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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尽欢 梨酒儿 11939 字 1天前

他说:“坐我身边来。”

尽欢应了一声,几乎没有犹豫,在他身边坐下。

钟晏护住她往自己身边靠,向叔伯们介绍他的妻子。

他不笑,气场压得很深。

两人坐在一起就更显般配,钟晏是这个家里除了老爷子外最有话语权的人,即使他如今才三十多岁,但威严摆在这里,这些叔伯们也不敢在他面前多说。

不过也能看出一点,钟晏结婚这事……他是来真的。

他也很护着他这位小妻子。

饭后尽欢先回房间休息。

她休息的这地方是钟晏以前住的房间,距离正厅有一段距离,那边的嘈杂声完全传不过来,安静得过分。

尽欢浅浅睡了半个小时,起来之后也没见到钟晏,于是她忍不住在房间里四处看看。

房间布置典雅,和祖宅建筑是一个风格,房间里面还分两间,里面小门隔开是浴室和洗漱间,尽欢看过去,看到桌子上摆着钟晏的照片。

准确来说,是更年轻时候的钟晏的照片。

不知道这时候到没到二十岁,头发比现在长一点,收拾得非常齐整,穿着规整的白衬衫,眼底是一份压不住的冰冷的狂妄气,就这么盯着镜头,一双凌厉的眼睛足够给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以前的钟先生……是这样的呀……

尽欢想了解他的心很渴求很迫切,想知道和她差的这些年纪里的钟先生是什么样的,今天听那些人左一言右一句的说起,钟先生以前应该比现在更张狂。

尽欢很认真盯着这张照片看,她会不自觉想象那时候的钟先生。

钟先生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应该也会比现在的她更成熟稳重。

盯了不知道多久,连后面房门开了有人进来都不知道。

她在盯照片,钟晏就在她后面静静看着她。

她没反应,钟晏也不打扰。

过去有那么久时间。

钟晏今天在席上喝了酒,身上熏了一点点酒味,他平常应酬也少喝酒,不过推脱不过时会喝几杯,今天是家宴,他推脱不掉,多少喝了一点。

钟晏气息很沉,许久见她就盯着不动,他无奈出声:“就这么好看?”

尽欢吓一跳。

她猛然回头,见到钟晏,他垂着眼淡淡看她,尽欢后知后觉在想刚刚自己都在看什么,瞬间不大好意思,她抿唇笑了下,干脆指着照片问他:“这是您多少岁的时候?”

钟晏想了想:“本科毕业……二十二吧。”

果然是和现在她差不多大的时候。

“就是有点好奇。”尽欢轻声解释,“您以前看起来和现在不大一样。”

她确实看起来是在想这个,钟晏淡淡“嗯”了声,不太在意道:“毕竟都十多年了。”

人都喜欢更年轻的,他现在比起以前,性格大概沉闷了很多,眼角这块浸出来的褶皱已经像细纹,不如二十几岁时好看。

“但我更喜欢您现在。”尽欢脱口而出,她已经不止一次强调,这次还试图解释。

“您现在……更好看。”

是她很喜欢的样子,和年龄带来的劣势无关,她想,年龄附加给他的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魅力,她只会一年比一年更喜欢这样的钟晏。

现在就很喜欢,以后还会更喜欢。

她眼里真诚的让人不忍再怀疑话里的真假,钟晏眉眼染着点醉意,低声笑道:“毕竟是要当你daddy的人。”

