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回味
电梯门缓缓移开,两个缠绵的身影相拥着走出来。
章铭朗根本不听话,他像是设定了某种定时程序,每隔一个时间段就要凑上去亲一下。
汤依摸出钥匙,转开门,打开鞋柜又关上。
“我这没有男士拖鞋,你凑合着穿我的?”
章铭朗还在抬头看汤依房子内的装潢。房内色调很淡,多是黑白灰色组成,看着就很符合她淡淡的性格。
窗帘是白色透光的轻纱,并不厚,朦朦胧胧挂着。纱窗外吹进来的秋风将它鼓起,像起航的风帆。
房间干净整洁,一切都摆放得井然有序。
章铭朗低头,看见地毯上摆放着那双汤依常穿的杏色高跟,心中满是新奇和奇异的感受。
从前那么多次在公司看见的她身上的小单品,如今一个一个在她家中各个角落散落着,就好像他看见了她的一小部分一样。
东捡一块,西捡一块,拼凑出完整的她。
汤依见他低头不回复,玩笑道:“难不成你想穿我的高跟?”
章铭朗晃过神来,连忙接过汤依手中提着的女士拖鞋。鞋子显然完全不合脚,他的后脚跟多出一大截,看起来格外滑稽。
但他毫不在意,饶有兴趣地踩着拖鞋在汤依房内到处转。
沙发角落,靠背上搭着一张米色的绒毯。一旁的茶几上摆着一本翻开的书,不像是她翻开的,倒像是风翻开的。
他伸手抚摸毯子,像总裁办里她放的那条一样柔软。汤依是否会在加完班的深夜,窝在毯子里,就着小台灯,随意翻过一页?
这里充满着汤依身上的清淡香气,这里是汤依的世界。
一切陈设都没什么特别,却足够让章铭朗眼花缭乱。
汤依在洗手台洗完手,用发带将额前头发拢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她走出去,看见章铭朗一个大高个傻傻静静杵在客厅,盯着角落的书愣神。
“发呆干什么,坐呀。”
汤依声音平和,顺手走到餐厅给他拿过一只透明玻璃杯给他倒了杯水。
章铭朗跟着她,走到她的房间门前。
她房间里几乎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就连杯子和枕头都铺得很整齐,找不出几处褶皱。她让他随便坐,只要别坐床,自己便坐到梳妆台前摆弄那些瓶瓶罐罐。
章铭朗并没坐,他跟着凑到她的梳妆台前,好奇地拿起她的化妆品端详。
汤依放下粉扑,他便坐在旁边摸了去,在手背上拍两下,皮肤瞬间变白一块。
章铭朗:“!”
章铭朗盯着汤依打开一只盒子,毛绒绒的粉扑在脸上轻按几下,空气中飞扬着细小的粉末。
章铭朗忍不住问:“为什么要用……淀粉?”
汤依眼睛盯着镜子没回头:“这是散粉,去油用的。”
章铭朗闻言,凑到她脸边就着镜子看看她,又转过头看她本人:“有什么用啊我怎么看不出来变化?”
汤依无言地看他一眼:“你在质疑我的化妆水平吗?”
章铭朗赶忙否认:“不敢不敢。”
他对她放在脸上摆弄的一切东西都感兴趣,每一样都在手里过目和研究,直到汤依化完全妆。
她探身去拈了个发圈要把头发拢起来,章铭朗又来劲了:“我帮你扎头发好不好?”
汤依把发圈递给他,随他去了。
圆镜内,汤依安静坐在桌前,眼中含笑看向侧后方站着的、笨拙拢起她的长发的男人。
章铭朗神态格外专注,像在应对什么棘手的世纪难题一般。他手上动作轻到汤依几乎感觉不到,还时不时凑上前问一句有没有扯到头发、疼不疼。
手忙脚乱地给汤依扎好一个低丸子,章铭朗长舒一口气,骄傲地双手抱臂,向她邀功:“怎么样?我扎得还行吧?”
他喜悦地看向镜子里的汤依,却发现她眉眼温柔地盯着他的眼,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镜中的汤依脸颊白白净净,睫毛长而黑,鼻尖挺翘,嘴唇上是亮晶晶的红润。
因为昨晚住在他家,她仍然穿着昨天团建时的衣服。卡其色的衬衫外套,里面配着宽带吊带,露出一截细长的脖颈和一排精致的锁骨,微微下陷的锁骨窝中静静躺着一颗晶莹的吊坠。
章铭朗看着漂亮的她,环在胸前的手悄悄握紧。
他缓缓弓下腰,埋头轻轻啄吻她的脖颈。
她反过手去揽住章铭朗的脖子,他的动作弄得汤依很痒。她不断地下意识往旁边躲避着。
章铭朗误会了她的意思,他反而蹲下来半跪在地板上,扶着汤依后颈往下带。他扬起头和她接吻。
镜中映照出汤依和章铭朗线条分明的侧脸。
章铭朗单膝跪在地上,为了配合汤依的高度,只得不断往上凑。汤依意识逐渐迷离起来,她睫毛扇动,像只小飞虫,只能隐隐看见章铭朗抖动的眼皮。
唇瓣短暂地分开,两人都趁着这个小空隙,细细喘着气。
章铭朗眯着眼,像是不满意地算账:“接吻还不认真,竟然睁眼睛偷看我。”
汤依的双肩因为呼吸微微上下起伏。她弯起唇:“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章铭朗哼笑出声,没有话语反驳。
他握着汤依的腰侧,手臂稍一用力便将她抱了起来,双手紧紧握成拳头,虚虚悬在她的臀下面。
忽然的悬空让汤依猝不及防地惊呼一声。为了维持平衡,她被迫将双腿缠绕在他劲瘦的腰间。
一瞬间竟然高出他一个头,汤依低头看他,感觉空气都变得更凉。
章铭朗直勾勾仰头看她,想往床上坐。
汤依出言制止:“你穿着外衣,不准碰我的床单。”
章铭朗勾起唇,意味深长地说:“那我……”
汤依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她笑道:“不正经。”
章铭朗难得听了她一句话,他腾出一只手将梳妆桌上的瓶瓶罐罐放开,腾出一个空位将她放下。
他双手撑在桌边,微微仰头,凑上去继续吻她。
汤依被困在这方寸之间,想往后躲又怕把身后的化妆品碰倒,只得往前倾。
章铭朗再次顺理成章地误解了她的意思。他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指尖没入她柔软的发丝,不知餍足地将这个吻加深了几分。
汤依实在呼吸不畅,腰向前挺得很累,她伸手拍拍章铭朗的后背,才终于让他停了下来。
章铭朗喘着气,胸膛起伏,唇上还留着汤依刚刚涂上的唇釉。
他伸出手指,在唇上碾过,欣赏一般放在眼前,看着那一抹明显的红色。
汤依将他色/气的动作尽收眼底。她加了些力度,伸手捶了下他的肩,他毫无防备地往后趔趄了一步。
汤依扶着桌边落地,手撑着酸酸的后腰走到门边扶上门把手瞪他。
章铭朗怀中的温香蓦然消失,他迷茫地看向门外。
汤依面色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平和。如果不是因为顶着被揉乱了的发丝和唇上已经所剩无几的色彩,怕是没人知道,她刚刚怎样意乱情迷地、疯狂地和他接着吻。
章铭朗走上去,一脸讨好的笑,伸手就要揽她的腰道歉。
汤依丝毫不领情。她将他推开:“笑什么笑,快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章铭朗看起来很惋惜:“啊,我不能待在这吗?”
