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依羽睫轻颤,她自知好像是自己想歪了。
章铭朗一直笑着,听得汤依耳根烫得厌烦。她转过身,却因为脚下高跟鞋没站稳,不慎往前一扑,反而撞进他怀里。
章铭朗被她撞得往后退了几步,闷笑声更加明显:“投怀送抱,真是难得。”
汤依站直了想要反驳,却忽然瞥见他衣领上的一抹红色。
完了。
她转头看了眼镜子,自己嘴唇上涂着的口红明显缺了一块。
汤依听他还在身后傻笑,气打不过一处来,转身加重了语气:“还笑!这是人家店里的衣服,沾上口红了还怎么还。”
章铭朗凑近镜子,拽了下衣领看了眼,笑说:“买下来啊,还能怎么办。”
于是两人走出店门时,除了收获了两套配套的礼服以外,还额外拿了一件沾着口红印的衬衫。
顺便,附带了店员打包衣服时嘴角若有若无的笑,和送他们出门时看起来嗑到了的眼神。
第66章 慈善
夜幕降临,一辆低调而奢华的卡宴停在晚宴场地门前,身着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的男人下车,信步走到副驾门前,开门,伸手。
黑暗里,一只雪白的手臂伸出来轻搭在他黑色西装袖上,低下头走出来。
两人手臂挽着手臂,款款走进酒店大门。指引员恭恭敬敬将他们引进去。
汤依腾出一只手去拉起过长的拖地裙边。她及腰的长发被挽起来,大方地露出漂亮的肩颈和一小片后背。
暗红色的缎面修身礼服裙贴着她玲珑的身材线条,随着她走路的幅度而反射着酒店大堂的灯光,将她整个人衬得流光溢彩。
章铭朗时刻注意着身边的汤依,时不时低下头小声问一句“冷不冷”。
得到否定答复,他抬起头平视前方,用只有汤依能听见的声音感慨:“我们以后的婚礼也这样办。”
回应他的只有臂弯内侧,汤依暗暗掐他留下的一点无关痛痒的感觉。
一对俊男靓女走进去,轻易就吸引到众多人的目光。不少老总们注意到两人款款走来,纷纷上前打招呼。
汤依适时松开了他的手臂,提出去看看主持人那边的安排怎么样。
章铭朗恋恋不舍地看着她远去,才端起酒杯认真应酬。
几位上来打招呼的老总也算是章家的好友,他们把章铭朗这情况放在眼里。刘总晃了晃酒杯,友善地笑说:“汤秘书实在是能干,就连我们都早有耳闻了。章总,你年纪轻轻,真的是享福啊!”
章铭朗低头称不敢。
听着几位长辈们换着法子夸汤依,不论真心实意还是假模假样,漂亮话他听着都很愉悦。
他们一点儿也没夸错,甚至没夸全。
在他眼里,汤依一直都是他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和最懂他的人。
刘总闲聊着,忽然想起什么,说:“小汤这么优秀,难道没人来挖过她?”
这话可把章铭朗给问住了。他顿了下,仍然自信地说:“就算挖了又能怎么样。她不会同意的。”
刘总目光一移,看见远处某个身影,哼哼笑了两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抓紧点,别放了。”
章铭朗抬头看他,然而他已经转身走了。他心有感应地转头看去,密密麻麻的人群之外,那暗红色如玫瑰一般的汤依正微笑着,点头收下对面一位他并不认识的男人递来的名片。
章铭朗眼睛一眯,调转了皮鞋的鞋尖,朝着远处的汤依走去。
五分钟前,汤依再三确认好主持人那边和灯光都没什么问题后,从后台走出来,回想着章铭朗的方位。
毕竟还是作为他的秘书出席,汤依有责任跟着他应酬。
然而外面人实在太多,她拎着裙摆在人海中穿梭,却始终看不见熟悉的脸。
正停下脚步张望时,她忽然感到背后的空气骤然被截断了一般,像是有一堵墙凭空移动到她身后。
她以为是章铭朗先一步找到了她,又想在她身后搞怪。于是她抿着唇笑着转头,刚想说什么,认清来人面孔后,硬生生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那西装革履的男人猛然看见美人含笑回眸,早已被惊艳到忘记言辞。
直到汤依眨了眨眼认出了他,一手捂在胸前的衣领上,一手伸出去微微躬身说:“您好,我是君茂总秘,我叫汤依。章总还在附近应酬,我找到他后就带您去见他。”
赵总听见后摇摇头:“我不是来找他,我找你。”
“……找我?”汤依默默收回悬在空中的手。赵总见状,方才意识到自己忘了这回事,连忙伸出手去抓住她的手上下晃了晃,以示礼貌。
赵总清清嗓子,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汤小姐,我叫赵利。你的这个慈善项目,我们公司看过了,觉得很好很有前景,希望今后能有机会合作。”
汤依眼神一亮,她伸手接过名片,笑着道了声谢:“多谢垂爱。”
礼貌说完,她又从手包中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对方说:“期待合作。”
然而赵利还没来得及接过,两人之间便忽然变出一只手,将名片拈了过来。
汤依眼皮一跳,赵利也同时转头看去。脸色明显不怎么样的章铭朗站在两人身边,手指间还拿着那张小名片。
他食指中指轻轻一勾,便将四四方方的小卡片裹进手心里。
章铭朗将名片往兜里放,另一只手仍然端着酒杯,嘴角放得很平,像是竭力隐藏着某种情绪。
然而他一开口,酸溜溜的、并不太友善的话语明显流露出他不爽的感受:“当着我的面,挖我的秘书?”
