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欢刚刚结束和姑姑的通话,她让尽欢元旦回家里来,她亲自下厨。
之前都是姑父下厨更多,姑姑只喜欢做点小蛋糕小饼干什么的,或者摆弄西餐,这几年她也爱上洗手做羹汤这一套,每每做了吃的出来就让姑父试毒,来回几次,厨艺也算是突飞猛进。
尽欢高高兴兴地答应。
姑姑那里就好像是她的娘家,即使到现在家里还为她留着房间,定期打扫,换季会为她换上新的四件套,虽然说尽欢也不会和钟晏有吵架要回娘家的时候,但这样让她有一种归属感。
两个小时前给钟晏发的消息他还没回。
尽欢又看了眼手机,想他大概率是还在忙。
怎么这么忙啊,忙到都没有空回她消息,天天还让她不要熬夜,他管一管自己吧。
真是daddy没个daddy样。
回来高低也要教训他的。
尽欢闷闷地想。
尽欢拿了睡衣,把头发挽起来,然后进浴室。
她头发有一段时间没剪了,之前给发尾烫了卷,头发太软,卷都没剩什么,头发这样全扎上去,自觉发量比之前少了。
这都是逃不过的。
她做的就是费大脑的事,同研究所的同事头发大把大把掉,还有刚三十出头就秃顶的,尽欢当时看到害怕了好一阵,那会儿买的洗发水全是防脱的。
后来就和自己和解了。
这就跟细胞一样,凋零了会再长,等着它再长出来就好啦。
尽欢这几年对事情都逐渐能看开,可能因为钟晏情绪稳定,她在这方面像极了他,某些东西更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
天冷正是泡澡的好时候,但钟晏不在家,尽欢都没太有泡澡的兴致,她简单冲了个澡,就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
这个季节好干,她喜欢多涂点身体乳。
想到今晚还是一个人睡,尽欢想不如在书房继续工作,床那么大一个人睡实在可怜,被子都空荡荡。
接到钟晏电话的时候,尽欢正在书房。
才坐下来没半个小时,他打电话过来,那边很安静,听不到什么特别声音,尽欢呼吸顿了顿,正要开口,钟晏声音就传了过来。
“睡了吗?”他声音微沉,语气平和。
“没有啊。”尽欢看了眼时间,有点心虚,现在才十点多也不算熬夜,于是如实答,“我还有点工作没做完……马上就去睡了。”
她说话声音愈小,本身没打算去睡,这样说才没底气,不过没底气归没底气,一时半会睡是肯定不可能去睡的。
“嗯。”钟晏应了声,随后有细微的声响,他跟她解释了几句没有立马回消息的原因,大概就是尽欢猜的那样,而后没说更多,挂了电话。
尽欢把手机放一边,继续工作。
不知不觉大概又一个多小时过去,尽欢起身,拖着一双拖鞋跑去楼下找点吃的喝的。
外面天黑透,冬夜的空气都弥漫着寒寂,房子大了这点不好,一个人住着空荡,怪瘆得慌,尽欢倒了杯温水,捧到嘴边慢慢地喝。
喝了半杯水,她把杯子放下,就听见身后传来沉沉一声:“尽欢。”
尽欢惊讶地回过头。
嘴唇刚喝了水,沾着湿润润的,像刚被浇灌的花瓣,她看着眼前的人风尘仆仆,一身大衣还像平常那样齐整,却有被冷风掀乱的衣角,面色沉在阴影里,只有那双漆黑的眼睛格外令人注目。
哪怕这么几年过去,钟晏的外貌也没有发生太大变化,他坚持锻炼,控制饮食,对待个人身体也极致苛刻,时间带给他的,只有更多气质上的沉淀,以及越发内敛的眉眼,他偶尔面对她无奈时轻轻按着眼眶……让尽欢更想喊他爸爸。
在他们没有孩子之前,这样调情的称呼真的无伤大雅,只会让他想按着她做。
听妻子用呜咽咽的声音喊爸爸,他沉默不语只弄得更厉害,也成为了他一项乐趣。
这几年越发如此。
而他在这方面一如既往对她包容。
尽欢用那样眼神盯着他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喜欢,于是总会揽她到怀里,抱住她,低头明知故问:“总盯我看什么?”
因为您很好看。
尽欢总会这样诚实又乖巧地回答,轻轻松松讨他开心。
他克制的眼睛里情感却很浓烈,尽欢才只轻轻问了声“您回来了呀”,声音还没落下,他已经到她面前,抱住她,埋头在她肩颈。
男人宽阔的身形覆盖下来,手臂收紧,把她全部抱进怀里,他气息还混着外面的寒冽,鼻尖很冷,贴在她颈窝的皮肤处,沉沉地吸气。
他的想念在这一刻毫无掩饰地暴露。
钟晏感觉自己被装在一个密封的玻璃罐里,明明能看见却很艰难呼吸,他声音也像从玻璃罐里传来,显得沉闷。
“好想念小宝。”
他更埋头下去。
想念甚至要从这个玻璃罐的密封圈溢出来。
每每出差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先来抱她,他的想念完全刻在骨子里,就像小孩子需要安抚奶嘴,尽欢时常会觉得自己就承担了这个作用。
“您怎么下飞机了不告诉我?”尽欢感受到他抱在她腰间的手,低低心疼道,“外面好冷吧?”