汤依“啧”了一声,上手推他,章铭朗嘴上“哎哎哎”地不愿意走,实则顺势见好就收地走出门去。
门被关上,一声沉闷将两人分隔开。
汤依手仍然握着冰凉的门把手,脸上后知后觉地开始升温。
她将头轻轻靠在门框上,脑子里不断回放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扑闪的睫毛、温热的鼻息、唇齿间不可避免发出的水声。
她摇摇头,努力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压下。可当她退回梳妆台前,手指触碰到被挤到一边去的唇釉时,镜中的女人脸上再次飞红。
汤依看着镜子里面若桃花的自己,伸手轻轻捂住脸,心里已经在思考换掉这个梳妆台的可能性。
门外,章铭朗反应更甚。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挪到沙发上坐下,脸上却是怎么也压不下去的笑。
他将头靠在沙发靠背上,一手用手背探着烫手的额头,一手无力地垂下去,落在沙发上反弹了一弹。
手上传来毛绒的质感,他偏头,发现是汤依的毛毯。
他鬼迷心窍地将毛毯拉过来,举过头顶盯着。
毛毯成了电影幕布,房间里旖旎的一切都在上面一帧一帧放映着。
他缓缓曲起手肘,将毯子凑近到鼻尖,熟悉的淡淡香气扑面而来,是他刚刚忘情亲吻汤依的脖颈时,在她耳后闻到的味道。
章铭朗闭上眼,尽量关闭掉自己所有感官,只留下了嗅觉,努力感受和记住这香气。
走廊突然响起清脆的一声“咔哒”,章铭朗像是梦被惊醒,猛地睁开眼,迅速将毯子从面上拽下来,毯子可怜地被团成一团,挤在沙发一角。
章铭朗从一滩烂泥恢复成人形,老老实实端坐在沙发。汤依从走廊暗处走出来,一只手摸着后脖颈,视线有些飘忽:“晚饭吃什么?”
章铭朗本来紧绷的身体一瞬间放松。
她没生气就好,嘿嘿。
他站起身来,几步跨到她面前,声音轻快地扶上她的腰,眼睛亮晶晶:“我们一起做饭,好不好?”
汤依抬头看他,轻哼:“我才不做。”
章铭朗笑:“那我做,我做给你吃。”
距离太近,他弓下腰想碰碰她的额头,却被她一偏头躲过。
汤依伸出一只手指,戳着他的胸膛把他推后退,面色严肃地警告:“从现在开始,不准亲我。”
章铭朗刚要说些什么,汤依便开口截断:“除非你帮我重新化妆。”
“快去做饭。”她把他往厨房推。
章铭朗不服气地转身去拉她的手,和她讨价还价:“那牵手总行吧?”
汤依铁面无私地甩开:“要是你做的饭不好吃,牵手也别想。”
章铭朗相信她真的能说到做到,他怂怂地松开她的手,转身往厨房去。
汤依看着他的背影往消失在厨房门内,放心地低下头,悄悄扬起嘴角。
然而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她猛地抬头,明明亲眼看着走进门的章铭朗此刻正抬手撑着门框,笑盈盈地看看她。
汤依心里一慌,紧急压下笑容。
然而章铭朗挑了下眉:“还嘴硬,明明自己还在偷偷回味。”
说完这句话,他往门内一闪,没影了。
汤依反应过来,头一次恼羞成怒。
空荡的房间,传来久久不散的她气急败坏的回音。
“章铭朗!”
“错了错了错了错了!”
第52章 温柔
话虽那样说,汤依最后还是进了厨房,和章铭朗一起完成了一顿晚饭。
两个人都不是做饭小白,因此一顿晚饭准备下来也没有费多少功夫。
如果不是她心软,放任章铭朗时不时凑过来左碰一下右亲一下,汤依相信做这顿饭花的时间还可以更少。
吃完晚饭,两人一同打车到了Heaven门前进去。
夜色已经降临,酒吧里早已经热闹非凡。两人并肩走进去,章铭朗的手臂始终环在汤依的腰上。
真是怪了,以前怎么没发现,酒吧里盯着汤依的臭男的怎么这!么!多!
正牌男友都站在旁边扶着腰了,他们怎么还敢让自己的目光如狼似虎地贴在汤依身上!
章铭朗义愤填膺地想着,手臂收得更紧。汤依毫无防备,被他突然的动作揽进怀里,脚下小小趔趄一下。
章铭朗惊出了一身汗,赶紧低头查看,语气焦急:“没崴着吧?”
汤依摇头,小声问:“你干什么呢。”
章铭朗看着漂亮的女朋友,咬牙切齿:“我在宣、示、主、权!”
汤依环视一圈,瞬间明白他的话什么意思。
她憋着笑:“这算什么,以前调酒的时候更多。”
她拉着气急败坏的章铭朗在吧台坐下,自己则和服务生小哥打了声招呼,推开小门进去。
汤依站在顶光下,发顶发着暖黄色的光亮,像是下凡的天使。
她身体前倾,看向面前目光直直的男人,红唇轻启:“先生,您想喝什么?”
