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许笑笑答得很干脆,而后露出谄媚的笑容,“但你不是有驾照嘛~”
汤依没招了。见天色渐晚,她只好屈服,打开主驾车门坐进去。
“你就庆幸我经常帮老板开车吧。”汤依一边熟练地打转盘,一边和许笑笑说道。
引来无数目光驻留的粉色跑车一路平稳地驶入主路。彼时正值落日晚霞灿烂之时,彩色晚霞反射在高耸入云的写字楼的玻璃墙面上。
汤依停车等红绿灯时,凉凉的晚风吹起她的发丝。她欣赏着眼前的美景,眯着眼,静静享受这个时刻。她心想,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其实也还不错。
一旁的许笑笑也舒服地仰在座椅里,长叹道:“真爽啊,这个天气和风景。”
“美女,认识一下啊?”一道轻浮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心理活动。
汤依缓缓转过头去,看见旁边车道上同样停着一辆黑色山地车,上面喷着花里胡哨的漆,一个流里流气的黄毛跨坐在上面。
显然他被突然转头的汤依的美貌惊了一下,更加来劲了,身子也撑了起来,低头摆弄了一下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面向她,勾起嘴角搭讪道:“妹妹这么漂亮,交个朋友呗,也不亏。”
这种人汤依见多了。
她没什么表情地瞟了一眼,然后去摸手机。黄毛一看有戏,嘴角咧得更开,握着手机的手伸长了往对面送,巴巴地望着她的动作。
然而汤依一把按下某个按钮,敞篷缓缓升起。黄毛一看,发现被耍了,气急败坏地喊道:“哎哎哎,美女别这样啊”他的后半段话被截断,粉色跑车扬长而去,留给他的只有一串车尾气。
“普信男!”许笑笑早忍不住骂了,“就一开摩托的黄毛,还好意思搭讪依依?”
汤依不语,只是一味地兢兢业业当司机。
沉重的金属门一推开,动感嘈杂的DJ音乐声瞬间充斥耳膜,仿佛一扇门隔开了两个世界。
许笑笑轻车熟路地拉着汤依一路弯弯绕绕到了吧台坐下,她手一挥,大声说道:“依依,今天你别调酒了,你随便点!今天姐高兴,姐请客!”
汤依笑了笑,一手撑着下巴,随意扫视着吧台的菜单,而后点了一杯干马天尼。
“这个很烈哦美女,你确定要点?”调酒师听见汤依点了这个,好意出言提醒。
汤依抬起羽扇般的眼睫,细细的黑色眼线沿着眼角往上扬。
她看了眼年轻的调酒师,暗红色的唇微张,一字一字缓缓答道:“多谢提醒,就要这个。”
对方被她看起来无比魅惑和成熟的眼神射中,脸悄悄红了,小声应了一句后赶忙转身拿杯子调酒。
“你别调戏人家弟弟。”许笑笑当然注意到了调酒师的举动,她笑着拱了汤依一下。
“我没调戏,我回话呢。”汤依被她说得莫名其妙,转头回道。
“行,你这个魅力真是不经意间散发啊~”许笑笑挑起汤依耳边的一缕长发,在手指上绕着。
汤依接过调酒师递来的干马天尼,放在鼻子旁嗅嗅,闭眼说道:“我没跟你说吧,赵林锐倒台了。”
许笑笑一听这三个字,一下子神经紧绷,连汤依头发也不玩了:“这人渣”
“泄露公司机密,被停职查办。”
“查得好!这种道德败坏的就该查!那你的事儿”
汤依敛下眼睫,盯着杯壁上贴着的气泡,摇摇头。
许笑笑抬头盯着她,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在灯下亮晶晶的。
她伸手握住着汤依的手腕,眼睛里满是担忧与心疼:“你还是没想好吗?”
汤依自嘲地低头笑笑,再一次摇头。
她揭发赵副总恶行的心思,早就在几年前偃旗息鼓。只是偶尔看见各种类似的社会新闻时,她的心会像将灭未灭的火星,只动了一瞬,就又为现实低下头。
许笑笑心疼地看着她微微弓着的背脊,声音轻轻颤抖:“我永远支持你。不管是揭发他,还是骂走那个白泽宇。”
汤依仰头喝了口酒。
两个人默契地没有再聊下去,而是像往常一样,说些有的没的的闲聊。
汤依喝得很猛,已经有些微醺。
许笑笑同样如此,她正扶着额发呆时,忽然听见汤依说话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说吗?”
许笑笑心里一惊,连忙转过头。
汤依很少和她说自己。
汤依撑着下巴,歪着头看吧台酒柜上的酒瓶。五颜六色的光映射在上面,也反射在她眼中含着的泪珠里。
“我其实说过,我抱着最后的希望,我和我妈说,和白泽宇说,和我上司说他们呢?我妈让我辞职;白泽宇用偏见看我,一声没吭出国了;我上司”
她转过头看着已经满脸泪痕的许笑笑,几颗黄豆大的泪珠掉下来,砸在她们交叠的手背上,烫得灼人,声音却依然平稳,只有细听能听见一丝丝颤抖。
“我上司强行放我假,他警告我说如果我说了,为了公司他只能开除我。”
“可凭什么是我走?我什么都没做错,我送文件给他我被骚扰,我凭什么走?”
“你知道这份工作对我来说很重要,就算所有人看不起我、说我做不长,我也一定要做出成绩给他们看。”
她紧紧抓着许笑笑的手,只有酒精能帮她忘记那些白日里的桎梏,让她一吐为快。
即使事实上她并没怎么喝醉,意识还是很清醒。她的眼睛坚定而明亮。
“我想好好工作,用实力,让所有不看好我的人后悔他的选择。”
“你一定可以。”许笑笑重重点头。
桌上的手机响了,汤依感觉酒都有点醒了,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她脸颊微红,指着手机对许笑笑示意出去接电话。
再三确认许笑笑已经恢复了平静、没什么事以后,汤依才赶忙往酒吧门外挤。
她清了清嗓子,又深呼吸了几下,调整好状态,才点下通话键,将手机放在耳边。
“你好,章总。请问有什么安排?”汤依站在酒吧门外的黑色路灯旁。
昏黄的灯光在安静的街道上洒下来,留下一个小小的黑色影子,被她踩在细细的高跟下。
“那什么明天我有个临时会议,关于公司上半年的经营情况,你给我做个PP,我明天要汇报。”手机对面,章铭朗像是忽然想起了打电话来的目的,犹豫了一会后答道。
“临时会议?”汤依眉间轻蹙,脑子里飞速运转。
确认自己收到的工作安排里确实不存在这一条后,她斟酌着回答道,“不好意思,章总,我这边没有收到过明天有会议的通知,所以PP没来得及做。这样吧,我明天上午十点钟准时给你,你会议具体什么时候开?”