这话一出,他便感觉似曾相识。
好啊,上次去B市参加峰会那天早上,在酒店行政走廊里,他好像也对前来搭讪的人说过大差不差的话。
这么想着,他有些咬牙切齿地看向汤依。虽然理智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怪汤依个人魅力太大,但他却有些按捺不住隐隐地不快。
于是他将目光直直移向了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
汤依知道他误会了,哭笑不得地上前想要拦住他,然而章铭朗却一心较真,他意识到汤依想要拉住他的动作,转过头深深看她一眼,像是在说一会儿再找她算账。
赵利摇摇头,丝毫没有被章铭朗抓住的心虚感。相反他饶有兴趣地看了眼面前的年轻男人,故意顺着他的话,慢悠悠地说:“跳槽这个事,都是你情我愿的,谁也说不准未来汤小姐会不会转变心意,对不对?”
汤依疑惑地抬头,却看见他明显在故意开玩笑的神情。
然而章铭朗早已被他们互相递名片的情景刺激到,并没有注意到这话是真是假。他冷笑一声,伸手转了转袖子上的袖扣。那是汤依送给他的。
他声音沉稳,底气十足地说:“那您大可放心,她跳槽的几率,比您跳槽的几率要低。”
两个男人莫名其妙地燃了起来,中间夹着一个无力的汤依。他们就这么站在熙熙攘攘之中眼神交锋,谁也不肯先低头。
汤依没法,唯一能做的也只是上前拉开章铭朗,临走时还不忘转头,从手包里再次拿出一张名片递到赵利手上,朝他点头示意以示抱歉。
章铭朗半推半就往甜品区那一块走,仍然老大不情愿地念叨:“汤依你怎么回事,怎么人家给你递个名片你还真接了,还回敬一张你自己的??我告诉你你别想……”
汤依闻言停下脚步,无奈地说:“你能不能搞清楚再说?”
章铭朗也停下来,闻言伸手去口袋里摸摸,掏出那张早已快要扭成一团的卡片。他将它展开,上面明晃晃写着“君茂集团总裁章铭朗”几个大字。
章铭朗满腔想要找她秋后算账的心思一下子偃旗息鼓。他抬起头,眼睛有些亮,看着面前的汤依等待她解释。
汤依伸手捋了下额角的一缕发丝,手臂顺带着抱在胸前。她对他说:“刚才赵总是要和我们的项目合作,不是挖人。”
说完她抬眼看他,像是在嘲笑他的小心眼。
章铭朗动作一愣,再抬头去看时,早已不见赵总的身影。
“这也不怪我吧,”他有些心虚地清了清嗓子,抬头看天。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猛地低下头看她,底气更足了,“这本来就不怪我,是他非要故意说什么跳槽,难道不是在故意引导我?”
汤依轻叹一声:“不管怎么样,以后都不能这样听见没。万一真的有什么重要合作,被你这么一搅和,全都没了。”
章铭朗点头称是。
他低头看了眼腕表问:“快开始了?”
汤依刚要点头,便瞥见一旁搭建的舞台前忽然围了不少人。她转头挽住章铭朗的臂弯往舞台走:“要开始了,我们过去。”
会场光线缓缓转暗,只留了一束白光聚焦于舞台中间,原先细微的交谈声就此平息下来,所有宾客的目光都不约而同集结到台上,章铭朗便是在这时,步伐沉稳地走上了台。
他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在光下显得低调而高贵,暗红色的领带格外有质感。
站定在话筒前,他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各位前辈、朋友们,晚上好。”
汤依站在台下,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的手腕,垂在身前,目光紧紧追随着他。
他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充斥着直击人心的诚恳:“感谢各位在百忙中莅临。我们站在这里,都是为了同一个原因:乡村孩子,和他们的心理健康问题。”
章铭朗顿了顿,不再愿意看提供的手卡。穿透面前攒动的人头,他看见了微笑着的汤依。一时间他想起了她走在橘县时那从未见过的开怀的笑,和现在也很像。
他彻底放松下来,发自内心继续说:“慈善并非施舍,今天筹集的慈善基金搭建的可能不仅是心理辅导室,而是乡村孩子们的未来。这也是我一直以来都奉行的原则,人文关怀,始终应该是极其关键的基石,心理健康更是其中无比重要的一环。”
章铭朗举起手中的酒杯,发出倡议:“感谢各位,愿意同筑乡村孩子们的未来。”
大家纷纷跟着扬起酒杯,掌声久久不歇。汤依同样伸手举起杯,望进章铭朗的眼眸。
两人在觥筹交错中,只需要遥遥一个对视,就能将一切殚精竭虑灰飞烟灭。所有的默契配合,所有的喜悦,都融入这个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之中。
第67章 胜算
晚宴当晚,名流云集,媒体蜂拥。
章铭朗退下台后,由汤依负责讲述那个她实在再熟悉不过的项目PP。她放上曾经在橘县拍摄的视频与图片,直观展示乡村青少年面临的心理困境与现状数据。
汤依讲述完后,章铭朗再次上台,宣布以个人名义带头捐赠一笔启动资金,引发台下不少人纷纷举牌认捐。
君子论迹不论心。不论是真心想要帮助,还是仅仅为了笼络君茂集团,至少这次慈善晚宴达成了汤依和章铭朗的预期效果,捐款数额也逐渐突破。
章铭朗这一举动始终瞒着公司董事会,直到当天在场的媒体将新闻稿发布出去,传播到章董的耳朵里时,早就已经晚了。
第二天,舆情沸腾,公司股价因为章铭朗的个人声望而上涨,董事会陷入前所未有的波动时,章铭朗正躺在汤依家里的客房床上。
这事要从前一天晚宴结束后的晚上说起。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汤依端着细细的酒杯一路过来,再转头去找寻章铭朗时,这人已经喝大了。
晚宴角落的拐角处安置着沙发,章铭朗靠着沙发靠背,大剌剌瘫着,双眼紧闭。
服务生端来一杯热水,汤依接过来,道了声谢,转过头去喊他:“醒醒,喝点温水。”
章铭朗还残存一丝理智,他听见熟悉的声音,挣扎着撑起来,接过水杯一口喝下。
从表面看,很难辨认出这是一个喝醉了的人。
水杯渐空,汤依艰难地掰开他紧紧扣着的手指,把杯子拿了出来。汤依刚要起身,忽然感觉到手腕被拉住,她重心不稳,又坐回了沙发上。
汤依心脏狠狠一颤,她第一时间将手往身后藏,抬头张望着四周。好在周围人们都忙着互相社交应酬,没人注意到这个昏暗的角落。
汤依微微放了点心,她转过身把手腕上章铭朗缠上来的手拽下来,语气听起来很狠:“章铭朗,你最好是喝醉了!”
