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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赔礼道歉赔礼道歉,你不赔礼怎么行?”妇联主任后退一步,差点没笑出声。

“行吧行吧,一板就一板吧。”雪萍妈皱起眉,摆摆手,又小心打听,“主任,这事不会影响我男人吧?”

她这哪是知道错了,分明就是怕了,怕自己连累到丈夫。

梅锦斜睨她一眼,面无表情。

主任在文件上写着什么,闻言抬头瞥她一眼,“你现在倒是关心影不影响的了,反正你要还这么下去,迟早要出事,到那时,你可后悔去吧!”

知微包扎完后,又被奶奶带回来,手上裹好了纱布。

雪萍和她妈妈道完歉后,转身就要走。

梅锦提醒:“别忘了写好道歉书,让你女儿在班上念!”

雪萍妈脚步一顿,没应声快步离开。

此次事件中,最大过错者离开后,妇联主任让人将看热闹的驱散,随后走到梅锦面前,定定看她一眼,惋惜叹了声,恨铁不成钢道:“梅锦同志,你说你,你就是再生气,也不能直接动手啊!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动手,性质可就变了。你,唉!你这次可是要吃处分的。”

知微抓着梅锦衣角,乖乖站在她身侧,梅锦低头看了她一眼,小脸上的红意还没有褪去,看着可怜兮兮的,她不自觉就软了心,再看向妇联主任的时候,轻轻摇头笑说:“吃处分就吃处分吧。”

这件事最重要的是她要给知微立一个靠山的形象,要让知微知道,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会有什么后果,只要她受了欺负,她的背后永远有人愿意撑着她、为她出头,要让她活在这世上,永远都不害怕不胆怯。

她们在这边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天已经彻底黑下来,气温也降下来,变得凉飕飕的。

知微两只手都缠了纱布,梅锦握着她手腕,凉凉的,她弯下腰问:“冷不冷,我们回家。”

知微抿着唇点头:“好。”

一阵风吹过,梅锦眉眼弯弯,摸了摸她头,牵着她往家走,女儿长大了,她已经抱不动她了。

李贵珍在旁边看着她俩的身影,哀声叹口气,有些不好受。

回来得晚了,做好的饭菜都凉透了,李贵珍忙穿上围裙说:“你俩先喝口热水暖暖身子,我现在把菜热上,马上就能吃了。”

“哎,娘,不着急。”梅锦宽慰她一句,拿起暖瓶倒了三杯热水,看向在知微说,“你去把红糖拿过来,我们泡点红糖甜甜嘴。”

“好。”知微立马进到厨房,打开橱柜翻红糖。

见她到里间去,梅锦松口气,两条胳膊控制不住地颤了颤,她刚才禁锢住雪萍妈的时候是下了狠劲的,这么多年,她还从来没有用过这么大的力气,在小广场的时候是凭借着一腔气愤,肾上腺素飙升。

现在冷静下来,胳膊上的肌肉跟着酸软,两只手也有些用不上劲。

她捏了捏手和胳膊,赶在知微出来前恢复原样。

知微拿着勺子在罐头罐里挖红糖,往自己杯子里舀了半勺,往梅锦杯子里舀了满满一大勺,崇拜地看着她说:“妈妈,你多甜一甜。”

梅锦笑:“好。”

满银一下班就听说了这事,跟常永平急慌慌地就赶过来,关心知微:“怎么样,给姑姑看看伤得厉不厉害。”

知微:“我没事姑姑,你看,都已经处理好了,医生阿姨可温柔了,一点都不疼。”

“傻孩子。”满银点了下她额头,又跟梅锦问了具体的经过,很是愤愤,“师部怎么还能有这种人,也不知道这种人是怎么进的师部!”

梅锦看着她道:“没事,都已经解决了,你别操心,今晚上你俩就在家吃吧。”

吃完饭,满银和常永平回去,梅锦带着知微简单洗漱,就准备上床睡觉。

知微道:“妈妈,我今天的作业还没写。”

梅锦看向她的眼神更是爱怜,心中泛起涟漪,笑笑说:“你的手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写作业呢,妈妈明天给你亲家,我们带着奶奶一起去市里玩吧?”

“那妈妈明天也可以不去上班吗?”

“嗯,妈妈明天也请假。”上班,她都要挨处分了,还上个屁呀,不如明天带知微出去散散心,等领导也冷却冷却,边姐和刘哥在旁边也能帮她劝劝,到时候再回来上班。

知微笑起来,又有些担忧问:“可是我明天不去上课,会不会耽误学习呀?”

“只是一天,怎么会耽误学习呢?”梅锦帮着把她身上的套头毛衣脱下,说,“好了,睡觉吧,手还疼吗?”

知微晃了晃两只手,摇摇头说:“不疼了。”

梅锦还是忍不住心疼,凑到她手边轻轻吹了吹气:“妈妈给你呼呼。”她这手按在地上的时候,被碎石子划伤的。

“妈妈呼完就更不疼了。”知微知道她放不下,懂事地安慰她。

两人躺下来,梅锦搂着她,抚着她额角,眼神温柔又明亮,细声说:“睡吧,妈妈搂着你。”

“嗯。”知微闭上眼,窝在她怀里,慢慢睡过去。

她睡着,梅锦却是睡不着,她看着怀里的女儿,胳膊微微酸痛,心中无比想念梁满仓,不知道他在那边可好?

她出神地想了不知多久,突然听知微说起梦话,呢喃道:“我没有欺负人,我不会欺负人……”

梅锦赶忙回道:“没有没有,知微不会欺负人的。”

知微依然睡着,但情绪明显和缓下来:“妈妈,妈妈……”

“妈妈在呢,宝贝,妈妈在呢。”梅锦紧紧抱住她,脸颊贴在她额头处,不停重复着。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话起了作用,知微后半夜总算是睡得安稳,没有再做梦说梦话。

第二天,她们三个去市里玩了一天,看了电影,下了馆子,还给知微买了零食。

经过一夜的沉淀,梅锦的胳膊不出意外地酸软起来,稍微一用力就疼,她虽然有心想藏,但知微还是发现了不对。

她捧着她的手,急得眼泪掉下来,问:“妈妈,你的胳膊会不会坏?”

梅锦好笑:“不会吧,妈妈歇几天就缓过来了。”

“真的吗?”

“当然了。”梅锦想了想,举例解释说,“就跟你开学体育课上突然要跑四百米,跑完后第二天会腿酸一样。”

知微看着她,有些疑惑:“可是我跑四百米,腿不会酸啊。”

“……”梅锦抿唇,她忘了,小孩子就是放假也是随处乱跑着撒欢的,精力无穷,跟她不一样,就是开学突然要跑八百米,也完全不会有影响。

她摆手:“没事,妈妈只是想说,过两天,我胳膊就没事了。”

“好,那妈妈你这几天先什么都不要做,你有事就喊我,我帮你干。”知微严肃地看着她,好像她不答应就不肯罢休。

梅锦指着她也没好到哪儿去的双手说:“你这个样子,怎么帮我?”

知微低头看了眼,有些羞恼,又很懊悔:“要是我没有摔倒就好了,这样就能帮上妈妈了。”

她这么一说,梅锦心又软下来,声线也变得柔和:“没关系,我们俩互帮互助。”

“这不还有奶奶吗?”李贵珍笑着插话,“你们有啥事儿跟奶奶说,奶奶帮你们做。”

知微重新回到学校,同学们现在都知道那件事了,就连曹洪都来跟她打听:“班长,秦雪萍今天会跟你道歉吗?”

知微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王大壮人如其名,又高又壮,他也凑过来,手搭在瘦得跟麻秆一样的曹洪身上,被曹洪一把甩下去,他也不在意,兴致勃勃说:“秦雪萍昨天也没来学校,你们猜她今天会不会来。”

曹洪眼珠子溜溜转:“我要是她,我今天肯定不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道歉也太丢脸了。”

赵怡悦听见笑话他:“你没少被齐老师拎到讲台上挨骂,你还知道丢脸呢。”

曹洪噎住,梗着脖子回道:“那不一样。”

赵怡悦哼哼,没搭理她,而是继续问知微:“知微,要是她今天不来怎么办?”

“那就等她来了再跟我道歉,她总不会以后都不来了吧。”知微很是淡定,师部就这一个小学,她难不成还不上学了?

果然,秦雪萍一个星期后就重新回到了班级。

这时候知微手上的纱布已经拆了,上面的伤痕结了痂,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疤。

秦雪萍进到班级,就一直沉默着,本来在班上,就只有知微几个人愿意跟她玩,这下她连知微她们都得罪了,那更是没有一个朋友。

秦雪萍脾气差,但自尊心也不低,她拿着她爸爸写好的道歉书,站到讲台上的时候,还没开始念,就先哭出了声。

齐老师就站在她旁边,班上的同学也静静等着她,她磕磕巴巴地念完,回到座位上,趴下哭得更厉害。

没过几天,她就转学了,听说是转到附近的工厂小学去了。

知微把她转学的事情告诉妈妈,梅锦点点头说:“她转学了也好,正好你也能远离她。”说实话,她都害怕秦雪萍极端起来会伤害知微。

梅锦想了下,转头看向她,又问:“知微,她在讲台上当着大家的面,跟你道歉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有感觉到开心吗?”

知微仔细思考了下,回答道:“没有,我看她一个人站在讲台上哭,感觉、感觉很可怜,但我一点也不同情她,只是我觉得她变成现在这样,跟她妈妈也有关系。”

梅锦放松地笑起来,弯腰在她脸颊上亲了口:“我闺女真优秀,而且还善良,你以后想当什么?”

“相当军人!”知微毫不犹豫,“我想像爸爸一样,当战斗英雄。”

梁满仓战斗英雄的名号,从小就印在她心里,她也想做对人民有益的战斗英雄。

但梅锦听了她的回答,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该高兴,梁满仓一个人奋斗在前线,就够她担心的了,要是知微也跟着上,她的心是永远落不到地面了。

不过孩子还小,志向这种东西,时时刻刻都在变化的,说不定以后她又想当别的了,她现在反对,反而适得其反。

她笑着揉了揉她脑袋,没有说话。

知微看着她,脸上突然堆起讨好的笑,姿态扭扭捏捏的。

梅锦好笑问:“怎么了这是?”

