

这个建议满银摇摇头说:“不做红的,要不太红平时也不好穿出去,就做两身这种寻常颜色的就好。”为了结婚做一件平时不好穿的大红衣服就太浪费了。

“但结婚不都是要穿红的吗?”

“也有不穿的,胸口别红花,头上也戴两朵红花就好了。”满银节省惯了,不愿意浪费,主要她也不是那种在意形式的人。

这是她的婚事,梅锦自然是以她的想法为主,而且这是嫁妆,到时候男方那边也是要做喜被做新服的,她们没准备,可能他们那边要准备的。

两个人谈了这么久,两家人也早坐下来吃过饭,梅锦对满银的准公公婆婆印象还是比较好的,至少打眼瞧着都是体面人,也面善,一见面就拉着她说喜欢满银,等她嫁过去,肯定会疼她护她。

一顿饭下来,梅锦和梁满仓对满银未来是放心不少——

作者有话说:有些习俗为作者杜撰,勿考究

第58章 调职 但谁让我摊上你这么个爱人……

“满仓, 跟我过来一下。”古参谋长敲了下作战科的门。

作战科里的众人都在忙碌着,桌面上的文件简直要堆成山,人坐在后面只能看到个头顶。

梁满仓听见喊自己,抬头答应, 放下笔起身跟在他后面。

两人进来古参谋长的办公室, 梁满仓道:“参谋长, 是有什么事吗?”他刚才正想着方案呢,脑中头绪刚被理顺一些就被打断, 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去继续写。

“知道你忙,工作的事先别着急, 先坐, 喝茶吗?”古参谋长拿起桌上的暖瓶和茶壶罐,没等他回答就夹了茶叶放到被子里, 笑呵呵说,“我这是战友寄给我的今年的新茶,一直都没舍得喝。”

梁满仓恭谨接过杯子, 也笑道:“那我今天可是有口福了。”窗外有一颗大树,正值下午三点, 耀眼的阳光从斑驳树影中照进来,随风摇晃着, 若不是工作忙,想来喝茶赏景也是雅事一件。

古参谋长也坐下, 看着他开口道:“满仓,你在作战科科长的位置上也有几年了,是时候动一动了,领导们对你一直是报以重望的,我叫你过来是想问问, 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吗?”

他话中隐隐透出的意思是梁满仓可以往上升一升了,他看着茶杯,里面绿色的茶叶沉沉浮浮,杯口氤氲着热气。

他浅浅笑说:“参谋长,我服从组织的安排。”

“这办公室里就咱们两人,你就不要再说这种客套话了。”古参谋长搭腿,身体微微松弛,面上带着柔和的笑,“你是我最看好的后辈,这些年你在工作上的认真和负责我也是看在眼里的,不妨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的年龄也大了,在参谋长的位置上待不了几年,若是不能往上升,就要退居二线了,我觉得你接替我的位置刚刚好。”

“我?”梁满仓讶然,谦虚道,“我还年轻,恐怕是还不能胜任这个重担。”

“哎。”古参谋长摆摆手,“没有什么能不能胜任,只看你愿不愿意努力,不过你没有主官经历,未来的发展恐怕会受限,你这次职位变动,我建议你要仔细考虑清楚,这毕竟事关你未来的发展。”

梁满仓知道他是真心实意为自己打算,真诚道谢:“谢谢参谋长关心。”

他握着杯子,掌心感受着热茶的温度,思考一瞬说:“参谋长,目前沿海局势又紧张起来,我想要自荐到最前线去。”

“你想去前线?”古参谋长惊讶,但不过一瞬,脸上的表情又转化为欣慰,不愧是他看好的后辈,愿意到最艰苦的地方去。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你这个想法很好,我会替你向组织上反应的。”

梁满仓笑起来:“还要多谢组织上的栽培。”

古参谋长想起来问:“你若是去前线带兵,可就没办法住在师部了,可能要好几个月才能回来一次,家庭上能够给予支持吗?”

“可以。”梁满仓点头,他之前就有跟梅锦说过自己的想法,梅锦是持支持态度的,说只要是他真正想做的,那就去做。

下班后,他回到家,把今天和古参谋长的谈话告诉梅锦。

梅锦听完有些怔愣,抱在手上的衣服都忘了放下,问:“那你是什么时候去前线?”他之前是跟自己说过这件事,她也知道只要他说过的事,他都会去做,只是没想打这么快。

说实话,作为妻子,她肯定是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去那么危险的地方的,毕竟现在还时不时就能听到炮弹声,而前线岛屿距离那边更近,虽然不是正式开战,但也是会有人员伤亡的,她不敢赌他一定会平安无事。

只是作为作战科梁科长的家属,她不说给予百分百的支持,但绝不能拖他后腿,所以在他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她才没有拒绝,而且就算她拒绝,也不可能阻止他,因为他身份的特殊性,他不止是她一个人的丈夫,还是这个国家的军人,他享受了国家的优待,就要为国付出。

梁满仓立马捕捉到她情绪上的不对劲,忙说:“这还只是个提议,去不去还不一定。”

梅锦唇角象征性地扬了扬,敛眉看向手中刚收的衣服,上面还带着被阳光烘烤的的皂角香,她将衣服放到床上,随后一件一件叠起来,轻声说:“没关系,保家卫国,这是你们军人的理想,你只管去,我会照顾好这个家的。”

她低着头,梁满仓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从她手中拿过衣服,拉着她坐下,问:“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过去?”

梅锦抬起脸,已经红了眼眶,声线也不稳:“那我当然舍不得了,前线的危险谁不知道?但谁让我摊上你这么个爱人,你想去,我没有理由阻止。”

“你怎么会没有理由阻止?”梁满仓心疼地擦去她眼角的泪,“你都说你是我爱人了,当然可以以爱人的身份阻止我。”

“那我说不想你去,你会不去吗?”梅锦直视他的眼睛。

梁满仓按在她脸上的手指顿住,喉咙有些干涩。

梅锦见他这个说不出话的反应就知道他不会,他是一定会去的,他不是为了升职,否则想要当主官,并不一定要去最危险的地方,就在师部当团长,干满一届两届的,照样可以在履历上增金,回头美美回到机关升到参谋长的位置,谁也不会质疑他。

但他心系前线局势,他想要深入到最前线,想要更深地了解敌人的行为模式,以便指定更合适的作战方案。

梅锦没办法自私地用家庭捆绑住他,因为最初的她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他,若是在漫长的时间中,他也变成了贪图享乐的人,她恐怕会很失望吧。

她身子向前抱住他,脑袋靠在他宽大的胸膛处,闻着独属于他身上,令自己充满安全感的味道,问:“你什么时候去?”