意识到把寒气带给了妻子,钟晏才从她颈窝抬起头,可能是她身上浸着热气,他冰冷的面色也在她颈窝里融化,只有一双眼睛还是漆黑。
“抱歉,冷到你了是不是?”钟晏是在大门口下的车,接了个电话才进门,身上难免有寒气,手难免冰凉。
钟晏把手握住,试图让自己尽快回暖一点温度。
钟晏眉眼微压,有点严厉,再次问她:“不是说要睡了?”
刚刚一个小谎突然被拆穿,尽欢张了张口,话才从嘴里缓缓淌出:“没……还有点事没做完。”
钟晏盯着她,语气平静:“尽欢,你说跟daddy撒谎要有什么教训?”
尽欢感受到后背的寒气。
她试图狡辩:“不是故意的,您不是一向最讲道理了,该知道我工作也很忙,如果不按时完成就拖大家的进度。”
“这跟您的项目一样重要。”
他一直很支持她的事业,支持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尽欢这样是在讲道理,她还知道倒打一耙:“又不是熬夜玩游戏,是正经事,您不可以不讲道理。”
钟晏语气还是平和,只有眼神里压迫感很足:“小宝,你也知道daddy,这种时候从不讲道理。”
第55章 第 55 章 “我还能再养你几十年。……
都结婚五年了, 尽欢还要被钟晏在这时候教训。
这种时候还能是什么时候。
大概也就半个来月的时间没做,一点的生涩很快淡去,熟悉感涌上, 尽欢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去迎合, 然后听钟晏贴着她耳朵说一些教训人的话,问她以后还要不要撒谎。
他不讲道理的行为是否有点过分了。
尽欢简直不知道要怎么控诉才好, 毕竟她生气这件事实在没有威胁力,稍微一冷脸,想跟他也发发脾气, 基本上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就被他温柔的话或者亲吻轻轻松松哄好。
方尽欢就是这么没有骨气。
只有年龄光长了, 其余一点没长,心眼啊, 脑子什么的, 简直比不上钟晏一点儿。
尽欢跟他说,最近他们研究所在搞联谊活动, 和另外几家单位, 领导致力于撮合她和一名医生,比她大五六岁的样子, 年轻轻轻已经当了科室主任,说是长相好性格好还前途无量,跟她打了包票说她一定会喜欢。
这一系列的对话快得尽欢来不及解释。
主要尽欢看起来年纪太小, 要不是学历摆在这里,会让人觉得她还是大学生,她说自己已经结婚了,别人还觉得她是不想去联谊说的搪塞的话。
明明手上的戒指都那么显眼。
尽欢现在说这些,不知道是挑衅还是什么意思, 她真是一点不怕惹钟晏生气,或者说,让钟晏生气这回事,她还挺乐得有趣。
“好多啊。”尽欢感受到,她微微皱眉,嘴里发出很低的呢喃,她靠在钟晏肩膀上,轻声和他说自己的感受。
真的很多,多到要被灌满那样,从玻璃罐子里漏出来,比他本身散发的他的味道还要更浓。
尽欢并不觉得难闻。
反而是钟晏微微皱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说的话,还是自己一时失控连措施都没做,钟晏现在眉头锁得很紧,眼底明显很冷。
他身上大衣都没脱下来,紧贴着她薄嫩的皮肤已经被压出印子,他低头看着,指腹扫了扫那块红印,脑子里想起现在的时间,她刚结束月经半个月,正是排卵期。
钟晏用衣服把她裹住,抱她上楼,浴缸放水要一阵,他把人放进去,打开淋浴头给她冲洗。
尽欢趴在浴缸边,下巴抵在自己手臂上,她眼神这会儿有点迷离,水流哗哗从她肩膀上落下来,她咬住唇,小声说:“又没关系啊……您的东西我都喜欢。”
早就聊过关于这件事。
尽欢其实心有点大,像当初决定结婚一样,她对任何事都抱着一个随遇而安的态度,不管说会不会中啊什么的,来了她就都接受。
反正她很早就准备好了。
在钟晏这里她有很强的安全感,强到做任何事都可以,尽欢一直是这么想的。
是对钟晏来说她年龄还小,但其实也不小了。
尽欢当初被爸妈抛弃,她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想,养孩子这件事,是不是真的那么父母为难,不然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不想养她。
再说她当年也已经长到那么大,十几岁了,马上要上初中,按道理来说并不难养。
尽欢即使很少说过,但这么多年以来,直到现在,这件事也一直扎根在她心里,曾经被最爱的人抛弃,总偶尔让她在午夜梦回时惊醒。
哪怕她现在已经组成了新的家庭。
五年前妈妈来找过她一次,也来参加了她后来的婚礼,她在下面看着她,神情很感慨,看起来有很多话要说,却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尽欢在结束仪式后和她坐在一起聊天。