那天晚上之后,钟晏没有再拿这个跟她开玩笑。

尽欢想起她那天晚上哭唧唧搂着他脖子喊daddy,声音断断续续漏出一句又一句,完全不知道害羞,只知道很舒服,舒服到她只会这么喊了。

“给你带了点吃的。”钟晏走过来,看她红了脸,于是自然地转开话题——他把手上的袋子放下来,里面是家里厨师做的一些中式糕点。

是特地给她带的。

席上都是长辈,看着她没怎么动筷子,就夹了一块鱼肉吃了七八口,面前的碗才脏那么一点,就放下筷子说吃好了。

这场合确实不适合吃饱,她不习惯是肯定的,但不习惯还乖乖待她身边的好孩子,简直让人心软。

钟晏记着她没吃什么,特地让人去给她做糕点,刚出锅还是热的,立马给她送过来。

尽欢闻到香味了,她肚子这会儿已经完全空荡荡,这些糕点简直就是救赎,她兴奋说了句“谢谢”,拿起就往嘴里送。

稍微有点颗粒感,米香味很浓,内馅是芋泥和山药,不是很甜,但口感非常好。

尽欢一连吃了三个。

“今天和他们都说什么了?”钟晏边看着她吃,边出声问。

二叔那会儿在和他说,他的妻子多少有他的风范,倒更像她养出来的女儿……这种玩笑话钟晏并没笑,探他口风的他不愿意搭理,钟家人只需要记住,他的妻子是方尽欢。

就可以了。

尽欢想了想,说了些下棋时候聊的家常话,然后提到那位应该是二婶,向她打听他到底是不是性取向有问题。

怕钟晏生气,尽欢咽下去一口,抬头来看他。

钟晏神色平常,他问:“那你怎么说?”

尽欢原话复述。

她当时语气更冷,这会儿在钟晏面前她说不出来那样语气的话,只能大概说一下。

钟晏点点头,他目光沉下,大概没想到尽欢会这么说。

她第一反应是……维护他。

家里除了祖父外几乎没人会站他这边给他说话,他手里攥的这些权力,所有人都眼红,都只想着怎么从他这里拿走,或者分一点。

尽欢看他不说话,紧张问:“先生,我说错话了?”

“没有。”钟晏声音闷着点酒气,微微嘶哑,“家里第一次有人这么帮我说话。”

啊……这样啊……

这就应该是这样,尽欢理所当然回:“我是您的妻子,当然要帮您说话。”

钟晏揉了揉太阳穴,他坐在沙发上看她,望进她眼睛里时,不知道借着酒劲想起了什么,总之他眼底的味道浸得很深,就这么盯着她看,眼神直白得一点也不担心她是不是能承受住。

钟晏被酒精侵蚀了一点大脑,他慢慢在想,原来二叔说那些话是因为这件事。

他还在看她,还在想,尽欢已经搂着他的脖子亲了过来。

像一阵风,唇上还有糕点的香味,咬住他嘴唇时钟晏下意识去按住她,低声询问:“干什么?”

钟晏无奈说:“喝了酒……还是不要。”

酒味不太好闻,怕这味道渡给她,让她不舒服。

不喝酒的孩子要格外照顾到这一点。

尽欢才碰到他嘴唇又停下,睁着已经含水的眼睛看他,轻声说:“那您刚刚一直那样看我?”

钟晏:“我看你会怎么样?”

她红着脸小声解释:“会受不了……”

她看起来很可怜,想起那些维护他的话,他纵容道:“那就一会儿。”

尽欢急急地应了声“好”,清甜的吻再次扑过来,双手继续搂着他脖子,生涩地咬他嘴唇,很轻很柔。

混着酒意,这次轮到钟晏有点头晕目眩了。

第19章 第 19 章 “跟我一起洗好了。”……

尽欢是真的喜欢和他亲近。

这样简单的亲吻, 甚至只是唇瓣的触碰,他醉得有点晕,反应不明显, 只是嘴角微微弯起来。

实际上尽欢还不太会接吻, 最亲密也就到咬一下他嘴唇,她这样抱着他脖子主动, 钟晏只垂眼看着她,眼里盛了一点点纵容的意味。

她边亲边抬眼去看他时,眼神直勾勾却完全脸红在他的纵容里。

于是动作跟着呼吸一起停下。

像一下掉进水里大憋了一口气。

人半边膝盖蹭在他腿上, 现在因为身体发软开始慢慢往下滑, 钟晏这时候才慢慢伸出手抱她, 捞回快要掉下去的人,重新揽在怀里。

“小心点, 别掉下去了。”钟晏手臂揽了揽紧。

钟晏身上带了一点酒味, 却一点也不难闻,酒气藏在他唇齿深处, 尽欢这样表显的接吻只接触到一点点, 她趴在他胸膛上仰起头看他,小口小口缓着自己的气息。

“学会接吻了吗?”钟晏低低问, 语气听不出来什么情绪,但短短几个字总像是在笑话她,尽欢羞愧地低了低头。

她小声说:“您不教我……怎么学会?”

“尽欢, 这也要我教?”钟晏声音醉得懒散,缓缓说了一句,停了会儿——

“我看起来很会吗?”

