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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锦看了他一眼,有些惊诧他判断得精准,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是啊知微,那要是就这两年恢复了,到时候你工农兵大学念得不上不下的,你怎么办?”

知微想了想:“那就到时候再说呗,总之我现在想去试一试工农兵大学,要是高考真恢复了,那我就参加高考去。”

“参加高考,工农兵不读了?”梅锦诧异地望着她,觉得她是真能折腾,精力是真旺盛。

“我也没想好呢,到时候再说吧,妈妈,你别老是问的这么细致嘛,未来的事那么远,我哪能全部都料得到,我只知道现在我想去上工农兵。”

梁满仓对她的这个说法不太满意:“这做事情怎么能不把后果考虑周全?你这种吃了一顿不想下一顿的思想不可取,这要是放到战场上……”

“停停停!”知微赶忙打断他,笑嘻嘻说,“这又不是在战场上,你说的那些道理不适用。”

“还有啊爸爸,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啰嗦了?”

她提出的这点,梅锦也很是认同,帮腔道:“你爸这是人到中年,表达欲上来了,跟谁都能唠叨几句,以前也没见这么能絮叨。”

知微听了不怀好意地笑:“爸爸,你是不是更年期啊。”

“胡说什么。”

梅锦笑道:“把你爸说生气了。”

知微眼睛转了转,讨打似的地挨过去贴脸问:“爸爸,你生气了?你不会这么小心眼吧,就因为我说你更年期,你就要生气啦?”

梁满仓抿嘴,无奈地看了眼梅锦,又看了眼闺女,将报纸卷成筒在闺女脑袋上敲了敲,沉声说:“你的选择,爸爸妈妈也不干涉,但有几点,你得想清楚了,第一,推荐名额有限,竞争肯定激烈,你不一定能选上,要做好落选的心理准备,第二,就算选上了,工农兵大学的情况你也知道,学制短,课程……未必那么系统,你能不能学到真正想学的东西,还是个未知数,第三,也是我们最担心地,毕业分配不由你,到时候如果分到偏远地区,条件艰苦,你能不能受得了?”

他一条条分析得清晰透彻,没有斥责,只有关切与提醒。

知微听着,心里的那点冲动也跟着沉淀下来,,她点点头:“爸爸,这些我也有想过,名额的事,尽力而为,就算选不上我,我也不会有怨言,毕竟我本来也就是想尝试尝试,至于学校怎么样,能够学到多少知识,我觉得这种东西总是事在人为的,而分配……”

她扬唇笑了下:“不管是分配到艰苦的地方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我觉得对我来说都是一种不同的体验,而且你不也说了,恢复高考就在这几年,要是给我分配的地方我不喜欢,大不了我就去参加高考去。”

“你也别这么乐观。”梁满仓泼她冷水,“就算恢复高考,那也不是说考上就能考上的。反正这些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我跟你妈妈也不多说了,说多了,你恐怕还要嫌烦,只要你自己下定决心,不后悔,那就随便你折腾,我跟你妈妈就给你兜着底,保证你饿不死。”

知微笑开颜:“爸爸,你这话说的,我不是乐观,我这是对我自己实力的自信!我要是没有这点自信,没有这点能力,我能这么随随便便折腾吗?我是年纪轻,但又不是傻。”

梅锦起身,走前拍了下她脑壳:“我看你傻得不轻。”

知微捂着头顶,颇为怨念道:“妈妈!我就是不傻,也要被你打傻了。”

知微去上工农兵大学的时候就这么被定了下来,梅锦给她收拾着行李,瞧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心中却还是有些不放心。

知微瞧着她的脸色,道:“妈妈,你别担心,我能照顾好我自己。”