虽然将信将疑,但章铭朗显然也没有缘由凭空编造一个会议出来。汤依只好搬出缓兵之计,征询他的意见。
然而她没有看见,酒吧斜对面不远处,马路边的阴影里,一辆黑色卡宴低调地停在那里。
如果不仔细观察,大概没人看得出车里坐着的男人。
他右手握着手机贴在耳边,左手玩弄着银色的打火机,咔哒咔哒从中冒出跳跃着的蓝色的火焰。
第27章 外套
几个小时前,章铭朗憋着在超市没说完的话,万分不爽地回到家。一开门,程禾打游戏时的破口大骂便从客厅传过来。
进门后得知好哥们家里冰箱一根菜也没有后,他痛心疾首地表示只好由他来亲自下厨做火锅,前提是章铭朗得去买菜。
于是就有了章铭朗提着大袋小袋走进家门,而程禾没有丝毫见外,鬼哭狼嚎打游戏的诡异场面。
饭后,程禾要去看看自己合伙投资的酒吧运行怎么样,疯狂劝说章铭朗一同前去未果,最后只好放弃这个念头,孤身一人前往。
然而他一个人在酒吧坐了会儿,觉得无聊,便发信息骗章铭朗自己喝醉了让他来接。
又是一场拉锯后,章铭朗敌不过他死缠烂打,只好捎上车钥匙出门了。
按照对方给的导航一路行驶到Heaven门前,他却并没着急着下车,而是撑着方向盘,懒懒地打开程禾聊天框发信息让他出来。
发完信息后,他无意中瞥见和汤依的聊天框,忽然晃了神。
他不自觉想起下午逛超市时,汤依看见他和程橙后的玩味表情。
她不会误会了他们的关系了吧?
不行,他得把事情解释清楚。
章铭朗这样想着,果断戳进她的头像,开始头脑风暴组织语言。
但他犹豫了。他盯着汤依的微信头像,感觉自己左右脑正在互博。
一边脑子想着自己实在自作多情,管人家怎么误会呢。另一边脑子却在想,他清清白白一个人,绝对不能让人误会自己的恋爱情况。
更何况,这个人是汤依。
他越想越出神,手不自觉地点开电话,点开联系人列表中“汤秘书”三字。等他回过神来,手机已经放在了耳边,响起“嘟嘟嘟”的声音。
章铭朗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多么蠢的事情,默默警告自己趁着电话还没接通,趁早挂掉。
然而他像中了蛊一般,身体不听从大脑使唤,反而鬼使神差地希望对面能接通。
接通了再挂掉吧,就说按错了。
章铭朗默默地想。
他摸出打火机在手里把玩着,打开窗户,任由窗外的凉风吹拂在脸上。
电话接通的前三秒,章铭朗突然瞥见对面街边Heaven酒吧的门被打开,一个身材高挑、穿着性感的女人踩着细细的高跟走了出来。
他感觉身影眼熟,于是眯起眼睛,试图辨认出她的身份。
女人双手抱着臂,脸在昏暗的路灯下忽明忽暗。
终于在某个瞬间,隐在暗处的章铭朗看清了她的脸。
电话里人声响起,依旧是汤秘书熟悉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公事公办。
章铭朗忘记了刚刚对自己“接通就挂掉”的保证,脑子一转就随口编了个会议,果然引起了汤秘书的嫌疑。
然而他已经不在意谎言会不会被揭穿。
因为他几乎完全确认,对面那位身着性感、与汤秘书工作时形象天差地别的,正是她本人。
虽然早就看见过她在酒吧里的样子,但和她在公司并肩作战那么多次以后,这一次和第一次见面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有意思。
章铭朗无声地勾勾嘴角,脑子里浮现出工作时戴着无框眼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汤秘书;几个小时前在超市偶遇的、看起来纯良无害的汤秘书,以及现在,穿着紧身连衣皮裙、却在工作电话里仍然保持着与平常一样兢兢业业的汤秘书。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呢?
除了好奇,章铭朗还觉得自己很幸运。
短短一两个月,竟然有幸见到了汤秘书费心隐藏的、同事父母恐怕都不知道的、完全颠覆一般认知的另一面。
另一边,汤依见手机那头没有回应,疑惑地“喂”了一声。
九月的夜晚,天气不算太热,甚至已经有些凉,更何况对于整个肩颈裸露在空气中的汤依来说。
一阵晚风吹来,街道上的落叶被吹得在地上打了几个转,汤依也没忍住哆嗦了一下。
与此同时,章铭朗低低的笑声传来耳边。汤依莫名其妙,正要开口便被对方出言打断。
“行了,你进去吧。PP不急着要,明天再给我吧。”
“进去?”汤依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
然而电话已经被挂断。
汤依将手机放下,疑心四起。
她想到某种可能性,抬起头向四周张望。街道上停了很多豪车,它们的主人们正在她身后的一门之隔以内花天酒地。
没什么特殊收获,她正准备转身进去,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车身。
她眯了眯眼,一道并不起眼的亮光在车窗内晃了一下,便消失了。
有人在里面。
几乎在看到亮光的一瞬间,她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汤依心中满是被戏耍了的无语。
她毫不留情转身推开门,一面往吧台走,一面打开与章铭朗的聊天框,用力敲下几行字,裸色美甲在屏幕上发出哒哒的响声。
几分钟后,正准备下车进酒吧找程禾的时候,章铭朗感觉到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了一下。
他停下开门动作,坐回位置打开手机查看。
【汤依:章总,现在是下班时间。您对员工的私生活未免管得太宽。】
看见这条信息,章铭朗非但没感到一丝羞耻,反而觉得莫名的愉悦。
【章:汤秘书果然才智过人。】
章铭朗真情实感地发出这句夸赞后,打开车门跨下车,心情很好地向Heaven门口走去。
酒吧里,汤依看见对方那句“阴阳怪气”后,直接按灭屏幕,抬头扫视吧台寻找许笑笑。
十分钟没见,许笑笑已经恢复原状,甚至有心情晃着杯子里的酒,与身边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交谈甚欢。
汤依心里这才完全放下心来。她本担心跟她说了那些话后会破坏她喝酒的心情,好在她看起来没什么影响。
许笑笑眼尖,率先看见了汤依。她笑着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一起玩。
汤依走过去,先让服务生把原先那杯酒收下去,再让调酒师弟弟重新上一杯一模一样的干马天尼,然后才走到许笑笑身旁坐下。
毕竟第一杯酒离开视线很久,离开后回来继续喝不安全。
“依依,这是我刚认识的朋友,程禾,竟然是Heaven的另一位合伙人。”许笑笑见她坐下,连忙招呼俩人认识,“喏,这是我好闺蜜,汤依。漂亮吧?”