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出了白发,她提到自己最近更年期,晚上睡不着觉,情绪也总不好,她现在年纪大了,渐渐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让她在自己身边长大。
尽欢跟她说心里话,她现在也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庭,更能理解她当初选择追求自己幸福的行为,那没有错,所以完全不要为此感到内疚。
她从来没有怪过她。
女孩子的五官还是那样,从小到大都是等比例长大,不过现在更温柔,更成熟,妈妈看着她,眉眼弯起一点笑容,想起她第一声喊“妈妈”的时候,她激动地流出眼泪,现在那种心境,都离她好远了。
而她结婚,她竟然是从朋友圈看到的消息,算得上是最后才知道的。
她的父母后来都没有再生育,以至于多年后的今天,尽欢成为了他们唯一的孩子。
“唯一”的含金量在不断上升。
但孩子和父母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必要一定捆绑在一起,在想通这些道理后那些怨恨于是变得没那么重要——尽欢现在这么认为,她以后也依旧会这么认为。
哪怕她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
“您会觉得养孩子很麻烦吗?”尽欢想到自己,想到以前,她慢慢地问钟晏。
尽欢这几年过得安稳平和,眉目也养得越温柔,她淡淡垂眼时,从脚尖到头发丝都似乎浸润在柔光里,让人忍不住心脏发软,明明在问钟晏养孩子麻不麻烦,又像是在问养自己麻不麻烦。
至少她的父母是认为养她很麻烦的。
“我养你嫌麻烦过吗?”钟晏低声回答。
“没有。”尽欢笃定地笑起来。
尽欢煞有其事地说:“那养我还是跟真的养孩子不一样……您知道的,我不一定有小孩子那么听话。”
刚刚那会儿在楼下,做的时候说她是撒谎精,尽欢咬着牙反驳不了,或者是根本反驳不出声,反而被他说得直战栗。
现在缓过来了,也知道将他一军。
尽欢眉眼含着笑,还有些微微得意的,拿捏钟晏这种事,在她枯燥的研究里也成为了一项乐趣,谁叫他太处变不惊,很少有情绪波动,结婚几年,尽欢早不像以前那样还怕他。
钟晏看着她的脸,俯下身来亲她。
从浅浅的到深吻,钟晏像是有占有欲那样,咬着她的唇,今天力道有点重,咬得她感到嘴唇疼,于是也不满地咬回去,尽欢有时候也不甘下风,咬了她,还笑着看他。
钟晏用力揉了揉她脑袋。
“我还能再养你几十年。”钟晏说。
尽欢眼神缓缓地流转下来,几十年这种,大概也算一种承诺,再多几十年就是一个人的一辈子了。
尽欢脑袋在他脖颈间蹭了蹭,被他这句话听得很心软,她轻轻地说:“被您再养几十年的话也很好啊,您反正一直都有这么厉害。”
“敢去联谊试试。”钟晏低声喊她大名,“方尽欢。”
尽欢低低地笑,被这话里的醋意给逗的。
尽欢被他抱了起来。
她上个月体检,有些项目已经亮了红灯,二十几岁的年纪,都是亚健康,医生特地嘱咐了她,让她记得好好休息不要熬夜,那之后钟晏连做的时间都换到了早上,或者是下午。
不然晚上本来上床就晚,容易顾不上时间。
窗外风在呼呼地刮,风从树木间卷过,呼啸声听起来一直有点可怕,像有孩子在呜咽着哭泣。
钟晏也换了家居服,抱着尽欢用力按到自己怀里,他一直保持锻炼,肩膀练得很宽,给人全身心的安全感。
抱着她的时候用力又很温柔。
“好了,乖乖睡觉。”钟晏在说元旦后要给她再约几个项目的检查,重要的是身体方面不能马虎,不然他连怀里这个「孩子」都养不好,谈什么把一个小孩子从婴儿开始养到成人。
说到检查,尽欢有点害怕,她不喜欢抽血,也不喜欢B超探头的感觉,特别这个季节,冰凉的,但又知道这事是原则上的问题,没得商量,闷闷应了声,闭上眼睛让自己入睡。
累过之后入睡得很快,尽欢靠在他胸膛,感觉才闭上眼睛就没知觉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还黑着。
外面黑漆漆,也不知道什么时间,尽欢身边空荡荡,她伸手没摸到人,只感受到一点余温,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来看。
钟晏在外边阳台上。
靠着外面的一点光,尽欢看到他背影,只是安静站在那里。
看了眼时间,才凌晨五点。
尽欢轻轻掀开被子爬起来,她刚睡醒脑袋昏昏涨涨,脚放进拖鞋里,慢吞吞往阳台那边挪,她走到他身边了也没有察觉,尽欢伸手抱住他腰,脑袋贴在他后背,柔声问:“有心事睡不着吗?”