“妈妈。”

“嗯?有什么事你直说,跟妈妈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知微嘿嘿笑,道:“妈妈,咪咪生的猫猫已经长大,不用喂奶了,怡悦说我可以把它抱回来了。”

“那就抱回来吧。”梅锦轻描淡写。

“真的吗?妈妈,你真的同意我养猫了吗?”小家伙被兴奋冲昏了头脑,不敢置信问。

“当然是真的,不过在把猫抱回来之前,有些事妈妈要先跟你说好。”梅锦表情认真下来。

“妈妈你说。”知微一听多年心愿即将达成,立马乖乖巧巧地看着她,就差跟上课时一样,坐在小板凳上,双手背后了。

梅锦嘴角抽动一下,又被她拉平,道:“你想养猫,妈妈不反对,但是你要负责猫的吃喝拉撒,不能让它在家里乱拉乱尿,它要是拉了尿了,你作为它的主人必须得负责打扫干净。还有猫会掉毛,到时候掉的衣服上地上都是,也必须得你来收拾。它要是抓咬到了人,赔礼的钱也要从你零花钱里扣。”

也不知道知微听没听清楚她的要求,忙不迭地就开始点头:“好!”可见养猫的心有多强烈了。

梅锦终于让自己笑出来,大手一挥:“去把猫抱下来给妈妈看看吧。”

“好!”知微迫不及待地跑出去,嘴里还说着,“妈妈你先别出去,我马上就把猫猫抱下来。”

她立马就跑得没影儿,梅锦看着轻微晃动的院门,笑了下。

小家伙没多久就又回来,怀里还小心抱着一只猫,还挺肥。

知微得意道:“我早就跟怡悦说让她把这只猫留给我,不要送给别人。”

“我看看。”梅锦上前,小猫没见过她,惊恐地冲她哈气,露出两只小尖牙,瞳孔放大,耳朵向后撇着,十分警惕。

知微见状忙安抚地在它身上摸了摸,但毫无作用,这里对于小猫来说是陌生环境,它哈完气就一个劲儿地往她怀里钻。

梅锦怕它挠自己就没敢碰它,连它的样子都没怎么看清楚,不过毛色是黑色。

她问:“它全身都是黑色的吗?”

知微回道:“不是,它胸口有一小撮白毛。”

“噢。”

这时李贵珍听见猫叫从屋里出来,左右找了找问:“是不是野猫又来了?这些野猫真是烦人,我前天晾院子里的腊肉被它们咬下来一半,气死我了。”

梅锦和知微听到这话对视一眼,知微胸口的衣服动了动,两人都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异口同声说:“不是野猫,是家猫。”

“家猫?谁家的猫?是不是又是楼上的咪咪下来了。”李贵珍随口问。

知微把外套敞开一点,露出一只黑色的小猫头。

李贵珍猝不及防间吃了一惊:“这哪来的猫?”

梅锦笑道:“咪咪生的,这能出窝了,知微要抱回来养。”

“哎呦,这以后要养在家里啊。”李贵珍咂咂嘴,“咱们那儿都说养猫逮老鼠,等老鼠逮完了,猫比老鼠还能偷腥。”

“哈哈哈。”梅锦被她这个说法笑到,“没事娘,到时候进出就把厨房门关上,把它拦在门外就偷不着腥了。”

小黑猫蜷缩在知微怀里,身子发着抖儿,知微担心说:“妈妈,它还在害怕。”

“没事,养两天熟悉了就好了。”李贵珍对此很有经验。

知微似懂非懂地点头,又低下头对着小猫说话:“你不要害怕,妈妈和奶奶都可温柔了,奶奶做饭可好吃了,以后你就在我们家生活,是我们家的人了。”

梅锦看着她笑,问:“你给它起名字了吗?”

“还没有。”知微看向她,眼睛忽闪忽闪,“妈妈,我们现在给它起个名字吧。”

李贵珍笑呵呵的,有些惊讶:“这猫还给起名字啊,跟人一样了。”在她的观念里,养猫养狗跟养鸡鸭是一个样的,这谁家也没想过给鸡鸭起个名字的,就叫猫叫狗,唤的时候就“咪咪”两声,小猫就跑到跟前儿来了。

老人家的想法习惯是已经多少年的了,梅锦笑道:“咱家这可不是为了逮老鼠养的猫,这是给她养了个伴儿,可不得起个名字嘛。”

“那想要伴儿,我看还是应该你俩给她生个弟弟,姐弟俩才是个伴儿,而且有儿有女的,也能凑个好。”

梅锦笑了笑没说话。

她是不准备再生一个了,有知微一个孩子就够了,再生一个,她就要分出精力去照顾小的,那不管有意无意,知微一定会感受到落差。

李贵珍活这么大岁数了,还是很有眼力见的,看她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是不想生,要不要孩子是儿子两口子的事,她要是催多了就惹人烦了。

知微对要不要弟弟没什么所谓,她现在一心只想给小黑猫起个好名字。

梅锦问:“这是小公猫还是小母猫?”

“赵阿姨说是小公猫。”

梅锦眉毛一挑,好,这下怎么不算是儿女双全呢?

知微昂起头说:“妈妈,我们叫它梅花好吗?”

“梅花?”梅锦把这个名字在嘴里咀嚼一番,问:“为什么想叫梅花?”

“因为你姓梅呀,而且小猫的爪子可以画梅花,多漂亮啊。”知微理所当然地说,“以后小猫就跟妈妈姓梅,多好听的姓。”

第67章 臭坏蛋 “也可能是臭老鼠,放在你被窝……

知微的小猫抱回来, 头两天胆小得钻进床底最里面,一直不肯出来,谁过去都要被哈两下,连知微也不能幸免, 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出来转转, 这里闻闻、那里嗅嗅的。

梅锦有回夜里听见动静, 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见一个小东西“欻”地从地面跳到桌子上, 把她吓一跳,黑乎乎的毛茸茸的, 还以为家里进了大老鼠。

后来定定看了会儿, 才想起来家里养了猫,松一口气, 才敢起身去上厕所。

结果她一动,梅花又不敢动了,趴在桌面上紧紧盯着她的动向, 生怕她会过去捉住它似的,等她一出卧室门, 它就赶忙跳下来,又回到最让它安心的地方。

又过两天, 梅花好像就习惯了新家,开始出现在人前, 虽然还是害怕人触碰,但已经愿意走到人脚边闻气味了。

梅花还在窝里吃奶的时候,知微就常上楼去抱它,所以整个家里它只对她不抗拒,认亲认揉的。

知微喜欢它, 写作业的时候就把它放到腿上搂着,还边写边跟它说说话。

李贵珍瞧见就要说两句:“写作业的时候别抱猫。”

梅花听见她的声音就警惕地抬头,快速从知微腿上下去,又钻到床底。

它这个样子,李贵珍更要摇头,跟梅锦说:“都说这猫是奸臣,狗是忠臣,猫都是养不熟的,知微想养,咋不给她养条狗?还能给咱看看家。”

梅锦笑:“这哪是我不给她养,是她自己要养猫,而且什么奸臣忠臣的,就是一只猫而已,不就指望它在家能捉个老鼠,至于其他的事,它那么大一点个也干不了什么大事情。”

“那还真是不一定。”李贵珍想起件稀罕事,还没说呢就笑起来,眉飞色舞的,“在村儿里的时候,就住咱隔壁的你张嫂,你还记得吧?”

梅锦点点头:“记得呢,怎么又想起她了?”

“她家后来不是养了只猫吗,一只狸花猫,瞧着凶得很,小孩都吓得不敢上前,结果你猜咋着。”李贵珍说着,还卖了个关子,神情特专注。

梅锦也不自觉被她带进去,认真猜道:“后来给家里看孩子了?还是救了家里的孩子?”她前世就刷到过一些视频,小孩快掉到床下,猫用身子挡着或接着。

“不是。”李贵珍摆手,稀奇道,“说出来你都不敢相信,她跟我说的时候,我都觉得她是编瞎话呢。”

“奶奶你快说。”

知微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里出来,怀里还抱着梅花,梅锦看向她问:“你作业写完了吗?”

“没有,我等奶奶说完再写。”知微一屁股坐到李贵珍旁边,梅花闻见她俩的味道,吓得赶紧从她怀里挣出去,四只脚乱七八糟地跑回屋里,地面拖得太干净,它还滑了一脚。

滑稽的样子,看得三人都忍不住笑了笑。

李贵珍继续说:“不三年饥荒吗,她家那猫给她衔了只鱼回来,这么大一条。”她比划了下,大概手掌长。

“猫衔回来给他们吃的?”梅锦问,表情却是不太相信。

“是啊,你张嫂说是一早上,把厨屋的门一开,就看见灶门前躺着一条死鱼,她家那狸花猫就蹲在旁边。”

“饥荒的时候人都吃不上,肯定也顾不得去喂猫,那猫逮到鱼也没吃吗?”梅锦继续问,还是不愿意相信。

“说是啃了几口。”

“那是在哪逮的鱼,猫都能逮到,人就没去钓钓试试吗?”

“那人钓鱼哪能比得上猫,猫在这上头可是行家。”李贵珍“咦”了声,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好像在问她怎么连这都不明白。

梅锦羞愧,她是真的不理解。

知微听完却拍手,亮晶晶的眼睛惊喜问:“奶奶,那梅花会不会也捉鱼给我们吃?”

李贵珍“哈哈”笑了两声,有些苍老的手在她头顶拍了拍:“那奶奶就不知道了,说不定它哪天就给你捉了只鱼回来。”

“也可能是臭老鼠,放在你被窝里。”梅锦冷不丁补充。

知微呆住,咽了口口水说:“应该不、不会吧?”

“那可说不准,你这么喜欢把它抱被窝里睡觉,它就会觉得被窝是它的窝,小猫就爱把吃的玩的叼回窝里。”

知微瞧着她眼里的笑,不太高兴道:“妈妈,你不要恐吓我,你这是故意危言耸听!”

“哟,你还会用‘危言耸听’这个词呢。”梅锦挑眉,故意打趣她,“不过我可不是在危言耸听,真的有这种可能的,到时候你一掀被子,要是发现里面有一只老鼠,可不要害怕。”

知微不说话,嘟起嘴哼一声回了屋,坐在书桌前写作业。

梅锦从外面探头看了眼,用手指了指,跟李贵珍一块儿笑起来。

家里养了只活蹦乱跳的猫,不说别的,生活都变得更热闹了。

白天梅锦和知微去上班,家里就剩李贵珍,她做饭的时候时不时就给它投喂些吃的,梅花很快就跟她亲近起来,在她干活的时候往她身边蹭,那亲昵程度就连知微都要往后稍稍。

知微还因此吃了好大的醋,觉得梅花最喜欢的不是自己了。

梅锦觉得好笑,看着她强制抱着梅花气鼓鼓的脸,给她出主意说:“以后不让奶奶喂它了,都你自己喂,小猫都是这样,谁给吃的就喜欢谁,都过不了几天,它就又变成最喜欢你了。”

梅花在知微怀里扭了麻花,挣扎着想要下去,一副不想被她抱着的样子。

知微见它这样都快要哭出来,眼眶包着泪问:“这样梅花真的会变成最喜欢我吗?”

这小可怜样,把李贵珍心疼得忙应道:“奶奶不喂,以后奶奶就把吃的都留着,等你回来喂。”

梅锦瞧她这幼稚样,却是笑得停不下来,点点头说:“真的。”

“呜呜梅花你是臭坏蛋。”知微把眼泪往它身上抹,“你真是辜负我对你的喜欢。”

她这怨妇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控诉负心汉。

梅锦挽着李贵珍出去,笑说:“别管她,她待会儿自己就好了。”

两人出去,梅锦还贴心地把门带上,将空间留给她们俩。

梅花是个很活泼的小猫,等彻底把这里当成家后,就开始暴露它的本性,一到晚上就开始爬高跳低,“卟卟噔噔”的,吵得梅锦睡不好。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哈欠一个接一个地打。

边书云见状还问:“你这是怎么了?梁科长回来了?”