章铭朗勾唇,左手手肘撑着吧台,右手手掌往外一伸,声音低沉,像浓醇的酒:“悉听尊便。”
汤依缓缓点了下头,低下头,动作轻巧地操作着。
章铭朗无暇顾及其他,他只是一手托腮,目光追随着汤依认真的脸,神情沉溺。
汤依做了浅色美甲的手指捻着一颗红透了的樱桃,弓下腰来对准酒面,轻轻放在乳白色鲜奶油之上,手指松开,一点显眼的红便稳稳立在杯口。
汤依直起身,将酒杯双手端起,缓慢推向他:“天使之吻,请。”
章铭朗伸手接过,若有似无地触碰她搭在杯壁上的手指。
汤依没松手,却低下眼瞥向他暗戳戳的动作,抬头笑:“如果你不是我男朋友,现在这杯酒已经在你头上了。”
章铭朗也笑:“我倒是想。”
汤依丢下一句小声的“轻浮”,便毫不留情地转过头去调其他顾客的酒。
手腕翻飞,调完所有单子,汤依趁着暂时没人,解下围裙塞进柜子里,朝章铭朗说:“我去个洗手间。”
章铭朗扬扬下巴示意知道了。
纤细的背影上方是他为她挽起的低丸子头。章铭朗眼睛几乎贴在汤依身上,目送她推门出去。
然而她却在距离小木门只有半米的位置停下来,转过头走了回来。
章铭朗抬起眉看她,用眼神表达询问。
汤依撑在吧台上,身子前倾,双手捧住他的脸侧,脸在他眼前几毫米处停下。
她视线从他的眉眼往下渡,最终停在唇上。
汤依微微往前,晶莹的唇温柔地贴上他的唇。
章铭朗已经惊呆了,脑子彻底宕机。
蜻蜓点水完,汤依仍然捧着他的脸,手上被细小的胡茬扎得有些刺挠。
她用她如同粘稠的温水一般的视线扫着他的双眼,声音轻快而勾人:
“天使之吻,奖励你的。”
汤依说完这话便果断松手,快步往小木门走去,身影一闪,消失在暗处。
章铭朗的心好像已经随着汤依远去的身影飞走了。他坐在原位,一动不动,如同雕塑。
只有唇上的湿热触感久久不去。
汤依穿过拥挤的人群,走进卫生间里。直到洗手时看向镜中才发现自己双颊酡红。
像章铭朗手中那杯天使之吻上的樱桃。
她伸出手掌,轻轻贴上半边脸的皮肤,也只能堪堪让其上的温度降下来微末的一点点。
汤依深深吐出一口气,最后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转身走出去。
酒吧的卫生间位置坐落并不明显,光线甚至有些昏暗。她往外走时,脚上的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一下一下规律的响。
拐角处,一个黑色身影一闪而过。
汤依皱眉:“谁?”
黑影似乎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才终于在汤依严肃的眼神施压下,缓缓走到光亮中来。
汤依紧皱的眉头在看清他的那一刻舒展开来,紧绷的肩颈放松,语气中含着不易察觉的放松:“孙羽扬?你在这里藏着干什么?”
孙羽扬低着头,双手垂在腿边,一副十分颓丧而抱歉的模样。
他开口了,有气无力:“吓着你了,我本来不想的。”
汤依看他状态不对劲,有些防备地往外挪了一小步。
然而就是这么一小步,将孙羽扬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心理防线轻易击碎。
他猛地抬头,眼神中满是悲哀:“你和你老板在一起了?”
汤依闻言蹙蹙眉,眼皮轻轻一跳。她看着他的眼,觉得面前的人无比陌生。
于是她问:“你从哪知道的?”
孙羽扬神态很崩溃:“你想瞒我吗?我看见你们在吧台接吻了!”
汤依猛然心生一阵厌恶。
她向来反感别人窥探自己的私生活。
她语气不算友善地说:“所以呢?我们谈恋爱了,和你有什么必然关系?”
孙羽扬像是不敢置信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向前一步,显得有些咄咄逼人:“汤依,你完全变了,比以前更更刻薄,对啊,难怪呢,你那个男朋友,说话本来就不怎么好听啊。你们谈恋爱了,变得很相似也是应该的”
他声音越来越低,汤依闻到他身上酒气。她回头看了眼几米以外与这个角落全然不同的喧闹,决定不要和他硬碰硬,免得自己不安全。
于是她再次往后退了一步,拒绝再和他掰扯下去:“你喝醉了,清醒之后再谈吧。”
说完,汤依果断转过身往外走。
然而她的手腕忽然被攥住,身后传来一阵强大的拉力,她被孙羽扬硬生生拽了回来,背重重摔在墙上,后知后觉地传来一阵闷痛。
但她没时间在意了,她几乎在被拽回来的瞬间,掏出口袋中的手机,手指颤抖着拨通了章铭朗的电话。
手腕还被紧握着,火辣辣的疼。孙羽扬似乎意识到了她的动作,他伸出另一只手,想去将她的手机夺过来,嘴里还一直重复着说:“你别打电话,别让他来,我只想和你好好谈谈,别让他来”
吧台前,章铭朗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他摸出来看见汤依的名字,心中油生一阵不安全感。
他“腾”地站起身来,将电话接通贴在耳边,一面神色焦急地询问服务生卫生间在哪里。
“喂?喂?汤依?听得见吗汤依?”
得到大致方位告知后,章铭朗步伐迈得极大极宽,外套的衣角随着动作带起来的风被吹得往后飘飞。他心脏狂跳,却不得不警告自己冷静。
话筒那边,衣服布料剧烈的摩擦声,和一个不停碎碎念的男声传过来,却唯独没有汤依的声音。
“汤依!”章铭朗大声对着话筒喊她的名字。对方像是终于听见了动静,她声音仍然冷静,却听得出与平日里全然不同的颤抖,以及话语中的前言不搭后语:“章铭朗!我在卫生间,走廊里,快来!”
“快来”二字,如同冰天雪地时悬在屋檐前的冰锥,重重朝着章铭朗的头顶砸了下来。
他浑身变得冰凉,语气却极尽温柔和抚慰:“别怕,汤依别怕,我马上到!”
汤依听见了,她浮躁乱跳的心微微平静一些。她开始和明显已经醉得神志不清的孙羽扬讲道理。
“孙羽扬,你先放开我,我们有话好好说好好谈,可以吗?”