汤依微笑着拱了她一下,随后点头示意。而程禾早就看呆了,眼前的女人皮肤又白身材又好,头发乌黑发亮,看起来气血很足,显然是难得一见的美女。
程禾感觉自己已经不敢直视她,他假装镇定地打完招呼后,默默把头垂下去,手指在桌底下疯狂打字。
【我不是禾苗啊:大哥!!兄弟!!我看到一个超级大美女!】
【我不是禾苗啊:我靠惊为天人!】
【我不是禾苗啊:你绝对想象不到本人有多美!黑长直!皮肤巨白脸巨小!腿巨长!就是感觉冷冷的】
【我不是禾苗啊:名字没听清,叫什么angyi?不知道哪两个字】
程禾不语只是一味地敲字,也没指望章铭朗能回。
然而对方竟然秒回了一条。
他停下打字的动作,仔细看内容。
【章:嗯。我秘书。】
【我不是禾苗啊:?】
【我不是禾苗啊:兄弟,臆想症是病来着。】
这边汤依正在耐心听着许笑笑介绍怎么和程禾认识上的,忽然间感觉身上一热。
她低头一看,肩膀上不知被谁披上一件黑色冲锋衣,还留着清新的皂角味道。
汤依知道谁来了。
“我不冷。”
她抬手脱掉衣服,转过头,对身后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说,语气并不算太友善。
章铭朗却觉得很好笑。
为什么汤秘书一到了酒吧,就像披上了一身刺一样,言语的攻击力更是直线上升。
章铭朗哼笑了一声。由于距离很近,汤依甚至能感觉到他平稳的呼吸气流,好像贴到了她脖颈上。
她不自在地摸摸脖子。
他仍然伸手拎着外套往她身上搭,声音却满是调笑。
“刚才不还在门外打冷战呢?”
听了这话,一旁的程禾和许笑笑两人大眼瞪小眼。许笑笑非常知趣地从座位上下来,顺手把程禾也拉去了舞池。
然而下一秒,本来搭在她身上的外套又被她塞回他怀里。
她双肘撑在吧台上闲闲地说:“你还是自己穿吧,没必要照顾员工到这个份上,免得招惹误会。”
“误会?”章铭朗气笑了。他回头看了眼已经走远的程禾,伸手指着他问汤依,“程禾刚没和你说?”
汤依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他能和我说什么?”
“说超市那个女生是他亲妹啊,”他拖长声音,“就一刚高中毕业的小孩,你总不会误会了我和她的关系了吧?”
对啊,是误会了。
汤依心里这么想,但她当然没这么说:“这是章总的自由,和我有什么关系。”
章铭朗瞥了她一眼,哼笑一声将外套再次披上她裸露的肩膀。
他转过头去点了一杯威士忌,然后在吧台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看她。
她的头微微侧着,黑色长发如瀑一般散落在脸侧,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白,睫毛浓密而修长,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呼吸一滞,连带着声音都放轻:“别叫我章总了。现在是下班时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汤依被将了一军,暂且无言,低头去抿了口酒。
“你酒量不错。”章铭朗一眼认出汤依在喝的酒度数不低。
“谢谢夸奖。”汤依秉承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决定贯彻她在相亲事件后的决定——不在非工作场合和他聊些非工作的事。
章铭朗挑挑眉,看出她有些不自在,干脆起身往舞池中央去找程禾。
“依依姐!”
他前脚刚走,后脚孙羽扬就风尘仆仆赶来。他飞奔到汤依身边坐下,气喘吁吁,汤依好心给他递了张纸。
孙羽扬感激地接过,覆在额头上擦汗。
早知道汤依要来,他今天就不让这个新调酒师上了。
毕竟新人也不知道他和员工关于“汤依一来立马发信息给他”的约定。
“你赶着来干什么呢,跑这么急?”汤依见他满头大汗,好奇问。
“我?我是为了来见”你。
孙羽扬一下子情形里,忽然意识到对面是汤依。
于是他舌头在嘴里拐了个弯:“来见来见一个同事。”
说完他暗暗在心里庆幸,偷偷伸手抚了抚胸口。
幸好没说漏嘴。
汤依想起许笑笑给程禾的介绍,说的正是Heaven合伙人,于是她想了想开口问:“是程禾?”
“你认识他?”
孙羽扬一惊,心中警铃大作。
舞池的灯光随着音乐节奏忽然变亮,照得汤依伸手遮遮眼睛。
身上章铭朗的冲锋衣随着她手的动作幅度往下滑落一点,她下意识伸手将外套抓回来。
孙羽扬这才发现她身上披着一件明显不属于她的男士外套。
孙羽扬感觉嗓子很干,浑身血液冰凉,甚至要停止了流动。
他吞了口并不存在的口水,嗓子依然干涸:“你和他谈恋爱了?”
汤依闻言疑惑地回头,眉头皱得很紧。
她打量了一眼孙羽扬专注而紧张的眼神,果断否认:“什么乱七八糟的。”
孙羽扬指着汤依肩上的外套追问:“那这个呢?”
“这是我的外套,有问题?”
一声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男人伸出手掌,将他的手指隔开压下去。
“伸手指指别人不太礼貌,我觉得最好放下去,你觉得呢?”
孙羽扬回过头,男人身高很高,居高临下压迫感很强。
他艰难地将视线上移,看见的是他剪裁合身的长裤和挺括的黑色长袖,即使是酒吧昏暗的灯光也无法掩藏住衣服高级的面料和质感。
衣服清晰地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和紧实的胸膛线条,圆形领口上方不明显露着锁骨和一小块冷白的皮肤。长袖被他挽到小臂上,露出的胳膊精瘦有力。
孙羽扬感觉在他的注视下,自己难堪的自卑感冒了出来,气势更像是矮了一大截。
章铭朗俯身过去,拎起一个高脚凳放在两人的座位中间,闲闲地坐下看向面前的孙羽扬。
汤依和孙羽扬就这样莫名其妙被一堵人墙隔开。
从汤依的角度,她只能看到章铭朗宽阔的后背,和脖颈上方有些凌乱的黑发。
她感觉到一股男性荷尔蒙的忽然压近,却愣住在原地,很罕见地没有一丝不适感。
章铭朗上下打量了几眼面前的孙羽扬。卷毛,白牛仔裤,完完全全一副大学生的模样。
于是他先入为主将他的身份定为“想要搭讪汤依的下课来喝酒的大学生”。
“大学生,社会的顶梁柱,先好好努力学习吧小兄弟。”
章铭朗甚至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却被他一手挥开。
孙羽扬眼睛里满是怒气:“我早毕业了。”
“那更应该努力了!”章铭朗理所当然地摊手,往后一仰。
汤依被忽然后仰靠近自己的男性身体吓了一跳。
她躲避不及,鼻尖碰上他后背。
他的后背瞬间被蹭上一小块粉底液,黑色布料上的一抹白色,在昏暗环境中格外明显——
作者有话说:章铭朗(弯腰)(搬椅子)(挤进中间):去去,别跟我抢老婆[白眼]
今天是我滴生日[加油]评论区随机掉红包啦啦啦
第28章 觉醒
章铭朗感受到背后的奇异触感,意识到可能是汤依后一僵,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他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僵硬地转头看向身后。
汤依正伸出几只细细的手指挡着鼻尖。
见前面的男人转过头,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指指他背后:“粉底蹭上去了。”
汤依的眼睛很亮,此刻罕见地有了一丝慌乱。她下意识地垂下眼帘,试图藏起那点失措,就像平静湖面突然投进一枚石子。
章铭朗从没见过她这样的神情,心中像是被什么给击中,某种感情满得快要溢出。
“没关系。”
他已经是在凭借身体的条件反射回复她的话,实则灵魂早就飘到天外。
孙羽扬将两人看起来熟稔的互动尽收眼底。他攥紧膝盖上的拳头,狠狠咬着牙,心底一片酸涩。
章铭朗转过身看见孙羽扬,才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他一瞬间回魂,清清嗓子,恢复刚才拽的二五八万的样子:“年轻人,好好搞搞酒吧的事业,好好赚钱,不然谁跟你谈恋爱?”