钟晏感觉到后背温软,他低头看着环在她腰上的手,轻轻握住,“嗯”了一声,沉声回答道:“最近祖父身体不是很好。”
钟晏掌权钟家的时间和他结婚的时间一样长,祖父把这些全权交到他手里后就完全没有再管,钟晏又是看起来温和实际上最雷厉风行的人,交到他手里他就会做出成绩,让钟家那些旁支们都闭嘴。
到他手里的东西没什么好说的,他全部都会处理好。
但祖父的身体每况愈下,医生说可能就是这半年的事。
老人家到快九十岁,有些事回转无力,已经到这个地步,他心里都有数。
“当年和他达成协议,大概算是我唯一一次的赌徒行为。”
钟晏细细摩挲着她手背,说他当时的想法,他父母就是联姻,没什么感情,养到他成人就双双定居国外,没离婚也没继续在一起,就这样拖在那里。
祖父要把钟家交到他手里,给他的前提就是结婚。
说起当时的场景钟晏还历历在目,他和祖父经过了一场漫长的谈判,老人家态度很坚决,他如果不结婚,就别想这事能光明正大,立住脚跟。
至于结婚对象,他不干涉他。
不管什么背景,什么性格,只要是他自己选的,他自己愿意就可以。
祖父那时候就知道自己身体快不行了。
尽欢说:“那今年除夕我们在祖宅多住一段时间。”
除了陪伴他们也没其他可以做的。
她只穿了睡衣就出来,钟晏拿自己外套裹住她,靠在怀里的人很安静,好像卷过的风都慢慢没有了声响,他心情低落的时候妻子一个拥抱就能安抚他,这让他感到平和许多。
“我最初只想找一个和我平等交换的人,可以各取所需。”
尽欢点点头:“我知道啊,您都跟我说过。”
“是。”钟晏应了一声,他看着她眼睛,“但没想到遇上一个脸皮厚的小无赖。”
尽欢皱眉:“才不是啊,我当时只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要用好几个形容词才能肯定到的程度,她长这么大,做出唯一出格的事情不也就是这个。
“是不是没弄干净?”钟晏突然这样问她,给她冲过了还是闻到她身上的味道,隐隐散发出来的浓郁,他甚至要伸手来检查。
尽欢躲了下,含糊着解释:“弄得好深,会慢慢出来的。”
她现在这样明显又是在耍无赖,钟晏叹口气,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到底没说她什么,毕竟对她总是没办法。
有些事情,该发展到那一步总是要听天由命的,不干涉也不强求,到底都这样。
他低头靠了靠她额头:“那再回去睡会儿,天都没亮。”
“我要和您一起睡。”尽欢也踮起脚,用鼻尖蹭蹭他鼻尖,柔声跟他说,“您要是想再站会儿,我也陪您一起。”
结婚五年了,她还是喜欢用尊称,这样喊他总容易让他对她更多一份怜爱,
钟晏低笑:“怎么还这么黏人?”
“当然了,是您还要养几十年的人,不黏着您黏谁啊。”
钟晏低低地应下:“小宝说得是。”
第56章 第 56 章 被你说老的时候能……到……
钟晏才出差回来两天, 没怎么休息,就又把尽欢拉去爬山。
她待实验室多,之前还有频率地在健身房锻炼, 后来忙起来, 哪里还管什么煅不锻炼的,在研究室或者书房一待就是一整天。
这两天天气好, 冬天的阳光难得,苔藓植物也要出来晒晒太阳。
尽欢跟在他身边,慢悠悠沿着上山的路往上走。
为了避免自己体检结果再亮红灯。
她确实不行, 才走了三分之一就喊走不动, 要停下来休息。
钟晏没说话, 只是握住她手。
尽欢勉强跟上他的脚步,五官已经皱到一起, 巴巴问他:“您这时候是不是应该背我?”
她呼吸急促得明显, 后背发了薄汗,钟晏平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显然不认同她刚刚说的话。
也当然不会有背她的打算。
尽欢继续说:“您都很少背我。”
现在不背, 以后背上就是其他人了。
她委屈地拉了拉他手。
“长这么大了,觉得跟我耍无赖就有用吗?”钟晏淡淡道, “我很少背你……是谁有事没事喜欢往我怀里要抱,抱和背不一样吗?”
尽欢说不过他,张了张口, 最后也只剩一句:“您小气。”
钟晏说:“你少恼羞成怒。”
尽欢一口气被堵住,她冷哼一声,故意扎他心窝子:“您这是为老不尊。”
他外表看起来才只有三十出头,到现在年纪已经实打实接近四十这个数字,和“老”这样的字眼其实不沾边, 钟晏眸光暗了暗,反而点头道:“说得没错。”
尽欢彻底没办法。
她连攻击都对他无效了,当然不知道还能怎么办,毕竟钟晏基本上没有弱点。
钟晏握紧她手,手心的温度源源不断传来,她动了下想挣脱,却因为被握得很紧根本没有办法,只能被他拉着继续往前走。
走得慢还一直走走停停,原本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硬生生走到快三个小时,山顶有座寺庙,看起来香火很旺,既然来都来了,尽欢也想进去拜拜。
顺便求个平安符。
钟晏每次出差,她都默默祝他起落平安,这些事知道概率很小,却控制不了还是会担心,身为妻子,想求个平安符给他。
求到手里很快,尽欢放在手里仔细看了看,然后把它塞进钟晏口袋,轻轻告诉他:“给您的。”
山上风景很好,从上面看下去,整个城市一览无遗,这种开阔的视野容易让人心情也变得好,尽欢长长舒一口气,感叹这么使劲爬上来还是值得。
看到这风景的瞬间什么疲惫都消散了。
尽欢靠在钟晏身边,动了动自己发酸的小腿,心想明天早上起来肯定要完蛋,这比跑完八百米杀伤力要大。
再看钟晏,一点事都没有。
“您是不是真的都没有弱点。”尽欢看他高大挺括的身形,想起他还一路带着她爬上来,不喘也不红脸,完全跟走在平地一样,这让尽欢忍不住这样问他。
“谁说没有弱点?”钟晏从口袋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缓缓道,“你不就是我的弱点?”