“起码也要一个月后吧。”梁满仓将手放到她后脑上,摩挲着她的头发,心中充满愧疚,因为自己,她以后恐怕要悬着心过日子。

梅锦鼻腔有些酸涩,强忍着憋了回去,环住他的双手紧了紧,没有再说话。

窗外微弱的残光从院子斜斜照进房间的白墙上,光柱里细小的灰尘浮动,房间内安静地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紧贴着的“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满银在厨房做饭,锅与铲碰撞,菜刀与案板相切,叮叮当当、铿铿锵锵,规律而有利。

知微从外面跑着进来,她放学回来就去找朋友玩,玩到朋友家吃晚饭才回来,一进门就喊着:“爸爸妈妈姑姑,我回来了,今晚吃什么,我好饿。”

她先进了厨房,满银看着她笑道:“先洗手,我今天准备蒸馒头。”

“蒸馒头?我看看。”知微打开水龙头,将手洗干净,歪着身子过去瞧。

馒头在案板上又白又软,一个个鼓鼓囊囊,她伸出手指就要去戳,被满银一下拍掉说:“没上锅呢,不能碰。先给我烧火。”

炒菜可以用煤炉,蒸馒头还是用这个大土锅的好。

“爸爸妈妈呢?还没回来吗?”知微点头,坐到土灶前,抓了一把干草,抽出火柴就要点燃。

满银拿瓢往锅里舀水回道:“在屋里呢。”

知微一听在家呢,连忙把点燃的干草塞到灶膛里,又填充了一把干柴进去,起身出去说:“姑姑,我马上回来。”

“爸爸妈妈!你们干嘛呢,我回来了都不出来。”知微娇嗔着小跑进屋的时候,梅锦和梁满仓还在静静抱着,梁满仓正在低声哄着她,跟她保证自己到了那边,肯定会照顾好自己,也会注意安全,绝对不让自己受伤。

梅锦听见闺女的声音,忙从梁满仓怀里起来,背过去擦了擦眼角,笑起来说:“你回来啦?我都没听见。”

知微有些狐疑地看了看他俩,突然转向梁满仓发问:“爸爸,你是不是欺负妈妈了?要不然妈妈怎么哭了?”她小脸严肃,整个人故意挤在他们中间,遮挡住二人的视线。

梁满仓有些好笑地大力揉了揉她脑袋:“小脑瓜子里天天都想些什么呢,你觉得爸爸会欺负妈妈吗?”

知微眨了眨眼,好像是不会,她又回头看了眼妈妈,继续叉腰问:“那妈妈怎么哭了?”

梅锦从她后面抱住她,抱到腿上来,这下是真笑了,道:“妈妈没哭,刚才妈妈睫毛掉眼里了,爸爸给妈妈吹呢,揉得眼睛有些红了。”

“那妈妈你现在还难受吗?”因为没有爸爸欺负妈妈的先例,知微很快相信这个借口,近距离看着她的眼睛,小心翼翼地伸手在她眼皮上摸了摸。

她在外面玩到现在,小手热乎乎的,轻轻放在眼皮上,像是贴了一贴发热贴,眼睛的酸涩得以缓解,梅锦闭着眼笑起来:“不难受了。”

知微又对着她的眼睛轻柔地吹了吹,她眼睛里进灰尘的时候,妈妈就是这样给她吹的,“那妈妈你要是还难受要跟我说哦,我给你呼呼。”

“好~”

梅锦没有把梁满仓要去前线的事情告诉女儿,她还太小了,她不想让她跟着担心。

也没有跟满银说,准备等梁满仓正式的调职通知下来再跟她们讲。

晚上吃饭的时候,满银和知微还什么都不知道。

知微撕着馒头皮吃,她吃馒头最喜欢吃馒头皮,所以吃的时候都先把馒头皮撕下来吃掉后再吃瓤。

梅锦看着一无所知,吃得欢快的知微笑起来:“人家吃馒头都是更喜欢吃瓤,你偏偏不走寻常路,更喜欢吃皮。”

知微将馒头皮吃完,昂着下巴说:“干嘛要跟人家一样,我就是要跟人家不一样。”

“好好好,不一样。”梁满仓也笑,顺便把自己的馒头皮都给她,“喏,爸爸就喜欢吃瓤,皮都给你吃。”

知微立马笑呼呼地把皮接过来吃掉。

梁满仓宠溺地看着小家伙吃掉馒头皮,她吃到喜欢的东西的时候,眼睛会微微眯起来,眼珠从内到外都透着愉悦,像只偷到腥的猫,边吃鱼,边控制不住地发出“呜哇呜哇”声。

这一幕看得他忍不住心软,这是从出生起就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再一想到差不多一个月后就要到最前线去,可能好几个月才能回来一次,而这种情况还会持续好几年,他将因此错过她人生中最关键的成长期,是由小女孩成长为小少年的时期,是由懵懂而逐渐知事有自己的思想和三观的年岁,他心里不由得生出不舍与难受来。

他垂下眼,很好地掩藏住自己的情绪。

梅锦从桌下握住他的手,笑着提议:“这周日我们再去拍一张全家福吧?就当,庆祝知微当班长?”

“好!”知微立刻兴奋地鼓起掌,“到时候我要跟摄影师叔叔说,我要站在天安门的那块背景布前面。”

梁满仓问:“为什么想要那块背景布?”

知微想都没想就道:“因为开国大典就是在天安门上说的。”

梁满仓笑:“那你以后想不想去首都亲眼看看天安门长什么样?”

“想!”知微点头如捣蒜,眼神亮晶晶的,问,“爸爸,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去首都天安门?”

梁满仓勾着唇,状似思考了会儿,等到她等不及了才回答:“等爸爸妈妈都放假的时候就带你去。”

“啊……”知微不满地噘起嘴,等到他们都放假,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她忧愁地叹气,“估计那时候我都要长白头发了吧?”

她一句话逗笑饭桌上所有人,梅锦忍笑轻敲了下她脑袋:“没大没小。”

知微鼓着脸“哼哼”了声,埋头扒饭。

周日,一家子到照相馆拍全家福,就站在知微选的天安门的背景布前,单人的、夫妻的、全家的,分组合拍了好几张。

他们家每年都来拍,摄影师对他们都很熟悉了,还笑着打趣知微:“这几个月不见,你又长高了不少。”

照片拍完,他把相机小心收起来,熟练道:“老规矩,一个星期后来拿照片。”

“好,谢谢啊。”

拍完照片,梅锦还带着去下了馆子,可把知微高兴坏了,一直问:“妈妈妈妈,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怎么还拍了照片,还要下馆子?”

梅锦拧了下她嫩嫩的小脸蛋笑说:“今天是开心的好日子,这个回答可以吗?”