尽欢理所当然回:“那没有您不会的呀。”

钟晏低笑了下,他说:“倒不是……我也不是什么都会。”

怀里的人并不认可他的说法,在她看来, 钟先生就是什么都会,接吻这样的事……当然也会。

钟晏低头盯着她看了会儿,看她嘴唇比之前那会儿更红,唇上似乎染了点他刚刚喝过酒的味道,他抱着她的那只手往上用力,让她好完全坐在自己怀里来。

他手臂就这么轻轻一收,她唇几乎就要碰上他的唇。

“试着咬咬下面。”钟晏嘴唇微张,他提醒她开始试试,“轻点咬。”

她有颗小尖牙,怕她不会来真咬,咬得没轻没重。

尽欢盯在他唇上,在想他嘴唇其实是偏薄的,但吻起来却很软,像她刚刚吃的那块糕点。

尽欢心里在这么想着,于是停了一会儿才听他的轻轻咬过去,她轻嘬了一下,学着他之前那样,轻轻地吮。

这时候气息的交换就开始慢慢急促起来了,方便她亲,钟晏一只手一直在背后揽着她。

“现在是不是要张嘴?”他几乎是哄着她,慢慢来教,“张一点点就好了……自己试着换气。”

钟晏几乎是没有主动的,靠她自己来,她愿意亲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他现在大脑微微发胀,意识并没有很清晰,于是只在想,这个时候,让她自己多试试就多试试吧。

他知道尽欢会很有分寸。

尽欢更喜欢轻咬,她咬两三下然后换一下气,舌尖偶尔碰到他嘴唇去沾染他的味道,大概是找到窍门,不再像之前那样脸会被轻易憋红,气息也渐渐平缓,看他也舒服得眼皮松散下来,尽欢也慢慢确定,自己这样做是对的。

这个吻持续了好久。

屋外响起烟花爆竹的声音,才让人渐渐反应过来天色在变暗,尽欢用下巴抵在他胸膛,明显感觉到他胸膛这块儿都比之前变得更加充血,她小声问他:“这样您舒服吗?”

钟晏眼皮懒懒抬起,他嘴唇被她的小尖牙咬得有点疼,但这点疼意完全算不上什么,他极淡地点了下头,然后就看见她弯起眼睛笑起来。

接吻接吻,就应该是两个人都开心的事,尽欢很开心听到钟晏也说舒服。

晚上就是放烟花的时候。

市里是不允许放烟花的,但这两年松缓很多,在这种节日里,特定的日子里,烟花是一种很好的氛围调剂品。

钟家今晚就安排了烟花。

钟晏头有点痛,但还是陪尽欢去看。

尽欢对烟花还是非常有兴趣,她本科时有一年和室友一起去看演唱会,结束之后场馆外放起了烟花,当时那令人震撼的场景尽欢到现在都记得。

他房间阳台就是很好的观赏点。

烟花开始之前,尽欢自己下楼了一趟。

钟晏坐在沙发上慢慢地恢复状态。

家宴这样的场合,又逢除夕,喝点酒难免,这酒是家里人从德国带回来都烈酒,后劲很强,加上刚刚又一直接吻……钟晏已经很少这么不清醒过。

尽欢下去了十多分钟,她小跑着进门,手上端了一个小碗。

“您把这个喝了吧。”

钟晏坐起来,看向她手里,那大概是一碗解酒汤,他伸手接过,缓声问:“你去煮的?”

尽欢点点头,又摇摇头。

也不完全算是她煮的,厨房里本来就有,一直放壶里温着,她在厨房看了看,想起之前在书上看到过的传统茶里的醒酒茶,加了茶叶,菊花,金银花这些,喝起来爽口又解酒,于是自己又加了些。

钟晏喝了几口。

水流从喉咙流进胃里,因为茶水偏多,喝起来微微有点涩,不过钟晏正好喜欢这样的口感,他喉咙上下微动,一杯水很快被他喝完。

“您感觉好点了吗?”尽欢关心地问。

她从来没有喝醉过,但也能猜到喝醉的感觉非常不好,比起说所谓的喝酒能够放松,尽欢更觉得喝醉后那种大脑发胀的感觉会更不好受。

钟晏点点头:“好点了。”

尽欢还是很担心他。

她从没见过钟先生这样懒怠过,从眼神到动作都被酒意熏得缓慢,她刚刚只顾着和他接吻,都没有很注意到这一点。

“我没事。”看出来她的担心,钟晏出声安抚她,“之所以看起来有点晕……是被你亲的。”