“我倒是不担心这个。”梅锦坐在床沿,在大腿上叠着衣服,看着她有些犹豫道,“我是觉得,要不你再等等高考呢?”这离恢复高考也没多久了,别到时候工农兵大学白读。

“不等了。”知微弯腰把衣服放进箱子里。

梅锦瞧着她,知道她心里一向最有主意,也就不再多说。

……

1977年十月,在知微去读工农兵大学的第二个学年,国家各大媒体公布了恢复高考的消息。

消息像一阵惊雷,迅速传遍了全国各个角落,知微所在的工农兵大学自然也沸腾了,校园、走廊、宿舍,到处都能听到关于“恢复高考”的激烈讨论。

有人欢欣鼓舞,摩拳擦掌,准备抓住这改变命运的机会,也有人忧心忡忡,担心自己基础太差,无法应对真正的考试,还有像知微这样正在读工农兵大学的学员,那心情更是复杂。

这天下午没课,知微坐在宿舍的床上,手里捏着家里刚寄来的信,信是梁满仓写的,字迹一如既往的刚劲有力:“知微,高考恢复的消息想必你已经知道,这是国家选拔人才的正途,意义重大。你当初选择去工农兵大学,是想求改变,现在机会就在眼前,改何去何从,你要慎重思量。你妈妈担心你工农兵学业未成,又仓促备考,会两头落空,但我们知你心性,既有抱负,亦有韧性。无论你作何决定,家永远是你的后盾。唯望你勿忘初心,脚踏实地,戒骄戒躁。”

知微反复看着这几行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纸边缘,对于父母的信任,心中不可谓不感动,她当初离开机要科,不就是觉得沉闷,想寻求更广阔的天地吗?如今高考已经恢复,这是一条更被认可、更能系统学习知识的道路,不管怎么样,她是一定要走上去试试的。

但她现在已经是工农兵的大学生,学业进行到一半,如果现在放弃去准备高考,万一考不上呢?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当初跟爸妈讨论的时候,她还大言不惭放话说,只要恢复高考,她就一定去考,但真当站在分岔路口去选择的时候,她又如何不迷茫不忐忑。

知微把信折好,塞回信封,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她都有些心神不宁,整个人也被两头拉扯,上课也经常走神。

思来想去,她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是梅锦接的:“喂?”

“妈妈……”

“是知微啊,怎么样,妈妈给你寄的毛衣收到了吗?还合身吗?”梅锦声音软和下来,又冲那边的梁满仓招了招手,口语道,“闺女的电话。”

梁满仓赶忙坐过去,将耳朵凑到话筒边一块儿听。

“收到了,穿着正合适。”知微用手绕着电话线,声音中都透着纠结。

知女莫若母,梅锦一听她声音就知道她打来这个电话的目的,问:“这高考恢复了,你是不是想问问我们的意见?”

知微点点头,又意识到在打电话,“嗯”了声。

梅锦笑了下,将听筒换到另一只耳朵,梁满仓瞧她一眼,无奈地跟着换位置。

“你爸爸给你写了信,信里说了,我担心你去参加高考会准备得不充分,这说明什么呢?”

“说明什么?”知微愣了下,反应过来,这说明她肯定会选择参加高考。

意识到这一点,知微也笑了,心中好像有一层膜被冲破,是了,按照她的性格,就算现在纠结,最后也一定会选择去参加高考。

毕竟那可是高考,是她从小的梦想,说梦想好像有些大,但自她上学后,知道上大学要先参加高考时,她就一直自信着自己一定会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突然又想起在家中的房间里,挂在床头的那只绿色书包,很老的款式了,放在这时候已经有些过时,但那只包的针脚细密,一看就是用了心缝制的。

里面的那把花生,现在只剩下了壳,花生仁早已被当成种子种到泥土里,一小捧花生,长出了一小片的花生苗,到了收获的时候,将花生从地里扒出来,花生壳上沾满了泥土,用拇指食指一摁,壳被分开,露出里面嫩嫩的花生仁,放到嘴里嚼,没有晒过炒过的花生口感是软的生的,甚至还有隐隐的汁水。

她道:“妈妈,我知道了,我会参加高考。”

电话挂断,梅锦笑了笑。

梁满仓看着她,眼睛睁大:“怎么给挂了,我还没说话呢。”

梅锦昂着下巴:“那你再给打回去?”

第83章 大学报道 1977年12月,知微……

1977年12月, 知微参加了高考。

考完后回家,梅锦还想打听打听她发挥得怎么样,结果人一句:“妈妈,你要是再问, 我可要生气了啊。”把她弄哑火了。

“行行行, 小祖宗, 我不问了。”梅锦无奈看着她,又有些心疼她眼下的乌青和接连不断的哈欠, 道,“那你再回屋睡会儿吧, 待会儿你爸就该下班了。”

“嗯。”知微有气无力地点头, 梅花许久没见她了,这一看见她, 声音都更娇了,“喵呜喵呜”的。

她刚想把它抱起来的时候,梅锦就赶忙阻止, 抢先一步把梅花抱走说:“你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去睡觉,先别急着抱它。”

知微嘟嘟嘴撒娇:“妈妈, 就让梅花陪我一起睡呗。”

“不行。”梅锦严词拒绝,摸着梅花的小脑袋, 听它喉咙里呼噜呼噜的,跟小拖拉机似的, 转身走了,“梅花乖,咱们不打扰姐姐睡觉。”

知微看着她俩的背影,尤其是小梅花垂着的尾巴还甩了甩,分明就是在勾引她, 坏妈妈,她哼一声,把自己扔到床上。

梁满仓下班回来,解了解扣子问:“知微呢?考得怎么样啊?”