“可以可以。”知微歪头,把脸蛋从妈妈的魔爪中救回来,依旧蹦蹦跳跳,开心得不得了,还摇头晃脑哼起歌来,“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爱憎分明不忘本,艰苦朴素永不忘……”

“错了错了。”梅锦好笑纠正她,“爱憎分明不忘本后面是立场坚定斗志强。”

“是吗?”知微停下来看看她,嘴巴里鼓捣着快速试了两遍,确定妈妈说的是对的后,又重新按照正确的唱起来,唱完还要绕着大人们飞一圈,说自己现在是快乐的小蝴蝶。

三个人都被她逗得哈哈笑。

正值深秋,气候冷下来,大家都穿上了毛衣,梁满仓含笑看着她们娘俩,只觉得移不开眼。

梁满仓的调职通知就在取照片的前一天下来,他把通知拿回家,从公文包里掏出来,放到桌面上。

梅锦看见后默了会儿,问:“下来了?”

“下来了。”

“什么时候走?”

“一周后。”

“那跟满银和知微说一声吧,也让她们提前准备准备。”

“好。”

几句话说完,房间一时陷入沉默。

梁满仓走上前,拥抱住她,将她按在自己怀抱里,轻声道:“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这是你的抱负。”梅锦在他怀里蹭了蹭,这一个多星期,她已经尽量调节好了心情。

饭桌上,梁满仓把自己调职的消息告诉妹妹和女儿。

满银愣住,知微还懵懂着,嘴巴里嚼着面条,灵动的大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妈妈,她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以为爸爸的调职跟妈妈一样,只是上班的地点有所改变,但晚上还回来吃饭。

梅锦看出她的茫然,但只是拿起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的油。

满银却是出声问:“三哥,那我的婚礼你还回来吗?”

梁满仓笑了下:“我当然要回来,爹娘不在身边,我虽不是长兄,但也是你在这边唯一的哥哥,当然得亲眼看着你出嫁才行。”

满银瞬间红了眼眶,哽咽地点头。

梁满仓把手帕递过去,看着她头顶的发旋问:“要不把娘接过来吧?爹不在了,总得让娘能看到你嫁人。”

“可以吗?”满银抬头看向他问。

梁满仓是突然起的这个念头,没提前跟梅锦商量,他不由看向她。

梅锦笑了:“看我干什么,我也赞同接娘过来,正好让娘在这边过个冬,这边冬天比老家暖和。”

满银想到娘能过来,又破涕为笑。

知微插嘴问:“是奶奶要过来了吗?”

梅锦笑着点头:“是啊,过段时间奶奶就来了,你还记得奶奶吗?”离上次回家也有一年了。

“记得。”知微想了下说,“奶奶给我糖吃。”被放的微微融化的糖果,但还是甜甜的,很好吃。

第二天,梁满仓早早就去把照片取了回来,他们四个的合照被相框表了起来,他将其挂到墙上,和往年的合照挨着。

他站在照片墙前看着,从他和梅锦来到这里的第一年,后来梅锦肚子隆起来,满银过来,知微出生,从小婴儿长到现在有他胸口这么高。

看完所有照片,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知微经过一晚上,已经明白爸爸调职的意思,跟妈妈不一样,妈妈每天都回来,爸爸要好久才回来一次,她伤心地哭了。

现在两只眼睛肿成了核桃。

梁满仓心疼不已,把她抱起来,哄道:“不哭了,爸爸保证,爸爸一有时间就回来好不好?”

知微抽抽噎噎,但也没有缠着不让他去,大院长大的孩子,就算再小,也明白军人的天职,知道这种时候,要不怕艰难,不畏牺牲,要有大无畏的奉献精神。

她跟伙伴们玩打仗游戏时,还都争着抢着当烈士呢。

李贵珍还没来到,梁满仓就要走了。

走前一天的晚上,知微抱着自己的枕头过来睡,躺在爸爸妈妈中间,紧紧搂着爸爸的胳膊,好像生怕爸爸会一声不响地离开。

电影里都是那么演的,军人爸爸要去执行公务的时候,都是悄悄在孩子额头上亲一下,再看一眼孩子的睡脸,最后悄悄把门关上,就去执行任务了。

梅锦和梁满仓听着她煞有介事的猜想,都笑起来,梅锦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人家那是电影,我们又不是演电影,你爸爸不会一声不吭就走的,而且电影里执行的都是要牺牲的公务,你爸爸只是去比较危险的地方,会牺牲的概率还是比较小的。”

“真的吗?”知微看着她。

“当然是真的。”梅锦强忍着难受笑着点头,牺牲的概率是小,但不是没有,且也不代表就不会受伤。

两方互扔炮弹,军区医院里救治的前线伤员,有那严重的,哪怕是治疗好也落下了终身残疾。

小孩子还看不穿大人的面具,听妈妈这样说,便真的放下心,又嘻嘻哈哈起来:“爸爸,那你去前线要好好工作哦,我会在家里给你加油的。”

梁满仓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点点头:“好。”

知微打了个哈欠,很快睡去。

梅锦和梁满仓小声说着话:“其实我希望你工作不要那么认真,我只想让你健健康康地去,健健康康地回来。”

她看着他,黑暗中视线受限,模糊了五官轮廓。

梁满仓没说话,手指绕着她耳边碎发,贴在她脸颊上摸了摸,注视着她,眼中的情意如有实柱。

梅锦闭上眼动了动,唇瓣蹭过他手掌。

“你放心,我肯定健健康康地去,健健康康地回。”

“好。”

第59章 想念 “你啊你。”

梁满仓走后没两天, 李贵珍的火车就到了,满银请假去接的。

本来农村人就老得快,一年不见,李贵珍又苍老了些, 人也不比年轻时强势, 现在总是眯着笑, 一副说什么都好的样子。

梁大哥梁二哥割完麦子就分了家,不过都在一个村, 互相离不了多远,对老娘的养老问题, 是一年跟一家生活, 老娘在谁家,那年就去谁家吃年夜饭, 吃完年夜饭就把老娘接到自己家去。

梅锦当时看到信的时候还跟梁满仓说呢:“这个方式挺好,要是一个月两个月的轮换,对老人来说也挺折腾。”梁大哥梁二哥虽然兄弟之间有矛盾, 但对老人还是孝顺的,毕竟是把他们养大的亲娘, 除了家里穷没办法,其余的一直也没亏着他们。

梁满仓也道:“是, 其实要我说,他们分了家也好, 本来都是那么大的人了,还住一个屋檐下,很容易产生分配不均的问题,今天你多吃了一个鸡蛋,明天我多干了活, 日积月累的,也离心,再好的兄弟情也都被磨没了。”

“是,我也是这样想的。”她当初在老家的时候,这种问题其实就有所显露了,但家里穷,老子娘也都还能干,所以那时候不分家的好处是远大于分家的。

现在家也分了快半年了。

梅锦在家做饭,等满银把李贵珍接回来时一见,虽然又老了些,但精气神还是很足的,她笑道:“娘,过来了?快屋里进,我烧好了饭。”