汤依竭尽全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语气尽量放平:“你听我说,你现在喝醉了,你做的事和你的想法,都不是理智下做出来的”
孙羽扬手上动作略微松开一些,汤依抓住时机,忽然抬起高跟鞋用力踩在他的一只脚上,随后猛地将他的手甩开,转身就往外狂奔。
只有几米长的走廊,在这时像时空隧道一样长。她只能听见自己耳边呼啸的风声,不敢回头,只敢朝着前面的热闹奔去。
走廊尽头,熙熙攘攘之中,汤依像是产生幻觉一般。她看见熟悉的后脑勺。那人转过身了,那人看向她了,那人皱巴巴的脸在和她对上视线的那一刻,终于展开了。
章铭朗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再也顾不上任何,他将耳边的手机甩下,手机碰撞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屏幕爆裂。
他几乎是粗暴地拨开人群,竭尽全力向前奔跑。
他终于来了。汤依的身体因为精神的忽然松弛,脚下一软就要往下跌倒。
紧急关头,章铭朗一个箭步上去,单膝滑跪到她面前,终于接住了浑身瘫软的汤依。
汤依像是终于抓住苍茫大海中唯一木舟的溺水人,终于能够冒出水面,终于能够呼吸。
章铭朗伸手将她的脑袋扣上肩膀,用自己最轻的力气抚摸着汤依柔顺的长发。
他胡乱将嘴唇凑到她的头顶亲吻着,一手摸着她的头,一手一下一下轻拍着汤依单薄的后背。
汤依已经提不起一丝力气。她只能紧紧揽住他的肩颈,努力平息自己浑身的颤抖。
章铭朗缓缓抬起眼,看向走廊里不远处已经惊醒、完全呆滞住了的孙羽扬,眼睛中几乎要冒出火。
半个小时后,汤依被章铭朗抱着送上周特助开来的专车,赶往医院。
尽管汤依再三细声跟他说真的不用去了,章铭朗仍然没有听她的话,硬是将她送去了医院做检查。
结果当然没有什么严重的。只是在和孙羽扬的争执中刮伤了背、崴到了脚,都是些皮外伤,也没必要住院。
但章铭朗缠着医生给她开了张床,为了她能安静休息,他还特意让安排了个VIP单人病房。
汤依躺在病床上,章铭朗则坐在一旁,紧紧双手握着她冰凉的右手,放在唇边贴着。
汤依看着他担忧的神情,不禁发笑,想让他放松些:“没关系的,我没什么事,一会儿我们就回去好不好?”
章铭朗没有回应,他只是更加握紧了她的手。
汤依垂下眼睫,叹了口气:“上完卫生间看见他,我还没怎么放在心上。真的没想到他”
“对不起。”
章铭朗突兀的话穿插进来,打断了她的话。
汤依一怔,语气轻柔:“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不用道歉。”
章铭朗动作迟缓地转头,在冷白的病房灯光下盯着她的眼。他眉骨很高,在眼窝投射下一小片阴影,因此汤依不太能够看清楚他的眼。
章铭朗开口,声音很低,很颤抖:“如果当初听你的,我们就在家里喝酒,不去酒吧,你就不会”
汤依摇头,一直摇头。
“怎么能这么假设呢?两件事情隔得太远了,也没有直接的联系呀对不对?再说,就算今天不去,以后呢?我不可能一辈子不去对不对?”
章铭朗蹙起眉,眼神中满是担忧:“都这样了,你以后还去吗?为什么不能一辈子不去?”
汤依敛下眼睫,默默想了很久,才终于开口:“章铭朗,我喜欢调酒。”
只用这八个字,不需要再多说什么,章铭朗已经能知道她接下来想说的是什么。
她有自己的兴趣爱好。
她是她自己,她不会因为他而改变自己的选择。
汤依再次抬眼:“你可能会觉得我任性,但我真的喜欢调酒,我享受那种感觉。我想我唯一能承诺你的是,不管以后还在不在Heaven做调酒师,我都会保护好自己的人身安全,好吗?”
汤依盯着章铭朗,害怕他说出那个“不”字。
然而他只是长长地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前像是覆上了一层透明晶莹的壳。
他重重点头说好。
眼睛中的那层薄薄的壳并不坚固,随着他点头的动作破裂,滚烫的泪珠滑落下来,砸在汤依的手背,烫得灼人。
汤依感受到了,她的呼吸一滞。
章铭朗低下头,像是觉得丢人。
她笑了。她伸出另一只手掌,覆上章铭朗浓厚的头发,像当初摸小白的头一样轻轻揉了揉,声音里有着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温柔:
“没事了,没事了。”
第53章 送药
汤依脚没有崴得很严重,完全可以正常行走。因此她坚持让周特助把车开回去,因为天色已经有些晚。
两人站在医院大门口,章铭朗问她想回自己家里还是他家。
汤依还有心情开玩笑:“你也跟着来吗?”
章铭朗一脸“那当然了”的表情。
夜幕降临下来,空气早已有些寒冷起来。汤依身上披着章铭朗脱下来的外套,上面还残存着他身上的独特的洗衣液味道。
章铭朗像是还在担心她脚崴了走不了路,他一只手伸在她背后扣住她肩膀,用了些力气,将她整个人环在怀里,怀中的温度给她带去一点温暖。
外套之下,汤依和他十指紧扣。
她一路上都在和他扯这些有的没的,只是希望他不要再想今晚发生的那些突然的事。
但头顶的章铭朗兴致并不高,只偶尔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嗯”,发声时的喉结透过薄薄的皮肤颤动,汤依贴着他的头顶的发丝也随着轻晃。
汤依知道不能一直这样岔开话题。
她突然往前走了几步,从他的怀抱里出来,把他实实在在吓了一跳。
章铭朗也跟着上前,手掌仍然紧紧抓着她的手臂,看向她的脚踝,神态瞬间变得紧张。
汤依面向他停下,语气无奈:“别看了,我的脚真的没事。”
马路边车水马龙,无数汽车呼啸而过,路灯投射到章铭朗的发丝中,让他整个人在发光。
然而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你别嫌我烦,我就是担心”
汤依双手拉住他的手,打断他的话:“我从来没嫌你烦。”
章铭朗抬起头看她。
汤依像是想起什么,摇摇头:“不对,我们俩刚见面的时候,我还挺烦你的。”
她感觉自己的手被收得更紧了。但她没有屈从于他的“威胁”,抬起头看着天开始回忆。
头顶一片枯叶从树根脱落,打着旋儿飘下来,安静躺在马路上。
“相亲我是被骗过去的,所以迁怒你了;在Heaven和你见面,我那时想,怎么这么倒霉,竟然让你发现了我的秘密。”
汤依弯着眼睛讲述着自己当初的感受,声音比风儿掠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音更轻。
“后来在公司碰面,你总是为难我,做一些莫名其妙的幼稚行为,记不记得?”