梅锦的哈欠顿住,震惊地看她一眼,差点要上手掐她来证明她是真人:“边姐,你什么时候也开这种玩笑了?”

“我这不是看你太困了,给你提提神嘛。”

“他要是回来还好了。”梅锦手撑着下巴,她的位置离窗户近,现在临近晌午,正是阳光好的时候,晒得人昏昏欲睡,没什么精神,“是知微养的那只猫,太能折腾了,天天晚上就开始闹腾,等白天我们都不在家,家里安静了,它倒开始睡觉了,一睡能睡一整天。”

“那它这样睡,晚上可不就不睡了嘛。”边书云道,“不过猫嘛,都是这样的,人家晚上得逮老鼠。”

“问题是我也没瞅见它逮的老鼠,净折腾我了。”梅锦无奈摊手。

边书云笑着,又问起梁满仓:“这马上孩子们都要放寒假了,梁科长跟你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没说,每次打电话都急匆匆的,说不两句话就挂了,信号还不好,有时候他在那边吼半天,我就能听见几个字,都连不成一句话。”梅锦无奈,眼神往院子里看了眼,太阳晒到水泥地上,金灿灿的,她心里又有些难受。

边书云瞧着她,有些不忍,劝道:“没事,就这两年,熬过去就好了,到时候他回来,肯定又加官晋职了。”

“我倒宁愿他不加官晋职,也想让他能一直安全地陪我们娘俩身边。”

边书云拍了拍她肩膀,轻声说:“这会儿也没什么事了,要不你先回去睡会儿吧,晚上再来。”

梅锦的眼皮也有些撑不住了,提着眉眨了眨眼,道谢说:“行,边姐,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到家的时候,李贵珍正在院子里洗菜,见她这时候回来还惊讶了下,问:“今天这么早下班了?”

“晚上没睡好,回来补一觉,梅花呢?”

李贵珍左右看了看,“刚才还在这儿玩呢,这会儿不知道又跑哪儿去了,是不是上楼找它娘去了。”

这小猫也好玩得很,母子俩住上下楼,时不时还能串串门,梅花毕竟是在楼上长大的,它有时候还要回娘家吃奶,而且回着回着就不乐意回来了,每回不是怡悦给抱下来,就是知微上去找。

梅锦点点头,没再问它去了哪,说:“娘,那我先睡一会儿,待会儿吃饭你叫我。”

“哎,去吧。”

梅锦进屋,脱掉厚衣服换上睡衣,一掀被子,梅花正蜷在里面睡得正香。

她看着它,不自觉就笑出了声,手指在它软软热热的小身子上戳了戳:“知微说的没错,你就是个臭坏蛋,把我搅得没精神,自己倒是睡得好。”

她上床把它往一边挤了挤:“臭坏蛋往里去去,给我腾个位儿出来。”

梅花耳朵动了动,没搭理她,梅锦好笑,亲自上手把它搬到里面去,随后躺在它刚才的位置上,这块儿地方都被它暖热了。

她俩一觉睡到知微放学回来,小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她胸口趴着,她被压得喘不过气,梦里还以为自己在表演胸口碎大石。

吃饭的时候,梅锦问知微:“你下周就要期末考试了对吧?”

“下周二考。”

“你这段时间在学习上可不太认真啊,有几次作业都差点没写完。”梅锦看她一眼,自从养了梅花,知微回来的第一件事永远是跟它玩,写作业的时候也要把它抱身边,写着写着就开始走神,这两次班里的小测验,成绩都下降了。

知微有些心虚,就差把脸埋进饭碗里了,大眼睛偷瞥她,说的话都有些底气不足:“妈妈我以后不会了。”

梅锦哼哼一声:“妈妈就先相信你一次,你要是还犯,以后你一回来,我就把梅花关笼子里,不让它出来,你什么时候写完作业什么时候放它出来。”

知微一听急了,连忙保证:“不会的,我不会再犯的,你不要把梅花关起来。”

“这就要看你表现了,你要是期末考第一,妈妈就相信你。”

“我肯定考第一!”知微把碗里的饭扒完,难得没再找梅花玩。

期末考试,她果然抱着奖状回来了,得意地把奖状递给梅锦。

梅锦拿起来欣赏着,低头在她脑门上“吧唧”亲了口,好不吝啬地夸道:“我闺女真棒!”

梅花趴在柜子顶往下看,瞳孔竖成一条线,嘴努子往前伸,狠狠打了个大哈欠,血盆大口的,露出两只尖尖的獠牙。

梅锦看见笑说:“你看它这样像不像条赖皮蛇?”

知微闻言左看右看,疑惑问:“妈妈,赖皮蛇长什么样?”

梅锦缓慢眨了下眼,拿着奖状转身,自言自语道:“我去看看把这奖状贴在哪比较好。”

知微看着她出门,也没太在意,转身朝柜顶的梅花拍手,召唤道:“梅花下来,梅花。”

梅花耳朵动了动,对她的呼唤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趴下去眯起眼,好像准备直接在上面睡觉。

唤不下来,知微也有办法,她出去敲了敲猫碗,边敲边看着门口,果然,没一会儿,就从里面蹿出来一只小家伙。

“喵喵”叫着往她腿边蹭。

知微一把把它抱起来,得意说:“被我骗出来了吧。”

梅锦把奖状贴好,见状笑道:“你老这样骗它,骗多了,这法子可就不好使了。”

“没关系,它比较笨,不会知道我是在骗它的。”

知微都放了寒假,那离过年就更近了,李贵珍坐在院子里朝外面看,瞳孔失焦,有些出神。

梅锦把炸丸子端出来,放到她面前,问:“娘,想什么呢。”丸子是早上她俩刚炸的,萝卜猪肉馅的,现在还热乎着。

李贵珍回过神,捏了颗丸子嚼了嚼,有些犹豫道:“小锦,我看过两天你给我买张车票,我还是回去过年吧。”

“怎么要回去过年?是在这边待的不习惯吗?”梅锦有些吃惊,她是想着这边好歹是男方,肯定是比老家暖和点的,而且她们在师部,各方面的条件也要优于农村,李贵珍在这边过个冬,当然比在老家好。

所以见她说想回去,她下意识就觉得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让她住得不舒服了。

李贵珍赶紧摇头:“不是,我是这样想的,你大哥二哥他俩年头刚分的家,分家的时候闹得也挺不好看的,你二哥还放狠话,说以后都不跟你大哥来往,但到底我还在,他们还是亲兄弟俩,再深的怨,也能化掉,也都商量好,过年还搁一块儿。”

她忧心忡忡地说着自己的担忧:“可要是今年我不在家,他俩说不定就真不在一处过年了,这家可就真要散了。”

“不会的娘,大哥二哥也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轻重。”梅锦把手放到她手上,握了握宽慰她道,“而且您也说他们俩亲兄弟,就是打断腿还连着筋呢,不会说散就散的,顶多吵两回架,你别担心。而且这么冷的天,你这来回跑对身体也不好,万一路上累了病了的,等满仓回来,我怎么跟他交代?”

李贵珍看着她欲言又止,但到底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迟疑地点头:“那行,那我就先不回去了。”

“您要是不放心,待会儿给家里写封信寄回去问问,寄特快的,到的快。”梅锦冲她笑了笑,又把盛丸子的碗递过去,夸道:“娘,您这手艺是真好,这炸的丸子又香又脆,味道还好吃,您再吃点。”

李贵珍有些浑浊的眼睛柔和笑起来:“好吃你就多吃点,吃完了咱再炸。”

炸丸子、油条、馓子,都是为了过年准备的,她们一下炸得多,让知微去供销社跟满银说,让她晚上下班来一趟,把炸的东西带回去些。

太阳刚西斜的时候,满银拎着包过来,到家从里面掏出一罐黄桃罐头放桌上,笑说:“今天供销社才到的,我手快买了两罐,这罐你们吃。”

知微把罐头拿起来看,黄澄澄的黄桃肉泡在糖水里,糖水浓稠晶亮,她咽了口口水问:“妈妈,今晚可以吃罐头吗?”

“今晚不行,就这一罐,等过年你爸爸回来再吃。”梅锦跟满银说了谢,把罐头拿到厨房的橱柜里,这东西珍贵,可不能就这样放桌子上,回头梅花一个不注意,给撞下去摔碎,可就要心疼坏了。

知微一听还得等到过年才能吃,立马遗憾地垮下小脸,不情不愿应道:“那好吧。”

满银看着她笑,捏了捏她脸蛋,又跟梅锦问起来:“三哥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二九能回来。”梅锦放好后从厨房出来,“前天刚打的电话,就是不知道是一早回来,还是得等到晚上才能见到人了。”

李贵珍把炸货装好递给满银,说:“晚上就在家吃吧,吃完再回去。”

“今天不行。”满银拒绝,拿上包要走,“今天要去永平他爷爷家,他爷爷过寿。”

“八十大寿?”梅锦问,这边上了年纪的人平常是不兴过生日的,说是过一年少一年,不吉利,但要是逢七十八十的大生日是可以过的。

满银点头,走到门口说:“我回去了,你们吃饭吧。”

几人往屋里回,梅锦道:“八十了,是该过一过,庆祝庆祝。”

李贵珍也说:“能活到八十也怪厉害的。”菜都洗好切好,就差下锅了。

梅锦跟她一块儿进厨房,拿过细小的干柴,用火柴点火,放进灶膛里,等火彻底烧起来后,再往里塞大块点的木头。

她仰头看着李贵珍笑道:“娘,我记得这过两年你也七十了,到时候咱也过个七十大寿?”

李贵珍闻言手一顿,笑起来说:“过啥呀,咱老百姓啥时候还过过生日。”

“那以前没过过,现在可以过嘛,又没人规定说老百姓不能过生日。”灶膛的火烧得有些旺盛,梅锦用钳子扒拉了下,“而且七十岁是个大生日了,咱也得庆祝一下。”

李贵珍把炒好的菜盛出来,上面缭绕着朦胧的热气。

轻轻的“吱嘎”一声,厨房门被拉开,知微探个小脑袋进来,鼻翼一耸一耸:“好香啊,奶奶你炒的什么?”

“干辣椒炒肉。”李贵珍把盘子端出去,放到饭桌上,“全是五花肉,香得很。”

梅锦站在厨房门边,反复拉了拉门,看着门和墙上的转轴“啧”一声说:“估计是生锈了,待会儿吃完饭滴点油进去润润。”

之前这些事情都是梁满仓操心的,她都没过问过,现在梁满仓不在,有什么不凑手的,都只能自己上了。

门的事先不管,梅锦跟知微笑道:“等后年咱也给奶奶过寿好不好?”

“好!”知微立刻点头。

梅锦笑了,对李贵珍说:“娘你看,知微也说要给你过寿呢,你就别推辞了。”

两人拿碗筷盛饭,知微接过自己的碗问:“奶奶,你是哪天的生日?”