去年那件事,钟晏现在还记得。
流感高发期,他在公司加班,给她打电话一直没接,他问了阿姨,说她中午就没出过房门,晚上到他做好饭离开也没见她出来。
钟晏扔下手上的工作就赶回家。
回到家的时候她人正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整个脸红得厉害,摸一下额头,发现整个人都滚烫的。
也喊不醒。
钟晏赶紧抱她去医院。
在医院用了药,她慢慢转醒,钟晏没有合眼地在她旁边守了一整夜。
他眼睛红得厉害,很重的红血丝,甚至看起来像哭过。
几乎没见过钟晏这样。
尽欢醒的时候已经退烧了,就是脑袋还疼得厉害,她心疼地摸摸他眼睛,声音还很虚弱,问他怎么了。
平淡日子里的一颗惊雷,是她突然生病,他放下手里所有的事,守着照顾了她一个星期,事事亲力亲为,连饭都喂到嘴边,直到她完全恢复,气色被养得重新红润,整个人能重新活蹦乱跳,钟晏才放心。
钟晏一直把尽欢养得很好。
他尽到一个丈夫的职责,也只当她一个人的daddy,为她撑起一片完全顶天立地的世界。
尽欢时常在想,如果她能再早点遇见钟晏就好了。
譬如从她十二岁被抛弃那年开始,就能成为他的孩子,等以后长大了,再成为他的妻子。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就会比现在更长。
昨天晚上钟晏压着她在怀里,反反复复跟她说“爱她,爱她,很爱她”,听到尽欢没办法回应了,心里在想钟晏什么时候也变成了复读机。
只有她才是他的弱点。
这话一点都没有说错。
即使尽欢经常被他的爱意浇灌,听见这话,还是会心尖滚烫,她长舒一口气,抿了抿嘴角轻轻答应:“知道啦。”
尽欢拉住他手臂,抬起下巴:“那下山能背了吗?”
她踮起脚靠近他耳边,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跟他撒娇:“好不好嘛?”
尽欢到底如愿趴到了钟晏背上。
下山的路容易走很多,尽欢靠在钟晏肩膀,不用走路她整个人就开始神清气爽,简直都要犯困了。
然后真的在钟晏背上睡了一小会儿,她补足精力,可以下来自己走。
没一路全让他背,也是方尽欢最后一点良心了。
但钟晏说下周末还来,尽欢又默默把这点良心收回去。
“来不了一点。”她叹口气,和他商量,“我们换另外的锻炼方式吧,不出门的那种。”
“那就只有健身房和爬楼梯了。”钟晏说,“你要么加到和我一样的训练强度,给你安排训练计划,按时执行,再让营养师给你制定饮食方案,能戒糖最好。”
尽欢嘴巴慢慢张大。
“爬楼梯的话……一次至少也要爬半个小时。”
钟晏说完,带着笑意看着尽欢:“想选哪一个?”
她使劲摇头:“都不想选。”
钟晏笑起来,温声道:“哦……我们小宝是都想试试的意思,对不对?”
尽欢变成苦瓜脸,她不免嘀咕道:“您好苛刻。”
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就算她只跑五分钟就没力气了,他还是会温声鼓励她,在她小趴菜的时候还夸她“好棒,真的好厉害”……这样的话。
现在说不行,他只会笑着看她,然后摇摇头。
这跟拿着戒尺站在门口看孙猴子的菩提祖师有什么区别。
尽欢嘟囔:“您没有以前对我好了。”
这话声音很小,但钟晏听到了。
他停下脚步,朝尽欢伸手,拉她手过来握住,低头询问她:“小宝,你确定要说刚刚那句话?”
声音很温和,却让尽欢心尖微微发颤。
她别开目光,闷闷道:“那我收回。”
察觉到她的怨气,钟晏试图安抚:“每次让你锻炼,我不都是陪你一起?”
尽欢震惊:“您本来就有这个计划,是我陪您吧!”
两个人在这里争论到底谁陪谁的问题,像极了两个幼稚的小孩子在吵架,钟晏大概在谈判桌上都不会说这么多话。
钟晏语气轻飘飘:“陪我又怎么了?”
他顿了下,手上握得更紧,拉着她往自己身边又靠了靠,沉沉开口。
“毕竟我要锻炼好身体,在被你说老的时候可以做得你说不出话。”
尽欢彻底张大嘴巴。
她和钟晏目光对上,他笑意沉在眼底,半点不回避。
体面的钟晏几乎不在外面不说这样的话,有些听不过去的,dirty talk那样的,只在他失控的时候会有。
比他少了这么多年纪脸皮就是还没长到那么厚,也没办法。
这段谈判以尽欢的挫败告终.