“屋里睡觉呢,考得怎么样,你待会儿自己问吧,反正我是没问出来。”梅锦笑了笑,翻了翻手里最新的报纸,上面报道了今年各地高考的盛况。

梁满仓也笑,将外套脱掉挂起来,又跟着解了解袖扣,将袖子向上挽,露出力量的小臂,“我去屋里看看她。”

“你声音小点啊,她一回来,那俩大黑眼圈真是吓到我了,一看就是好长时间都没有睡过好觉了,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辛苦过,当年在新兵连都没这样过。”梅锦提醒道,“我怕梅花会打扰她,都没让她抱着梅花睡。”

梅花适时叫起来,表情乖乖的,好像在为自己正名,意思是自己不会打扰到姐姐睡觉。

梅锦瞧着它笑起来,给它顺了顺毛说:“咱们梅花最乖了。”

梅花昂着脑袋,享受得眯起脑袋。

梁满仓点头答应:“好。”

他蹑手蹑脚地上楼,轻轻推开门,露出一条缝,往里看了看。

知微躺在床上睡得平稳,眼下的确如梅锦所说,感觉连妆都不用化,就可以到动物园当熊猫了。

他也有些心疼,上前给她拉了拉被子,将被角掖好后,又轻手轻脚地出门下楼。

“真是辛苦了。”

梅锦认同地点头,指着报纸上的文字说:“可不嘛,说今年参加高考的有五百七十万名考生呢,有应届的高中生,也有插队多年的知青,个顶个的都是厉害高手,竞争可大了。”

“毕竟是第一年恢复高考,大家憋得狠了,这下都卯足了劲儿呢。”梁满仓到沙发上坐下,“对于很大一部分来说,这次是一次难得的改变人生命运的机会,十年来的第一次高考,其含金量不可估算。”

“是啊,知微还跟我说,她工农兵大学的同学们,也都迷茫着呢,现在正式的高考恢复了,工农兵大学的含金量肯定要有所下降的。”梅锦摇着头感慨,“她跟我说她的那些同学们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觉得工农兵大学也是大学,抱着自己是实践派的想法自我安慰,一类是跟知微这样,愿意用高考重新证明自己。”

“其实两类都说不上对错,都是时代造就的。”

梅锦点了下头,转了话题问:“今晚吃什么?”

“擀面条吧,上车的饺子下车的面。”

“行,家里还有肉,做五花肉打卤面吧,知微也是个无肉不欢的。”梅锦想了下,说,“我给满银打电话,让他们也过来吃,她之前就跟我说,等知微回来一定要告诉她。”

“好,那我现在擀面。”梁满仓说着,直接进了厨房,将围裙拿下来系到腰间,熟练地打开面粉桶舀面粉。

梅锦看着他笑笑,移到电话边拨号。

电话那头的满银一听说知微回来了,忙笑着答应:“好,我们马上就过去。”

挂电话前,梅锦听到那头清嘉和清和兴奋的声音,一听说知微姐姐回来了,都高兴地要立马过来。

随着常永平职位提升,他们前几年就已经搬到了师部,两家离得不远,不过十五分钟,满银就带着俩孩子过来,手里还拎着水果零食。

清嘉先进门,东张西望地问:“舅妈!姐姐呢?”

“姐姐在楼上睡觉呢,你先跟梅花玩,待会儿她应该就下来了。”梅锦笑着回答,目光放到后进来的满银手上,道,“你这手里拿的什么?这过来还带着礼物啊?”