“哎。”李贵珍扶着她的手从车上下来,慈眉善目地笑着,跟她挽着手进屋,左右看着夸道,“这院子跟我几年前过来大变样了。”

“那是变好看了,还是变难看了?”梅锦有些俏皮地问。

“那肯定是变好看了啊。”李贵珍拍拍她的手笑道,“你看你这弄的真好,院子虽然不算大,但啥都有,还整整齐齐的。”

梅锦跟着环顾,院里划了一小片菜地,搭了个小凉棚,还有给知微的一架小秋千。

都是梁满仓做的,他木工活儿好,都是趁着休息的时候一点一点磨出来的。

小凉棚搭在院子角,夏天热的时候,屋子里闷,就把饭碗都端出去,坐在下面吃饭乘凉。

小秋千是知微看电影想要,梁满仓用木头就给她搭建了一架,做完后怕不稳会摔了他宝贝闺女,还特意加固过。

现在知微还经常坐上去玩,有时候看看书,有时候晒着太阳睡睡觉。

当时梁满仓做的时候,梅锦提过意见,所以做的是带靠背的椅子形状,她后来缝了垫子,塞了旧衣服进去,坐上去很软。

上面还经常会发现猫毛,是夜里不知道谁家的或者野猫跑过来窝着,有几次她早上打开房门,正好能瞧见蹿出去的猫影子,猝不及防的,还把她吓一跳。

不过知微在知道有猫睡在自己的秋千上时还很兴奋,大晚上不睡觉还想守在院子里看能不能逮到一只野猫养。

只是梅锦怕她被野猫挠伤,一直限制她,毕竟野猫到处乱翻,身上的细菌不少,被挠一下咬一口发炎感染可都不是小事情。

知微拉住奶奶的手指着秋千说:“奶奶,你可以坐我的秋千,我给你摇。”

她仰着小脸,刚在外面玩过,老远看到奶奶坐的车到家里,立马跑回来的,脸颊红扑的,一双眼睛明亮又温暖,李贵珍笑着点头:“好。”

“去奶奶倒热水洗手洗脸。”梅锦拍了拍她脑袋,还疑惑,也不知道小孩都是怎么回事,在外面疯跑一圈子,一点儿不带大喘气的,瞧上去还跟没事人一样。

“好!”知微一叫就动,棉衣还敞着口,立刻就进了屋,掏出脸盆,又拎起暖壶往里倒热水。

她现在长大了不少,梅锦已经不担心她倒暖壶会烫到自己,而且家里的一些劳动也都逐渐让她参与进来。

她和梁满仓虽然宠孩子,但也不会惯着孩子,家里又不是有皇位要继承,该学会的自理能力肯定还是要会的,不能养成什么都靠着爹妈的性子。

而在这一点上,好不心虚地说,他们俩作为小家伙的父母还是比较骄傲的,小家伙有时候不免顽皮,但该明白的道理都是懂的,也从来不犯懒,帮家里干活都可主动了。

当然,梅锦与此同时也会化身为夸夸机器,毫不吝啬对于自家闺女的表扬,每次都把知微夸得脸颊绯红,眼神晶亮,干起活来更是卖力,恨不得扛着锄头把家里的小菜园也给翻一遍。

知微把一盆温水端到奶奶面前,还贴心地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条新毛巾,“奶奶,这条毛巾留着你擦脸用,你摸摸,可软了,还是粉色的,上面带小花呢。”

现在有一种流行时尚,就是女生往头上系个毛巾,是从电影里传出来的,电影里的劳动妇女干活时会戴毛巾防灰尘,但女演员长得漂亮,戴毛巾也漂亮,也就流行起来了。

照梅锦看,有点后世烫头发、编头发戴那种小方巾的意思,反正都是粉的蓝的,好看的颜色,上面点缀着花啊朵的,只是后世物资多丰沛,小方巾也都做出了花样,光是材质就分成丝、纱、毛线编织等等。

“好好。”李贵珍含笑把毛巾接到手里摸着,边夸边说,“这毛巾真好,知微这毛巾你留着用吧,给奶奶用浪费了,奶奶戴毛巾过来了。”

她说着从自己带来的大包里把自己的毛巾拿出来,一瞧都是用了好久的,上面的绒线都被磨平了,甚至还有些破洞,农村东西少,一块毛巾都很珍贵,没什么人舍得经常换毛巾,一条毛巾要是实在用得太破,也不会扔掉,而是留着做其他用途。

知微瞥了一眼旧毛巾,还是把新毛巾塞到她手里,哄着说:“这毛巾给奶奶用才是正正合适呢,奶奶你看上面的小花多漂亮啊,跟奶奶一样漂亮,我专门留着给你用的,你要是不用我会伤心的,奶奶最疼我了,肯定不会让我伤心的对吧?”

她小嘴一张一合,说起小甜话来一套一套的,把李贵珍哄得合不拢嘴,忙收下毛巾说:“对对,我最疼我们知微了。”

厨房里,满银和梅锦一块儿把温在大锅里的饭菜饭菜端上桌,满银轻轻笑道:“知微真是嘴甜会说话,只要是她想哄的,保管给哄得找不着北。”

梅锦朝外看了眼,笑中带着点淡淡的得意,但又被她压下去:“她这张嘴,油嘴滑舌的,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当然是好了,能说会道最好了,人长嘴干嘛用的,除了吃就是用来说话的,她这么会说话,以后不管到哪都不会迷路,也都饿不着。”

“那要真是这样就最好不过了。”

吃完饭,李贵珍赶忙又把她的大包拿出来,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跟她上次来一样,除了一点她自己的换洗衣服,其它都是给他们带的老家的吃食,像晒的干菜,腌的咸菜,熏的腊肉,还有磨的香油,红薯粉等等。

知微就蹲在她的大包旁,跟看宝藏似的,她拿出来一样就跟着“哇”一声,谁都没她捧场,李贵珍笑着摸摸她的小脸,摸完又觉得她脸太嫩,怕自己手太糙,会弄疼她,知微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她这种情绪,还主动在她手心蹭了蹭。

李贵珍笑得就更深了,她孙子孙女不少,知微更不占长不占幼,但因为她是她最亏欠的儿子唯一的女儿,儿子大了,她没办法对儿子表达太多爱意,便对他的女儿多了些疼爱。

再加上知微一直生活在这边,跟她见得少,她对她也就有些拘谨。

她虽然没说,梅锦却是有点明白她的心理的,有点像乡下奶奶去城里看孙女,本来面对比家里更先进富足的陌生环境就有些不适应,再加上跟孙女也不熟悉,行为上也就更客气些了。

东西都拿出来后,梅锦和满银都给拿到厨房归置起来。

李贵珍还拿出一罐蜂蜜说:“这些是给亲家带的,我这过来,不得找个日子跟他们见个面吗?我想着也不能不拎点东西,就让你们大哥私下里托人去找养蜂的弄了点蜂蜜。”

“你今天刚过来,先歇两天,他们家说等过两天再来拜访。”满银说完又道,“永平倒是说他晚上过来,他今天队里训练走不开,要不然他就跟我一块儿去车站接你去了。”

“不用接我,又不是外人。”李贵珍问,“他晚上什么时候过来?”