章铭朗闭着眼哼哼笑了两声:“我不像你,我不会装醉。”
汤依一听这话,两个人在他家里沙发角落接吻的情景就不可避免地钻进她脑海。
章铭朗身上的酒气一丝一缕环绕着她,她脸上一烫,感觉唇上的酒味也变深了些,像是被他染上的。
汤依眼神飘忽了些许,声音却仍然镇定得听不出破绽:“我们提前走,我让周特助多看着些。先把你送回你家我再回来。”
她快速安排好后续的一切,脑子也清明了些,从手包里拿出手机,起身要出去阳台打电话安排车。
然而章铭朗的手比她的手链还要牢固,他仍然环着她的手腕,手臂也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被举起来。
汤依抬头环视一圈,眼神仍然放在人群中没看他,却是在对着他说话:“放开。”
“不放。”
汤依点点头,转过来看他,话语轻飘飘但警告:“你现在不松可以,未来一周都别想碰我的手一下。我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四个字还没说完,汤依便感觉到手腕上一松。她哼笑一声,拿着包走出去。
玻璃门外风声很大,天色不早。汤依只穿着薄薄一件礼服,猛然从温暖的室内走进寒夜,浑身打了个寒噤。
她扶上被风吹得冰凉的铁扶手,又被这低温给冰得收回。汤依低头操作着手机,正要拨出电话时,肩膀上忽然披上一件宽大的西装服。
汤依吓了一跳,她回头去看,章铭朗竟然出来了,身上只穿着件衬衫,领口的红色领带在风中跟着额前发丝一起,朝着同一个方向飘飞着。
章铭朗将手臂撑着扶手,眯着眼睛惬意地看着远方。汤依伸手推他:“穿这么少,快点进去,别着凉了。”
他的眼睛还因为喝了酒而有些迷蒙,闻言转过来止住她脱外套的动作,低声笑:“你还不是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章铭朗伸手,拽住西装衣领往中间拢了拢,把汤依裹得严严实实。他说:“你才是别感冒了。”
汤依笑:“这会儿不醉了?”
章铭朗重新撑回栏杆:“醉,怎么不醉?我自理能力可差了,如果让我一个醉汉自己待在家里照顾自己,估计明天就瘫地上起不来了”
越说越离谱,汤依声音骤然变凉:“章铭朗。”
他转过头,手心轻拍了下嘴:“死嘴,以后不说这种晦气的话。”
汤依这才暂时放过了他。
两人身影一高一低,身后的玻璃门隔绝了室内吵闹、喧哗、麻烦的社交应酬,身前,圆盘状的地砖中央是高大的喷泉,水声不断。月光碎在从不宁静的水中,将它赋上晶莹,像钻石手链。
“章董,还没找上你?”
汤依偏过头,声音轻到仿佛下一秒可以随风飘走。
章铭朗哼笑,一副得意模样:“早就找上了,我给手机关机了。”
汤依没再说话,只是有些心事重重地重新看向远处的喷泉。水柱起起落落,一如她无法安定下来的心。
章铭朗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凑近了些,语气带着有些刻意的轻松:“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连累你。挨骂而已,我可擅长了。”
汤依缓缓摇了摇头,眼睛却没有离开过喷泉:“我只是有点怕。”
怕她作为他的秘书,一直以来都在帮他做着最理性的抉择,提醒他权衡利弊。然而这一次,她非但没有拦着他,反而成了这晚宴最大的支持者和策划者。
尽管汤依对章铭朗的能力有足够信心,但她仍然不敢百分之百确认,她是不是在帮助他走上一条正确的路。
如果一切谈判都失败,章铭朗可能会丢掉集团里的工作,她也当然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汤依已经不再敢一个人一味地往前冲。她会犹疑,会迟钝,会因为担忧所做的事对章铭朗的影响而踌躇不前。
两个人之间愿意付出感情、彼此爱上时,就是会为了对方的顺利与否而瞻前顾后的吗?