他声音很低很慢,更加充满磁性,一句简短的陈述句,让尽欢脸一下子变红。

是她不好,她亲得有点久了,没看具体的时间,但肯定是从天亮亲到了天黑。

“那这要怎么办?”尽欢还问他。

这么可爱的问题简直让钟晏也没办法回答,他只是很轻地笑了一声。

尽欢懊恼地抿唇,她跟他保证:“那下次我用闹钟记个时间,肯定不这么久。”

还以为她会说下次不亲了,结果说出用闹钟记时间这样的话。

很令人无奈的脑回路。

“几点了?”钟晏问她。

尽欢看了眼手表:“六点了。”

烟花该开始了。

钟晏和她一起到阳台上看烟花。

喝了酒的缘故,钟晏话也比之前更多了,看出来尽欢很想了解他以前,他说起他上大学的时候,也经常在这里看烟花。

比起观赏,他更多是在这时候思考问题,思考一些金钱和权力上的事。

钟晏从前更追求这些,他习惯站在顶峰的位置,能居高临下看着所有,得到这些会让他获得一点快乐,但也不过是很短暂的快乐。

这些东西拥有的够多了,也就变得没那么重要。

除此之外,他就没什么感兴趣的。

毕竟就连婚姻也是服务于他的权力。

婚姻的意义在这时候慢慢显露出来,第一次在这里看烟花身边还有其他人,她靠在他身侧,好奇地抬头看往空中,于她而言,烟花就只是烟花,它绽放的这时候,不必要再想其他。

尽欢的眼睛亮晶晶。

这个时间的风有点凉,但她觉得吹在脸上正好,接吻也让她意识迷离,被风一吹人就清醒很多了。

明天才是除夕,今天的烟花就已经这么盛大,尽欢好奇地问钟晏,那明天会不会也有这样盛大的烟花。

“明天没有安排。”钟晏说,“今天是家宴,家里人都在,所以才有,明天应该……只有我们了。”

祖父在这方面非常传统,他那个年代过来,很注重家族传承,钟家这样的家族,势力范围牵扯广泛,不仅需要一个合格的掌权人,家族方方面面的利益都需要顾及到,毕竟一个家族不是靠哪一个人撑起来的。

那她今天可要看认真了。

听他这么说,尽欢眨眨眼,然后就掂了掂脚认真去看。

这场烟花持续了快半个小时,回到房间后,钟晏的酒已经醒了大半。

他现在得去洗个澡了。

尽欢还沉浸在刚刚烟花的氛围里,她见钟晏拿睡衣准备去浴室,她喊住他:“钟先生。”

钟晏回过头,应了一声,眼神温和地看过来。

“您小心一点。”尽欢嘱咐他,“头晕的话,水不能太热,门也不要关死。”

还有就是……不能洗太久。

好像是之前她生病时候跟她说过的话,她全部记得,简直一字一句都不差,现在又来跟他说——

钟晏答应:“知道。”

尽欢还是很担心,有些醉后晕倒在淋浴间的新闻不停从她脑子里闪过,还有些什么脑出血啊,摔破头啊这些不好的例子,简直让她忧心得不行。

钟晏看她皱起来的眉头,不知道怎么会担心他担心成这样,他开口道:“这么担心……跟我一起洗好了。”

尽欢愣了下:“真的吗?”

尽欢脑子里就乱七八糟地在想,她还没有正式见过呢……那个。

只是真切的感受过,它的大小和形状,能够完全撑满甚至还多,会进得艰难,所以肯定是了不得的大东西,尽欢没真切见过,不好准确形容。

一起洗就能见到了。

钟晏无奈地叹气。

她时常馋得他都没法,什么话都当真,这样说她甚至还会期待,钟晏摇头:“当然不是真的。”

尽欢“啊”了一声,红着脸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有要在他喝醉的时候做点什么的想法,不过越解释越欲盖弥彰,刚刚有些东西她确实想到过了,她心虚地低下头——等于承认自己有那个意思。

这里连防护的物品都没有,当然不行。

“我没有要趁人之危的意思。”钟晏对这事不太热衷,反而显得她太热衷,尽欢再次解释,她试图挽回一下自己形象。

“不是不可以,是下次。”钟晏温声道,“下次再一起。”