“我也不知道,俺娘说不是七月生的,就是八月生的,就记得那时候天热,我身上出的都是痱子。”李贵珍回想道,“俺们那时候穷得都吃不上饭,俺娘生完我连月子都坐不了,就得下地给地主家干活,哪还记得什么生日。”

她笑起来,端着碗坐到桌子边,也没把这当回事,还笑着跟知微道:“现在可是好日子,全国人民都站起来了,再也没有地主了。”

老人说日子说的都是农历,梅锦想了想说:“别管七月生的,还是八月生的,咱到时候就八月十五那天给你庆,正好在中秋节,团团圆圆的多好。”

“我赞成!”知微跟上课似的,高高举起手。

第68章 回来 你最好看,不管怎么样都好看……

李贵珍听着她俩的话, 笑得真心,捂着嘴说:“我以前就见过地主家的老夫人过寿,又是大寿糕,又是长寿面, 还在村里摆流水席。那时候谁家都吃不饱啊, 地主家的流水席不要钱, 全村的人都去吃,但地主又坏又黑心, 咋可能就让你吃得那么美,你才稍微吃两口儿, 他家的下人就开始瞪眼了, 再多吃点,他们就能上手打。”

“所以我们才要斗倒地主, 地主都是剥削百姓的坏蛋!”知微听着义愤填膺小手攥得紧紧的,脸颊都涨红了。

梅锦也没经历过地主的年代,不由好奇问:“那后来呢?你们吃饱了吗?”

“也没啥。”李贵珍笑容不变, 依然慈祥和善,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 光从她的表情上,根本判断不出来她是在回忆从前的痛苦事, “说是办三天的流水席,其实就只让咱们去吃一天, 我那时候多伶俐,还趁地主家下人不注意,偷偷往兜里塞了俩窝窝头,地主家的窝窝头可是掺了白面的,那香呀, 从来就没吃过那么香的窝窝头,我拿回去谁也没给,弟弟们都不知道,我自己藏着吃了一星期。”

她现在说起这件苦中作乐的事,眼中还带着对自己机敏的小得意,嘴角忍不住上扬了扬。

梅锦看着她脸上深浅不一的沟沟壑壑,也跟着笑起来,不管现在是多大的年龄,头发白了多少,眼角的皱纹有多深,都曾有过年轻机灵的时候,那是只属于她自己、旁人抢不走的回忆。

知微听得入了迷,“咯咯”笑着,小身子往前凑了凑,不停地追问:“奶奶,你小时候都干什么?是不是还有别的好玩的事?”

“好玩的事?那可不好玩,是比不得你们现在的日子。我们那时候哪有学上啊,连字长啥样都不知道,天天就是下地干活,翻地拔草,沤肥浇地,捡柴火晒柴火,没个闲的时候,地里没事了,我是家里的大姐,还得领着弟弟妹妹,给他们换尿布衣服、喂野菜糊糊、搓着木盆洗衣服。”

李贵珍又陷入回忆,眼神飘向窗外的远方,她自己或许没觉得怎么样,但外人听着却是觉得凄苦,“夏天还好,身上的衣服用不了啥布料,到了冬天就不行了,一大家子就一条大棉裤,谁出去谁穿,其他人就只能窝在屋里裹着破麻袋片,棉花被也都睡得发硬,盖在身上一点不暖和,那时候柴火也金贵呢,冬天连炕都烧不起,大家都冻得直哆嗦。”

小小的姑娘,干不完的活儿,地里的活儿干完,干家里的,跟陀螺一样,永远停不下来。

梅锦和知微脸上都露出不忍,那种生活是她们所想象不出来的。

李贵珍看到她俩的表情,笑了下说:“所以说还是这时候好啊,老百姓都站起来了,也有衣服穿了,也有粮食吃了,也没有地主压迫人了,就连小姑娘都能上学了,知微你可得好好学,人家不都说上了大学的好吗,你也好好考,上大学,一出来就能当官儿。”

知微被她的话激励到,握拳奋力道:“奶奶,我肯定能考上大学,我还要上最好的大学!”

“好,等你考上大学,奶奶到时候给你缝个新书包,再塞一把花生糖。”

“嗯!”

年二十九,梁满仓回来了。

马上就能见到妻女,他在船上就没歇下来过,一直站在甲板上,迎着微凉的海风,扒着栏杆往师部的方向望,眼神里满是急切,等车开进师部,心还在剧烈跳动,到家的时候,天还没亮,家里也没声音,估计是都还没起床。

他平复了下急促的呼吸,才伸手去推门——没推动,院门是从里面闩上的。

梁满仓轻拍额头,笑自己痴了,真是太久没回来,竟连这都给忘了。

他把包裹放在门边,从旁边墙头翻进去,动作依旧利落,再从里开门把包裹拿进来。

院门刚被重新插上门闩,他一转身就看见一只炸了毛的黑猫,正撇着耳朵弓着背,乌黑的瞳仁紧盯着他,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来狠咬他一口。

黑猫看上去毛发油亮,胖乎乎的,不像是野猫,估计是谁家养的猫又来他们家找食来了,家里的秋千常常会长猫,他也没在意,冲其挥手赶着,压着声说:“行了,天都亮了,你赶紧回你自己家去吧,声音小点,可不要喊啊,别把里面的人吵醒了。”

梅花听不懂他叽叽咕咕说的啥,只觉得他陌生又危险,而且还想往前进,它惊惧地整根尾巴都竖起炸开,低声“呜呜”地喊着,小身子微微发抖,想要靠小猫威严来吓退敌人。

梁满仓马上就能见到想见的人,正是心情好的时候,他瞧着黑猫笑了下:“你个小东西还挺凶,问题是这是你地盘吗?你就这么凶。”

今天轮到梅锦放起床军号,闹钟六点整响起,她迷蒙着眼从被窝里伸出手关上,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坐起来,起得太早,神智还不清楚,她呆呆坐着,突然就听见院子里有动静。

想到梁满仓是今天回来,她心中忽然一动,连忙下床穿上拖鞋,随手从椅子上捞了件外套,都顾不得披身上,就赶紧出去。

梁满仓正跟那凶狠的黑猫僵持着呢,没想到这时房门会被从里面打开,日思夜想的人直接撞进视线里,心都漏掉一拍。

梅锦也只是直觉会是他回来了,没有想到真的是他,她歪头看着他笑,笑着笑着,眼眶就有些发热,突然有点想哭,她抿着唇轻颤,最后忍不住背过身去,抬起手背擦了擦眼角。

梁满仓赶忙上前,无视黑猫的威胁,张开手抱住她,用外套将她裹在怀里,声线温柔:“这么冷,怎么不穿好衣服再出来。”

梅锦有些哽咽,抽了下鼻子,仰头睨了他一眼,娇嗔道:“那我不是没想起来吗,你刚回来就要说我。”

“我好不容易回来,怎么舍得说你。”梁满仓把她搂得更紧,在她背上搓了搓,捧着她的脸,目光有些贪婪地看着她,“怎么感觉又瘦了,本来脸上就没二两肉,这下更是骨头挂着皮了。”

他这什么形容,说得跟骷髅似的,梅锦不满,瞪了他一眼:“怎么,我瘦了不好看了?”

她这一眼毫无威慑力,美目流转,娇媚非常,梁满仓只觉得自己骨头都要酥下来,抵着她额头轻笑:“怎么不好看,在我心里,你最好看,不管怎么样都好看。”

这还差不多,梅锦哼一声,重新抱住他,脑袋靠在他胸膛处,鼻间又久违地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她闭上眼,鼻腔酸涩。

“你待会儿是不是要去广播站?”

“嗯。”梅锦点头。

“那赶紧进屋去穿衣服,待会儿我陪你一块儿去广播站。”两人相拥一会儿,梁满仓把她打横抱起来,稳稳地抱到房间去。

梅花见他们进屋,连忙跟在后面,肉垫踩在地上,发出实心的“咚咚”声,在安静的清晨尤其清晰。

梅锦穿衣服,梁满仓看着它问:“这猫怎么回事?是知微要养的楼上那只猫?”上次职位说要养猫的时候,他正好在家,所以还记得。

梅锦点头:“是啊,前段时间抱下来的,刚养熟。”

“这猫还挺漂亮。”梅花趴在不远处的凳子下,仍警惕地看着他,梁满仓朝着它蹲下来,伸出手逗了逗,“咪咪过来。”

梅锦把衣服换好,听见他“咪咪咪咪”地唤,笑说:“知微给它起的有名字,叫梅花。”

“梅花?”梁满仓转头看她,唇舌轻念,眉眼含笑,夸道,“这个名字好。”

“梅花……梅花过来。”

“不过它现在还听不懂自己的名字呢,你叫也没用。”梅锦走过去摸了摸猫头,梅花温顺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六点十几,两人并肩走在师部的小路上,晨雾还没完全散去,空气清新微凉,有起得早的人瞧见他们,都惊讶地笑起来,打着招呼说:“梁科长回来了?”

“是,回来过年。”梁满仓冲人家笑着点头致意。

“这是陪小锦去广播站放军号?”

“对,这不马上到起床号的时间了吗?”

“哎呦,那可真是好久没见到你俩一块儿了。”

以前梁满仓还在师部,梅锦没借调到文化站的时候,隔几天就能看到夫妻俩大早上说说笑笑地往广播站去。

他俩那时候都成师部的一道风景线了,谁见了不羡慕,还没见谁家夫妻俩结婚这么多年感情还这么好的,感觉比人家新婚的还甜蜜。

梅锦和梁满仓对他们笑笑,一块儿去了广播站。

熟悉的军号响起,高亢嘹亮,军号放完后,梅锦伸手关掉喇叭,两人又一块儿回家。

起床号放完,师部就热闹起来了,要上班的、要训练的都起床了,就连鸡呀狗呀的,也开始胡乱叫上两声,树上卧着的鸟被人类活动的声音吵醒,扑棱着翅膀飞走,留下乱颤的树叶枝桠。

两人到家,李贵珍正穿着衣服准备起床做饭,知微还熟睡着,脑袋埋在被子里,被闷得热乎乎的。

李贵珍瞧见儿子高兴得都说不出来话,眼睛不停地在他身上打量着,手摸着他胳膊,嘴里不停道:“瘦了,脸颊都凹下去了,也黑了,看这脸上手上糙的,都裂口子了,那边日子过得苦啊!”

梁满仓笑:“娘,没那么苦,我都习惯了。”

李贵珍疼惜说:“习惯啥呀,你早上想吃啥?我给你蒸碗鸡蛋羹行不行?再卧两个荷包蛋。”

“都行,谢谢娘。”梁满仓点头,又问,“知微呢?”

