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立冬时分,空气开始有冰一样的体温。
唐宜青喜欢冬季,跟时装模特似的每天变着巧思换新衣,时尚又靓丽,单凭个背影都能成为视线中心。大四上学期,课程渐减,唐宜青在准备考研,但日子还算清闲自在。
谢英岚还是忙,大部分时间在公司,两人又都一刻都跟对方分不开似的,唐宜青干脆跑到谢英岚办公室学习,有时候一待就是一整天。
他第一次去找谢英岚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唐宜青不想谢英岚被员工说闲话,有心低调,特地穿了件不那么起眼的黑色羊绒大衣。
结果谢英岚的助理刚带他上楼,有关小谢总对象漂亮得跟成仙似的言论就长满了脚到处跑。再之后他每回去公司都有那么几个没见过他的从工位溜出来偷看他。
人都有八卦心理,抛去唐宜青的长相不讲,自家上司新鲜热乎的瓜谁不想啃一口?
连老公上班都要黏着,有那么如胶似漆吗?还是故意来示威宣告主权的呀?怎么看都有点太“娇妻”了吧?
唐宜青不愧是话题人物,一时间,有关他出现在公司的原因众说纷纭。
但接触下来,看似骄纵的唐宜青对谁都客客气气,还请他们喝下午茶,久而久之,员工就都喜欢他都盼着他来。唐宜青还是那么人见人爱。
谢英岚的办公室不算特别大,但采光好,还有个小套间,放平日换洗的西装。套间里有张供做小憩的床,唐宜青学习累了就猫在里头补觉,等谢英岚下班再一起回家。
因为没有脱离校园,唐宜青身上的学生气还是很重,日常西装四件套的谢英岚却已经开始染上职场的味道。有时候两个人站在一块,气质穿搭上的差别,使得年纪其实只差两岁半的谢英岚看起来要比唐宜青年长好几岁。
谢英岚的生日在三月九号。
去年跨过二十六岁时谢英岚才刚苏醒没多久,兵荒马乱的,自然也就忽略过去了。
唐宜青却是一个很讲究浪漫情调的人,生日这种大事一点儿都马虎不得,而且从他们在橡树下的第一次见面记起,这是他们正正好认识的第十年,尽管这其中有一大半的时间是不能算数的。
唐宜青给谢英岚筹备庆生。烛光晚餐,高奢礼品不必多说,他瞒着谢英岚干了一件大事。
当天晚上,先是刷谢英岚的卡租赁游轮夜游江景,吃过法式大餐,拆了领带扣和香水等寻常的礼物——唐宜青用他自己经营的账号赚的钱买的。游轮的终点是靠岸的酒店,顶层,有栽满鲜花的露天阳台。风吹过纱幔,室内飘荡着淡淡的馨香。
朦胧的光影中,唐宜青撩起衣摆将流畅的后腰露出来,右侧的腰窝上方凭空多了一个“Lan”的花体纹身。
他捏着衣摆回头对着谢英岚笑。
这才是唐宜青送给谢英岚的厚礼。好像唐宜青是谢英岚亲手签名上去的最得意的作品。
唐宜青勾着明显呼吸加重的谢英岚的手去摸纹身,“是不是老公收过最好的礼物?”
谢英岚的手很热很大,轻巧地可以握住唐宜青细韧的腰,拇指指腹恰好揉在那红黑渐变的代表他姓名的“Lan”上,一收,唐宜青尽入怀中。
唐宜青被推倒在床,宽松的白衫撩到胸膛。
谢英岚把着他的腰身将他往下摁,极重地吮吻唐宜青的纹身。
很舒服,舒服到唐宜青说话都打颤,“嗯啊,本来想打个芯片,反正技术都很成熟啦,但是……但是要做手术,我好怕疼的,纹身已经很疼啦……所以就让老公在我身体上签个名吧。老公,以后做的时候,你看着这里,会很有感觉吗?”
谢英岚从背脊吻到他的耳廓,轻攥他的头发,让他仰起潮红的脸,问他,“那你呢,会很有感觉吗?”