然后章铭朗很快给了她答案。
他伸手去握住汤依的手,轻轻搓着,给她带去一点微弱的热,“我是主谋,你顶多算半个共犯。这场仗,是我一声令下要打。至于爷爷那里,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他老人家可精着呢,他当然知道这种事只有他孙子才干得出。不然,他怎么还没来责备你?”
汤依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手机。屏幕上干干净净,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没有跳进来找过她。
章铭朗偏过头,透过玻璃看了眼室内,大家都忙着喝酒聊天,没有人注意到阳台上的两人。
于是他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夜黑,风凉,唇却烫。
章铭朗抬起眼看她,一字一顿,眼中闪着笃定的光:“你能站在我身边,就是我最大的胜算。”
汤依看着他,风吹着他的发丝,也吹着她的,像是无形的丝线,早已经暗中将两个人绑在一起。
相亲饭局上的握手,灯光交错的酒吧里的对视,公司见面时故意说出的那句“好久不见”,天台上她或许永远不会知道的他的到来,寂静又热闹的湖边散步,浠沥沥的头顶外套外的雨声
他们的命运偶然而必然地,不知道从哪一个节点开始交会,交会,再难分离。
传言在这个世界上,两个人相遇的概率约为0.00487%,而相爱的概率则更低,仅为0.000049%。*
相爱的人总是幸运的,他们当然也是。
她默默想。
两人从玻璃门外走进门时,宾客们基本走得差不多了,汤依和章铭朗不在的时间里,周特助担起了接待和送行的重任。
章铭朗穿着太薄,在窗外灌了那么久的冷风,又因为喝了酒,进门后整个人精神状态都有些不太对,直唤着头疼身上热。
大概要发烧了。汤依更加没办法狠下心把他一个人丢到他自己家里去,她只好和周特助打了个马虎眼,说麻烦他在这里再撑一会,他们就不要他送了。
然而周特助像个木头,看见章铭朗身体不舒服,某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冒出来。他义正言辞地拒绝:“那怎么行?还是我送你们回章总家吧!”
汤依被噎住。她眨眨眼,临时想到另一个借口:“章总提前走,媒体朋友们那边还等着他采访,我现在得照顾章总,一时半会儿也脱不开身。要不这样,你代替我们去接受采访吧。”
周特助一听,手摆得更厉害了:“那更不行!我我我一见到摄像头我就紧张,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汤秘,你是这个晚宴的策划人,要不然我们换个位置,你去接受采访,我送章总回去?”
汤依无奈了,她实在没什么话说了。
章铭朗听得心里烦,他冷嗤一声:“怕摄像头?公司到处是监控,你怎么还活得好好的?”
周特助欲哭无泪:“不一样啊章总,那监控又不是对着我的脸拍”
章铭朗没劲跟这木头再扯下去,他咬牙切齿地说:“那你让媒体把摄像头举高一点,让他们创造监控视角采访你,省得你说不出话。”
他丢下这句话,便不由分说拉着汤依往门外走,留下无助的周特助和背后媒体朋友的摄像头们。
直到两人坐上了出租车,汤依仍然忍不住低声笑着。
章铭朗不满地拿手碰了碰她的脸颊,冰得她往旁边一缩。他愤愤地说:“笑什么。”
汤依端坐回去,嘴角已经看不见刚刚的笑:“笑周特助。”
章铭朗哼哼两声,看着汤依握上来为他取暖的手,又瞥了眼前面司机师傅挂着的手机导航,有意无意地说:“我还没笑你呢,东西南北找了那么多借口,就想把我拐回你家?”
汤依:“不想的话,我现在就让师傅换目的地。”
章铭朗赶忙怂了,按住要探出去要喊师傅的汤依,嘴里不住地说“我想我想”。
汤依当然是在开玩笑,然而前面的师傅听见后却当了真。
他扬起嗓子说:“帅哥美女,我这个不能临时改地址的哦,不然后台要扣我分的!”