这周末尽欢逃了一次户外锻炼,借口是她研究生时期的小组约了一起吃饭。
是谭老师组的局。
每年谭老师都会尽力把大家凑到一起,毕竟现在工作都忙,又常有要出差,找个大家都在的周末也不容易。
地点就在学校附近的一家烤肉店。
这家店开了很多年了,去年重新装修了一次,年初才再开业。
但味道还是和之前一样好。
这边的肉品质非常棒,基本不靠调料,景欣吃了一大口,鼓着腮帮子感叹,这羊肉和她在内蒙古那边吃到的也没差。
景欣吃的时候目光时不时停在杜青栩身上。
他没毕业就拿到了offer,正式入职后几乎是拿命在拼,短短几年升职很快,看得出来他现在整个人气质和以前不一样,现在更多了一份自信,对自己能力,对未来的自信。
即使他穿着依旧保持着朴素干净,但已经是脱胎换骨的变化。
景欣心里大约有感慨,但她很快目光转向尽欢,问她研究所的工作怎么样,顺便请教了一下她用的什么洗发水,是不是防脱。
尽欢手上的戒指很显眼,她是目前所有人里面唯一一个已婚人士,说到头发她也苦恼,说掉得多的,只是还没从量变到质变。
关于掉头发这件事,已经是从古至今亘古不变的讨论话题了,几人感慨,做他们这行的,就是会这样,用脑子多,又接触实验室那些东西,每一根还留在头上的头发都非常宝贵。
景欣笑:“我看钟先生的头发就还是很多。”
突然提到钟晏,尽欢咽下去一口水,认真回答:“他每天都锻炼,还有营养师的。”
有他这样的毅力,头发都会少掉两根的。
和大家说起钟晏,尽欢脸还是红了红,想起研究生毕业那天,钟晏陪她一起,大家打趣得她脸红了整整一天。
这顿饭吃完才七点多,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景欣和其他几个同学先走了,这几天温度愈降,冷得人直打哆嗦。
谭希笑,说她有人来接。
没说正式确定关系,就这样暧昧着,谭希觉得挺好,十多年后的今天,和初恋重新进入恋爱期,大概是一件很离谱的事,但谭希不觉得,她心态还依旧年轻,她有过好自己生活不被别人所裹挟的自洽,她永远活在自己的心情里。
谭希是尽欢见过最唯自己主义者的人。
尽欢读博的时候见过他的,他姓温,尽欢喊他温老师,和谭老师说的一样,他性格是真正像儒雅君子那样,很温和端方。
说起再重新走到一起的契机,还是因为尽欢,厚着脸皮为她连线,也连起来另外一根线。
车停在马路对面,车里的人看见尽欢,笑着朝她打招呼,然后下车来给谭希开门,顺手递了一杯热咖啡给她。
谭希笑着接过。
于是就剩了尽欢和杜青栩两个人。
今天钟晏有事,尽欢没让他接,反正在学校附近,她自己打车或者散步回去都好,那不是正好补上今天缺的运动量嘛。
“你工作怎么样?研究所忙不忙?”杜青栩主动提起话题,杜青栩就住这附近,走两步路就到了。
“有点忙。”尽欢笑得苦涩,“比你好不了多少。”
杜青栩在钟晏公司工作,尽欢偶尔去公司也会见到他,不过在公司两人基本上不怎么说话,杜青栩会有意避开尽欢。
从前喜欢的情绪或许已经淡去,杜青栩没空想这些,不过他知道尽欢过得很好,她笑起来好像刚入学那时候一样,这么多年从来没变过。
钟先生一直都是他望而无法企及的人。
谈起实验室的事,两人就有话能聊,最近关于药物的研究有所重合,只不过尽欢她的工作会更细化,毕竟她是在研究所,和他这种带商业性质的不一样。
说着话貌似开始下雨了。
尽欢包里随身带了伞,她拿出来撑开,遮到杜青栩这边,他笑了笑拒绝。
“我前面路口就到了,你自己小心。”嘱咐过两句,杜青栩加快脚步,雨还没下起来,他背影消失在雨里。
尽欢盯着他背影看了两秒,她收回目光,接着下一秒看到停在路边的车。
钟晏什么时候来的?
尽欢跑过去,她探到车窗边笑,然后坐进去。
还没来得及说话,钟晏平淡的声音已经传来。
“聊挺开心?”他盯着她,“给你打电话都听不到。”
尽欢下意识摸了下手机,可能因为放在口袋里又开了静音确实没听到,她没解释,只是歪头去看钟晏的脸,她已经能从他细微表情能分辨他的心情——见他眉尾微微压着,一副大概有气憋着的样子。
哪怕心胸宽广的钟先生也会因为妻子和曾经的「暧昧对象」单独在一起说话而感到不悦,尽管这个人如今是他的下属,还要完全听他指令。
说明吃醋这件事任何时候都是不讲道理的。
尽欢笑起来:“阿姨说今天晚上吃饺子,我看直接就着能吃一盘啦。”
第57章 第 57 章 大概就像吃冰淇淋一样。
就着什么, 当然是就着醋吃。
钟先生在面对这些事上,年龄要往回倒退二十岁,尽欢还记得她读博的时候, 去给博导当助教, 当时一个本科的小弟弟找她要联系方式,跟在她后面跟着跑了两三天。
二十出头的男孩子精力好旺盛, 像只小狗,只管跟着她,送咖啡送蛋糕的, 要么就借口问一些问题。
甚至他都知道尽欢已经结婚了。
但因为钟晏很少在他们学校出现, 所以他自然而然给她塑造了一个有着不幸福婚姻的女人形象, 还堂而皇之,说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尽欢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一意孤行还不讲道理的人, 她真的很头疼。
后来有天晚上, 她把这件事说给钟晏听,他默不作声, 只是第二天早上起来, 脖子上多了痕迹,嘴唇也被咬肿了。
就……很明显。
他这个年纪的人, 跟人家男孩子真没什么好计较的,谁都知道没意思,但说是这么说, 这墙角都挖到眼前来了。
正值夏天,尽欢还给自己戴一条丝巾,完全欲盖弥彰。
真的很不讲道理。
钟先生实在不讲道理。
他身体力行地向人表明了她是不是婚姻不幸福。
晚上就着醋吃饺子,都吃过烤肉了尽欢还能吃下一盘,她说今天的醋很酸, 饺子味道不错呢。
外面雨渐渐停了,天气冷适合泡澡,两人一起慢悠悠在浴缸里泡了会儿,正好钟晏要刮胡子,尽欢慢慢俯身过去,帮他涂上剃须泡沫。
这款剃须泡沫还是尽欢特地选的,很温润的檀香味,好用确实好用,软化得很好,涂上一会儿随便刮都很方便。
尽欢很喜欢靠近他,做这样亲密又细节的小事。
她做任何事动作都轻,慢慢地,也不着急,帮他青色胡茬都涂过去,再拿剃须刀来刮。
“您最近的胡子好像也长得很快。”尽欢挨着他,边刮边低声说,“扎到我了……昨天晚上的时候。”
说到这她微微皱眉,尽管只是一点点胡茬,但触感很明显,就像豌豆公主的床下的那粒黄豆,因为皮肤太嫩太薄,刺痛感持续又绵长地传来——她记得很清楚。
“扎痛你了?”钟晏温声询问,很关心是不是有让她觉得痛,“痛了怎么不说?”