“里间睡着呢,昨晚抱着猫不撒手,跟猫玩到半夜才睡。”李贵珍指着房间的门小声说。

“那我先进去看看。”

“哎,去吧,也这么长时间没见闺女,肯定是想了。”

梁满仓轻手轻脚走到单人床边,蹲下来故意凑近,用胡茬扎知微脸蛋,她娟秀的眉毛皱起,大早上被扰了清梦,烦得一巴掌拍过去,说的话含含糊糊的:“梅花,你不要舔我。”

不知道是猫都有这个习惯,还是只有梅花有,它一大早上就喜欢蹲在人胸口,用带倒刺的舌头在人脸上舔,非把人给舔醒才罢休。

梁满仓听着她的话,跟旁边的梅锦相视而笑,梅锦伸手要去把知微喊醒,被他拦住,用气声说:“算了,让她睡吧,小孩放寒假,可不就得多睡睡懒觉。”

两人又蹑手蹑脚出去,梁满仓握着门把手刚想把门带上,梅花一个闪身,灵活地从缝里蹭了进去。

他挑了下眉笑起来,梅锦解释说:“现在到了它睡觉的点了,知微爱把它往床上抱,被窝里也暖和,它就喜欢去找知微一块儿睡。”

“那要是没人给它开门,它不就进不去了吗?”

“人家机灵着呢,一听见门动的声音,跑得比谁都快,大人进进出出的,它挨着你脚边一下就钻进去了。”梅锦指着门边说,“就跟刚才一样。”

梁满仓若有所思,看着她说:“要不我给门上开个洞吧,到时候你再在上面缝个门帘,这样梅花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而且有门帘挡着,也不会漏风。”

这不就相当于给猫开个猫门吗?梅锦立马答应:“行啊。”

梁满仓的那些木工工具还收在柜子里,他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也没人碰他的,他过去拿出来,问:“是两个门都开,还是只开小卧室的门?”

梅锦想了想:“开两个吧。”虽然梅花有时候真的很吵人睡觉,但它安静可爱起来还是很软萌的,尤其是她晚上写稿子,它乖乖趴在书桌上或她腿上睡觉,“呼噜噜”地打着小呼噜,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是一个陪伴。

梁满仓点头:“行,那我先开咱们房间的,等知微起床,再开那个门。”

“好。”

知微就是被外面的声音给吵醒的,“卟卟噔噔”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她睁开眼,梅花正躺在怀里,小脑袋枕着她胳膊,睡得黑甜。

她摸着梅花滑溜溜的毛,从头撸到尾,又控制不住地亲了亲,小猫在怀,更是不想起床了。

早饭的香气飘进屋里,李贵珍过来敲门:“知微,起来吃饭了。”

知微又在床上赖了赖,才挣扎着起来,她揉了揉乱蓬蓬的头发,还没从房间里出去就喊着道:“妈妈,爸爸今天什么时候回来?你帮我扎小辫,我要戴那个粉色带蝴蝶结的发卡。”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蹲在地上正笑看着她的梁满仓。

她眼睛瞬间睁大,脸上瞬间绽出笑,立马扑上去:“爸爸!”

梁满仓张开手接着:“小懒蛋,睡到现在才起,奶奶说你昨晚又恋着跟猫玩,不睡觉是不是?”

“才没有。”知微有些心虚地反驳,看向旁边的梅锦,似撒娇似抱怨,“妈妈,爸爸回来了,你怎么都不叫我。”

梅锦好笑地点着她脑门:“怎么没叫你,你自己睡得跟小猪一样,根本都叫不醒好不好?”

梁满仓立刻作证:“就是,我去叫你,你还给了我一巴掌,真能睡,比小猪可能睡多了。”

知微眨眨眼,噘着嘴不太高兴:“我才不信。”

“好好好,你不信。”梁满仓把她抱起来,宠溺地捏捏她鼻子,又看了眼梅锦,说:“你怎么跟你妈妈一样,出来也不穿好衣服,不冷吗?”

又“指桑骂槐”了,梅锦面带微笑,伸出手悄悄在他腰上拧了下,也幸亏他干活干热了,把厚外套脱了,身上就剩了件衬衫和毛衣。

知微蹬了蹬腿,身上就穿了套薄睡衣,听他这么一说,还真感觉有点冷了,一手搂着他脖子,一手指着里屋说:“爸爸,你把我抱进去。”

床上的梅花被动静吵醒,身子压低,见这个陌生人又登堂入室,立马跳下床钻进床底溜之大吉。

梁满仓出去,知微换好衣服,扒着床撅着屁股蹲下去,对墙角的梅花说:“梅花,你不要怕,那是我爸爸,是家人。”

梅花躲在里面不肯出来,小脑袋瞧着就犟犟的,就连看向她的眼神都有了几分不信任。

知微“唉”一声叹气,认命地看着它说:“好吧好吧,那你就躲在里面吧,别忘了出来吃饭啊。”

本来知微今天还约着跟小伙伴们玩呢,因为爸爸回来,直接把这回事给忘了,赵怡悦跟她们等半天都没等见她,还特意找到家里来。

知微又是歉意又是羞愧,赶忙解释说:“我今天就先不跟你们一起玩了,我本来还以为我爸爸要下午才能回来的。”

赵怡悦摆手,探头往里看:“你爸爸回来了?”

“对,我爸爸现在在给梅花做小猫门呢。”知微说着有些骄傲。

赵怡悦好奇,问:“什么样的小猫门?我想看看可以吗?到时候让我爸爸也给咪咪做一个。”

“当然可以了。”知微拉起她的手,边往屋里领边介绍说,“小猫门就是在门上开个洞,这样就算关着门,梅花也可以进进出出了。”

“要在门上开洞啊。”赵怡悦有些失望,“那我爸爸肯定不会干的,他肯定还要说我,好好的一个门,怎么能在上面开洞。”

“没关系,你可以先看看我家的小猫门,等你爸爸同意你开洞的时候再给咪咪做。”

“好。”赵怡悦点头。

梁满仓把门上的洞开好后,还得打磨一番,要不上面的木刺容易喇到梅花。

今天已经二十九了,梅锦也放假,不用去上班,梁满仓回来,待会儿晌午满银和常永平要到家里来吃饭,要不然按规矩就得等年后来,那还要好几天,满银可等不了。

梅锦和李贵珍现在就开始处理食材了,等他俩过来的时候就能下锅。

全家三个大人,现在没一个闲着的,就连知微都蹲在梁满仓旁边帮着递个东西。

也就只有梅花悠闲地霸占着知微的秋千,躺在上面晒太阳眯觉。

知微给赵怡悦指了指:“你看梅花睡得多香。”

赵怡悦看过去,黑猫的毛被阳光一照,显得更是油光水滑,她说:“我妈妈还说呢,也不知道咪咪一只大白猫为什么会生出来一只小黑猫。”

“它也不是小黑猫,你忘记啦,它胸口有白毛的,应该是黑白猫。”知微纠正她,“肯定是因为猫爸爸是黑猫。”

梁满仓听着她俩的讨论,不由得笑起来。

这时候满银跟常永平一块儿推着车进来。

知微一看见她就站起来叫:“姑姑!”

赵怡悦也跟着喊:“姑姑。”她们一栋楼长大,从小就在一起玩,关系比起别人要更近一些。

“哎,怡悦也在呢。”满银应声,从车把手上拿下一只油纸包说,“给你买的桃酥,你俩一块儿吃。”

知微扬起笑,乐呵呵地过去接下桃酥,打开跟赵怡悦一人拿了一块,用另一只手接着啃起来。

梁满仓也起身,先是去洗了洗手,才跟妹妹妹夫聊天说话:“怎么样,你俩这婚后生活过得如何?有没有吵架?”

常永平忙摆手:“三哥你放心,我结婚的时候就答应的,肯定不会欺负满银。”

“满银,是这样吗?”梁满仓故意沉下脸,看向满银。

“是这样吗?”满银抿着唇笑,看向常永平。

这时梅锦也出来,挽着满银的胳膊。

常永平看着面前的几个人,惊讶抬眉:“是这样啊。”

兄妹俩齐齐笑起来,满银点头:“是,他对我好得很。”

常永平反应过来,他们是故意跟自己开玩笑的。

梅锦杵了杵满银,笑说:“这么坏心眼儿呢,瞧你把永平给吓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知微桃酥吃完,嘴角粘了渣子,她伸出舌头在唇边舔了一圈。

梅锦瞧见有些嫌弃地“咦”了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瞧瞧你,真是不讲卫生,擦一擦去洗洗。”

知微看了眼身旁的赵怡悦,在朋友面前出糗,总归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嘿嘿笑一声,赶紧跑进了厨房。

第69章 第 69 章 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呀?……

今天家里可是人齐了, 李贵珍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是她跟邻居学的做的糖醋鱼,鱼身被炸得金黄,上面淋着晶莹红亮的糖醋汁, 摆到桌子中央, 酸甜的香气扑鼻而来。

这道菜甜中带酸、酸里回甘, 最受小孩子喜欢,连向来不喜欢挑鱼刺的知微看见, 都跟着“哇”的惊呼一声,拿着筷子规规矩矩坐好, 就等着开饭。

糖醋鱼又费油又费工夫, 可是道硬菜,李贵珍也不常烧的, 满银看了眼梁满仓打趣说:“三哥,我们这下可是沾了你的光了,要不然哪能吃到这道菜。”

“好了, 你就别贫嘴了,快吃吧, 待会儿凉了。”梁满仓眼角带笑,夹了一筷子肥嫩无刺的鱼肚子肉, 放到知微碗里,“喜欢吃就多吃点。”

李贵珍看着儿女们吃得热热闹闹, 眼角的皱纹都笑得舒展开了,眉眼弯弯道:“这么好的日子,咱得庆祝庆祝,你们下午还有事吗?要不咱们拿瓶酒喝吧?”

梁满仓忙道:“我下午要去见领导和同事,不适合喝酒, 你们喝吧。”

梅锦微微抬手,娇俏笑道:“我喝,他不能喝,正好把他那一份省给我们,我们一人多喝两口。”

梁满仓抿唇轻笑,给她也夹了块挑好了刺的鱼肉,动作自然又温柔。

李贵珍高兴应声,就要起身去拿的时候。

满银和常永平对视一眼,忽然忍不住笑出声,常永平道:“娘,我们也不能喝。”

梅锦问:“你们怎么也不能喝?你们今天还要上班吗?”

“不是。”常永平摇头,眼中的浓厚笑意散都散不开,他轻轻碰了下满银,柔声细语的,“满银,你来说吧。”

他俩这郑重其事的样子,弄得大家都好奇不已,不知道会是什么大好事,李贵珍也先扶着桌面坐下。

知微放下筷子,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他们,小身子往前探了探,满脸都是求知欲。

满银笑了又笑,轻咳一声,将腰背挺直,手轻轻放在肚子上。

梅锦注意到她的动作,眼睛瞬间睁大,这件事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她又惊又喜地捂住嘴,伸手指向她的肚子:“不会吧?”