章铭朗连声说“不改了”。他靠回靠背,看着汤依含有笑意的眼,也跟着笑着,眉眼弯弯。他凑过去,身上被风吹过后仍然残存的一点酒气欺压过来。
他看着她,用细微的气声认真地说:“加钱也不改,一辈子,都不改。”
一辈子,这样长的计量单位。
夜晚的城市仍然灯火通明,高大的写字楼林立在宽宽的马路边,一扇扇玻璃窗户像是密密麻麻的蜂窝。
这一晚,是汤依第一次认真去想象,他们的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传言在这个世界上,两个人相遇的概率约为0.00487%,而相爱的概率则更低,仅为0.000049%。”源自网络。
第68章 老公
章铭朗说完这句话后就彻底倒下了。
汤依一面费劲把他从出租车里拉出来,一面在心里隐隐懊悔,当时在晚宴时就不该和他一起站在阳台傻傻吹冷风。
她穿得虽然也薄,但至少也有他披上来的外套挡风,还不至于吹到生病,而他纯粹只穿着一层薄衬衫。
章铭朗脑子已经不太清楚,搭在汤依肩膀上的手臂透过衣服传递着滚烫的温度,汤依耳边的他传来的鼻息声音重而长,她知道他应该是发烧了。
上电梯,找钥匙,开门,将他放在沙发上躺下。
光是这些动作就已经耗尽了汤依的力气。
但她仍然撑着身体,去卫生间准备毛巾,去电视柜前抽屉中的医药箱里找感冒药和体温计,随手从餐桌上拿来一只玻璃杯子,倒进热水,端到沙发面前。
汤依将水和药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在地毯上跪坐着,俯身去探章铭朗的额头温度。
很烫,像水杯里不断冒热气的温水一般。
汤依担忧地蹙着眉。她端起热水杯,努力把冰冷的手尽量捂得热一些,才拿起细细的体温计,上前要去解开他的领带和衬衫衣领给他量体温。
然而神志不清的某人像是误解了她在干什么。他缓缓睁开眼,抬起手一把抓住她抚上他胸膛的手,声音沙哑却带着笑意:“你怎么趁人之危”
汤依这会儿可没心情陪他开玩笑,她有些着急地说:“我给你量体温,你把领带和衣领都取了,把这个体温计放进去。”
章铭朗手一松,无力地往下一坠,在柔软的沙发边上反弹了几下。他把头往汤依这面一偏,声音虚弱:“我没力气,你帮我。”
汤依停顿了几秒,冷静了些后才意识到了些什么。但她只要一低下头,就能看见男人烧得通红的眼睛,生理性的眼泪在眼珠前形成一层薄薄的壳,他脆弱地看着她。
汤依眨了眨眼,心脏晃动了几下,仍旧继续手上的动作。她眼神有些飘忽,伸手抓住他胸前躺着的暗红色领带,并不熟练地尝试解开这个结。
她动作混乱,越急越解不开,心里也乱,额头前竟然覆上了一层薄汗。
章铭朗看着她少有的慌乱神色,忍不住闷声笑了。胸膛随着声带的振动而起伏,传导到汤依解领带的手上,直发麻。
汤依刚想撂挑子说不会解,手上便被一双滚烫的宽大的手握住。
章铭朗把着她的手,长长的手指环绕着,一点点解开这领带。解完后他又把手垂下,意有所指地看着她。
汤依敛下眼睫,抬手帮他将领带从衬衫领子上拽出来,章铭朗配合地抬起脖子。
抬头的瞬间,他的鼻尖往上,轻轻擦过汤依身上绸缎礼服裙的布料。冰凉的感受伴随着汤依身上特有的幽淡的香味,直直扑进他脑海。
章铭朗的脸倏地更红了一些,不仅是因为发烧。
汤依没空注意他,此时她正拎着体温计的一端悬在空中,眼睫扇动着不知怎么办。
客厅没开灯,唯一的光亮来源于阳台外照进来的微弱亮光。两个人一个躺在沙发上,一个坐在地毯前,心跳是同样的高速频率。
“我自己来吧。”章铭朗轻咳了声,从她手里拿过体温计,把头偏向一边,徒劳地借着枕头挡住一侧通红的脸颊和耳根。
烫手山芋给了出去,汤依紧紧绷着的肩膀都不知不觉地松了些。章铭朗伸手在解开纽扣,汤依几乎是下意识地把头偏开,不去看他。
然而空荡的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沉默的秋夜,章铭朗敞开衬衫的沙沙声音轻易就清晰地传进她耳朵,像是洗澡时弥漫起水雾,将她的耳垂蒸得灼人。
她想做点什么来隐藏住自己的情绪,于是她站起身来想往厨房去:“我我去给你煮醒酒汤”
然而她还没完全站直身体,垂着的手腕却忽然被身后的男人拽住。她脚下不稳,惊呼一声,整个上半身几乎完全伏到章铭朗的胸膛上。
汤依瞪大了眼,她被箍着的手腕侧面轻轻剐蹭到章铭朗解开衣服后露出的胸膛上。像火柴棒擦过火柴盒,瞬间在她手边燃起明亮的焰火,难以忽略的感受。
她想撑起身子,却被重新压回去。汤依怕把体温计压碎了,转过头想要开口说什么,然而她后脑勺被章铭朗抚住,他手指穿插进她的发丝,抬起头来吻上了她。
唇上的酒气并不算浓郁,但仍旧有些残存。章铭朗的鼻尖碰上她的脸,擦过的皮肤上撩起一片片火,汤依脑袋昏沉,脸上在发烫。
是不是她也发烧了?