他扬起头看天花板,一副万般感慨的模样:“想当年,我出国努力学习几年,回来进公司入职总裁,压力山大地每天拉业绩做成绩”
孙羽扬听到“总裁”二字,被戳中了痛点。他一时间顾不上什么别的,脑子一抽打断他的话,将憋了很久的心里话一股脑倒了出来。
“你在高贵什么呢?你们这些白领也就是看着光鲜,背地里多少勾勾搭搭乱七八糟的你们心里清楚!你说你是总裁,你敢说你和你秘书清清白白只有工作关系?”
汤依心里一凉,不可思议地看向已经有些失态的孙羽扬。
从平常很多接触来看,她多少能感觉到他或许总对自己在酒吧工作有些自卑。
但她从没看出来,孙羽扬竟然也和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有着根深蒂固的偏见。
章铭朗显然被他的话气到了,他冷笑一声,语气急促而尖锐:“你思想就这么龌龊?总裁秘书四个字一出来你就要往那些方向去想?这是你莫名其妙的偏见!要是按照你这么想,我还说你开酒吧的心术不正没有正经工作呢。”
孙羽扬梗着脖子反驳:“都是人,你有什么好瞧不起我工作的?”
“是啊,都是人,你又何必用有色眼镜看待秘书职业?”章铭朗步步紧逼,“更何况我从头至尾都只是在劝你好好工作赚钱,从来没有看不起你的职业。”
他停顿一瞬后再次开口,一字一句振聋发聩,凿进孙羽扬的心:“你一听见白领就应激,是因为你自卑,你打心眼里就没有瞧得起过自己的职业。连你自己都没勇气尊重自己,你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尊重你?”
孙羽扬感觉自己被他的话重重一击。
他不得不承认,章铭朗说得对。
他就是自卑,他就是瞧不起自己。
他被父母打压,被亲戚嘲笑,久而久之他甚至开始习惯别人的另类眼光,习惯别人对于他职业“不正经”的评论。
如果有一天有人站出来,说你的职业没任何问题,靠双手双脚赚钱,不比光鲜亮丽的白领丢人。
他反而会觉得对方在嘲讽自己。
孙羽扬无力地开口:“我能有什么办法,我爸妈他们都”
“你也说了,他们是你爸妈,不是你。”
这句话不仅让孙羽扬抬起头,也让他身后一直默默听着的汤依心中一颤。
是啊,父母是父母,不是她。
她想到这么多年来的自己。
一次又一次的妥协,一次又一次的退让,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嘲讽和逼迫。
他们让她相亲,她去了。他们让她干什么,她都干了,甚至依然无知地寄希望于下一次。
说不定呢,她劝自己,说不定下一次,父母就能懂得尊重她了呢。
五年了,她近乎哀求的希冀,最终换来的是欺骗。
汤依感觉眼睛很酸。
章铭朗说完这句话后,三人都陷入沉默当中。
“你们干啥呢,大眼瞪小眼的。”许笑笑和程禾从不远处回来,见三人都以一种诡异的姿态面面相觑,疑惑地开口问。
孙羽扬如梦初醒,汤依也从回忆中反应过来。
他吸吸鼻子,匆匆朝许笑笑喊了声“姐”,就一瞬间跑得没影儿了。
程禾看着他竟然没和他招呼一声就远去的身影,张大嘴巴伸手指向自己:“我是隐形人?”
这话一出,大家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刚才还有些凝固的气氛瞬间转暖。
章铭朗笑着转过头看汤依,她没注意到他的注视,正眼睛亮晶晶地望向笑得前仰后合的许笑笑。
他看着她的侧脸,舒心地笑了。
其实刚刚对孙羽扬说的那些话,他是有私心的。
早在和汤依的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她的父母不支持她的工作。再联想到她和海归男并不愉快的相亲,再傻也能猜出来,坐在那里,她并非乐意。
她和孙羽扬一样,是被父母所谓孝心给裹挟的人。
但汤依比孙羽扬强得多。
她有一颗强大的自信的内心,她真心热爱自己的工作,所以她好像已经习惯了母亲的恶语相向。
但他不希望看见她这样。
不希望看见在秘书岗位上闪闪发光的汤依,总是要回头在意那些拖累她的泥潭。
但章铭朗却又实在没有立场和她讲这些话。
这次是个绝佳的机会。他对孙羽扬说出那些话,也是想提醒身后的汤依——
不要在意,勇敢做自己。
他仰头将手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偏过头对汤依说:“我和程禾先走了。”
“什么?”汤依一心去看许笑笑,只瞥见身边的男人转头对她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注意到他具体说了什么。
章铭朗倒也没想些什么,倾身过去凑到她耳边重复一遍:“我说,我走了,你好好玩。”
喷薄的热气铺洒在汤依的耳垂,她心里警铃大作,几乎是瞬间弹了起来,与他拉开距离。
他被她突然的动作和瞪圆的眼睛吓了一跳。他看见汤依不自在地捋耳边发丝的动作,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什么。
“不是,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他反而红了脸,有苦说不出。
汤依默默坐回去,扶住桌前的酒杯,没有作声。
章铭朗见她不表态的样子,一下急了:“你别,你表个态吧,想骂我变态还是警告我以后有点边界感,你好歹说两句啊。”
汤依声音很低,鬼使神差地说:“我又没怪你。”
“什么?”这回是章铭朗没听清了。
两人扯来扯去,汤依实在不耐烦了:“行行行,你是变态,以后离远点,行了吧?”
章铭朗抚抚胸口,长舒一口气:“舒服了。”
汤依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他。
“行了,我走了。”他起身朝她挥挥手,拽上不知道还在和许笑笑掰扯着什么的程禾,消失在Heaven门口。
虽然这么大个人坐在身边,让汤依多少有些不自在,但不可否认,他起到了一定的保护作用。汤依明显感觉到那些放肆贴在她身上的冒犯目光少了很多。
许笑笑伸手在汤依眼前挥了挥,汤依回过神。
“不得了啊姐妹,你这老板玩得真花啊!”
许笑笑啧啧称奇,捻起汤依肩膀上的衣服布料,继续说道:“已经熟到能披外套的程度了?”