唐宜青说会很爽。
可想而知,故意招谢英岚的唐宜青那天晚上是怎样被翻来覆去地搞。但他没有撒谎,他们在这方面无比的契合,或温柔或粗暴,唐宜青都很爽。都到这份上了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唐宜青送礼显然送到了谢英岚的心坎上,之后这个纹身也确实深受谢英岚喜欢,有事没事谢英岚就要撩唐宜青的衣服检查,好像在确认唐宜青始终属于他。
唐宜青是被亲醒的。
电流似的酥麻从后腰一路攀升到整条尾椎骨,唐宜青身体发软,小声地哼唧了两下。
谢英岚的一双大掌掐着他的腰,将他摆成侧睡的姿势,方便着迷一般地啄吻纹身的位置。那块地方附近的吻痕一旦有减轻的迹象,谢英岚总能添上新的。
唐宜青呢,对此也很纵容。
给唐宜青打上烙印,被谢英岚打上烙印这种双向选择的行为会让彼此都很有安全感。
唐宜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套间昏暗,从窗帘的缝隙可以窥见天暗的一角。
谢英岚察觉到他转醒,坏心眼地把手往上钻,五指不重不轻地抓了一把。
唐宜青细细地叫了一声,制住作乱的手,扭过身来瞪谢英岚,谢英岚只笑笑地凑上去亲他干燥的唇瓣。
两人温存了会,睡得头昏脑胀的唐宜青才醒神了点,爬起来问道:“要回家了吗?”
谢英岚把室内柔和的灯光调亮,拿过衣架上的毛衣给唐宜青穿。高领毛衣的领口窄,唐宜青跟颗拼命钻出土的蘑菇似的奋力地往上冒,弄得一脑袋头发乱糟糟。
谢英岚说:“手。”
唐宜青是很习惯被谢英岚照顾的,把两条手臂也交给他,嘴里说着,“老公今晚不用加班吗?”
“本来是有个会要开的,临时取消了。”谢英岚揉一把他睡得红扑扑的脸蛋,“时间还早,回去给你做饭。”
唐宜青欢快地报了一连串的菜名,“老公都做给我吃好不好?”
谢英岚理了理他翘起来的头发,当然没有不好的。
唐宜青又问起是不是让小张接送。小张如今是谢英岚的生活司机,但谢英岚先让他下班了,唐宜青就没跟他打上照面。
等从套间出来,唐宜青完全生龙活虎了,亲亲热热地揽着谢英岚的手臂走过公共办公区域,一路笑盈盈地和认识他的员工说拜拜。
谢英岚把家属带到公司这种有点荒唐的行为,说起来是极其不符合规定且容易招惹非议的。但唐宜青基本待在办公室里,从不打扰别人的工作,闹也是关起门来闹谢英岚一个人,不碍着谁,当然也就没人多话了。
倒是私底下有人调侃谢英岚养男朋友跟养儿子似的,恨不得把唐宜青揣口袋里走哪带哪。
两人从专属电梯下楼,取了车回檀园。正值下班高峰期,路上堵得厉害。
唐宜青非常讨厌塞车,一张脸臭着,两只眼睛巡查路况,见前方一排车看不到头,不禁抱怨道:“海云市的道路规划做得是真烂,红绿灯跟不要钱的一样,走三步停两步,讨厌死啦。”
谢英岚很喜欢听唐宜青发小牢骚,这种鲜活感是能为生活添赠许多小趣味的,“但是你运气好,好几次是绿灯啊。”
唐宜青点点头嗯嗯两声认可道:“我运气向来是很不错的。”
于是又挑拣起其它的毛病,“绿化做得也不怎么样,现在空气污染那么严重,也不知道多栽点树净化净化,这两天早上起来雾好大,都没有阳光。”
谢英岚故意拆他台,“你不是说不想晒太阳,容易变黑还有斑吗?”
唐宜青扭过头捶他一下,“这是两码事,你不要混为一谈!而且没有太阳不代表没有紫外线呀,那才是衰老的罪魁祸首呢,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谢英岚抬起一只手投降,想起每晚睡觉唐宜青都要拉着他护肤,有时候为了方便就拿糊了面霜的脸蹭他,润唇膏也是,先涂在嘴唇上,跟他接吻,吃了一口油脂,味道不算好,但谢英岚挺喜欢。
他看了车内视镜的自己一眼,似乎是比前几年要沉稳不少,倒是唐宜青,一点儿变化都没有,甚至更漂亮更妍丽,还和十八九岁一样。
不知道唐宜青年纪的人要是听到他们交往那么多年,往不道德的方面想,简直像唐宜青未成年还很懵懂的时候就被谢英岚搞上手了。
“老公!”唐宜青忽然叫了一声,“你看那是不是谢景皓和齐映啊?”
谢英岚循声望去,只见街道旁,谢景皓正焦急地追着齐映说些什么,齐映却丝毫不予理会的样子。谢景皓去拉齐映的手,被齐映冷着脸甩开,落寞了两秒又追上去。
唐宜青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问道:“谢景皓什么时候回国的?”