尽欢常给钟晏刮胡子,斜三十度的角往下剃是最合适的,不会刮伤,也会刮得干净,热气蒸到她下巴和脸颊,湿热的潮红,她轻轻说:“那因为又不止是痛啊……”
其他感觉比痛觉先到,那一点点痛就变得根本不重要。
尽欢已经刮干净,拿毛巾给他擦了擦下巴,这块胡茬已经完全没有啦。
她还伸手摸了摸。
触感非常好。
尽欢越靠越近,已经接近于整个贴上去,钟晏沉着眼睛看她,神色里像一只狩猎的狮子那样,尽欢心下惊跳,小声提醒他:“不要了,会把浴缸弄脏的。”
事实是这样拒绝的话太单薄,在钟晏这里不起作用。
早知道就不该和他一起泡澡。
早知道就不该给他刮胡子。
早知道……
唉。
就不该有那么多早知道,只有一点——
她真是模范好妻子,是钟晏的福气。
尽欢握住他手腕,以她的手指只能握住他手腕一半,还是试图去握住,她在这时候有种非常无用的坚持,呼吸逐渐变得缓慢,更加缓慢,然后亲了亲他刚刚被剃得很干净的下巴,试图跟他商量一下。
“我帮您吧……就像您昨晚帮我那样,好不好?”
尽欢很早提议过,她也可以试一试,但钟晏不让,他某些方面的态度就很坚决,关于谁取悦谁这样的事,当然是daddy来做了,用不着她。
但她也很好奇味道。
他身上总是处理得很干净,每次回来基本上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换衣服,清洗也非常仔细,皮肤里是好闻的香气,一点点浸出来的,弥漫在每一个细节里。
所以尝一尝也没什么。
再说不公平,他能尝一尝,为什么她不可以,当然也行呀。
夫妻间的事本来就不需要讲那么多道理。
钟晏拿她没有办法,他眼里很深的无奈,用眼神在探究她的想法,拒绝过很多次没办法再拒绝,——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执着。
他只能叹口气,然后低声问:“确定吗?”
尽欢点点头。
当然确定了。
钟晏指腹扫过她嘴角,试图先教她:“尝一点点就好,不要太多了……小宝,大概像吃冰淇淋那样。”
冰淇淋拿到要从上面开始尝,任何孩子都是这样,天气热就怕化掉了于是要舔,但总不能吃得太着急,没有谁吃冰淇淋一开始就一大口咬下去,牙齿和口腔都会受伤。
“不一样。”尽欢认真说,“冰淇淋是冷的。”
现在还辩驳这个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尽欢偶尔就是这样容易较真,较真到实在可爱。
钟晏到现在也这么认为,他的妻子总是可爱得过分,像一只五颜六色的金鱼,扬着漂亮的尾巴在鱼缸里游,哪怕只是看着,也给他平淡的生活增添了许多色彩。
尽欢的意思是,冰火两重天。
是两个极端。
尽欢看起来反应慢,但她学习能力很强,这点毋庸置疑,学习能力不强的人是读不到博士的,更别说她需要长期待在实验室,不仅学习能力强,动手能力更强。
有人手把手教,也会自己探索。
哪怕狰狞的野兽就在她眼前,猖狂得好像一口能把她吞掉,她也能深吸一口气,暗暗给自己打气,脸上是很坚定的神色,心里告诉自己,这也没什么好怕的。
睡前钟晏给她嘴角冰敷,沉着脸跟她说对不起,语气温柔得过分,让她吐出来,让她漱口。
还有那样温柔劝诫的语气,跟她说下次不能这样了……他承认他垂眼时,视线里看到她小巧的鼻尖,一点点白色的下巴,像平常那样低着,她好奇又大胆,探索欲实在旺盛,偶尔抬眼看他一眼,眨眨眼,像小鹿眼睛一样。
尽欢总是这样,有些事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本能,她甚至还能用那样澄澈的目光对他说喜欢。
钟晏轻轻揉她脑袋,低声说她,怎么能这样说。
尽欢呢喃着好奇:“不能说喜欢吗?”
“能。”钟晏声音克制着,已经很哑,“但你到底是喜欢什么呢?”
他在这时候不合时宜的想起一样东西,是吸水的海绵,海绵吸水会一直变大。
“当然是您啊。”尽欢动作慢慢的,声音也慢慢的,“不然您以为是什么?”