满银笑起来:“大概五点多吧。”

提起常永平,知微偷偷噘了噘嘴,虽然妈妈跟她说要礼貌,见了他要喊常叔叔,但她还是不喜欢他,尤其是姑姑即将跟他结婚,就代表着姑姑在家住不了多长时间就要走去他那里了,她就更不喜欢他了,谁让他跟自己抢姑姑的呢?

梅锦注意到闺女的小表情,都不用思索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倒是没有提醒她,小姑娘本来就因为姑姑要离家够烦闷的了,心里骂两句就骂两句吧,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和常家见面前,梅锦和满银先抽了个时间带李贵珍去市里买衣服,她带过来的衣服都有些旧了,不过也都是她们寄回去的好衣裳,但马上亲闺女结婚,做亲娘的穿一身新衣服也更好看。

衣服买好要付钱的时候,梅锦自然而然要从包里掏钱和布票,却被满银压住手,抢先把钱票递给售货员。

“满银,你这是干什么?我当嫂子的在这儿呢,哪能让你付钱?”梅锦对售货员说,“同志,你别收她的,收我的。”

售货员打个哈欠,见她们身上穿的衣服都不错,手腕上还都戴了手表,这才没呵斥她们站在柜台前面耽误时间,但也没管谁付钱就是了,反正只要给钱和票就行。

满银硬是压着她的手,说:“嫂子,前段时间光给我扯布都把你手里的布票花的差不多了,娘穿着参加我婚礼的,当然是我付钱,嫂子你就别跟我抢了。”她刚才就算好了钱票的数额,售货员都不用找钱。

那不用找钱,省了不少事,售货员当然直接就收了她的。

梅锦无法,出去的时候还嘟囔着:“你说你,你跟永平结婚后也一堆事情呢,我跟你哥又不缺钱。”

满银笑道:“知道你们不缺钱,但嫂子你也不能太自私,总得让我这个当闺女的尽尽孝吧?”

梅锦被她的话逗笑,捂着嘴又把掏到一半的钱票重新放回去,说:“好好,我不能太自私,要多给你表现的机会。”

“就是。”满银一手挎着她,一手挽着李贵珍,“娘,你走慢点,我扶着你。”

知微围着她们绕一圈,不满地鼓起脸问:“怎么没人牵着我?”

李贵珍笑,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说:“过来,到奶奶这来,奶奶牵着你。”

知微花蝴蝶似的飘过去,拉着奶奶的手,才重新嘻嘻笑起来。

元旦快要到,不光是满银的婚礼,文化站还要筹备元旦的文艺汇演,过了元旦就是阳历新年,虽然不是正经新年,但同样是值得庆祝的日子。

不过元旦的文艺汇演的规模比起建军节那次就要小多了,高站长几乎没怎么过问,全放手给了周慕云。

周慕云想法倒是很多,但他这人爱慕高雅,搞得全是“阳春白雪”的节目,像什么乐曲独奏,什么云里雾里的诗朗诵。

梅锦和赵大姐看了直摇头,一点不接地气,就差喝点露水成仙了。

不过周慕云的想法目前也只停留在初步方案的阶段,还没有正式排演。

高站长开会主持的时候,梅锦也没顾及周慕云的感受,大胆开麦:“站长,我不太赞同周副站长的想法,我觉得周副站长的想法虽好,但离基层战士太远,本来战士同志们工作一天就已经很累,去观看汇演,应该尽量抱着让他们开心的想法,而不是让他们听这些连我们都不一定能听懂的什么独奏。”反正她跟周慕云关系不好是大家的共识,她直接说出来,十分合情合理。

周慕云本来汇报完,坐下时还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结果被她这么不留情面地反驳,一下变了脸色。

高站长在听完周慕云的汇报时就若有所思,没怎么说话,而是转头问大家听完的想法。

大家交头接耳的,没人站起来回答,没想到这时梅锦会站起来,而她的发言简直是说到了他的心坎儿里,不过当着大家的面,修炼有成的高站长听完后,面上也没有什么波动,而是沉思道:“梅锦同志的意见很有道理,大家回去后可以再想一下关于这次的汇演应该怎么举办,慕云,你留一下,其他人散会出去吧。”

梅锦和赵大姐结伴出了会议室,两人走在人群里,赵大姐手肘杵了杵她笑道:“还是你敢说,我们也是这样想的,我们就不敢这么说。”

“哪有什么敢不敢的,只是我是借调过来的,等借调结束我就回原单位了,跟他又不在一块儿,一年不定能见上几次面,但你们不一样,你们是同事,他还是领导,朝夕相处的,你们当然要顾及一下他的脸面。”梅锦唇角上扬,“我这就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可把你拽起来了。”赵大姐笑她,“不过这句话是这样用的吗?”

梅锦想了想:“管他呢,用都用了。”

“还是你随兴。”赵大姐又问,“你家梁科长去前线部队有段时间了吧?适应得怎么样了?”

两人回到办公室,梅锦坐下,将带去开会的纸笔重新放好,回道:“他倒是打过几回电话回来,跟我们说他在那边过得挺好,有吃有喝的,就是不知道一句话里能信几分了。”

“都这样。”赵大姐摇头,“这出门在外的,跟家里向来是报喜不报忧,我儿子现在不也是在外面吗,跟我们也是什么都不说,生怕我们担心他。”

梅锦深呼一口气,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还是担心的,那前线可不是那么好待的地方,她唯恐他别受什么伤。

还有些私密的,她不好意思说的是,其实梁满仓刚走的第一个晚上,她就想他了。

平时都是他抱着她睡,那天晚上就她自己一个人睡在双人床上,还真是不适应,房间里黑漆漆的,她侧躺在床上,看着他的位置,怎么都睡不着,最后是挪到了他那边,闻着他留在枕头上的味道,好像他还在身边似的,慢慢才睡着的。

想到这些,梅锦控制不住地又有些难受,她赶紧把文件翻出来看,让自己忙起来,好把这些低落的情绪都从脑子中赶出去。

过了会儿,高站长又过来把她叫过去。

这才刚开完会,梅锦也不知道他找自己有什么事,她看了眼赵大姐,赵大姐眼里也是茫然。

到了办公室,高站长问:“梅锦同志,对于这次的元旦文艺汇演,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吗?”