第20章 第 20 章 情侣款。

除夕一大早尽欢就在给姑姑打视频电话。

往年除夕都是在家里和姑姑一起过, 年夜饭一般是姑父下厨,姑姑就做点甜点饮品什么的,今年他们夫妻俩正好都有时间, 于是一起去挪威旅游。

恰巧尽欢也回不来家, 他们过二人世界。

挪威才结束极夜不久,姑姑订了森林旁的一间度假屋, 这个时候白天日照在逐渐增多,但依旧不长,天气比较冷, 方书蕴还裹着羽绒服。

这是在一个小镇, 方书蕴转过镜头, 给她看外面的景色。

窗外积雪未化,天空正是蓝调时刻, 窗景就这样框出一方天地。

方书蕴问她在钟先生家过得怎么样, 关心过几句,见尽欢状态很好, 她于是没有多问。

尽欢是个不会说谎骗家里人的好孩子, 她开心或者不开心都在脸上,方书蕴完全了解她。

对于尽欢, 她并不担心。

两人聊了会儿天,方书蕴就不自觉想起尽欢来家里和她过的第一个除夕。

当时方书蕴才和颂之结婚两年不到,颂之因为工作人不在国内, 她们姑侄俩一起过,方书蕴厨艺不好,只会做点简单的快手菜,两个人一起,好歹弄出了一桌像样的年夜饭来。

方书蕴当时还很担心尽欢的情绪, 怕她会自己偷偷躲着哭。

吃完饭后,两人坐在沙发上,边守岁边聊天。

那天晚上她们说了很多话。

从方书蕴的小时候聊到尽欢的小时候。

方书蕴曾经是坚定的不婚主义者,她本来打算和颂之谈一辈子恋爱,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就无关任何法律良俗来约束,只要过得开心,有一天是一天。

后来决定结婚,也是方书蕴一个人的考量。

但她依旧不会孕育孩子。

她把尽欢当作她唯一的孩子。

是她养大的,和她亲生的孩子就没区别。

方书蕴始终这么想。

说到那个除夕夜,又到现在,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十多年过去,十多年的时间,眨眼一瞬间。

才挂了电话,钟晏就从外面回来。

尽欢已经结束和姑姑的聊天,在回同学和朋友们的祝福消息,她人缘不错,消息一大片,尽欢就坐在沙发上,一条一条认真回复过去。

她甚至没有发现钟晏进来。

正好回复到杜青栩这一条,他就是简单地发了一句“除夕快乐”,并祝她来年研究顺利,和其他人那些漂亮话好不一样,尽欢于是回复:「除夕快乐,你也是啊!」

钟晏没有想偷看她聊天的意思,不过是走过来,正好扫过屏幕上的字,他视力太好,被他一眼收入眼中。

她回消息回得很开心,每句话后面不是跟一个表情就是跟一个表情包。

眼前覆盖下一片阴影,尽欢迟缓地抬头,看到钟晏她愣了下,惊讶道:“您就回来了吗?”

早上她还半梦半醒时钟晏就出门了,他发消息给她说要出门一趟,大概会晚点回来。

早饭厨房已经做好,她任何时候醒来了自己下去吃。

尽欢起床看到消息的时候身边被子下早都没了热意。

看一眼时间,现在才十点,她刚吃完早饭不到一个小时。

钟晏的“晚点”是这么早的吗?

钟晏说:“比想象的顺利。”

尽欢没多问,只是点点头,关心问:“您早餐吃过了吗?”

“吃过了。”

“那头呢?还晕吗?”

“早没事了。”

微信上杜青栩又回复消息过来,尽欢放到一边一时顾不上理会,她正想问钟晏今天还有没有什么安排,就见他从手提袋里拿了一个栗色木制盒放在她面前。

盒子上面是一个十字星图案,一股木制檀香混着淡淡的皮革味,尽欢看了看这盒子,好奇地看向钟晏。

“新年礼物。”钟晏回答,他今天一早出门就是为了特地给她买这个。

本来是一早就要忙,不过年前这阵实在太忙,抽不出时间,到今天已经是除夕,他赶早亲自去买的。

本来这些事都交给秘书,这次钟晏没有。

尽欢指了指盒子:“那我现在能打开看看?”