她晃晃他的手,仰起脸看他。
他当然记得。
章铭朗被她轻快的语气感染到,心里总算没有再感到那样沉重。
她和他继续往前走。汤依盯着鞋尖,和他回忆着,他们一路以来打打闹闹、互相看不惯的点点滴滴。
汤依说到当初给他打咖啡时,像是终于有了出气口。她伸出手指戳戳他的手臂,一字一顿地控诉:“你当时怎么那么烦人?咖啡又不要热的,又不要甜的又不要苦的,搞得人头晕脑胀”
她越说越气,想到当初他嘴欠地说下的每一句话,后知后觉地气得牙痒痒。汤依不愿意再回忆下去,因为她怕自己在这么温馨美好的氛围下,会忍不住扇他一巴掌。
汤依忽然闭嘴了,章铭朗没再听见她的说话声,定睛一看,她只给自己留下一个后脑勺,像是给自己说气着了。
章铭朗笑着,忽然停住脚步,手上使了巧劲,把她往回一拉。
汤依猝不及防,轻呼一声,身体顺着惯性回旋,后背结结实实地撞进他怀里。
她下意识要挣扎时,章铭朗一条手臂已经拦在她小腹前,箍住她的腰身。将人牢牢锁在胸前。
他把下巴轻轻搁在她肩膀上,在她身后抱住她,以一种环抱的、亲密无间的方式。
汤依只要一回头,嘴唇就能剐蹭到他侧脸。
章铭朗在她耳边轻叹:“替当时的章铭朗,跟你说声抱歉啊。”
汤依耳根浸润在他吐出的温热气息中,酥麻、温热。
她声音干巴巴的:“那,你用什么实际行动来赔礼?”
章铭朗低声笑,汤依的背上便传来一阵他胸膛的微微震动,有点麻。
“那怎么办?那我就罚章铭朗永远和汤依在一起,行不行?”
汤依“啧”了声,转过身抗议:“什么意思?和我在一起对你来说是惩罚?”
章铭朗看着表情生动的汤依,只觉得心中有某种温暖的感觉就快要溢出来,像泡芙中清甜的奶油。
他摇头,不由分说把她揽进怀里:“怎么不是?罚你,也罚我,我们俩谁都别想跑。”
想到什么,他语气清淡地补了一句:“只能我们俩,别人谁都别想。”
汤依知道他在说谁。
终于能找到机会正儿八经好好说说这件事。她从他怀里抬起头:“你最后把他”
章铭朗像是早有预料。他截断她的话,语调平平:“派出所。”
他甚至不愿意多说一句别的,更不愿意让汤依回忆起恼人的经历。
汤依叹了口气:“你能处理好吧?我不想公司因为这件事受到影响。”
章铭朗重重点头,表示他会处理好一切。
说完,他还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朝她扬扬下巴:“你男朋友好歹也是个集团总裁,这点小事还是能处理好的。”
汤依见他中二之魂又冒了出来,低头轻笑。
两人踩着长长的、冷冷的月光,就这么慢慢悠悠走到汤依家的楼下。
章铭朗一路上他再三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忙,以及观察她的脚,确认确实没有任何问题,才不大情愿地取下臂弯里挂着的汤依的小巧的手提包,不舍地递给她。
“上楼慢点,听见没。”
汤依笑:“那你让电梯运行慢一点。”
章铭朗仍然不放心:“你真的不痛?真的不用我把你扶上去?”
汤依摇头拒绝:“刚刚都走了一路了,真的没问题。”
章铭朗只好松开手,目送她的身影在楼栋大门门口消失。
汤依回到家,将手提包随手放到玄关上,终于能卸下一身的疲惫。
她脱下鞋子,坐在沙发边上,伸手去揉揉脚踝。
情急之下崴了那么多次,怎么会不痛呢。
她叹了口气,艰难地撑起身子去电视机柜前的抽屉里翻找喷剂。
抽屉里东西怎么这么多,药瓶碰撞的声音、药丸劈里啪啦摇晃的清脆,塑料袋沙沙的烦人声响一切都在寂静的、空荡的房子里格外清晰。
她越翻越着急,感觉手腕和脚踝都像是涂上了辣椒,火辣而滚烫。
没有,没有喷剂。她明明放在这里的,怎么会没有。
只是找个药,汤依竟然用完了剩余的全部的力气。
她脱力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腿上透过布料传来冰凉的触感,她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身上还披着章铭朗的外套。
汤依伸手,抓住外套的袖子,放在鼻尖细细地嗅。
还是那种味道,只是经过了这么久的风的浸润,早已经所剩无几,几乎要闻不见了。
衣服布料在她手里越攥越紧,又在某个边界点时被缓缓松开。
汤依有点想哭。但她憋住了。
就是一瓶药而已,就是一件外套而已。
她伸手将手机摸过来,手指在屏幕上颤抖着下单了扭伤喷剂的闪送。
她又一次很好地控制住了情绪。
汤依拖着开始有些隐隐作痛的脚,走到洗手台前卸妆洗脸。
她刚刚拭去脸上最后一颗水珠,门铃忽然响了。
这么快?她心想。
汤依走到门前,按下把手。
门外的人风尘仆仆地喘着气,倒是记得将手指上勾着的装着药的塑料袋送到她面前,往前凑了凑。
“你家这位置真不怎么样,我跑了好远才找到药店。这里面有喷剂,有膏药贴,还有红花油,不知道哪种有用,所以我都买了”
话音未落,面前只开了小小一条门缝的门忽然被推开,他的怀中撞进一个纤细而凉的身体。
章铭朗被她突然的攻势冲击得后退两步,但仍然用有力的臂膀稳稳接住。
汤依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声音中不明显地有些抖:“你怎么来了。”
章铭朗感觉她发丝上挂着的小水珠落在皮肤上,顺着衣领流进身上,他的手在她背后悬空了一瞬,随后立刻轻轻贴上她的背脊,顺着方向,由上至下温柔地抚摸。
“我知道你疼,所以来了。”
汤依没再说话,只是把他揽得更紧。
章铭朗哪见过这场面。他仰起头,努力给自己争取一点呼吸的机会。但他不舍得让她松开手。
“行了,行了,别委屈了好不好?男朋友给你涂药,行不行?”