她这一行为,在场大人都反应过来,李贵珍更是喜不自胜,眼神紧紧看着她。

满银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大家都高兴起来,梅锦道:“哎呀,原来今天咱们家是双喜临门啊,那更得喝一杯庆祝了,满银你不能喝,让永平喝,永平你可得喝两杯才行。”

大人们说话跟打哑谜似的,知微一头的雾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雾里看花似的搞得她好奇心更是旺盛,什么都吃不下去了,不停地追问:“怎么了怎么了?姑姑你快说。”

满银笑着拍了拍她脑袋,终于把谜底透出来:“知微你要当姐姐啦。”

知微向来聪颖,当下也明白过来,看着她的肚子眨眨眼问:“姑姑你是怀孕了吗?”她见过赵怡悦的妈妈怀孕,肚子大起来,等肚子瘪下去的时候,她弟弟就出生了。

因为她从没见过妈妈怀孕,所以她还问过赵怡悦,她弟弟在哪,是怎么出来的。

当时赵怡悦表情很认真,深信不疑说:“我妈妈说是从床底下抱出来的。”

知微听完她这个解释,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看床底,生怕里面钻出来一个人,还是后来她把这件事告诉妈妈,妈妈笑得肚子疼,随后告诉她,小孩子是被女人肚子孕育出来的,怀胎十月,等小孩子从受精卵长成有鼻子有眼后就能生出来了,还让她不要害怕床底,床底不会平白钻出一个人来。

自那之后,她就没害怕过了。

“对,姑姑怀孕了。”满银满脸温柔地看着她,轻声问,“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呀?等明年夏天,ta就能出来陪你玩了。”

知微想了想,回答道:“我想要妹妹,这样我就可以给她扎小辫,还可以把我的衣服给她穿,我不喜欢弟弟,弟弟都不好玩。”赵怡悦的弟弟就很讨厌,是个爱哭鬼,每天都一直哭一直哭,还臭臭的,一点没有意思。

而且她好多漂亮衣服,因为小了不能穿了,有些妈妈拆掉给她做了新衣服,有些就送给其她小妹妹了。

但她要是有了自己的妹妹,她就可以把漂亮衣服全留给她了。

她仰着脸问:“所以姑姑,是弟弟还是妹妹啊?”

“姑姑也还不知道呢。”满银轻柔地笑,“是弟弟还是妹妹,得等生出来才知道。”

梅锦去把酒和酒盅拿过来,开心地打开,往能喝的人面前都倒上一杯:“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都是咱们家值得庆祝的喜事,大家喝一杯。”

梁满仓也给自己倒上一杯,跟大家一块儿碰杯说:“那我也得跟着喝一杯才行。”

“三哥,不用,别耽误你的正事。”满银伸手去拦,带着酒气去见领导,不好。

梁满仓摇摇头,把她的手推回去,“没关系,就一小杯,不会影响的。”将小酒盅里的白酒一饮而尽,杯子倒扣在桌面上。

梅锦也劝满银放心:“没事,他心里有分寸,咱们就高高兴兴地吃就行。”

知微扒了口饭,看着他们眼前的酒杯说:“妈妈,我也想给姑姑庆祝。”

梅锦瞧她一眼,笑起来,抬手刮了下她鼻子,问:“怎么,你也想喝酒吗?”

“小孩子不能喝酒。”知微摇摇头,借此提出要求,“黄桃罐头还没吃呢,我想喝那个。”

梅锦回头看了眼背后的厨房,又看回她,那双渴望的眼,哈喇子都快从嘴角流出来了,她好笑道:“行,喝,你去拿过来,妈妈给你开。”

知微一听能喝,连忙放下筷子,从凳子上下来,往厨房跑去。

梅锦失笑:“知道放在哪吧?”

“知道!”知微进去不过一会儿,就抱着罐头和干净的碗出来,玻璃罐子里的糖水透着温润的光泽,黄桃果肉被浸得丰腴饱满,瞧上去十分诱人。

罐头都不怎么好拧开,梁满仓要接过去,梅锦拒绝,拿着罐头,将瓶盖螺纹处对着桌角磕了磕,随后轻松打开,给知微倒了半碗蜜水和一块黄桃肉。

梁满仓夸道:“你这个开罐头的方法还挺好。”

“那当然。”梅锦多贪了两杯酒,两颊粉红粉红的,眸光也更水润。

梁满仓垂下眼浅笑,端起碗轻啜了口粥,喉咙随着吞咽上下滚动。

中午吃完饭,梅锦有些不胜酒力,回房间午寐,满银和常永平下午也没什么事,就不急着走,留下来陪着李贵珍聊天说话。

知微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荡秋千,爽朗笑着,说:“再高点,爸爸,你再用力推!”

梁满仓笑,却没随她的愿,已经够高了,再高摔下来要受伤的。

知微也没察觉,只觉得自己像只小鸟一样,头发衣服都被风吹起来,整个人都快乐地要飞到天边去。

她看见梅花蹲在墙头上,两只爪子揣在胸前,竖瞳眼睛缓慢眯了眯,耳朵也动了动,小脑袋趴下去,像是要睡着了。

李贵珍和满银拉着手聊天,李贵珍神情关切,手掌时不时碰一下她的肚子,跟她说一些怀孕的注意事项。

满银点着头,偶尔朝知微看一下,说:“别荡的太高,小心点。”

“没事的,姑姑。”

梁满仓从她背后推一下后,等着速度降下来,说:“你自己晃,我去看看你妈妈。”

“噢。”知微点头,脚尖点着地面,慢悠悠的。

梅锦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像睡着了,但又能听见外面他们说话聊天的动静,听见门开的声音,也知道是有人进来,但要说没睡着,又有点睁不开眼醒不过来。

窗帘是拉着的,外头日光好,屋里却昏暗暗的,只透着一点点窗帘遮不住的光,是非常适合睡午觉的环境,梁满仓蹑手蹑脚地进来,把门轻轻带上,走到床边,看着梅锦的睡脸。

他伸手想碰一下她的脸,却先看到手上裂开的粗糙口子,手在空中愣住,转而给她掖了掖被子。

梅锦喝了酒嗓子有些发干,她咳一声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人,神智有些不清,呢喃问:“你回来了?”

梁满仓没听清她说的什么,见她醒了,弯下腰问:“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梅锦定了定神:“想喝水。”

“我去给你倒。”梁满仓闻言端着水重新进来。

梅锦坐起来喝了半杯,又将杯子递回去,梁满仓问:“还喝吗?”

她摇摇头:“不喝了。”

梁满仓把杯子放下,缓声问:“还要不要继续睡会儿?”

梅锦觉得自己还是有些迷糊,反应都慢了许多,点点头说:“我再睡会儿吧。”她说完躺下去,把被子往上拉,眼睛也慢慢闭上,睡姿比知微乖多了。

梁满仓见状,嘴角上扬了扬,看着她唇上残留的水迹,眸底闪过一抹暗色,俯身在上面亲了亲。

梅锦立时睁眼,嘴唇微张,给了他可乘之机,唇齿相碰,舌尖勾触,缠绵万分。

两人许久未见,互相之间怎可能不思念,只是碍于现在是白天,大家又都还在院子里,再难耐,也只能亲吻一番。

梅锦喘着粗气,搂着他脖子靠坐在他怀里,问:“你什么时候去参谋长家?”

“三点过去。”梁满仓指尖抬起她下巴,在她唇上啄吻,眼神幽深道,“晚上等我回来。”

“嗯。”梅锦身子发软,平复了下气息,手掌覆在他脸上,指腹摩挲着,有些心疼。

梁满仓把她的手拿下来握住,又捏又揉的,爱不释手般,一点不舍得放下。

“那你晚上在家吃饭吗?还是在参谋长家吃?”

“还不知道。”梁满仓话音刚落,就见她眼中有些失落,忙又道,“我到时候看,尽量回来吃。”

梅锦轻轻“嗯”一声,听着外面清脆的笑声问:“知微干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荡秋千呢,我给她推的时候一直催着我再用点力,她要荡得高高的。”

梅锦躺下来枕在他大腿上,脑袋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你这个秋千算是给她做对了,她天天有事没事就要坐上去晃两圈。”

梁满仓手有意无意地在她头发上梳着,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说:“你再睡一会儿,我待会儿就出门。”

梅锦也跟着扫向他的手表,不满道:“不是还没到时间吗?去这么早干嘛,说不定人参谋长现在也正忙呢。”

梁满仓笑,明白她就是不想让自己走,只是没直言,他顺着她头发,往耳后拨了拨,软声道:“你睡吧,我等你睡着再走。”

梅锦鼓了下唇,但也知道只能这样,她握着他的手闭上眼,醉意袭来,很快睡去。

梁满仓等她眉目舒展,呼吸平稳后,小心抬起她脑袋,用枕头垫在下面,又给她盖好被子,这才出去。

院子里,大家都还没走,知微看着他问:“爸爸,你现在出去吗?”

“对。”

“妈妈还在睡觉吗?”

“嗯,妈妈累了,你别去吵她。”

说的好像知微一定会吵到妈妈似的,她不高兴地嘟起嘴,把头扭过去,不看他。

小丫头的情绪来得快又急,梁满仓还没搞明白呢,就得出门,他笑了下,揉揉她脑袋跟满银夫妻俩道:“行,你们俩待会儿回家的时候,路上注意点,骑车捡好的、平整的路面走,别颠到满银。”后半段是嘱咐常永平。

常永平赶忙点头:“放心,三哥,我路上肯定注意。”

梁满仓点头,开门出去。

他走后没多久,太阳也西移,院子里的阳光没了多少温度,晒在身上也不暖和了,风吹过来,还有了冷意。

满银手被冻得有些发凉,跟常永平道:“咱们回去吧,明天过年了,晚上回家跟妈一块儿准备准备东西,再不回去,你那个二婶又该乱说闲话了。”

常永平讪讪,连连点头。

李贵珍站起来:“这就回去啦。”

“昂,等初二我们再来。”初二回娘家,满银看着她笑,“今年你也在这,离得近,想见就能见到了。”

李贵珍也满脸的笑,攥着她的手给她焐了焐说:“行,这马上要起风了,你俩赶紧回去吧,想吃什么跟我说,我初二给你做。”

“哎。”

等人走后,院子里就剩了李贵珍和知微,知微闲着无聊,也要出去找小伙伴们撒欢,跟奶奶说了一声,屁股上长钉子似的,一下就跑了出去,一会儿没了身影,也不知是去了东边还是去了西边。

李贵珍把竹椅从院子里拎到堂屋门下,躲着风,就着外头的日光继续纳鞋底。

梅锦是被一股饭香味唤醒的,她睁开眼的时候,房间已经黑透了,屋内静悄悄的,一点儿声响都没有,睡的太久了,脑袋有点懵,她揉了下,起身下床,打开门出去。

小房间里也关着灯,她探头看了眼,里面没人,只有梅花趴在知微的枕头上睡觉,要不是它动了动,就它那身黑毛,她还真看不见它。

她笑了下,往外看了眼,院子里也没人。

李贵珍听到声音,回头看一眼,道:“行了?我烧了饭,待会儿就能吃了。”

梅锦问:“娘,知微和满仓都不在吗?”

“三子还没回来,知微出去玩了,也还没回来。”李贵珍回道,又问,“三子晚上还回来吃吗?”