钟晏笑:“当然可以。”

尽欢小心翼翼打开盒子,映入眼帘一块海军蓝色的天鹅绒布,掀开这块布,下面是一块白色的腕表。

她看了看这块表,又去看钟晏手腕上那块,即使没见过,她也能认出来,和他手上的是同一款式。

准确来说,是情侣款。

钟晏淡声道:“早就想送你礼物。”

原本他还在思考礼物价值,是买一些无关痛痒的精致小玩意还是其他什么,他想挑一个让尽欢喜欢又不会有任何负担的礼物,但后来这个问题他没想太久,很快做了决定。

和他同款的,一块百达翡丽的腕表。

尽欢认出来,她眨眨眼,看了看钟晏手腕,再看看盒子里这块,“情侣款”三个字就这样慢慢浮现在她的脑海。

她伸出手,看向钟晏,眼睛笑得弯起来:“您给我戴?”

钟晏见她开心,他有松一口气。

比起礼物本身的价值,不管是昂贵还是平价,尽欢显然更在乎「情侣款」这件事。

要和钟先生是情侣款,当然要是情侣款。

她就是这么想的。

钟晏看她伸出来的一只手腕,拿出手表给她戴上去,尽欢伸出手到他手边,把两只手表放在一起。

真的是情侣款欸。

她很惊喜,手掌一侧已经碰到他手掌,惊喜道:“先生,我喜欢这个!”

钟晏还没说话,她再次强调:“先生,我真的很喜欢这个。”

领证的前一天钟晏有去定制了戒指,因为距离婚礼还有一段时间,戒指这件事没那么着急——这大概是唯一能算情侣款的东西了。

但尽欢目前还没有。

现在她有了。

她的反应几乎算得上兴奋,这是钟晏都没有想到的,他低声道:“喜欢就好。”

于是尽欢就戴着这个手表开开心心吃了个年夜饭。

考虑到把它拍照发朋友圈的话会有严重炫富的嫌疑,尽欢就在她的除夕照片里删除掉了这一张,即使她是真的很想很想炫耀!

年夜饭后,就要开始守岁。

和钟晏在一起过的第一个除夕,算是一个有意义的日子,尽欢还认真地了解了,钟家也同样有守岁的传统。

关于除夕不同地方习俗各有不同,哪怕是同一个城市,南北东西都会有差异,尽欢还记得她很小的时候,和爸妈在一起过,就从来没有守岁过。

守岁是后来和姑姑一起住才开始的。

大概怕她无聊,晚上钟晏给她找了一部电影看。

房间隔壁就是影音室,本来是一间茶室,后来钟晏特地改的,他偶尔喜欢待在这里看电影,是对他来说少有的消遣方式之一。

钟晏和尽欢的喜好之间,大概有一定差距,钟晏看的电影偏老派,像是《教父》,《归来》这些,尽欢看电影是为了解压,喜剧片或者是国漫那些她都看。

钟晏找的是一部几年前很火的影片,影片包含了很多内容,大概是聚焦在亲情上。

尽欢坐在沙发上,双腿盘着,看得很认真。

手边还有钟晏给她准备的一些零食,主要是果干还有坚果什么的,另外还热了一杯牛奶,里面加了点酒酿,喝起来很香。

喝完一杯牛奶,尽欢喝得小肚子也胀胀的,她于是慢慢躺下来,靠在沙发一边,脑袋很莽撞地碰到钟晏的大腿。

她动作顿了下,抬头看过去。

钟晏靠在沙发靠背上,整个人气息很松弛,他今天没有喝酒,晚上年夜饭陪着祖父一起吃,稍微吃多了一些,难得他手上没有工作,能这样松弛地坐在这里看一场电影。

尽欢脑袋碰到他大腿时,他也垂眼淡淡看过去。

暗光下钟晏脸色微沉,眼眸在黑暗里隐隐露出寒光,扫去了往常里的一些温和,他停了几秒,朝尽欢伸出手。

“躺过来。”他低声道。

尽欢正好在这么想。

她于是如愿地躺到他腿上,脑袋枕下去,耳廓边缘和脸颊就这么贴在他大腿上,隔着柔软的睡裤,大腿的温度缓缓传过来,她脑袋动了动,给自己找一个舒服的地方和姿势。

钟晏的大腿和他胸膛一样结实,气息温和,她鼻尖完全触碰到他衣服布料带来的味道——和他怀里的味道有点不一样。

他的一只手很似乎是随意地搭在她肩膀,掌心贴着她肩头的位置,里面宽厚的温度源源不断传到她身体里来。

尽欢缓缓深吸一口气,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到电影上。

电影讲到主角在跟父母吵了一架后,跟家庭决裂,从此开始了独自一人的漂泊生活,尽欢看着,眼神微微发愣,她本来就缓的呼吸似乎变得更缓,像是要停下来。

“有点难过?”钟晏注意到她呼吸的变化,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沉默的侧脸,钟晏温声询问了句,猜测道,“因为想到了你的父母?”