“可不是给你的。”满银笑起来,将东西放到桌面上,“这都是知微喜欢吃的,她们俩非要拿过来,甚至恨不得把家都给掏空。”

“好哇,合着你还不情愿啊。”梅锦嗔道,“那你要是不情愿,待会儿你还给带回去。”

“那是犒劳我侄女的,怎么还能带回去。”

楼下吵吵闹闹的,知微睁开眼,只觉得脑袋有些疼,她甩甩头,这段时间实在是睡得太少了些。

她下午回来睡觉时,没顾上拉窗帘,她看向窗外,天已经黑下来了,懵了一会儿后,看了眼手表,已经晚上七点了。

楼下的声音不断,她仔细听了下,听到了姑姑和妹妹们的声音,亲人们说笑玩闹的声音,安抚了她这段时间紧绷的神经。

眼睛适应了房间的黑暗,独属于她房间的熟悉的味道也回到鼻间,这份静谧又带着点吵嚷的感觉让人不自觉心安,她笑了笑,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掀被子的动作让被子上被晒过的太阳味向上扑,一看就是在她回来前,妈妈用心晒过铺过的,又软又暖。

她笑起来,将被子重新叠整齐,虽然不是标准的豆腐块,可也差不离多少,这是那几年的部队生活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

虽然当初她厌倦了那种日复一日的重复,但那时的生活经历也的确让她后面受益很多。

“姐姐!”

清嘉听见楼梯上的动静,立马跑过来扑上去,抱着她撒娇说:“姐姐,我都想你了,你高考怎么样呀?肯定考得特别好吧!”

知微回抱她晃了晃,笑盈盈的:“就你嘴巴甜。”

清和性格腼腆文静些,站在后面看着她们,没有直接上前,知微注意到后冲她招了招手:“小清和,站那么后面干什么,过来让姐姐抱抱。”

清和立刻笑起来,也开心地过去,被姐姐大力揉了揉脸:“小脸蛋真软和,年轻真好啊。”

满银一听她这话就道:“小小年纪就说这种话,那我跟你妈妈是不是就成老太太了。”

“哎呀姑姑,你怎么能这么想呢!”知微凑过来,“你跟我妈妈在我心里,永远年轻,永远都是最漂亮的。”

“哼,还说我们清嘉嘴甜呢。”满银捏了捏她鼻子,“我看你也不赖。”

“那我们是一脉相承,她可是跟在我屁股后面长大的。”知微很是骄傲。

梅锦拿着抹布从厨房出来,边擦桌子边笑道:“什么一脉相承,我看你们就是臭味相投。”

“妈妈,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你说我可以,怎么能说这么可爱的小清嘉呢?”知微理直气壮地挑刺。

五花肉浇头的香味从厨房里传出来,知微耸了耸鼻子问:“今晚吃什么啊,这么香。”

“吃面!”清嘉抢着回答,“舅舅擀了面条,还做了五花肉的浇头!”

梁满仓这时在厨房提高声音道:“面好了,过来端碗吧。”

“好。”知微咽了咽口水,冲到最前头。

吃面的时候,就数她吸溜的声音最大。

梅锦稍有些嫌弃地说:“吃饭文雅点。”

知微鼓着腮帮子,幽怨地抬头看向她,声音含含糊糊:“妈妈你不懂,我在学校的时候最想念的就是这一口,可馋死我了。”

“说什么死啊死啊,真是不吉利。”满银忙提醒,“快呸呸呸!”

知微嘴里的面条还没完全咽下去呢,敷衍地朝地上“呸”了声,等嘴巴里没了食物后道:“姑姑,我就是随口说说。”

“随口说说也不行。”

知微足足吃了两大碗面条,撑得瘫在沙发上起不来,清嘉还在好奇高考,围着她叽叽喳喳地问,清和就乖乖坐在旁边听,两只眼睛圆溜溜,比梅花还可爱。

满银和梅锦在厨房刷碗,满银探头看了眼外面,问:“知微就没说自己考得怎么样?”

“没说,咱也别问,随便她考得怎么样,凭着她的成绩,总不会没学上。”梅锦将刷好的碗放橱柜里,笑说,“她还报了首都大学呢,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今年竞争可是够激烈的。”

“我看肯定能。”满银倒是信心满满,“她从小到大都没考过第二,学习成绩一直都好得很,这不就是一个高考吗,一定难不倒她。”

“要不说你是亲姑呢,我们这当爸妈的都没你这自信。”梅锦笑了下,又点出她话中的错误,“她还是有没考过第一的,就刚上一年级的第一个学期,连前三都没进去。”

满银听她这没茬硬找的话,无语的抿嘴,斜了她一眼:“……”

梅锦哈哈笑起来。

这时候的高考是不公布成绩的,报志愿也是考前进行,至于考得怎么样,录没录取,全凭能不能收到录取通知书。

78年的一月份,就开始有学校陆陆续续地放出通知书了,这段时间,高考生们可谓是心急如焚、坐立不安的。

师部里有不少孩子都参加了今年的高考,平时家长们碰到一块儿打招呼,都得问一句“你家孩子通知书下来没?”