梅锦侧了下头,不知道他问的是自己什么想法,是关于周副站长的,还是关于节目的,要是周副站长,那她的想法就是才不配位,又或者才高于位,大家的文学素养太低,以至于看不懂他想干什么。

高站长补充道:“对于演出的节目,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或者你有没有兴趣组织几个节目排演?”

节目排演啊,那梅锦还真有点想法,她回道:“站长,我是这样想的,这次的文艺汇演,我们首先要做的是要搞清楚主体,主体是什么?是来观看表演的战士同志们……”

高站长听她这样说,忙对她指着椅子说:“坐下说。”还又给她倒了杯水。

梅锦坐下后继续道:“既然战士同志们是主体,那我们排演的节目就应该是围绕他们进行的。站长您心里也清楚,部队里的战士同志们,有多少是有文化的,又有多少是进了部队上了扫盲班才认识字的,这个比例不用我说,大家应该都知道。”

“我也不是说周副站长的节目不好,而是不合适,他的节目太高深,不适合连队里的战士同志们,如果真要按照周副站长的想法去搞,估计战士同志们是高高兴兴进会场,最后一脸懵地出来。”

“这就好比一根针引了不合适的粗线,若是硬穿,也能穿进去一点,但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高站长连连点头,认同道:“慕云书念得多了,是有一些理想主义,而忽略了部队里的真实情况。”

说完他又轻叹一声:“本来我是想着借此机会,慢慢放手好让慕云快速成长的,不过现在看来,恐怕是我强人所难了,就像你说的,不匹配的阵和线。”

梅锦抿了下唇,对他这番话没有发表意见。

高站长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打岔说:“那你关于节目有什么思路吗?”

“节目的话,像文工团常规的舞蹈、歌唱和话剧都可以,但要是想有些新意的话,我倒是真有一个想法。”

“你说。”

“不知道站长你有没有听过连队的同志们自编的‘三句半’,我之前下部队采访的时候听他们喊过,编唱的很压韵,喊起来也很有气势,我觉得我们可以搜集一些,让文工团的同志们在舞台上表演,甚至我们还有可以用比赛的形式征集各个连队的‘三句半’,哪个连队编的最好,到时候我们的表演就用哪个,这样能让他们更有参与度,到时候观看演出的时候也更加沉浸。”

高站长听完垂眸想了下,点点头说:“你这个想法不错,倒是可行……”

梅锦在他思考的时候又继续说:“我们还可以邀请战士们在舞台上表演真人格斗,这次是元旦汇演,规模不算大,即使如果表演上有些出格,应该也没关系,领导们应该不会怪罪吧?”

高站长看着她这不确定的样子,跟着笑起来,用手指点了点她说:“你啊你。”

第60章 出嫁 幸福的最高级

梅锦的提议获得了高站长的认同, 但却别周副站长认为是拉低了汇演的文艺水准,觉得她的那些想法是孩子过家家,是儿戏!

梅锦对此的回应是一个白眼,连跟他争辩都懒得。

文化工作不把“为兵服务”放在首位, 还什么文艺水准, 真是不知道他脑子怎么长的, 他自己欣赏得懂那些高雅的东西吗?

反正最后拍板做主的人是高站长,周慕云如何跳脚都不会影响到她的心情, 她也就不管他,随他怎么说去。

经过文化站的大家一致投票后, 高站长还是采纳了梅锦的方案, 但他也没有完全弃掉周慕云的方案,周慕云依然是此次文艺汇演的策划人, 毕竟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文化站的副站长,他不能不给他留脸面。

但梅锦又是这次汇演方案的核心, 于是他们俩难得的合作了一次。

照高站长的话来说,就是两个人都是刺头, 谁也不服谁,这样被安排在了一起, 那真是一点就炸,有时候讨论起来, 整个文化站都能听见他们的吵架声。

而梅锦工作上一忙起来,也真的就顾不上想梁满仓了。

至于满银的婚事,因为李贵珍过来,大多事情也就都是她和亲家在忙,她操持过三个儿子结婚, 来之前又是胜利结婚,所以对结婚的流程是很熟悉的,除了老家跟这边的风俗习惯是不一样的,其他的倒没什么。

从李贵珍过来后,知微就把自己的小床让给了奶奶,她搬到了大卧室里,跟妈妈一起睡。

“妈妈。”

“嗯?”梅锦给自己涂完脸后,又伸着手要给她涂。

知微闻着熟悉的香气,把脸凑过去,继续道:“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等姑姑结婚的时候就回来了。”梅锦撩起她的刘海,在她脸上轻轻地搓揉着,将奶白色的乳膏化开,“你想爸爸了?”

“嗯。”知微涂完脸后睁开眼,看向她说,“我今天跟同学们一块儿放学回来,路上正好碰到下班的同学爸爸们,然后同学就被他们爸爸接走,我就想起爸爸以前接我放学的时候了,有时候爸爸还会从口袋里给我掏糖果吃。”

梅锦笑了笑,把她的头发全部散开梳顺,看着她渴盼地双眼说:“爸爸不到一个月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可以把刚才跟我说的话说给爸爸听,爸爸知道你想他会很高兴的。”

知微点点头,脸上掩不住的失落,突然又想起什么说道:“妈妈,秋千有点坏了。”

“秋千怎么坏了?我看你晚上荡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椅子有点歪了,坐上去的时候身子老实往一边倒,我荡的时候都害怕椅子会断掉。”知微神色认真,“妈妈你会修吗?”

梅锦微微愣神,反应过来后摇摇头:“妈妈不会修,要等爸爸回来才能修,你这段时间先别坐了,别摔到自己。”

知微有些惆怅地鼓起脸:“那好吧。”

梅锦笑了下,捏了捏她肉肉的脸颊:“正好这段时间给野猫当床睡觉用,天冷了,它们睡在垫子上会暖和点。”

“那要是秋千断了,猫不会摔到吗?”

“小猫可比你灵活多了,不会摔到它们的,而且猫轻,以它们的体重不会把秋千压断的。”梅锦跟她一块儿上床,盖好被子,被窝里凉冰冰的,以前梁满仓在家的时候,都会先帮她把被窝暖热的。

知微这点随了爸爸,也是个小火炉,梅锦搂着她暖烘烘的,就像是搂了一个缩小版的梁满仓一样。

梅锦一边抓工作,一边关心小姑子的婚礼,一边还要关心知微的心理,而时间就在她这样一边一边又一边中忙碌地过去。

直到来到元旦的前一天,梁满仓从最前线回来。

他这才去了一个多月,人就黑了瘦了。

梅锦一看见他就扁起嘴,心里直委屈。

梁满仓本来还咧着的嘴立马收了回去,忙张开手上前问:“怎么了这是,怎么眼眶还红了,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你瞧,我胳膊腿都是齐全的,一点伤没受。”

梅锦保住他,倒豆子似的,忍不住就把这些天家里的事全都告诉他:“你离开没多久,家里的秋千就坏了,不光是秋千,还有水管、灯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在家的时候不见它们坏,偏偏你一走,就全坏了个遍,我看就是看我们好欺负,不会修。”

梁满仓失笑,又有些心疼:“没事,我回来修。”

梅锦哼一声,“哪用等你回来修,除了秋千,其他的永平都给帮忙修好了,人家马上要结婚,现在可殷勤了,三天两头往家跑,把娘哄得喜笑颜开的。”

“那看来这小子还挺上道,想娶人家的女儿可不就得把人家家里人哄开心了。”梁满仓抱着她轻晃,卧室里就他们俩,他手上收紧,脸颊贴着她,温柔地吻了吻,轻声道,“这么长时间,你有没有想我?”