尽欢几秒后似乎才听到他说话,她慢慢地“啊”了一声。

她心情一下子不好就被钟晏发现了。

她的父母啊……

尽欢轻声问:“先生,我跟您说过他们吗?”

钟晏回答:“没有。”

他大概了解过,但从没有从尽欢嘴里听说过。

“其实我都不怎么记得了。”尽欢看起来是在回想,回想她童年时期和爸妈住在一起时生活的场景。

“我不喜欢他,他把我妈妈关在家里,不让她出去工作,也不让她出去社交,甚至有时候她和别人多说两句话,也会引起他的暴怒。”

尽欢甚至没有用“爸爸”或者“父亲”这样的词来称呼他,在记忆里她更是很少喊他,他用嫉妒和猜测毁了他们这个家,更毁了妈妈。

尽欢记事起就不喜欢他,所以童年里她和父亲的关系可以用冷漠生疏甚至是糟糕来形容,她没有从他那里得到一点点父爱,甚至是母爱也因此在慢慢消失。

“小学时候,学校办亲子运动会,人家爸爸都来参加,只有我没有爸爸。”

尽欢语气其实不是很难过,她只是在陈述一些事,那些小时候会轻易哭泣的事件,对现在的她来说早就不重要了。

所以再说起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难过。

“后来他们终于离婚,轮到我要归谁时,我成了一个被推搡的物品。”

她不要,他也不要,好像谁带了她人生就要完蛋一样。

妈妈是因为马上要组成新的家庭,不想再因为她而被她的新丈夫继续猜忌,她有犹豫要不要带尽欢走,也在为她考量一个更好的选择,而那个人就是单纯不想要她。

尽欢顿了顿,意识到这么说显得她多可怜一样,她立马又补充:“但幸好我有姑姑。”

姑姑对她来说,是妈妈也是姐妹,在她后来这些年的生活里,姑姑的存在,极力弥补了她过去那些年缺失的一切。

但姑姑再好,能做的终究有限。

她生命里这一重要角色的缺失,为后来她的性格形成造成了莫大影响。

尽欢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没有任何的行为是空穴来风,她所以很崇敬像钟晏这样强大靠谱的人,他有足够的能力,足够包容,拥有一个足够完全的自我。

尽欢在他腿上蹭了蹭,身体微微蜷起来,钟晏原本落在她肩头的手掌轻轻抬起,抚到她耳后,用掌心的温度覆盖下来,让她往自己怀里靠。

这几乎是在给她十二分的安全感。

“尽欢,我知道了。”钟晏早就有这样的猜测,今天尽欢说的话再次证实了他的猜测,好女孩其实被养得非常好,就是因为成长问题,有一点不一样的癖好。

这完全无伤大雅。

尽欢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知道了什么,面前的电影画面在她瞳仁里只剩明暗亮起闪过,声音铺垫成背景音,临近十二点了,她大脑反射弧也渐渐变长,等到她终于理清楚他这话什么意思时,钟晏很低地笑了下。

“因为运动会自己参加,就记到现在?”

“不是……”尽欢脸红,他大腿的热源更源源不断传来,烫得她心也快跳了两下,她要强地反驳道,“我一个人参加也拿了二等奖呢。”

她一个人也很厉害。

“二等奖啊。”钟晏低声问,“几个二等奖?”

尽欢果真是记得清清楚楚——“两个。”她说。

“那是不错。”钟晏压着笑。

“下次有这样的活动,可以争取一下一等奖。”钟晏轻轻揉了揉她的脸,在尽欢像被融化掉的眼神里,他垂眸看着怀里的人,温声道,“毕竟你又不是没有daddy。”

“……对不对?”

尽欢反射弧这次到了,不是一不一等奖的问题,运动会什么的,都是陈年旧事了,她抬眼对上钟晏温和的眼神,像海水一样的包容,明明鼻尖还有他的味道,她却在这时候出声:“daddy?”

声音很轻,只有他们能听到。

是在喊他。

是在确认。

钟晏指尖停在她下巴处,很低地应了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