他正轻声细语哄着,忽然听见背后出现一道光亮,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电梯铃声。
“你好,你的药呃”
外卖员穿着宽厚的外卖制服,头上还带着头盔,正提着药往电梯门外冲,嘴里的话在看见门口怀抱着的男女时就这样中断。
章铭朗艰难地转头看向他,然而脖子蓦然一松。
汤依已经直起身。她低着头,伸手捋了下耳边散落的头发,因为刚刚洗过脸,还有些湿漉漉的,贴在脸侧有点乱。
她扯扯凌乱的衣服下摆,上前一步接过外卖员手中的药,低声道谢。
外卖员将烫手山芋转手出去,赶紧溜之大吉,连一句“给个好评”都忘了说。
章铭朗站在原地,默默看着汤依不好意思的背影,只觉得她怎么这么可爱。
冷脸也可爱,可爱得要命了。
汤依像被封印了动作的机器人,接过药,转过身,一切行动无比僵硬。
章铭朗勾着手指上挂着的药,在她眼前晃一晃,语气戏谑:“那我的你还要不要?”
汤依缓慢抬起头看他一眼,伸手一把拿过他的药就往里走。
章铭朗目送她进门,在门口朝她喊:“你就这么抛弃男朋友了?”
然而汤依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客厅。
章铭朗耸耸肩,故意冲着客厅喊:“我先走了!”
然而他轻手轻脚向前一步跨进门,走到玄关旁,反手将门关上,发出“嘭”的声响。
啪嗒啪嗒的拖鞋声伴随着塑料袋和衣服的摩擦声由远至近,汤依气势汹汹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面前。
章铭朗显得很惊喜的模样,朝她挥挥手:“嗨。”
汤依瞬间感到自己被戏耍了。她指着他半天,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恼羞成怒地扬手,将他递给自己的塑料袋丢向他。
章铭朗一伸手,毫不费劲地接住。正要炫耀时,发现她的身影早已经再次消失。
于是他赶紧踩着鞋跟脱下鞋子,屁颠颠往客厅里大步走去。
第54章 温存
天气转冷,窗外黑夜里雾气弥漫,房间内却是十足的温暖。
章铭朗跟在汤依后面,几乎是她去哪儿他就跟着去哪,嘴里还一直故意追问:“你突然跑出来是舍不得我,是不是?”
汤依埋头往前:“不是!”
“那在门口抱我呢?汤小依,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主动?”
汤依一概否认。
两人她逃他追到了沙发上,章铭朗一把拽住她,让她坐下,说要给她涂药。
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半跪在地板上,章铭朗温热的手掌小心翼翼捧着她的脚,给她的脚腕上药。
精油得揉搓才有效果,然而摩擦生热。不仅是汤依,章铭朗更是眼神飘忽,像已经被煮熟了一般,擦出一身汗。
喷剂药瓶的盖子扣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在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人呼吸的房间里格外明显。
章铭朗松开她,脚背上在他手掌下捂着的部分忽而接触到冷空气,汤依的脚像是条件反射地轻轻一弹,幅度很小。
她欲盖弥彰地转头在客厅里张望,明明这里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但她的眼睛好像忽然觉得一切都是新的一般,四处游走,直到落在沙发角落的那团毛毯上。
汤依眼前一亮。她撑起上半身就要起来:“怎么从沙发靠背上滑到那儿去了?我去整理一下”
章铭朗身子往后一闪,顺着她目光看过去,瞥见那一团后,脑子里瞬间发出某种弦断裂的声音。
他想起下午他坐在那里时,将毯子覆在脸上嗅着她的气味的变态行径。
这下轮到他脸红了。
时间太晚,汤依只得留他住一个晚上。
章铭朗进浴室洗澡,淋浴的水淅淅沥沥泼洒到地上,清晰无比地传进汤依的耳朵里。
她揉揉耳根,一边无意义地在手机里乱划,一边觉得好笑。
两个人这恋爱谈得还挺公平,一人家里轮流住一天?
翻到许笑笑的朋友圈,大小姐不知道又去哪里潇洒去了,九宫格里满满当当全是自拍和旗袍写真,背后是江南水乡的背景。
文案却矫情地写着:“天下再大,总有人比你更!合!适!!!”
几个感叹号几乎要蹦出屏幕外,汤依能想象到她敲下这些字时愤慨的神情和指甲哒哒落下的清脆声音。
这又是谁惹她了。
汤依转头看了眼浴室,水声仍然淅沥。于是她起身推开阳台的玻璃门,在摇篮里坐下。
视频发出,许笑笑那边几乎是秒接。她咧得很开的嘴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屏幕上。
“嗨~小依依!怎么想起给我打视频啦?”
许笑笑声音很明媚开朗,然而汤依在听见“小依依”三字时,像是忽然被拽入了某个情境。
情境里,章铭朗死缠烂打地在她身边环绕,一会儿跳到左边一会儿跳到右边,嘴里还不间断地喊着:“汤小依、汤小依”
“干啥呢你,发什么愣啊?”
许笑笑的声音将汤依拉回现实。她如梦初醒,生怕对方再追问,连忙清清嗓子先发制人:“你呢,你跑到哪儿去逍遥了?还‘总有人比你更合适’,这是谁又惹你了?”
汤依静静等待她可能迟但一定会到的长篇大论的吐槽,这样好为她心跳的平息和状态的恢复争取一点时间。
然而许笑笑一改往日大大咧咧的形象,摆了摆手,语气有些僵硬:“管他呢,就一过客!我才懒得说他。”
汤依眯眯眼,语气怀疑:“许笑笑?”