汤依这才意识到他没拿外套。她扬起头往门外张望,俩人早没影了。
周一给他干洗好再送去办公室吧。她默默想。
“还回味呢?他走啦!”许笑笑见她半天不吭声,故意出言调笑道。
汤依低头转转杯子里剩下不多的酒,摸了摸耳垂,承认:“是玩得花。”
“你小心点别被骗啊,这人看着经验丰富,城府不浅。”
“想什么呢,谁傻到和上司谈恋爱啊”
汤依第一反应就是反驳。她坚信根据自己工作这么多年的经验,将工作和生活划清界限、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猜测,对她而言不算难事。
只不过,她这一次的反驳,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少了点底气。
酒量果然不练就退步。
汤依感觉脸烫烫的,头也有点晕。她当即决定回去。和许笑笑一商量,俩人决定一起回汤依家。
洗漱完毕后,汤依从浴室出来,感觉人清醒了许多,反而少了些困意,有点睡不着了。
许笑笑早就窝在被子里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躺进被子里,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努力酝酿睡意。
酝酿着酝酿着,脑子便开始神游。
她细细回想着一个多月以来,和章铭朗几乎称得上是玄幻的相遇和相识过程。
从相亲误删上司微信,到酒吧偶遇,到昨天的“表白”,今天的外套和耳垂边的他的气息。
汤依感觉耳朵又开始发烫了。她伸出手轻轻碰碰,发现是自己的幻觉。
她又瞥向衣服架上挂着的冲锋衣外套,脑子里又一次变得很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生活被章铭朗全方位地入侵了呢。
汤依听着身边许笑笑有规律的呼吸声,想了很久很久,才缓缓入睡。
第29章 往事
另一边,因为喝了酒,章铭朗找了代驾把车开回去。自己只好与一身酒臭味的程禾挤在后排。
程禾一路上极其亢奋。自打从酒吧出来,他便一直暗戳戳地想要章铭朗给个解释。好不容易遇见一个美女,怎么还成了他的秘书,怎么披上衣服了?
章铭朗假装没看见兄弟的神情,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脑子里却在回想着刚才的汤秘书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还记得她飞扬的眼线,很浓的眼妆,长而翘的睫毛,和身上浓烈但并不刺鼻的香水味。
他隐隐开始期待周一。
一旁的程禾见章铭朗是真的没有解释的打算,实在忍不住嚎了一嗓子,把前面的代驾司机都吓得抖了一下。
章铭朗很嫌弃地往门边挤挤,不是很愿意和丢人的程禾挨在一起。
“兄弟,你太不厚道了,”程禾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他的控诉,“我俩做了多久好哥们,你自己算!身边有这么漂亮的嗝姐姐,竟然不告诉我”
章铭朗听他这么说,心里一阵不爽。
他用力推了他一把,警告道:“嘴巴干净点。那只是我秘书,我们俩暂时只有工作关系。”
程禾一听他认真了,赶紧闭嘴。
安静一阵,他又忍不住小声嘟囔:“还暂时呢,只是秘书你还给她披衣服?”
“啧。”章铭朗一听就气急败坏,一副要找他算账的样子。
“行行行行你的你的,你的秘书。我不说了,我不说了。”程禾投降似的举起双手。
然而再过几分钟,程禾幽幽的声音又响起:“这么说来,你忽然学会道歉也是和秘书学的咯。”
章铭朗:“”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说的也没什么错。
但章铭朗当然不会承认。
“对了,”他想起什么,偏头看向身边歪坐着像一滩烂泥的程禾,“你什么时候搬走?”
程禾闻言,猛地从座位上坐起抗议:“不是章铭朗,你老大一个集团总裁,这么大个房子给你兄弟住两天咋了?再说了,你不想吃我做的美味大餐吗?”
他双手合在一起摩拳擦掌,眼含期待地看着他等他答复。
“你无所谓住不住的,你妹妹也不方便吧?”
程禾垂下手:“那倒也是。那等她明天下午兼职回来我问问她,她要不愿意的话我给她订个酒店。”
“你呢?”
“我?我赖你家呀!”
“我要上班。”章铭朗无语。
“我陪你上班!”程禾一副“我就赖上你了”的厚脸皮样,伸出拳头捶捶自己肩膀。
章铭朗根本没把他的话当真,挥挥手随便他了。
周日一大早,汤依就从床上爬起来,收拾好自己的仪容仪表,前往A市儿童心理健康基金会签合同。
自从上次从橘市小学听说了西西的经历,她回来以后就一直在抽时间线上了解捐赠细节。
干了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工资存下来,也有了不小的一笔积蓄。她联系确定好了学校那边的意愿和基金会这边,最终决定先将资金捐赠到橘市小学进行试验。
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毕竟作为捐赠的个人,钱总是没有那么多的,不足以支撑很多个学校建立心理疏导机构。
今天是和基金会约定的签合同、确认捐赠的时间。
她开车到了楼下,一路畅通地进入到基金会负责人的办公室。
“您好。”汤依一进门,便礼貌地躬身朝他伸出手掌,对方同样和善地与她握住。
“汤女士,我们非常感谢您个人对我们基金会和这个乡村儿童心理健康项目的信任。签合同以前,请您仔细看看这个合同的信息,有什么不对的随时可以提出。”
汤依接过,道了声谢。
她用自己平常上班时看合同的严谨,从头至尾仔细看了一边,确认没问题后才放下。
“合同我看了,没什么问题。我只有两个要求。”
“您说。”他伸出手掌示意。
“第一,心理疏导必须全程保密。您也明白,村里人多口杂,我不希望孩子们的秘密被公之于众。第二,项目必须平等惠及男童和女童。我作为捐赠人,也不希望看见心理疏导室只对男孩或者女孩开放。”
汤依双手合着放在桌上,认真地提出要求。
“那是必然,这个您完全不用操心。而且我们每隔一段固定时间,会给您发送相关教学进度,确保过程公开透明。”
汤依满意点点头:“行,那我现在签合同。”
负责人抽出一支笔递给她。汤依正在做最后一次合同浏览时,这位负责人忍不住开口了:“汤女士,我想冒昧问您一下,您的职业是?”
汤依似乎没料到他会忽然问这个:“我是秘书。”
“嘶敢问你是,君茂集团的总秘?”
汤依很吃惊他竟然认出了自己。她点了点头,对方脸上一瞬间满是尊敬和喜悦:“我就说,听您名字我感觉很耳熟。往年有一次峰会,我去参加过,当时还是我还和你们林总打过一声招呼呢!”
汤依翻到合同签字处,唰唰签下自己名字后将合同递给他,弯起唇角:“那真的很巧。”
负责人接过合同,表示感谢并与她再次握手。汤依提起包链准备离开,对方却忽然在她身后叫住了她。
“汤女士,既然您是君茂的秘书,我建议您可以拟定一个儿童心理健康项目,做成方案递交公司。如果能得到君茂集团的支持,我相信孩子们也能得到更好的保障。”
他这一番话倒是真的提醒了汤依,她还没想过可以拉公司来投这样的慈善项目。
他说的对,如果能获得公司的支持,她的压力可以大大减少,乡村孩子们也能有更好的教育。
汤依转过头朝他感激地点点头:“非常感谢您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
回去的路上,汤依一直在脑子里默默思索这件事的可行性。
如果她能做出一个像模像样的方案,将橘市乃至千千万万的农村小学的教育资源匮乏现象整合好了,交到公司手上,或许真的有可能为孩子们拉一大笔钱进去。
汤依开着车往家里走,越想越觉得心情好。
只要能帮助像西西这样的孩子走出阴影,她觉得自己就算殚精竭虑、用尽积蓄也没关系。
毕竟她还有很多年可以工作挣钱,但孩子们人生观形成的关键时期只有这几年。
车载电话响了,她没看是谁,随手按下接通键,声音有些雀跃地问:“您好,哪位?”