梅锦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们先吃,不用等他,饭菜给他留着,他要回来再热,要回来的晚了,就给他当宵夜吃好了。”

“也行。”

“娘,你先烧着,我出去找知微去。”天都黑了,还没回来,怕是跟小伙伴们玩疯了,连回家吃饭的时间都忘了。

“哎。”

梅锦刚出门,还没走出多远,正迎上蹦蹦跳跳回来的知微,两条辫子一摇一晃的,看见她,眼睛一亮,从蹦跳变成跑,加快速度过来:“妈妈!”

梅锦站在原地等她,手伸出去,被她牵住,问:“这是玩什么了?怎么还出汗了?衣服不要敞着,闪了汗容易感冒。”

“我现在热,等会儿就拉上。”知微不肯扣上口子,就在风中敞着。

梅锦犟不过她,“哼”一声道:“现在过年,什么好吃的都有,你要是冻感冒了,又是咳嗽又是流鼻涕的,什么好吃的都没你的份,只能吃药挂吊水。”

知微一听,身子有些僵硬,噘着嘴,不情不愿地将扣子从最上面扣到了最下面,比谁都听话。

梅锦好笑,夹夹她鼻子:“怎么就这么馋呢,一挺好吃的就什么都答应。”

“当然是随了你了,爸爸都跟我说了,说你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吃好吃的。”知微说起来洋洋得意,“所以咱们俩就老大别笑老二。”

“你这小嘴真是牙尖嘴利,能说会道的,孩子长大了啊,越来越不好管了。”梅锦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知微一见她叹气,立马保证说:“妈妈你别伤心,我长大了,还听你的话。”

梅锦脸上肌肉动了动,又被她压下去,道:“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

“我答应的。”小家伙拍拍胸脯,一副大人模样,“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脸上婴儿肥都还没褪去呢,就知道什么“君子一言”了,梅锦终于忍不住笑,吩咐道:“那这样,你现在去给妈妈打盆洗脸水,再给我倒杯红糖水。”

“好!”小家伙屁颠屁颠地进屋,按照她的支使先是倒了杯热水,又从红糖罐里舀了勺红糖泡上,随后拿过脸盆兑热水,兑完还伸手试了试水温,水温正合适后端到她面前,贴心递上擦手的干毛巾。

梅锦瞧着她一系列流畅的动作,大力夸赞:“谁家的女儿这么棒这么暖心呐?原来是我家的!”

知微半是羞涩半是骄傲地笑起来,小狗似的又贴上来讨活儿干:“妈妈,你还有其他事情要我帮你做吗?”

梅锦作思考状:“我想想,暂时没有了,总得让我宝贝女儿休息休息是不是?哪儿能逮着一个人使劲薅,咱又不是无良的地主。”

母女俩在这开玩笑,就听见院门响,接着梁满仓走进来。

本来都到这个时间点还没见他回来,她们都还以为他要在参谋长家吃完饭才回来。

梅锦这下有些惊喜道:“参谋长没留你吃饭啊?”

“我吃过了。”梁满仓表情有些沉重。

梅锦观察着,试探问:“你这是怎么了?参谋长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批评你了。”

还没等他回答,她就先为他抱不平道:“他真批评你了?凭什么啊,你这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怎么能批评你呢?!”

“没有,他没有批评我。”见她越说越严重,梁满仓赶忙打断,但看着她的眼神,却凝重又忧伤。

“那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很久没见你是这个表情了。”

梁满仓眼神扫了眼旁边好奇的知微和这时候出来的李贵珍,摇摇头说:“没,就是工作上的一些事。”

梅锦顺着他的眼神看了看,知道他是不想让她俩跟着担心,也就没再追问。

李贵珍听他说是工作上的事,也跟着放了放心,劝了两句说:“这师部这么多人呢,有啥事还不用你一个人顶,你也别太操心了。”

“我知道,娘。”

“行,饭做好了,咱开饭吧。”李贵珍问,“你吃过了,要不要再吃点?我把晌午的剩饭热了热,又炕了几个馒头,炕的外皮焦焦的,香得很。”

“你们吃的,我已经吃饱了,就不吃了。”梁满仓拒绝,抿唇冲她们笑了下,回了卧室。

梅锦望着他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他这样子,一看就不对劲。

知微没察觉到,还兴奋地举着手说:“我要吃炕馒头,奶奶你有没有给我涂蜂蜜?”

这也是梅锦想的吃法,馒头切片,炕得酥脆,再涂上一层蜂蜜,就是一道小甜点了。

李贵珍笑呵呵点头,“我特意给你弄了一个馒头,够你吃的。”

“好欸!”

第70章 放鞭炮 脸上的笑容璀璨

梅锦心里想着事, 吃起饭也就有些心不在焉,匆匆扒完碗里的饭,就径直回了房间。

此时梁满仓坐在桌子前,两只手撑着下巴, 脊背微微塌陷弓着, 整个人瞧上去透着股说不出的落寞。

梅锦看在眼中, 心底掠过一丝心疼,她默了默, 脸上漾开一抹温和的笑,轻手轻脚走上前, 从背后轻轻抱住他, 脑袋搭在他宽厚的肩膀上,问:“跟我说说, 这是怎么了?”

梁满仓伸手扶在她小臂上,指尖触到的皮肤细腻白嫩,喉头却蓦地一哽, 有些说不出话来,只好摇了摇头掩饰。

桌面上台灯亮着, 他眼前的书页却始终停留在第一页,连一个字都没往后翻。

梅锦从没见过他这般模样, 不由得越发担心。她从他身旁绕到身前,眉头微蹙着凝视他:“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说出来, 我也好帮你分担分担,就算是工作上的事,你捡着不用保密的说一说也行啊,你这样子,我真的放心不下。”

梁满仓却是定定看了她一眼, 突然俯身抱住她,力道大得像是怕下一秒就会失去她,手掌在她背上无力的抓了抓,不肯松手,良久,他才闷闷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道:“对不起,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你和知微。”

“这话是怎么说?”梅锦一愣,有些不解,下意识用温热的脸颊去蹭了蹭他冰凉凉的耳朵。

梁满仓抿唇,没有回答,鼻唇深埋在她颈间,浅浅淡淡地嗅着她的味道,像是在汲取力量。

梅锦心里稍稍松了些,既然不是工作上的急事,想来便不是什么过不去的坎。他现在不想说,她也不逼迫,只静静搂着他,用自己身上的温度,一点点熨帖他紧绷的情绪。

外间知微帮奶奶一起收拾碗盘,打扫卫生。

两人细细碎碎的说话声传进来。

李贵珍将抹布洗干净递给知微:“你把桌子擦干净,小心饭渣子别掉到地上,要不黏糊糊的不好扫。”

“好嘞。”知微点头,站在桌子边卖力擦着,她胳膊不够长,没办法碰到对面,就只能转着圈儿擦,她擦完第一遍,把脏了的抹布重新给奶奶,等奶奶在盆里过了遍水,洗得干干净净再递回来,她又仔仔细细擦了一遍才算完。

祖孙俩干完活儿,李贵珍把灶上铁壶剩余的水倒进搪瓷盆里,这是刚才饭做完就放了壶水在余火里温着,留着洗碗的,现在还剩了点,正好洗洗手,她又拿过香胰子,说:“手上油乎乎的,先打点胰子搓搓。”

盆里水流细密,知微两只手掌都按在水底,喟叹一声,看向她说:“奶奶,水热热的,真舒服,你手也放进来暖暖呀。”

“我先再烧点水,待会儿好洗脸洗脚。”李贵珍笑看着她,又拎着铁壶进厨房,水龙头打开,水哗啦啦接进铁壶,水流太急,不少水珠从壶口蹦出,差点溅湿衣服,她赶忙又将龙头拧上点。

梅锦安静地顺着梁满仓的背,两人听着外面的声响,梁满仓心情逐渐平稳,他缓声低沉道:“是我不好,让你跟知微吃了很多苦。”

“这是什么话?怎么突然这样说。”梅锦微微诧异,从他怀里起身,却在看到他的脸时猛然一惊,“眼眶怎么红了,你哭了?”她上手想要去摸。

梁满仓摇摇头,轻轻握住她的手,从眼前拿开,想起在参谋长家听到的一些事情,心中隐隐作痛,他以前从没听过见过她跟谁打过架,光是挺参谋长夫人描述的那个场面,他就控制不住地心痛,都怪他,要不是因为他不在,她也不至于直接上去跟人厮打,甚至还因此背了处分。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和人打架的事情?”他看向她,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愧疚。

“你已经知道啦?”这件事,梅锦是有意瞒着他的,他在前线出生入死的,每天都面临着未知的危险,她不想让他因为这件事分心,万一因分心而出了事,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所以她特意嘱咐所有人,不要在他面前提这事,没想到他还是知道了。

瞧着他的神情,梅锦脑袋飞速转动,忙为自己辩解说:“我本来想告诉你的,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吗?”

说完,她又试探问:“你从谁那里知道的?”

“参谋长夫人。”

梅锦眼底闪过一抹懊恼,怎么把他们漏了?不过就算没漏,真让她去找参谋长夫人就为说这事,她也不一定能抹开面子干出来。

梁满仓知道她现在不是后悔没早点告诉他,而是后悔没做好周全的安排,他轻叹一声,也明白,她是不想让自己太过担心。

可下午参谋长夫人跟他提起梅锦跟人打架时候的事情时,虽言语中不免夸赞,但他却一瞬间慌了神,生怕她受了欺负,还咬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梅锦看出他想什么,却是有些骄傲地扬了扬头说:“你觉得我像是会让自己吃亏的人吗?不是我自夸,当时那雪萍妈被我拽着头发,吓得连话都不敢说。”

见梁满仓一直看着自己,她还以为他是不相信,又忙道:“真的,不骗你,我当时一下子从后面拽住她头发,又锁着她脖子,她动都动不了。”

“那是因为你碰上了一个不会打架的,要是她会点反击之术,你不一定能占上风。”

梅锦哼哼,对他的话有些不服气:“那也是我运气好,而且我相信肯定是我当时的气势把她吓住了,就算她会打架,一时之间也绝对是反应不过来的。”

说完,她伸手点他,插科打诨:“而且谁是你老婆?你怎么能长他人威风呢?”

梁满仓黯然,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梅锦见不得他伤心,赶紧哄着:“我真的没事,而且就算你在师部,你就能帮上什么忙了吗?那是个女同志,难不成不让我出面,让你上手去打她吗?你下得了那手吗?就是你下得了手,你好意思吗,所以真的不要再难过了,不管你在不在,我都会这么做的。”

“但如果我在,情况总会要好一点,起码能有个人陪你说说话。”

“好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们不要就不再提了好不好?你看我跟知微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还养了只小猫,梅花多可爱,知微天天都抱不够。”梅锦勾着他,“而且你统共也没几天的假期,我们第一天就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件事情上吗?”

这话直晃晃的暗示,若是放在下午梁满仓还没出门的时候,肯定就忍不住了,但现在他满心都想着当初梅锦在因为知微跟别人争吵打架时的无助,想着她在背了处分后的迷茫。

梅锦见状,将他的脸掰正,凑上去亲了一口,晶亮的眼神盯着他问:“还难过吗?”