许笑笑却像是被踩中尾巴,一下子蹦起来,手机屏幕里她的脸剧烈晃动让汤依头晕。
“我能有什么问题,还不是人家惹我”
浴室里,章铭朗打开门出去,身上披着一次性浴袍。腰间的结是他故意对着镜子系了半天的,他将它命名为“不会忽然断开但轻轻一拉就能让整件衣服如同玉米剥皮一般滑落”结。
至于为什么是玉米剥皮。章铭朗低头抚了抚小腹上方,六块锻炼有致的明显的腹肌。
他汲着汤依为他专门准备的男士拖鞋,啪嗒啪嗒往外走,带出一身水汽。他拿着毛巾在头上胡乱揉着,眼睛很忙地在客厅四处乱瞄寻找汤依的身影。
不在?
他伸手拽下头上的毛巾,任由湿发搭在脖子上,只是不再往下使劲滴水。
阳台里传来说话声,章铭朗自然循声而去。他只往外瞟了一眼,便看见摇篮里的汤依。此时她双膝合拢,双肘撑在膝盖上,捧着手机在视频聊天。
他眯起眼看见是个女生,倒也没太在意,继续抬起手擦头发。
视频里,许笑笑盯着汤依的脸听她说话,忽而看见她身后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她头皮发麻,连忙小声打断她,声音紧张兮兮:“汤依,你家里有人吗?”
汤依心里一惊。她下意识转头看去,章铭朗没在客厅。她骤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欲盖弥彰。于是她连忙转过头,将手机换了个角度遮住身后的玻璃门,才故作轻松地说:“没有啊,怎么可能有人?”
然而话音刚落,背后传来一声巨大的东西砸地的声响。
汤依眼皮一跳,她猛地站起身推开门,步履匆匆地往浴室走,顾不上手中的手机里视频画面变得无比晃动。
浴室门敞开着,她心神不宁地推开门,却推不太动。
章铭朗从门后慢慢走出来,手里捧着门后挂着的拖把和脱落的挂钩。他小心翼翼看着她,眼神中满是讨好:“你家拖把暗算我,这么久不坏,趁我在这它就故意坏。”
汤依悬着的心微微放下,她以为响声是因为地上太滑他不慎摔倒了。
章铭朗见她没什么反应,连忙上前一步捧住她的肩膀说:“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在洗手台站着,这拖把忽然就掉了,还砸我头了呢,你摸摸,你自己摸。”
说着他弯腰将头往她怀里拱,一只手摸着头发中被砸的地方,另一只手腾出来去抓她的手往他头上引。
两个人的房间里出现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稍微尊重我一下?好歹我也是个人呢,虽然只在视频里也只有一个头。”
许笑笑幽幽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汤依眼睛瞪大了。她低下头去看,屏幕里许笑笑神情无语的脸无限放大。
她手一抖,手机摔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响。
地上的许笑笑抗议:“哎哎哎怎么还带这样的?怎么黑了?汤小依?我靠了你跟男人同居竟然没告诉我你给我说清楚啊啊啊”
章铭朗听见那三个字,眉梢一挑,微微往前凑一凑,盯着汤依慌张的眼睛给她添乱:“她怎么能也叫你汤小依?你得和她说清楚,这个称呼只能留给我”
汤依脑子已经成了一滩浆糊。
历时一个小时,汤依盘腿坐在沙发上,将和章铭朗的事情一五一十给许笑笑说了个明白。
当然其实不能算一五一十,毕竟当事人就坐在旁边,汤依还是要点脸的,她说到一些比较面红耳赤的情节时,就哼哼哈哈糊弄过去。
真是幸亏了优等生章铭朗同学事无巨细的补充,许笑笑像是站他们俩旁边把一切都旁观完了一般,了解了两个人确定关系的全流程。
汤依也是和她复盘起来的过程中才发现,她哼哼哈哈糊弄过去的概率竟然真的有点高
视频挂掉,汤依开始跟多嘴多舌的优等生算账。
她没好气地看了眼他仍然湿漉漉的头发,语气怀疑:“你不会是故意把我拖把搞掉的吧?”
章铭朗扬起手连声反驳:“我真没有,真是它自己掉的!”
“那我在阳台打视频呢,那总该是你故意跑过去晃了一圈又溜走吧?”
章铭朗懵了。他回想起来自己好像确实在阳台门外瞥了一眼,但他真的全然不知啊啊啊!!
他双手合十,语气诚恳:“我对天发誓,露脸也不是我故意的。”
汤依其实并没有真的要追究责任的意思。她摆摆手,轻易就原谅了他。
章铭朗顺着杆子往上爬。他从地毯上站起来,猛地一下坐在汤依旁边。沙发下陷,汤依一个没坐稳几乎要被反弹起来。
身边的章铭朗已经伸手紧紧环住了她,他不住地将头往她怀里钻,湿淋淋的头发将汤依薄薄的衣服浸湿。
她嫌弃地把他往旁边推,嘴里一边问:“你没觉得我们这个肢体接触的频率有点太频繁了吗?”
章铭朗迷茫地抬起头:“你不喜欢?”
汤依低头看着他,这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看着她。她没办法说狠话,也没办法违背自己的内心。
于是她扬起头,手抚上后脖颈,语气有些不自然:“倒也不是”
章铭朗哼哼两声继续抱她:“那就是喜欢。”
汤依再一次将他推开:“以后别不吹头发就出来,地上全是水,我衣服也湿了。”
“我一会儿就拖地,”章铭朗说完,像是忽然抓住了她话中的隐含内容,他意有所指地问,“以后?你已经想到我们的以后了?”
汤依被抓住了漏洞,不知道怎么回应,干脆将他推起来催促:“去拿吹风机!”
章铭朗岿然不动:“不去,除非你帮我吹头发。”
汤依无奈,只得连声应好。
第55章 民宿
沙发一角,两人一个盘着腿在沙发上,一个坐在沙发前的地毯前。
吹风机呼呼吹着,两个人的发丝缠绕在一起,他们轻声聊着天,就像老夫老妻一般,已经过了很久的日子。
汤依一手翻着他短短的头发,一手握着吹风机说:“这么长假期待在家里无聊,要不我们明天找个地方玩?”
章铭朗仰起头看她:“不行,你的脚不能走。”
汤依说:“我真的没事了,刚刚只是突然有点痛,你这不是……给我涂好药了吗?”