“依依,发生什么好事了?听声音感觉你好像很开心。”
白泽宇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汤依刚刚还起伏的心情一瞬间跌落谷底。
她伸出手准备挂掉,对方却像能看见她一举一动一般:“先别挂,依依。”
汤依伸出的手停顿在空中,距离屏幕几厘米的位置。
白泽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如果不是她亲自领教过他的冷血,或许她现在听见这样的声音,也会被他精心经营的表面人设所迷惑。
“有什么事尽快说。”
汤依声音冷得像冰碴子,与刚才刚接通时的声音判若两人。
“没什么大事。就是上次晚上吃饭,很抱歉我必须提前走了,所以没能留下来和你好好聊聊。今天我有一整个下午的空闲时间,我约了个咖啡厅,咱们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叙叙旧,怎么样?”
汤依闻言冷笑一声:“你是谁?你有空了我就得来陪你?”
白泽宇声音满是无奈:“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汤依沉默很久没有说话。
“你在开车吧?我听出来了。现在上午十点多,你是刚办完事准备回来?”白泽宇再一次精准猜中她的行动轨迹,又提出新方案,“下午不方便的话,中午我们也可以一起吃顿饭,你觉得呢?”
想到中饭显然时间更长,而汤依一秒都不想和他再多呆。
她脑子里想起昨天酒吧里,章铭朗说的话。
听从内心吧,汤依。
有些事情,早就该说明白了。
“下午见。”汤依丢下这三个字,没有再听对面说什么,不客气地挂断电话。
下午三点,汤依准时到了白泽宇订的餐厅,他在靠窗的位置朝她招手。
汤依整理好裙子坐下,将包放在身边的座位上。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这个咖啡厅,你记得吧?以前我们俩总来这里喝”
“有事说事。”汤依打断他无端且无聊的叙旧。
白泽宇被她一梗,却没有挂脸。他仍然笑着,将桌边的菜单推给她,伸手将服务员叫过来。
“一杯冰拿铁就行,不加糖。”
白泽宇闻言吃惊地看向她:“你以前没糖不喝的。”
汤依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是以前。”
服务员退去后,汤依将双手交叉在胸口前,语气平平地开口:“说吧,你想聊什么。”
“聊什么都好,能见到你我就很开心。”
汤依实在看不下去他虚伪的嘴脸和莫名冒出来的深情。她偏过头去看窗外,冷笑一声:“我们都很熟了,彼此都很了解,在我面前你没必要再演了吧?”
“说什么呢依依,这怎么会叫演?我是认真的。”白泽宇身子往前倾,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我认真的。”
她抬起眼,看向面前的男人。
透过镜片,她只能从他的眼睛里看见怎么也藏不住的虚伪和急躁。
汤依不合时宜地想到另一双眼睛。
那是那天,在餐桌上,章铭朗说出“我在追她”时,那双真诚而明亮的眼睛。
第30章 优点
汤依像看笑话一般看向白泽宇,良久才开口。
“你要真是认真的,当年为什么会一言不发,突然出国?”
白泽宇眼神虚浮:“我不是说过了,我出国留学去了。这是追求我的未来事业,你作为我当时的女朋友,也不应该反对的吧?”
“追求事业?在我被诬陷被造谣时,你丢下一句‘自己看着办’就一言不发地拉黑微信手机出国?”
“我”
“是,当时你只是我男朋友,你没有任何责任与义务接住我的情绪。你听到我的遭遇以后不耐烦地推开我,不告而别,断联,我也没再找你。我告诉自己,可能我们就是这么不合适,所以我从来没再责怪你。你呢?你现在回来就千方百计来接触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汤依一口气将沉积多年的情绪一股脑全说了出来,感觉心里卸下了千斤重量。
白泽宇正想开口说说什么,汤依打断他:“别的没用的东西别扯了,就一句话,你想干什么。”
白泽宇沉默了,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汤依没有任何耐心再坐下去。她拎起包就准备走人。
“等等!我告诉你!”
白泽宇急了,连忙喊住她。
“我需要结婚。”
他话音落下,连自己都底气不足。
汤依听完反倒松了口气。
她早已经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虚伪、冷血、自私。如果现在不是有求于她,想必他连看也不会再看她一眼,更不必说约她来咖啡厅。
她坐回去,正好拿铁被服务员端上来放在桌边。汤依礼貌地抬头,朝服务员微笑示意。
女服务员看清她的脸,眼睛瞪大了。
她盯着汤依看了几秒,但还是拿着托盘走开,回前台的路上,她频频转头,艰难地辨认她是谁,为什么看起来格外眼熟。
白泽宇还在语气急促地解释:“我去年,发现我爸外面有人了,甚至已经有私生子。如果我不立刻结婚去继承财产和公司,我家的家业马上就要拱手让人了!”
他话语间极度激动,已经不在意自己一直致力于塑造和保持的温和人设。
汤依像没听见一般,没有做出任何评价和反应。
她甚至有闲心伸手碰碰咖啡杯壁,上面附满了因为冰块而产生的水珠。
他一把抓住汤依放在桌面上的手,语气恳求:“我们是前任没错,看在我陪你走过了那一两年的时光,你帮帮我吧,这两个月里我真的必须立刻结婚。”
咖啡厅里人声细微,四处都是小声说话的“嗡嗡”声。白泽宇声音压低,用恳求的眼神看着她,汤依只觉得恶心至极。
她用力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抽出纸巾狠狠擦拭他触碰过的皮肤。
“前任?你还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汤依语气讽刺,“不需要我的时候一脚踹开,现在要结婚夺家产了想起我了?你做什么梦呢!”
听出找她结婚已经是没希望了,白泽宇卸下身上全部力气,像一滩烂泥一般躺在靠背上,眼神瞬间变得阴翳。
“做梦?哼,哼!就你这样的,成天在男人堆里穿梭,享受他们的夸赞,你很得意吧?”
白泽宇已经彻底和她撕破脸皮。
汤依听到这样露骨的造谣和揣测,心里竟然没有产生任何愤怒的情感。
她甚至能心平气和地坐着,认真听听这人还能吐出什么离谱又恶心的话出来。
白泽宇见他的话语竟然没有达到惹怒她的目的,愈发变本加厉。
“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一言不发就出国吗?因为我嫌弃你!我恶心你!你打电话跟我说你差点被性/侵,我只觉得恶心!我堂堂一大老爷们,我看不上被人用过的女”
他话音还没落,一整杯拿铁已经泼了他满身满脸,粘稠的液体浸透了他胸膛前的整片衬衫,甚至还有冰块飞到他喷了发胶的头发上,整个人格外狼狈。
汤依面无表情放下杯子,玻璃磕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周围许多人都纷纷扭过头看向这个气场全开的女人和她对面一身咖啡的男人。
她伸出两只纤细修长的手指,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擦了擦不慎被飞溅了液体的袖子,随后起身拎起包,居高临下地看他。
“你现在应该庆幸,我点的不是热咖啡。”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前台,看向那位帮她上咖啡的服务员,嘴角扬起友善的角度:“非常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沙发清理费请务必向我泼的那位男士收取,谢谢。”
女服务员愣愣地点点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踩着细高跟,悠悠离开咖啡馆。
她想起来她是谁了。
“程橙,愣着干啥快去清理沙发呀!”