收到通知书的自然是千欣万喜的,当下就在家里招朋待客了。

而还没收到通知书的,眉头皱得都有川字纹了。

知微的录取通知就还没下来,梅锦控制不住地叹气,梁满仓倒是还沉稳着,但微隆起的眉还是暴露了他内心所想。

梅锦揪着手,小声问:“你说知微不会真落榜了吧?”

梁满仓一时没说话,随后道:“应该不会,凭借着她平时的成绩,就算够不上一志愿,二志愿三志愿,怎么着也会有的。”

梅锦还是不太放心。

梁满仓看了她一眼,手在她肩上安慰地抚了抚:“咱们先别担心,省得孩子看见也跟着焦虑。”

“嗯,你说得对,睡吧。”梅锦躺下去,过了会儿从被子里伸出手把床头灯按掉。

等成绩的这段时间,知微哪里也没去,天天在家睡到自然醒,起来后吃完爸妈给她留的早饭,看会儿书,听会儿收音机,再逗会儿梅花,时间晃到晌午,她把午饭准备好,等爸妈下班就能吃上。

每天悠哉游哉的,没收到录取通知书,也一点不见着急的样子。

时间来到一月中旬。

“梁知微!有你的信。”传达室的收发员骑着自行车给家属院的人送信,他停在将校楼门口,将信从包里拿出来,对跑出来的梁知微笑说,“从首都寄来的呢,快看看是不是你的录取通知书。”

知微手里拿着信,脸上的喜色是藏也藏不住,迫不及待地沿封口撕开信封,虽然着急,但动作却是小心翼翼的。

信纸被抽出来,最上头的“录取通知书”五个字直截了当地印到她眼睛里,还没往后看,她就忍不住惊呼起来。

收发员也笑着恭喜。

知微道谢完跑回屋里,直奔电话,熟练地给妈妈和爸爸的办公室打过去。

梅锦和梁满仓一听她的录取通知书到了,都有些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临时请了假就往家赶。

一进门就问:“通知书到了?录到哪个学校了?你电话里也不说清楚。”

“首都大学,首都大学!”知微捂着嘴,眼睛里抑制不住地泛起泪花。

“真的?真考到首都大学了?快把通知书拿过来给我看看。”梅锦也为她感到高兴,“这下你终于可以去首都了。”

知微哽咽起来,“是,我终于可以去首都了。”她还记得小时候妈妈答应的,以后有机会带她去首都旅游的事情,只是可惜后面一直没碰到合适的时机,所以她也一直没去过首都,没亲眼见过天安门。

大学二月份开始就要去报道了,家里出现第一个大学生,还是首都大学的学生,梅锦说什么都是要亲自送她过去的,梁满仓倒是也想去,可惜他工作性质原因,没办法请那么长时间的假,只好遗憾放弃。

而满银也还没去过首都,正好想借着这个机会带着两闺女到国内的最高学府参观,好激励她俩。

于是三个大人带着两个孩子就这么出发了。

清嘉和清和就没怎么出过远门,这下都兴奋得不得了,在火车车厢里也老实不下来,一会儿爬上去一会儿下来的,跟个野猴子似的。

也就是这个车厢就只有她们,才没有吵到陌生人,但把满银烦得头疼,道:“瞧你们俩,能不能跟姐姐学学,看姐姐多稳重,一上车就躺着看书。”

梅锦看了眼知微手里书的封皮,都没好意思拆穿她,她笑着给大家剥着花生,说:“这么大的小孩精力最旺盛了,我瞧她俩这点就挺好,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你就别拘着她们了。”

清嘉一见舅妈帮自己说话,忙插嘴道:“就是就是,还是舅妈好,舅妈最能理解我们。”

满银“嘿”一声,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你这话是说亲妈理解不了你是吧?”

清嘉捂着屁股不满说:“妈妈,我可没有这么说。”

“你是没直接说,但你话里话外就是这个意思。”满银哼一声,剥了一颗提前卤好的茶叶蛋。

俩孩子被妈妈说一顿,老实下来了,挤到姐姐床上,跟她一块儿看书。

梅锦本来坐在知微边上,她俩过来后,赶紧给她们让位,坐到对面去。

一张卧铺上躺了三个人,她们仨就是瘦,也有些挤,不过人家姐妹几个不嫌弃,倒是乐呵得很。

满银看着这一幕,剥着橘子笑说:“以后你们俩就跟着姐姐学,妈妈就不求你们考首都大学了,只要是首都的,随便什么大学,妈妈都满意了。”

清嘉一向是个活宝,当下就道:“妈妈,你这也太没志向了,你放心,等到时候我跟清和一人捧着首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一人捧着清大的录取通知书给你,你就等着我俩光宗耀祖吧!”