她声音越来越低,脑子里不可避免地想到刚刚在沙发边,男人给她上药时的情景。
吹风机吹出的风真是太热,她伸手将温度调低一档。
章铭朗想了想,没有什么旅游地点的想法。他问:“那你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汤依摇摇头:“倒也没有。只是刚刚看朋友圈,好几个朋友都出门玩去了,程禾不也发了个机场的图片吗,我还给他点了个赞。”
章铭朗扬起声调“嗯”了一声,表示疑惑:“你点赞了?我怎么没看见?”
他想把手机摸过来,但手机放在茶几上充电,离自己有点远,便放弃了。
汤依没在意:“可能是微信bug吧。”
她最后拨了拨章铭朗的头发,拍了下他肩膀,将吹风机递给他:“行了,吹好了,把吹风机放回原处去。”
章铭朗伸手握住肩膀上的手,仰起头怂恿她:“你也去洗头,我也想给你吹头发。”
汤依把手抽出来:“我不用你吹,我头发太长了,很耗时间的。”
章铭朗拖着声音“啊”了一声:“可我想和你聊天。”
汤依走进浴室洗头时,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心软好说话过。
于是两个人换了个位置,章铭朗如愿以偿地抚上了汤依的头发。她的头发保养得很好,边吹边捋下来几乎没有打结的地方。
汤依低头看手机,搜索着附近的旅游城市,章铭朗也在她身后时不时提出点意见。想起什么,她切到购票软件去,划拉两下后叹:“都没票了啊,这可是国庆节期间。我们应该提早计划的。”
章铭朗哼哼两声:“谁让你考核那么慢。”
汤依愣了一两秒,才意识到他是在说自己没有快点和他在一起。
她“嘁”了一声,把手机举高,页面上一水儿的‘售罄’字样。她问:“现在怎么办?还去吗?”
章铭朗却没有抬头看,他一心忙活着给她吹头发,生怕手上吹风机靠得太近会烫着她头皮。他声音懒懒的:“票不用担心,酒店也不用,我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你有私人飞机?”她想到那种场景就止不住笑,肩膀一颤一颤,“像那种无脑霸总小说一样,挥挥手,一架私人飞机就来?”
章铭朗把手上的吹风机挪开一点,不对着她的头发,才放心地笑:“想什么呢,私人飞机飞行要报批的,不然算黑飞。但你男朋友是总裁,拿个票订间房,这点人脉还是够用的。”
汤依好不容易止住笑,提议说:“要不然在附近找个小镇之类的,感受一下自然风光也很好,还可以自驾。”
说着她就拿起手机开始继续找。
章铭朗给她吹干最后一缕发丝,他将吹风机的电线绕好,安稳放在地毯上,才躬下身子和汤依凑在一起找地方。
他们最终确定了A市周围不远处的小镇,自驾去,明天就动身。里面有民宿,汤依职业病犯了,想着一次性处理好所有预约工作,明天才好安安稳稳去玩。
然而章铭朗按住她的手机,说时间不早,让她去睡觉。
他说:“你当了那么久秘书,这回让我给你当一次,好不好?”
汤依对他并不放心:“你会做攻略?”
汤依是极致的J人,虽然她从来没抽出点时间去测这种人格,但她每天听着许笑笑跟她念念叨叨说她是J人,好歹也算记住了一点。
她的世界里充满条框和规则,整理好一切能让她心情愉悦。然而通过她对章铭朗这么久的了解,她相信他绝不是所谓的J人,至少和她自己全然相反。
但章铭朗拍着胸脯保证:“我一定尽力!”
汤依干脆随他去了。
她有点困,起身想去睡觉。但身后这个男人的休息问题还没解决。
汤依双手交叠着问:“客房,沙发,你选吧。”
章铭朗倒是没在这个问题上插科打诨。他选了沙发。
汤依转身去抱来一床杯子给他在沙发上放下,章铭朗拽着杯子一角,笑嘻嘻地问:“这个你盖过吗?你盖过我就用。”
汤依骂他变态。
两个人又缠缠绵绵了一会儿,汤依直言撑不住了要睡觉,章铭朗只好不舍地放她走。
他冲着她的背影喊了句“记得锁门”,便安心躺在沙发上,缩进被子里。
暗灭了头顶的吊顶灯,他伸手拉亮一盏小台灯,开始认真搜攻略。
不知道是否因为一天下来经历的事情太多,还是因为头发被吹得暖烘烘的,汤依这一觉睡得很顺利。
她掀开被子起身开门,才发觉自己忘记锁了。汤依愣在门前至少五分钟,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手机锁屏上有着十分钟前章铭朗给她发来的信息,喊她起床了。
汤依低头看着手机笑。
这傻子,发信息怎么能叫醒人的。
下一秒,面前的门被轻声敲响,章铭朗的声音透过门传进来,听起来闷闷的。
“汤依?起床了,我带了早饭回来。”
回来?
汤依扬起眉,按下门把手打开门。门外的章铭朗显然也被吓了一跳。他缓过劲来,看着面容素净的汤依,忍不住凑上去对着她脸颊的小黑痣亲了一口。
章铭朗晃晃手上的打包袋朝着她笑:“你醒了?洗漱了来吃早餐。”
汤依被他一岔,也忘了追究刚刚突如其来的亲吻。她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盘,边往外走边问:“大早上的,你从哪回来?”
章铭朗说:“我回了趟我家收拾行李。一会你吃完了就去收拾你的,我一道给你放后备箱去。然后我们就出发。”
汤依伸手去拉椅子,章铭朗却先她一步上前,替她拉开,还弓下腰做了个请的姿势。
汤依觉得好笑:“章秘书入戏这么快?”
章铭朗欣然接受了这个称呼,并表示满意。不知为什么感觉比“章总”,这么喊他,会让他觉得两个人更加亲密。
两个人速战速决解决了早餐,坐上了去往水镇的车。因为堵车,本只用两三个小时的路程硬是被拖到了四五个小时。
好在章铭朗早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他在车上准备了些零食面包,可以应急解馋。
两人到达水镇已经是下午两点左右。
汤依打开门跨下车,深深呼吸了口气。水镇地如其名,整个镇子四面环水,青砖绿瓦,一座座并不长和宽的小桥横跨粼粼水面,就连空气中都满是水汽,让人感受到一身轻松。
章铭朗推着两个行李箱,挡住汤依伸过来拉箱杆的手。
他说:“哪有帮秘书分担行李的,是吧汤总。”
倒反天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