程橙如梦初醒,赶紧跑去后台拿抹布。
夜晚,程橙兼职下班,看见手机里哥哥程禾给她发的“速回铭朗哥家”的信息,打了个车往那儿赶去。
“终于回来了老妹,来坐坐坐,有事和你商量。”程禾听见敲门声音,从沙发上弹起来把程橙拽到客厅沙发坐下。
章铭朗盘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看着电视屏幕认真打手柄,听见动静也没有转过头看他们兄妹俩。
程禾决定先扯几句闲话:“刚做的兼职咋样啊妹?”
“挺好的呀。对了我跟你说,我今天看见一个熟人姐姐”
“行行行这些晚点再说,”程禾挥挥手打断程橙,“我现在问你,我现在给你订个酒店,你自己出去住,能成吗?”
程橙一惊:“你这么抠,你给我订酒店?安的什么心啊?”
打手柄的章铭朗闻言,鼻腔里发出一声赞同的轻笑。
程禾气急败坏地转头拍了他一下,又痛心疾首地对妹妹控诉:“你说什么屁话呢?我是这样的人?你就直说吧,你到底愿不愿意?”
“当然愿意了!但是为什么忽然让我住酒店?”
“因为”程禾转过头悄悄瞄了眼前面章铭朗的后脑勺,压低声音,“因为你铭朗哥马上谈恋爱了,你住着不方便。”
章铭朗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头也没回地警告:“程禾,你少造点谣。”
被听见了蛐蛐程禾也没在意,他反而加大音量:“咋啦?我说的又没错!”
程橙真诚地发问:“铭朗哥要谈恋爱?那那天在超市遇到的姐姐呢?”
章铭朗闻言心里一虚,摸摸后脖子没说话。
程禾嗅到一丝不对劲:“什么超市,什么姐姐啊?章铭朗你桃花运这么好?”
“别胡说,”他一边忙着操作手柄,一边底气不足地辩解,“还是汤依。”
“那个姐姐叫汤依?我今天在咖啡店兼职碰见她和一个男的坐一块儿,但我有点不确定是不是她,我还拍了视频”
听到程橙的话,章铭朗心头一震,丢下手柄猛地回头。
程橙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她手一抖,按下视频播放键。
章铭朗迈开长腿一步跨到沙发上的程橙身边坐下。
于是事态发展为三个人头碰头,专注地聚焦于程橙手上小小的手机屏幕。
从视频里只能看见她挺直的背影和对面坐着的风度翩翩的男人。
章铭朗一眼认出这是汤依和白泽宇。
看见汤依淡定地一抬手向对方泼出一整杯咖啡,程禾倒抽一口凉气,程橙激动地发出怪声,章铭朗则心情很好地弯了唇角。
视频拨到尾声,章铭朗从容地起身坐回地毯上,程禾程橙这两兄妹还在他背后惊叹。
程禾:“哇塞,这还是我认识的汤依吗?”
程橙:“太帅了姐姐!泼得好!渣男就是该泼!”
章铭朗操作着屏幕中的游戏小人,却屡次弹出gameover的字样——
他早就无心再玩了,满脑子只有刚刚视频里,利落地朝前任泼咖啡的汤依。
汤依还是那个汤依,和他第二次在Heaven与她见面时一样,还是那个很擅长朝臭男人泼水的汤依。
他不自觉地弯起唇角,心里重新充斥满了自信。
区区前男友,果然不是他的对手。
甚至不用他出手捣乱,汤依自己就已经能果断解决。
他们俩互相怼了这么久,她还没对自己泼过一次水呢。
她果然对我和对别人不一样。
章铭朗喜滋滋地暗想。
高兴与得意以后,他才开始想,向来情绪稳定的汤依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一定是白泽宇口不择言,说了什么冒犯她的话。
他回忆起视频里,白泽宇不甚清晰的声音。
什么嫌弃,什么打电话的。
他还没说完,就已经喜得汤依的一整杯咖啡。
于是章铭朗转头,神情变得有些认真:“程橙,视频发我一份。”
还在无限循环播放犯花痴的程橙从手机里抬起头,不明所以地应下了。
夜幕降临,窗外一片漆黑寂静,偶有几声不知什么声音的叫唤,在黑暗中久久不散。
世界安静睡着了,唯有章铭朗还在床上翻来覆去没能入眠。
实在睡不着,他翻了个身解锁手机,连上蓝牙打开程橙发来的视频,反复辨认白泽宇的话。
但他的声音始终像隔了一层薄膜一般,总是听不真切,只能听到几个零星的词语。
章铭朗双手握着手机,随意搭在腹部上盖着的被子上,直直盯着天花板的灯愣神。
没遇见汤依的那些年,她究竟一个人经历了什么呢?
直到第二天周一早上以前,章铭朗都坚信程禾前天说的的“陪你上班”只是一句玩笑。
一夜无眠,他疲惫地系着领带,一脸无语地看向镜子里穿得人模狗样精神抖擞倒反天罡催促他动作快点的另一个人。
“你说着玩玩得了,你还真跟我去?”
“那当然了!也让我体验一下朝九晚五上班族的感觉。”程禾想想就兴奋,恨不得立马飞到君茂去。
章铭朗:“”
信步走入君茂的过程中,和章铭朗打招呼的人接连不断。
再次遇到一个打招呼的员工擦肩而过以后,程禾实在憋不住问出心中疑问:“人家跟你打招呼你咋不回?”
章铭朗莫名其妙:“我回了。”
“就就这样,就算回了?”程禾模仿他板起脸,头往下极小幅度地一顿。
“不然?一个一个回应,还没到办公室我先累死了。”
程禾正想反驳,忽然听见不远处的招呼声。
“早上好汤秘,今天裙子很好看诶!”
“谢谢,早。”汤依礼貌地弯唇,“裙子实体店买的,没有链接。”
“哎可惜了~”
汤依穿着V领杏色针织长裙,将她窈窕有致的身材很好地勾勒了出来。
她又长又直的黑发柔顺地垂在背后,胸口前裸露的皮肤上坠着一条细细的银色项链,光折射在钻石吊坠上,发出隐隐的光亮。
章铭朗怔怔地看着不远处像在发着光的汤依。
程禾惊喜地收回视线,发现身边的章铭朗还在直直看着汤依的方向,眼神里全是说不出来的复杂情感。
程禾看他这个表情,心里就已经了然。
这哥们看似成天吊儿郎当不成体统,天天被章爷爷追着骂不正经,但他却是个正儿八经的眼光比天还高的纯情男。
能让他动心和沦陷的,想必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汤依招呼完问好的同事,转身走向电梯。
直到走到电梯前,她还是没注意到角落站着的章铭朗。又有几个同事打招呼,她再次扬起嘴角,一一微笑应下。
“人家可比你态度好多了,这你怎么没学着点。”程禾拱拱身边的男人小声说。
“你能少说话吗。”
章铭朗听见他的调侃,一秒变脸。
程禾嘀嘀咕咕地闭嘴了。
他果然还是那个死样,一点都开不了玩笑。
电梯门打开,汤依随着人流挤进去,章铭朗紧随其后跟上,却被程禾拉住。
“不是哥们,你们这么大个公司,难道没有总裁专用电梯?”