“才没有,谁会想你。”梅锦嘴上这么说,却是半点不舍得从他怀里起开,鼻间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皂角味,和他独有的荷尔蒙味,很熟悉,很安心,一点都不难闻。

梁满仓双手捧住她的脸,微微弯腰和她对视,看着她满含情意的双眼,唇角勾了勾说:“口是心非,肯定想我想得睡不着了吧?”

“少自恋了,谁会想你想得睡不着,我看是你才对。”

“是我,是我想你想得睡不着了。”梁满仓在她眉心亲了亲,“有时候晚上听着海浪声,脑子里想的都是你和知微,我就对着月光看你们俩的照片,越看越睡不着。”

梅锦听他这样说,心中也有些难受,放在他身上的手不自觉揪紧了他的衣服,却仍道:“活该,谁让你非要去那里的,人家都恨不得离得远远的,能窝在师部就窝在师部,偏你跟人家不一样,什么苦的累的远的地方都愿意去。”

梁满仓笑笑,眼神下移看着她的唇,拇指摸上去蹭了蹭,梅锦被他蹭得有些痒,都老夫老妻了,什么没做过,他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他想干嘛,她抿唇笑了下,踮脚亲上去,辗转间呢喃:“想亲你就亲,犹豫什么?”

梁满仓没说话,动作却更激烈了些,梅锦差点没站住,余光瞥见外面的天色,连忙推了推他:“浅尝辄止。”

“止不了。”梁满仓喘着粗气,揽着她细腰压向自己,唇又朝着她去。

梅锦赶忙捂住他的嘴:“知微马上就放学回来了,你小心让她看见。”

听到这话,梁满仓才算是停下,放开她,帮她整理了下刚才弄皱的衣服,又理了理自己的,随后平复了下呼吸,凑到她耳边说:“等晚上的。”

梅锦笑:“等着呢。”

果然没几分钟,知微就回来到了,她一进院就开始喊:“爸爸,爸爸,你回来了吗?”

梁满仓赶忙出去:“回来了。”

他张开手半蹲,知微直接扑进他怀里,被他抱起来。

知微搂着他脖子很是兴奋:“爸爸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爸爸你回来能待几天?”

“爸爸也想你。”梁满仓说这话的时候还瞥了眼旁边笑着的梅锦,被她无声笑骂一声“滚”才老实,继续回道,“爸爸待不了几天,等明天姑姑办完婚礼,后天爸爸就要走了。”

“啊……”知微肉眼可见地失望,小嘴巴噘起来,能挂油瓶了。

梁满仓瞧着她这样,心里瞬间充满愧疚,抱着她颠了颠:“不过这两天爸爸不用上班,可以一直陪着我们知微。”

知微叹口气,很是理解地说:“没关系,爸爸是英雄,要守卫国家,我们当孩子的要支持,不能让你牵挂着家里。”

梁满仓和梅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他问:“你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我们老师说的。”知微道,“我们老师教导我们要理解支持父母的工作,不能哭闹,这样爸爸妈妈在外面会放心不下的。”

梅锦抬高手摸了下她脑袋:“我们知微真棒,能记住老师教的东西。”

“那当然,我可是我们班的班长。”知微高高昂起小脑袋,很是骄傲。

外面寒风起,屋内温暖又热闹。

明天永平要来接亲,他们买了红纸和喜字贴在门窗和墙上,布置得很是喜庆。

满银看着屋子里的装饰,是又紧张又忐忑,手都在不自觉地发抖。

梅锦看见后按住,笑说:“没事的,不要怕。”

满银用求助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小脸都皱巴起来:“怎么办嫂子,我真的好紧张。”

她的紧张,梅锦也没有经验,毕竟她就是稀里糊涂,一清醒就结婚了。

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她是真的明白她的心理。

结完婚,就要生活在男方家,不光是要跟男方一起生活,更重要的是要融入到一个新的家庭里去,而“儿媳妇”的身份又是从古至今的弱势地位,还没出嫁就要被所有人嘱咐着一定要孝敬公婆,要听公婆的话,要勤快,要懂事,要有眼力见,还不能晚起,要一大早就起来给全家做早饭。

这么多规矩,真是给人家家当奴隶去了。

虽然目前接触下来常家不像是这样的人家,但没准儿人家会装呢?没准儿等生米煮成熟饭后,人家就变了一副脸色呢?

再加上从小就被规训,满银会害怕再正常不过了。

梅锦拉着她的手,视线跟她齐平,声线沉稳道:“满银,你听我说,不管以后你是谁,你拥有多少身份,你首先都是你自己,不是谁的妻子、谁的妈妈、谁家的儿媳,你是你自己,只要你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它的都是次要的。我跟你三哥一直在这里,以后不管怎么样,这里都还是你的家,你要是受了委屈随时回来。虽然明天你就结婚了,但我说句不那么吉利的话,如果你以后过不下去,不管你决定干什么,是离婚也好,继续过也罢,我跟你三哥肯定都是支持你的。”

“所以,你就大胆地往前走,我们一直在你身后支持你。”

满银看着她,表情逐渐放松下来,深深呼深深吸,脸上总算露出一个笑:“好。”

梅锦拍了拍她的手,让她转向镜子,身子微屈,和她一起看着镜子里的人,轻柔地笑说:“你瞧,你年轻又漂亮,一双眼睛多明媚。”

她现在最缺的就是底气,当有了底气,就敢直面所有的不确定性,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有底气接纳,有底气度过它。

而梅锦说的这番话,目的就是为了让她的底气更足。

梅锦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她那时候才12岁,牙还没掉完,也是瘦的营养不良,但才那么小就已经很懂事,会帮着家里干各种活,见她对农活不熟练,还会耐心教她帮她,一点都没有嫌麻烦。

满银浅浅笑起来,用力点点头,透过镜子看向她:“谢谢嫂子。”

“不用谢,是我要谢谢你。”梅锦笑了下,在她肩膀拍一下说,“我就先出去了,你明天就出门子,晚上跟娘好好说说话。”

“嗯。”

晚上他们一家三口又睡在一张床上。

两边的床头灯开着,灯光昏昏地照着,梅锦牵起知微的手,揉了下她的指甲说:“指甲又长了,回头妈妈给你剪剪。”

“好。”知微笑盈盈的,笑完往左边看看,又往右边看看,感慨说,“今天晚上真幸福。”

“为什么?”梁满仓明知故问。

知微人小还看不透他,认真解释说:“因为今天晚上爸爸妈妈都在我身边啊,我睡在爸爸妈妈中间就觉得特别特别特别幸福!”