“前两个月。”
“都好几年了,他竟然还惦记着齐映啊?齐映倒霉死了,被这么个垃圾纠缠上。”唐宜青丝毫不掩饰对谢景皓的嫌弃,哼道,“我要是齐映,见到他就先甩他两个巴掌,想说话,行啊,先跪下来嗑三个响头吧。”
谢英岚不置可否,想了想说:“这次你要是想做什么得先和我商量,否则我可没有办法再把景皓弄出国了。”
唐宜青望着那两人消失在拐角,不情不愿地嘟囔,“知道啦,我就是为齐映不值而已嘛。”
这点小插曲没有引起太多的讨论,但刚才还喋喋不休的唐宜青望着窗外不怎么讲话了。
他想起那一年在咖啡馆齐映站得笔直跟他说“谢谢你”的场景,好奇怪,不起眼到过目就忘的一个人,竟然给他留下了那么深刻的印象。直至今日,唐宜青才有一点明白齐映为什么拒绝他的施舍。
是的,施舍,对那时候的唐宜青来讲,齐映简直就是块不知好歹的臭石头,天大的好处摆在面前却不知道拿,蠢得要死。
可是他现在敢直面自己,他绝对不是出于善意才把谢景皓的为人告诉齐映。尽管坏心办了好事,但他确实是在满足自己的恶作剧心理。
事情都过去了,唐宜青小小地反省了一会儿,继而在心里把谢景皓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遍,骂着骂着回味过来他跟谢英岚是表亲,就立刻调转脑袋对谢英岚耳提面命,“老公,我讨厌谢景皓,你不准跟他来往!”
不等谢英岚回答,他又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谢家的祖坟肯定有大问题,我建议明年清明请个大师看看风水,搞不好有耗子钻进去破坏地势啦,搞得你们家的子孙后代情路没一个顺的。”
谢英岚给他逗笑,打转方向盘把车开进车库,见唐宜青还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怕他还没吃饭就气饱了,遂转移话题问唐宜青想好过几天的订婚宴要穿什么衣服。
唐宜青果然被带着跑,一改怒容,眼瞳发亮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的穿搭小巧思。
谢英岚说的是某位退居下来的高官的孙女的订婚宴,收到喜帖的宾客大多都会带上家属。唐宜青跟谢英岚一同出席,意思不言而喻。
这一年多来,谢英岚参加了不少商业和私人的酒局,唐宜青都没陪着。
尽管有谢英岚保驾护航,但依旧堵不住悠悠众口,围绕唐宜青的非议始终存在,他自己是很清楚这个情况的,也就不爱露面。倒不是畏惧什么,只是他现在不用像以前一样跟不同的男人周旋获取利益,他想要的谢英岚都会给他,也就没那个心思虚与委蛇了。
这次的宴席性质比较特殊,唐宜青是很期待作为家属和谢英岚同座的。
到了这天,两人同时出现不出意外收获了不少注目,不过唐宜青深知主角不是他俩,全程恬静地挽着谢英岚的手,没有做什么出风头的事情。准新娘和准新郎都对他很和气,酒敬到他们这一桌时还夸他们登对。
唐宜青特别高兴,挨着谢英岚小声说等正式的婚宴一定要给足份子钱。
由于订婚宴的主人家家世显赫,唐宜青在宴会上遇到了好几个许久不见的熟面孔。
郑方泉不必说,他那家私人公司被谢英岚弄垮后,灰头土脸消失了相当一段长时间,如今再见到唐宜青,即便心里再恨再恼,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唐宜青看到他面如菜色心里痛快得不得了,要不是郑家长辈事后三番两次请人出面作保,还精明地把郑方泉送出海云市避风头,不想事业未稳固的谢英岚树敌太多的唐宜青肯定还要跟他清账。算他有个好爸妈,但走着瞧吧,等谢英岚稳坐泰山,看唐宜青怎么收拾他。
其余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唐宜青连招呼都懒得打,但入席没多久他就时不时感受到一道难以忽略的目光,而这一个人,唐宜青是不能视若无睹的。
他和谢英岚说过后绕出主会场,片刻,果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剥去怯弱的声音,“宜青……”
唐宜青转过头,见到了对方普通的五官,笑笑地喊了一声,“文咏。”顿了顿,笑容更盛,“不,现在该叫你邝总了。”
当年在他最潦倒的时候,只有邝文咏不顾得罪谢家伸出援手。唐宜青跟邝文咏认识这么多年,对方是不多数至始至终真诚对待他的人,他再薄情,心也不是铁做的。
即使很久以前他打从心里嫌弃邝文咏的唯唯诺诺,但不说感激,起码也有几分相识多载的情义。
几年的历练下来,邝文咏也算得上事业有成能独当一面了,然而面对唐宜青时,他那种年少时期的悸动依旧很明显。他开口问道:“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