见他不说话,她又俯身亲了下,他还是不说话,她就还亲,一直亲到他也忍不住露出一个笑为止。

梁满仓掐着她的腰将她抱离了点,温和道:“别担心我,我没事了。”

“真的?”梅锦有些不信。

“真的。”梁满仓点头。

外面响起嘈杂的声音,不知道是谁家在训斥孩子,还有人劝道:“行了行了,你也别生气了,这过年的,什么事过不去?他还小呢,等长大了就懂事了。”

“他什么时候能长大啊!”这声音一听就是孩子亲妈,恨恨的,肯定被气得够呛。

梅锦听见后跟梁满仓打趣道:“就是,大过年的,有什么事过不去?睡一觉,明天起来重新看到暖洋洋的太阳,就什么都好了,而且我也这么大了,还不至于因为那点事情就难过得放不下。我第二天就带着娘和知微去市里玩了呢,什么处分呀打架呀,我是真的没放在心上,这点子事也不值得放在心上,你就是关心者乱,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才瞒着不告诉你的,怕你在那边因为家里分神,影响工作。”

梁满仓“嗯”一声,脑袋抵着她的,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外面知微已经洗漱完了,正逗着梅花玩呢,一人一猫在客厅里跑得停不下来。

“我出去看看。”梅锦好奇,从梁满仓腿上起来道。

知微见她出来,转过头道:“妈妈,铁壶里有水,你跟爸爸洗吧。”她刚才跟梅花你追我赶的,现在小脸都跑得红彤彤的。

“好。”梅锦点头,说,“别贪玩了,早点睡吧,明天得早点起来,可不能再睡懒觉了。”

“我才没有睡懒觉呢。”知微不满地嘟起唇,为自己辩解说,“我今天早上不是很早就起来了吗?”

“是是是,好,是妈妈错怪你了,那你明天早上也要很早就起床好不好?”他们父女俩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个二个的都得哄着才行,梅锦瞧着她,觉得自己真是上辈子欠他们的。

知微却是心满意足,弯腰要把梅花抱起来,梅花一个灵活走位躲过去。

梅锦见状想笑但又不敢笑,生怕一笑她就恼羞成怒不肯回屋睡觉,只好硬憋着替梅花找借口道:“它现在还不困呢,等它困了就去找你了。”

梅花不想睡觉,也不能硬绑着让它去睡,毕竟猫这种生物跟其它的生物都不一样,最有自己的主见,想干啥什么不想干什么都得随着它的心意才行。

知微鼓鼓脸,但又无可奈何,她是没它灵活的,真要去捉它,它反而会跑得更远跳得更高,让人碰都碰不到,这个亏,她都吃过多少回了。

她拖着步子慢慢往房间走,光听鞋子跟地面的摩擦声就知道她有多不情愿。

梁满仓这时候也从房间里出来,轻声问:“奶奶呢?”

“奶奶已经睡了。”知微立马停下回道,那个小样子真是能磨蹭一会儿是一会儿,梅锦有时候都不懂,她怎么对睡觉这么大的抵触,好像早睡一会会儿就亏了似的。

梁满仓点头,引导问:“那奶奶已经睡了,你是不是应该声音小点?要不然不就把奶奶吵醒了吗?”

知微本来还以为他是出来陪自己玩的,没想到也是崔自己去睡觉的,哀怨地叹口气,沉重地点头:“好吧,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就?”梅锦睁大眼,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明白。

“明白我要早点去睡觉,还要不发出声音。”知微尾音拉长,说完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屋。

房间里当真一点声音都没传出来,梅锦惊奇地看了眼梁满仓,朝他竖了竖大拇指:“还是你教子有方啊。”

梁满仓笑,“好了,你就别恭维我了。”

两人去厨房,梅锦刚要拎起灶上的铁壶倒水,就被他抢了先,他道:“我在家的这段时间,这些事情就都交给我做吧,你跟娘只管歇着就好。”

梅锦瞧着他笑了下,知道他是想补偿,但还是伸手过去把铁壶接了过来,认真说:“事情不是这样算的,你虽然没在家里帮忙,但你做的是很伟大的事情,你是我们的英雄,没有让英雄回到家还不能休息的道理。”

“什么英雄,我不是英雄。”梁满仓否认,低下头。

“你是我的英雄。”梅锦笑眯眯地看着他,踮起脚在他脸颊上轻触。

“羞羞!”

是知微的声音,梅锦和梁满仓都下意识转头,就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房间里出来了,此时正捂着眼睛站在门口,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脸热,他们之前亲吻的时候还从没被她撞见过。

许是听着没了动静,知微试探张开指缝,眼睛从手指间露出来,忽闪忽闪地眨了眨。

梅锦有些无奈地看向她问:“你怎么又出来了?”

“我渴了,想喝水。”

梅锦拿过旁边的暖瓶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

知微捧着杯子,两只眼睛一瞥一瞥地瞅过来,鬼精鬼精的。

梅锦好笑:“你又怎么了?”

“妈妈,你刚刚在亲爸爸吗?”

小孩子说话就是没顾忌,两人都有些猝不及防,梅锦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心虚地望了眼梁满仓。

梁满仓忙把话接过去道:“对啊,就跟爸爸妈妈亲你一样,爸爸妈妈不是也经常亲你吗?”

“是吗?”知微歪了下头,想了想,自己先点头回答,“是噢,那妈妈我现在也要亲亲。”

她把脸凑过来,梅锦笑着在上面“吧唧”一口。

妈妈亲过了,她又把另一边脸递过去给爸爸。

等两人都亲过,水也喝完后,知微总算是重新回了房间。

等她走后,梅锦和梁满仓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梅锦拍拍胸口:“看来以后在外面还是得谨慎点,小家伙现在大了,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梁满仓笑,又亲了她一下。

梅锦吓得赶忙把他推开,草木皆兵地往外面看。

梁满仓抱着她闷闷笑起来:“在自己家呢,怎么跟做贼似的?”

“你就不怀好意吧,回头要是又被闺女看见,我看你怎么解释。”梅锦眉眼婉转,瞪了他一眼。

两人洗好收拾好回房间,梅锦睡了一下午,现在一点都不困,精神好得很,长夜漫漫,还有得折腾。

……

第二天就是年三十,全家谁都没有出门,全都在家大扫除,因为明天年初一,按习俗是不能扫地的,会把一年的财气运气都扫出去。

而今天打扫,则把今年的所有不好都扔掉。

这种事不能说是封建迷信,只能算是大家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所有人带着套袖拿着抹布,擦桌子柜子,扫地拖地,把锅碗瓢盆也全都清洗一遍,也就是没有洗衣机,导致洗衣服工程太大,也怕会晾不干,就没动衣服,否则也是要全部洗了晾了的。

家里的最后一小撮垃圾被扫到簸箕里,梁满仓拿出去倒掉,其她人把套袖摘掉洗手。

知微洗完后问:“妈妈,我们要不要给梅花洗洗澡?它天天乱跑,身上一定蹭了很多灰。”

“猫怕水,不给它洗,而且现在天气冷,它太小了,洗澡容易生病。”梅锦拒绝,看了眼优雅蹲坐在桌子上舔爪子给自己洗脸的梅花,笑道,“你看,都不用我们给它洗,它自己就洗了,比你都知道干净,你有时候还耍赖皮不想刷牙洗脸呢。”这个现象在冬天尤其常见。

“哎呀妈妈!”被揭了短,小家伙不乐意了。

“好,我不说不说。”梅锦拧干毛巾给她擦脸。

一年当中,不论是大人孩子,最期待的应该都是过年了,这个全国都在欢庆的节日,对普通人家来说,是难得能吃到肉的日子,哪怕只是一点肉腥,都是极令人兴奋的。

不过师部的生活条件就要好很多了,不光能吃到肉,还猪肉鸡鸭鱼都有。

晚上天刚擦黑,就有人家开始放鞭炮,梅花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响吓得乱窜,瞳孔也跟着放大,躲在桌子下面发抖。

梅锦赶忙跟知微道:“快点,把它关屋里,不要放出去,这要是放出去被吓到了,可能就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真的吗?”知微被这个说法吓到,赶紧钻到桌下把它抱出来,过程中它还在哈气尖叫,一看就是吓得不轻,她将其抱到卧室,把床上的被子展开,再给它放进去。

梅花闻到熟悉的气味,又是在密闭的空间,总算有些冷静,静静趴着不动弹,被子鼓出一个小山包。

知微手伸进被子里摸着它顺滑的毛发,柔声道:“不要怕,这是在放鞭炮,过年了,要把年兽赶走。”至于年兽是什么,她也不知道,她也没见过,她也曾问过妈妈,妈妈说,年兽都被鞭炮吓走了,来不到她们身边,所以她们才会没见过。

知微对这个解释接受良好,再没追问过,不过也有很大概率是她看出来妈妈也不知道,所以才没有再问。

闺女的善意,梅锦一无所觉,她正烧着锅,看锅里氤氲出白茫茫的雾气,向上蒸腾着,跟梁满仓道:“水开了,下饺子吧。”

今天的饺子可是包了好几种馅,还特意包了花生进去,李贵珍本来是想跟人家学着包硬币的,梅锦认为硬币不知道被多少人摸过,上面都是看不见的细菌,洗是洗不干净的,干脆包能吃的花生粒。

知微往馅里夹花生的时候,还偷偷捏了个记号,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呢,其实只是看破不说破,毕竟小孩子想吃个带花生的饺子,图个好兆头,这有什么错呢?当然是什么错都没有了。

饺子一下锅,雾气被压下去,没多久又重新升起来,饺子也随之飘在水面上,这就是煮好了。

可以开饭了。

梁满仓拿着鞭炮出去,知微见家里也要放炮了,连忙跟着一块儿出去,还跃跃欲试道:“爸爸,能不能让我点一下?我也想点。”

“你也想点?”梁满仓看着鞭炮思考了下可能性,这个引绳有点短,要是反应不及时,是有受伤的可能性的,但闺女说要尝试,他也不能直接驳回。

于是道:“这样,你去厨房拿一根长一点的木头出来,让妈妈帮你把木头顶上引着火。”

“好!”知微又跑回厨房,跟妈妈说了要求,梅锦虽诧异,但还是照做,弄好后把木头递给她,嘱咐道:“小心别碰到人。”

“知道了。”

等她再跑到门口的时候,梁满仓已经把鞭炮挂好了,悬在门檐下,引绳垂在最下方,他冲知微招了招手,教着说:“你举着木头,用有火星子的那段对准引绳,等引绳一被点着就往回跑,知道吗?”

“知道。”知微郑重点头。

点个鞭炮被他们父女俩弄得跟放手榴弹似的。

跟出来看热闹的梅锦好笑地摇头。

知微照着爸爸说的做,半蹲着马步,一副随时要跑走的姿态,手里的木棍一点点往引绳那边够,总算是对准后,引绳被快速点燃。

知微见状赶忙往回跑,脸上的笑容璀璨,鞭炮就在她身后“劈里啪啦”地响起来,碎成片的红纸被炸飞,随意散落在院子里,喜庆又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