她说得信心满满,还拍着胸口保证。

清和就在旁边温柔地笑。

不说后面能不能实现,反正满银现在是被哄高兴了,把橘子掰开递过去,笑呵呵说:“有理想是好事,但也要努力才行,不努力可就都是空话大话了。”

知微嚼着橘子,汁水迸开,说:“姑姑你就放心吧,以后她俩的学习交到我身上,我一放假回来就给她俩补课,保证她们能考上国内顶尖大学!”

几个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又搞怪又逗趣儿的,十分欢乐的到了目的地。

一出站,梅锦看着眼前的景象,简直都不敢认,感慨说:“变化真大啊,这可比当年我跟你爸离开的时候差别大多了。”

知微拎着接话:“那当然了,这都多少年过去了,那时候可还没有我呢,我今年可都21岁了。”

梅锦笑了笑,长舒一口气,也有些怅然,说:“行,我们先去招待所吧,今晚休整一下,明天逛一逛,后天去报道,等报完道应该不会立即上课,咱们再去拜访一下江阿姨。”

她们两家虽然常有信件往来,也会互相寄礼物特产,但自从他们离开首都后,就再没见过面了,这下到了首都,肯定要去拜访一番的。

大家对此没有意义。

除了梅锦,大家都是第一次来首都,这可是首都,是离伟人最近的地方,她们来之前就计划着要去纪念堂瞻仰伟人遗容的,这可是她们这次来首都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了。

第二天几人就去了天安门,参观了必看的几个地方,还拍了很多照片。

相机是来之前才买的,就为了能够多拍些照片回去,毕竟梁满仓来不了,看看照片也能弥补些心中遗憾。

不过纪念堂是严肃且表示哀悼的地方,是严禁拍照的。

从纪念堂出来的时候,大人都红了眼眶,两个孩子对此还有些懵懂。

大家心情平复了一会儿后,梅锦说:“走吧,咱们去吃饭,来首都怎么也得去尝尝烤鸭。”

第三天一大早,一家人就收拾妥当,带着行李前往首都大学。

一路上,清嘉叽叽喳喳的,比知微这个正主还要兴奋。

“姐姐,首都大学是不是特别大?比我们师部的学校大好多好多倍?”

“那肯定,而且听说里面还有湖呢。”

“湖?”清和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学校里面还有湖?那可以划船吗?”

“那我就不知道啦,待会儿到了我们去看看。”知微摸了下她头顶,心里也充满了期待和一丝丝紧张,这是她未来要学习生活的地方。

换乘了几趟公交车,终于看到了那古朴而庄严的校门,“首都大学”四个大字在冬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校门口人头攒动,都是从全国各地赶来报到的新生和家属,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激动和自豪的笑容。

梅锦看着这场景,心中充满自豪,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也是第一次过来,而且还是作为学生的家长,她深吸一口气,拉着知微的手:“走,咱们进去!”

报到流程颇为热闹,她们找到哲学系的摊位,办理手续时,负责登记的老师看到知微的通知书,抬头笑道:“梁知微同学,欢迎你!你的成绩在我们系名列前茅呢!”

这话声音不大,但周围的几人都听见了,知微有些不好意思,脸颊跟着热起来,抿嘴笑了笑:“谢谢老师。”

梅锦赶忙举起相机记录下这一幕,想着回去跟梁满仓一块儿分享。

而清嘉已经迫不及待地嚷嚷起来:“我就知道姐姐最厉害了!”

办好手续,一家人跟着指示牌去找宿舍,宿舍是老旧的红砖楼,但打扫得干干净净,一间宿舍住八个人,显得有些拥挤。

她们到的时候,宿舍里已经来了几个姑娘和她们的家人,大家南腔北调地互相打着招呼,虽然陌生,却都是笑意盈盈。

梅锦和满银将抹布和盆拿出来,接了水开始给她打扫床位。

清嘉和清和则在宿舍里好奇地东看看西瞧瞧,对新环境充满了探索欲。

安顿得差不多后,梅锦叉着腰,满意地环顾四周,朝气蓬勃的氛围让她安心,她对着知微道:“真好,你快乐且充满求知欲的大学生活就要这么开始了!”

知微也笑,笑着带着些许张扬和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