“真的吗?”钟晏声音愈沉,已经听不太清楚那样。
现在钟晏又问她,刚刚说“喜欢”是真的吗?
她那会儿喉咙大概被堵住,于是一时没有回答,然后就忘了要回答。
“您知道的啊,我喜欢您,包括您身上的一切。”
尽欢自己拿着冰敷过去,看起来红红的但其实不疼,她眼睛弯起来很温柔,现在才能有机会来说一说自己的感受,是她想了很久的体验:“是和冰淇淋的味道很像,是甜的。”
这下不反驳他了。
钟晏淡淡点头:“嗯,小宝也是甜的。”
“我还很喜欢您那样的表情……很性感。”尽欢回想,他眉眼压得很低,而她能正好看到,她于是能知道,他是喜欢的。
即使这样,钟晏还是说,下次不要了。
“应该是我要讨你喜欢。”钟晏说,“要记得这一点,知道了吗?”
尽欢亲了亲他脸颊,软声道:“知道了。”.
马上就到元旦,尽欢答应了姑姑要回家,一早她收拾好,和钟晏一起回去。
早上钟晏穿的衣服是她给挑的,一件深灰色的大衣,今年尽欢偏爱上了简约偏深色的衣服,今年秋冬新买的衣服都是灰色棕色,穿起来很显温柔知性。
给钟晏的穿搭是她的同色系。
也可以说是情侣款。
尽欢和他一起站在镜子前,对今天的色系搭配很满意,遂点点头。
“围巾戴上。”钟晏从衣架上拿围巾给她,“今天零下,可能要下雪。”
她不爱穿高领,脖子大喇喇露在外面,风打个旋儿就能钻进去。
尽欢乖乖让他给她戴上。
到姑姑这的时候,方书蕴女士在亲自下厨做吃的。
陈之颂站在客厅里看她忙上忙下。
家里这种节日如果要做饭一般都是他下厨,当年为了追她厨艺也精进不少,毕竟他年龄小一点就要找自己另外的优势,能抓住她的胃也算是他的本事。
现在为了给尽欢做她爱吃的,占了厨房,甚至不让他靠近。
老婆说一就是一,他哪怕敢反驳。
陈之颂无奈笑笑,他问钟晏:“去下棋吗?”
反正待着也无用。
尽欢已经跑去找姑姑,钟晏看着她背影,盯了两秒,点头答应。
钟先生成为他侄女的丈夫,从而成为他的小辈,这件事陈之颂在五年前从来没敢想,毕竟以他的实力,跟他连合作都谈不上。
哪怕过去五年,陈之颂也才将将把这件事消化。
每每他和尽欢一起回来,陈之颂都喜欢喊他下棋。
大概是能跟他下棋也只有钟晏一个了。
陈之颂也很在乎侄女的体面,从不会借着她的关系提什么合作的事,再说他不是功利心强的人,所以两人更多聊一些家常。
或者是关于尽欢的。
尽欢小时候那些事。
陈之颂知道的,从老婆那里听到的,不是太丢他们尽欢面子的事,基本上也聊得差不多。
此时钟晏坐在他对面,不过哪怕是名义上的长辈,他在钟晏面前还是少了一份气场,陈之颂笑笑,问他几句关于最近手上项目的进展,又说起最近元旦,书蕴为了给尽欢做好吃的,已经在厨房研究大半个月了。
“她是个馋鬼。”钟晏笑笑,说起妻子,他语气不自觉更柔和。
“小时候也是那样。”陈之颂说,“我追书蕴的时候,只管给她买好吃的讨好她,让她给我打掩护。”
小时候的事,陈之颂现在说起来还在笑话她,尽欢别看安安静静的,不说话的时候只以为她内向,其实胆子大,性格冷不丁地外放,不然会连结婚这么大的事都自己给自己定主意。
书蕴知道时,已经是这件事板上钉钉,书蕴身为她姑姑,担心是肯定的,和钟晏虽然有往来,但到底对他不是太了解,更何况钟家那样的家庭,也会担心尽欢是不是会受委屈。
总是那样子提心吊胆但到最后只是被轻轻放下。
书蕴说,就算钟晏不喜欢她家尽欢,那以他的性格,也会对她很好,尽欢不是任性的孩子,她要做的事自己心里都有数。
“是,她不是任性的孩子。”钟晏这样应了声,说话间倒比陈之颂更像尽欢的长辈。
五年时间足以看清一个人,尽欢现在过得很开心,每次回家心情都好,也没什么烦心事,她姑姑放心,他也放心。
说到底姑姑只是姑姑,关系再好也不会像父母那样亲,尽欢虽然没说过,但其实她心里一直想要一个家,属于她自己的家。
很感谢钟晏让她有了这样一个家。
“但我一切以她为先,任何事都是。”钟晏缓缓道,“对我来说,她开心就好。”
对长辈来说令人放心的话。
虽然说看一个人不看他说什么,而要看他做了什么,但陈之颂知道,在钟晏这里,说了就代表他会做到,他从来都是这样有信用的人。
这局棋下到这里,局势也逐渐明朗,陈之颂盯着,叹一口气,只说没意思。
每回他来,两人下棋,输的总是他,陈之颂随后朗声笑起来,说算了算了,是他技不如人。
“先生,你快出来。”尽欢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她喊得很高兴,钟晏于是起身,往阳台上走。
尽欢站在庭院里,仰起头看他,指着天空,兴奋道:“快看啊,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