章铭朗看向已经走进电梯里的汤依,生怕错过和她共处的几分钟时间,着急地拉着程禾往里走:“你少废话了。”
“章总?”汤依这才看见了章铭朗,她瞥向他旁边,是已经被挤成肉饼的程禾。
人太多,章铭朗只好压下满腹疑问,克制地“嗯”了一声。
但身边的程禾完全相反,他一副很激动的样子,艰难地朝汤依友好微笑:“嗨,又见面了,你记得我吧我是昨天唔!”
程禾感觉腹部遭受到重击,他中断了自己的话。
电梯里的男男女女听见动静,纷纷朝他看去。
在章铭朗的死亡眼神威胁下,程禾装作没事人一般笑嘻嘻:“没事,没事,忽然肚子痛,有点想蹲厕所。”
章铭朗没眼看他,把头偏在一边恨不得不认识这个人。
周围的几个员工都纷纷笑出声,汤依也抿唇笑了笑。
她看见了章铭朗的肘击,也明白他是为了防止程禾失口,暴露自己调酒师的身份。
其实相处了这么久,她不得不承认,章铭朗平常嘴是欠了点,但心思还是很细腻的。
电梯到了某个楼层,大部分人纷纷涌出去。一时间电梯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有程禾的地方气氛就不会尴尬。他瞟了眼身边的章铭朗,眼珠子一转有了想法。
他凑到汤依身边,神戳戳地问:“汤美女,你觉得我哥们人怎么样?”
章铭朗和汤依同时被他突然而露骨的问题吓了一跳。两个人同时转过头看向他。
汤依毫无痕迹地后退一步:“叫我汤依就行。”
章铭朗反应过来,往前一迈,手臂一伸,就把他给箍在腋下。
“你拽我干啥,你撒手!”
“你有毛病是不是。”章铭朗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来,声音压低,但还是让汤依听见了。
“章总人很好,领导和组织能力都很强”两人还在纠缠着时,汤依公事公办的声音响起。
她抬眼,凝望着他,声音多了一丝笃定:“员工遭遇不公时,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维护公正。”
章铭朗怔住了。
他抬起头看向她,试图解读她眼里的情绪,揪着程禾的手都不知不觉松开些许。
程禾赶紧从他手里钻出来,抚了抚衣服褶皱,一面不忘认真调侃:“我是让你说他的优点,你怎么还带造假的。”
汤依摇摇头,坚定地反驳:“我认真的。”
章铭朗第一次听见她真心实意夸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电梯门开了。为了掩藏自己内心的些许慌乱,他匆匆移开目光,上前一把揽住程禾的肩膀往外走。
“你什么意思,啊?你哥们我在你眼里到底什么形象?”
“你什么形象?你臭屁又毒舌”
两个人争论的声音离得越来越远,汤依则跟在后面,低头笑了笑。
程禾说得没错。
章铭朗臭屁又毒舌,总是发脾气,但是很轻易就能被抚平。
但更重要的是,他真诚待人。
因此那些看起来像缺点的特质,在汤依眼里,早已不足一提。
由于程禾一直赖在办公室不走,章铭朗找不到恰当的时间向汤依打听昨天咖啡厅发生的事。
他几次言语和眼神暗示程禾,可以去看看楼上章董事长。毕竟程禾和他从小住一个院一起长大,两家关系一直很好。
章铭朗想,于情于理程禾都没理由不去看望一眼吧?
然而不知道程禾是真没心眼还是装傻,愣是次次都挥挥手搪塞他“晚点去晚点去”。
好不容易被推上楼去了,章铭朗长舒一口气,估摸着他差不多应该已经见到章董了,便准备发信息让汤依进来好好聊聊。
章铭朗刚掏出手机还没开始打字,程禾忽然从门外飞了进来。
没错,是飞进来。
门口巨大的声响把章铭朗结结实实吓得心脏骤停,手上的手机像刚出锅的烫手山芋,在他手上翻了几个跟斗。
程禾双手背后,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坐在他的办公桌上。
章铭朗心虚地将手机摁熄屏,恼火地问:“又怎么了?”
程禾朝他摊手:“不是哥们不愿意去,是老爷子不在,这我就没办法了。”
章铭朗闭闭眼。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这么希望老爷子能大驾光临。
因此他一肚子闷火没处发泄,只好恶狠狠地盯着程禾的一举一动找茬。
程禾百无聊赖地揪揪窗边的绿植。
章铭朗像头顶装了雷达一般,精准从一堆文件中抬头:“别乱掐,汤依刚让人浇的水。”
程禾摸摸落地窗透亮的玻璃。
章铭朗停下敲键盘的手指:“别乱蹭,汤依早上才找的保洁擦干净。”
程禾悠来逛去,感觉渴了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准备往嘴里倒。
章铭朗更是“腾”的一下站起来,小心翼翼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杯子,宝贝地放在一边:“自己出去接水,这汤依给我打的。”
程禾长长地“嘁”了一声,回到茶几前端起一次性纸杯一饮而尽:“谁还没有你汤秘书亲自打的水了?真的是。”
除了偶尔找找程禾的茬以外,章铭朗一整个上午都在埋头工作。桌上的文件越堆越高,时不时就要换一批新的。
中间章铭朗甚至出去开了个几十分钟的小会议。
程禾没想到,章铭朗真的认真工作起来完全六亲不认,与私下的他简直是判若两人。
再看看汤依,更是一刻不停地跑上跑下,光是紧急文件签字就进来了四五趟。
他观察了大半个上午,没从两人中间看出半点暧昧的氛围感。
两人一上午最多的交流是:
章铭朗听见敲门:“请进。”
汤依推门:“章总,有个文件要签字。”
最多多出一两次,汤依进来帮他加咖啡。都这样了,两人依然还是零交流,因为汤依每次都是轻手轻脚进来拿走咖啡杯,几分钟后又端进来一杯新的。
就他们俩这样工作下去,还谈个毛的恋爱啊,收拾收拾准备申报劳模吧。
程禾无语地暗自摇头,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埋头工作的好兄弟:“你一天到晚在那‘汤依给我倒的’,‘汤依找人打扫的’,有用吗?啊?人家能穿透这么厚个门听见你念叨她?”
章铭朗听进去了他这句话,手上的动作顿住。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程禾。
“你光看我干啥?”程禾摊开手无辜道。
章铭朗不自在地清清嗓子,欲盖弥彰地瞟了眼紧闭的门,才终于将目光定格在程禾身上,眼睛里满是求知的渴望。
“那你说说,我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