汤依听见自己最后一丝理智在这样问自己。
唇齿交缠,呼吸炽热。病人完全不像是病人,反而像个攻略城池的将军,只不过战场从黄沙之地转移到了她的唇。
汤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地毯上跑到了沙发上,不知道罪魁祸首体温计怎么被章铭朗拿出来放在小茶几上,也不知道本来好好躺着的章铭朗又是如何将双臂撑到了她的肩膀两侧。
她只知道,此刻沙发上一片混乱。靠背搭着的毛毯滑落下来,章铭朗像头顶长了眼睛,伸手将它拽下去,飘飘地落在地毯上。汤依听见了,她咬他的嘴唇为毯子发声,回应她的却只有更加疯狂的吻。
汤依舒服地仰起头,脑袋后面垫着的是枕头。她手指穿过章铭朗短短的头发,低下头只能看见他头顶。
她知道他在干什么,那是她默许的放任。
直到感受到长裙一寸寸往上,温度一寸寸往上,她才像一场梦被惊醒了一般,伸手抓住了章铭朗的手,止住他游走的动作。
章铭朗抬起头看她。
汤依轻轻喘了几声气,将呼吸调整过来后才开口,声音细微,却能听见一丝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沙哑:“你喝酒了。”
章铭朗不听话,埋头想要继续,汤依眼疾手快地伸手推上他的脸。
她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声音细微得像蚊子。
“什么?”章铭朗没听清,他往上凑凑,耳朵对上她的嘴唇。
汤依却误以为他故意没听见。她有些气急败坏地重复一遍:“你喝酒了!你难道不知道,男人喝了酒之后是不能”
章铭朗的耳垂肉眼可见地红了。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她:“我我我我我又没有!”说着他便急急地想要起身证明自己,汤依预料到他的动作后,趁势一把把他推开。
她撑起身子,捂住胸口骂他:“你有病,你难道还想给我检查”
章铭朗没完全站起来,他还半跪在沙发上。被她这么一骂,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
他捶捶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汤依已经站了起来,她不敢再在这里待下去,她还记得自己一开始是要去厨房煮醒酒汤的。
她往厨房走去,章铭朗以为她生气了,急着想追上去解释,却被她误会他还在想着那档子事。
“你还想怎样?”汤依终于恼了,抓起手边的抱枕朝他扔去,“我说得很清楚了,我不想这么随便……而且家里根本没有……”
章铭朗胡乱接住抛过来的枕头,想要解释自己只是想起来哄她,然而她早已经走进厨房去了。
一股混合着懊恼与明悟的情绪涌上来,他抬手揉了揉还在发烫的耳根,又摸了摸鼻子,终于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也是,这种事,她也得爽到才行。
汤依端着醒酒汤出来时,章铭朗早已经轻车熟路地点了闪送,一次性的洗漱用品和衣服被送过来。顺带着几盒东西,被他塞进客房的床头柜里。
章铭朗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整个人清醒了不少。他汲着拖鞋往餐厅走,和正在探头看客厅的汤依撞了个正着。
汤依有些尴尬地收回目光。章铭朗比她脸皮厚多了,他走上前拉开椅子坐下,伸手指了指自己:“你老公在这呢。”
听见这不要脸的两个字,她手上拿碗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他。
章铭朗死皮赖脸装不懂:“怎么了?”
早在厨房的半个小时里,汤依便已经将自己从头到尾地反思了一遍,并下定决心,从此以后,绝不能比章铭朗先脸红。
她狠狠地拍上水龙头,将锅架在灶台上拧开火。
看谁比谁更雏。
于是这会儿,汤依照常将碗拿出来放在桌面上推给他。碗是陶瓷制品,碗托在桌面上传来一阵摩擦的声音。
汤依紧紧盯着他的双眼,声音很柔,却一字一顿像在宣战:“没什么。老、公。”
章铭朗先是一愣,随后好不容易平息的耳根再一次在发丝下变红了。
汤依说完便去房间里换衣服,给章铭朗留下了极其宝贵的独自开心时间。
他像只返祖了的猴,憋着笑,无声地在空气中挥舞手臂打了一套拳。身后房间门把手按下去的声音响起,章铭朗几乎是瞬间把手收回,端坐在桌前,只有心还跳得很快。
汤依换了身家居服,想去厨房倒杯水,路过餐桌看见他中了邪一般直挺挺坐在桌前,指了指桌上的锅说:“愣着干嘛,打汤喝啊,这是醒酒的。”
章铭朗解除封印,整个人变沉稳不少。他点头应下,起身去打汤。
汤依端着热水坐回餐桌,喝着水才想起来,刚刚进门时给他准备的感冒药还没喝。
她起身去拿杯子和药,水早已经凉了。她伸手把水倒进花盆,重新打了杯新的热水,把胶囊和杯子放在他面前。
“喝完醒酒汤,把药吃了就赶紧去睡觉。”
章铭朗正好干了一整碗汤,闻言放下碗,故作随意地问:“我睡哪?”
汤依微笑:“客房,或者沙发。”
章铭朗轻叹:“刚刚还喊我老公,结果家里没有我的衣服,洗手间没有我的毛巾牙刷,就连床上也没有我”
汤依并不回话,只是撑着桌面微笑着看他。
心情好喊你两句,还真把自己当老公了。
章铭朗悄悄抬眼瞥了下汤依,看她笑里藏刀的模样,很快败下阵来:“行。”
他三两下把感冒药吞了,起身端起碗走进厨房去洗,嘴里还不服输地幽幽说着:“有的人,嘴上喊得顺口,该给的待遇是一点都没啊”
汤依转过头去看他,拼命才能压下自己翘起来的嘴角——
作者有话说:[坏笑]下章文案名场面[坏笑]
但明天只有一更哦~
第69章 暴露
第二天还要上班,汤依比他醒得更早些。她先一步站在洗手间里对着镜子刷牙,想到什么又拿过手机来点了个外卖。
汤依边刷牙边翻着微信,不少人都发信息来打听,昨天的慈善晚宴的举动是不是有某种特殊的含义,汤依抬起头想了想,一律用同一段官方的话礼貌圆了过去。
她按灭了手机,知道今天公司必然会是腥风血雨。然而站在风暴中心的那个男人现在还在她家里的客房中睡着不起。
都几点了?
汤依漱完口,把牙刷放回原位,伸手想去看腕表。忽然腰间缠上一只手臂将她往后箍,汤依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伸出手肘往后猛地一拱。
腰上顿时一松,身后传来一声忍痛的闷哼。
汤依这才意识到是章铭朗,她赶忙转身,带着歉意说:“没事吧?我以为有别人”
章铭朗捂着腹部埋着头:“你要谋杀亲夫吗汤小依?”