她一连说了三个“特别”,就是幸福的最高级。

梅锦笑了下,握着她的小手蹭了蹭。

梁满仓也道:“你跟妈妈睡在爸爸身边,爸爸同样觉得很幸福。”

小家伙被爸爸妈妈同时围住,很快就进入到幸福的梦乡,眼睛紧闭,小胸膛一起一伏,呼吸平稳。

而夜还很长。

小别胜新婚,两人都憋了这么长时间,那简直是干柴碰上烈火,一触即发。

梅锦用被子和枕头挡住知微的视线,对身上的梁满仓道:“你轻点,可别把她弄醒了。”

“我知道。”梁满仓浅笑,灼热的呼吸洒在她颈间,说出的话却是有些不要脸,“你待会儿才要注意不要出声。”

梅锦没想到他还能说出这种话,惊愕地瞪了他一眼,手指在他身上拧了下。

她手下一点没留情,梁满仓吃痛,龇牙咧嘴的,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说:“你这是要谋杀啊。”

“是啊,你可小心点。”梅锦眉眼弯弯,在暖气的熏烘下,脸蛋微红,更显娇媚,看得梁满仓眸色幽深,喉头上下滑动。

被梁满仓改造过的坚固木床只轻微晃动,知微一无所知地睡到天微明,被家里的喧闹声吵醒。

她揉了下眼睛,静静躺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今天姑姑要出嫁,她赶忙从床上爬起,此时房间里就她一个人,爸爸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

她把昨天晚上就准备好的衣服拿过来穿上,不过昨天晚上她明明是放在椅子上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变到枕头边了,不过她看着衣服也只是稍微歪了下脑袋,就没再在意,因为肯定是妈妈为了她好找放在这边的,就像每天早上她的秋衣秋裤都在被窝里暖着一样。

她穿好衣服和鞋,胸口还别了朵红色的毛线小花,是梅锦给满银和常永平钩新娘新郎胸花的时候,用剩余的线给她钩的。

知微拉开门出去,家里来了好多人,楼上的赵怡悦一家,旁边的蔡伯伯家……

除了邻居,还有姑姑的好朋友,芳春和小梅阿姨,芳春阿姨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弟弟,是她儿子。

梅锦看见她,笑着冲她招了招手,把她重新拉回房间,拿起梳子给她扎了两个漂亮的小辫子,还别了红色的蝴蝶结发卡。

头发扎好后,知微对着镜子晃脑袋,说:“真好看,妈妈,姑姑呢?姑姑今天好看吗?”她刚才还没有见到姑姑呢。

梅锦笑:“姑姑今天是最好看的,姑姑就在屋里坐着呢,你先刷牙洗脸,洗漱完过去看。”

“妈妈,我能不能先看姑姑,再去刷牙洗脸?”小家伙讨价还价。

不过是先后问题,梅锦爽快答应:“去吧。”

知微嘿嘿笑,像是被放归的鱼,一下游出去,在人群里十分灵活,七扭八扭就从缝隙间钻进了小卧室。

此时满银正坐在梳妆镜前,被过来人帮着上妆,红红的脸蛋红红的嘴唇,就连挽起来的头发上也别了朵大红花,别提多喜庆了。

知微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姑姑,新奇得不得了,绕来绕去的,满银从镜子里看她,笑说:“知微,你怎么一直转啊?”

“我在试着从不同的方向看你。”

“为什么要从不同的方向看我?”满银有些不解。

“因为好看。”知微又绕到前面去,凑得近近的,就差贴在她脸上了,“姑姑你今天真漂亮。”

小孩子的话真挚又诚实,房间里的人一下笑出声,笑中都是善意的打趣,满银一下羞红了脸,两只眼睛都不知道怎么放好了,伸手抓住知微嗔道:“你就会开姑姑的玩笑。”

“我才没有。”小家伙冤枉,见妈妈这时候进来,忙寻求认同,“妈妈,姑姑今天是不是超级漂亮?”

梅锦不知道前因后果,点头说:“是啊。”

“那我刚才说姑姑漂亮,姑姑还不相信,说我是在跟她开玩笑。”知微鼓起脸,有些不明所以。

满银羞涩地笑起来,一下把知微拉到腿上坐着,“瞧瞧你,小嘴巴多会说。”

妆化好没一会儿,大门外面就更热闹起来,是常永平来了。

满银作为新娘子不能出去看,知微却是一下蹿出去,牵着爸爸的手站在最前面,就见常叔叔骑着比妈妈的车子还大的自行车,车前头还挂了一个超级大的大红花,身后跟了好多她不认识的人,都骑着车穿着绿军装,车子也都系红花,浩浩荡荡地过来,一眼扫过去,真是气派极了,她惊讶地把嘴巴张成圆形,觉得自己回学校时可以把这一幕跟同学们吹嘘好久。

常永平面带喜色,车子骑到门口停下,他长腿一跨从车上下来,冲着梁满仓喊道:“三哥!”

梁满仓笑笑,点头应下。

众人进屋,现在被提倡一切从简,他们婚礼就在师部,那些繁文缛节能省的自然都要省去,也就没有那么多堵门环节,不过是让知微并几个孩子站在门口意思意思一下,收了几个常永平给的红包,也就让开位置,让男方的人进去。

进屋的时候,满银正在床上坐着,很是娇羞,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常永平同样也没好到哪里去,就会盯着新娘子傻笑,要不是他带的有几个靠谱的人,恐怕连怎么把新娘子接走都不清楚。

梅锦看着一对不知所措直出糗的新人直乐。

新娘子出门前要先拜别父母,女婿也得敬茶改口。

李贵珍在沙发上坐着,她穿着新衣服,胸口也别了花,头发被整齐地挽起来,嘴上也被搽了点口红,有些不自在的一直做抿嘴动作。

但等到女儿和女婿真的跪在她眼前的时候,她脸上笑呵呵的,却是眼尾发红,接下茶后也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就只道:“永平,我第一次瞧见你,就觉得你肯定是个好人,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养到这么大,养的这么乖这么好,你以后要好好对她,她爹走了,娘还在,几个哥哥也都在,你不要欺负她,你要是欺负了她,不想要她了,也别打她,还把她送回来,我还养着她。”

一番话,也没有典也没有故,里面却满满都是一名朴实的妇女对自己闺女的疼爱,让人听的喉头发甘,忍不住就是鼻头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