汤依手上动作一顿。她收回想要去扶他的手,声音淡淡:“还能开玩笑,说明没什么大事。”
然而章铭朗早就料到了她的动作,他眼疾手快地伸手去握住她的手,自己好好地站起来了。
门口铃声响起,汤依松开他的手走出去拿。她把早餐放上餐桌,又把另一袋子东西递给卫生间里已经在刷牙的章铭朗。
他满嘴泡沫说不清话,含含糊糊地表达疑惑:“嗯?”
汤依把塑料袋塞进他手里,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于是章铭朗端起一次性杯子喝了口水,漱了漱口,着急忙慌解开塑料袋。
里面安静躺着毛巾、牙刷、漱口杯,甚至还贴心地买了浴袍和剃须刀。他伸手拿出没拆封的牙刷,和汤依的牙刷比了比,是同款!再看了眼杯子,一黑一白,还是同款!
章铭朗得意地提着袋子晃出来,汤依正在餐桌前吃早餐。
“口是心非,竟然还买情侣款。”
汤依噎住,把最后一口鸡蛋吞下去:“什么时候跟你买情侣款了?”
章铭朗底气很足地闯回去拿过她的杯子和牙刷,又从塑料袋里拿出来自己的,“啪”的一声摆在她面前,理直气壮:“你自己看吧。”
汤依定睛一看,还真是同款。
她眼睛左右转了转,说:“我那是买同一个牌子买习惯了,才不是特意。”
章铭朗“嘁”了一声,只当她嘴硬。
汤依看见他得瑟就烦,催他快点洗脸快点刮胡子,能不能有点上班的紧迫感。
章铭朗不以为然:“我是老板,我迟到了谁敢说我?”
汤依面无表情:“我敢骂你。”
章铭朗信她真的会骂,他听话地回去继续洗漱。
他车子没开来,好在汤依昨天喝酒不多,因此他只能靠汤依顺带捎过去。汤依一边开门往外走,一边再三警告他,到公司之后只能在停车场外面几十米赶紧下车,然后自己走进去,绝对绝对不能和她同时走进公司。
章铭朗手里拎着她送的红色领带,身上穿着的是她昨天就提前打电话让固定合作的品牌方送来的干净西服和衬衫。他随口应道:“为什么不能把我带进停车场?周围黑压压的更没人能看得清我。”
汤依只思考了一瞬便拒绝了。她在前面跟他喋喋不休讲着利弊,他跟在她后面慢慢走,心中是难以言喻的幸福。
“听见没有?”
汤依终于说完了所有注意事项,她转过头问他,却看见他满脸温柔的笑意,静静盯着她。
他开口了,说的却是毫不相干的事:“汤依,你说,如果我们结婚了,以后的每一天都会是这样吗?”
汤依怔住了。
她眨了眨眼,认真想了想后摇头:“不会。”
她抬起头,看着电梯屏幕上闪动的数字,说:“结婚之后人会变。柴米油盐,锅碗瓢盆,谁也不知道谁会不会因为某个枯燥的瞬间就放弃了。”
章铭朗沉默片刻,问:“你是不婚主义吗?”
汤依闻言转头笑:“如果我是呢,你会分手?”
章铭朗像是听见什么奇闻:“怎么可能分手,我爱的是你,又不是那本结婚证。”
汤依深深看了他一眼,许久才弯了唇:“我不排斥结婚。你对我好我就结婚,不好就不结。”
章铭朗上前握住她垂在侧边的手:“我会对你好。”
汤依的车在离停车场还有几十米的地方停下,她转头说:“下去吧,章总。”
章铭朗刚想动用炉火纯青的耍赖技能,便被汤依先一步捂嘴:“别找借口,出门的时候和你说好了的。”
章铭朗只好灰溜溜走下车去。然而他前脚才刚踏进电梯,后脚就被章董一个电话喊了过去。
老爷子显然动了怒气,甚至不惜大动干戈专程跑到公司来堵他。他将印着公司动荡的股价的文件拍得啪啪响,气急败坏地质问:“章铭朗,你到底想干什么!”
然而章铭朗从他桌前走过,顺手接下文件,大剌剌在沙发上坐下,翻了翻,抬头说:“怎么了这是,没看错的话股价是在上升吧?我这难道不是在为公司立下大功?”
章董气得不行:“你简直胡来!董事会没有批准的项目你竟敢瞒着偷偷办,还敢找媒体报道,你到底有没有把董事会放在眼里?”
章铭朗耸耸肩,把手上的文件往茶几上一丢,轻飘飘地说:“当然把董事会放眼里,所以我全程都已个人名义来开慈善晚宴,一切都举办得很顺利,向董事会那群老鬼们证明了他们趋炎附势的决议,也并非完全正确。”
他越往后说,声音越重,脸上吊儿郎当的神情也逐渐消失。
“我在做正确的事,”章铭朗往前倾了倾身子,沉稳地回答他的问题,“所以现在,我们可以再开一次董事会,谈谈这个慈善项目,究竟能不能给君茂带来一些必要的社会声誉了么?”
章董看着孙子,忽然间像看见了他年轻的样子。
那样杀伐果断,那样横冲直撞,那样意气风发,那样坚信自己做出的一切抉择。
唯一与自己不同的是,章铭朗更加幸运。因为他年纪还轻时,就已经遇见了汤依这样和他完全互补的帮手,这让他在这条路上,比章董自己少走了更多弯路。
但他依然心惊胆战。
昨天的晚宴报道出去,社媒都在猜测章铭朗是否决定要自立门户,退出家族企业,重新建立属于他自己的商业王国。
章董既忌惮,又欣慰,更担忧与不舍。
然而当他抬起头看向章铭朗时,他野心勃勃的双眼和自信的姿态骗不了人。
他知道他这一招并非心血来潮,而必然是在筹谋许久以后,恰好抓住这个偶然到来的机会,为他的未来向大众展现出来的第一步。
于是章董垂下头,声音苍老而疲惫:“你走吧。明天,我会联系你秘书。”
计划得逞,章铭朗却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他缓缓起身离开,走到门边推开门时,忽然转过头说:“老爷子,我早长大了。”
他顿了顿,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别扭:“就算我以后真的做了什么,你也永远会是我唯一的爷爷。”
他丢下这句话,感觉自己浑身不自在,也没再注意章董的神色,推开门赶紧溜了。
章董看着孙子的背影从门缝里消失而去。他望着门,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董事会临时重新召开,会议全票通过了汤依的项目。此后一两周内,汤依变得更加忙碌。作为项目最初始的策划人,她当然要扛起大梁。
汤依有意带着方真全程接触参与这个项目,不但因为她是橘县出生的孩子,没人比她更加了解橘县和橘县的学生们,更因为汤依为未来的打算。
决定和章铭朗恋爱的那一刻,她便不遗余力地将所有她所知道和掌握的一切都教授给方真。
她希望可以通过不知还能够持续多久的教学,把方真培养成君茂的另一个她。
这样,就算未来她可能真的要面临转岗或者辞职时,至少章铭朗还能有她一手带出来的方真辅佐着。
运气不好的话,或许这份教学会在汤依和章铭朗恋情公开的那一天正式宣告结束。但汤依尽量不让自己想那么远。
好在方真天性很好,人很聪明,反应力快,除了性格偶尔有些内敛以外,其他一切都很好。
除了项目通过、一切正常运转起来了以外,还有一个针对汤依日常生活的重大变故:章铭朗在某一个周末,站在她家门口拎着几个行李箱就搬了进来。
汤依愣愣看着他搬了个箱子进门,还要再搬第二个,连忙上前制止了他:“你这是”
章铭朗停下手中动作,直起身子义正言辞地说:“我认真想了好几天,为了防止我们两个被共同生活以后的柴米油盐打倒,最好的办法只能是我搬过来,提前和你住在一块。”
汤依被他莫名的逻辑惊得脑子都断线了一会,这一点点的时间间隔又给了他将第二个箱子搬进来的机会。
汤依一连“哎”了好几声拦住他,正要说些什么,又被他打断:“你上次说,你工作很久才买了这套房子,所以我一寻思,你肯定不愿意搬进我家,所以,我来了。”
由于并没有什么实质性排斥的,因此半推半就,汤依便默许了他和他的衣服被子的入侵。
章铭朗也就心安理得地享受汤依的上下班接送服务。
下午开完慈善项目的预算会议,汤依让方真把会议纪要整理一下交一份给她,便跟着气冲冲的章铭朗进了总裁办的门里。
方真看着汤依远去的背影,回想刚刚在会议室里因为财务敷衍了事而大发雷霆的章总,越发敬佩汤依了。
简直是情绪稳定的神,拿捏刚刚发过火的章总总是不在话下。
方真一想到自己将来可能也要面对这样的老板,就浑身打了个寒噤。
她拖着步子走到打印机旁边,忽然听见工位那边围了一圈同事,大家都在偷偷摸鱼闲聊。她听见了“汤秘”“章总”几个字,被戳中了八卦之心,以当事人的心态凑过去旁听。
“你们没觉得,汤秘和章总最近真的很少吵架了吗?”
“这次真的不一样!而且最近章总脾气变得好多了,我们加班次数都变少了哈哈哈哈。”
唐佳鑫一改上次警告方真别八卦两人关系的模样,撑着桌边煞有介事:“而且我发现,他们最近进公司的时间间隔都很短,基本上汤秘前脚刚进来,后脚章总就来了。”
“对对对我也发现这个了!”
“打住,现在最明显的难道不是他们关系都变好了很多吗!”一个同事将话题拐回这里,忽然一抬头看见人群中不断摇着头叹气的方真,像是抓住了证人一般上前,“小方,你最近每天都跟着汤秘和章总开会,你来说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人群的目光一瞬间都聚焦在方真身上,她老神在在地走近一点,叹着气说:“吵架啊,怎么不吵!刚刚章总还在会议室发火骂财务吃干饭的,现在,喏,汤秘又进去办公室了,估计这会儿两个人又吵着呢。”
方真的话一下子击碎了刚刚人群中一致的观察和推测,几个同事摇着头感叹“还有什么是真的”,还有几个更加高瞻远瞩,端着咖啡杯往工位走,一边提醒着大家:“趁着现在有机会多玩两下吧,过几天他们吵起来我们估计又没机会摸鱼咯!”
更甚者,干脆抓住财机,摊明了说要不要打个赌,章总和汤秘要几天才能和好。话音刚落他便举起手:“我赌一周!”
唐佳鑫经过多天的观察和推测,仍然不相信自己所见的一切都没有依据,她摇摇头,坚信他们两个人之间绝对有点什么。
对此,她的宣言是:如果是真的,我嗑嗑怎么了?如果是假的,我嗑嗑又怎么了!
门外讨论得热火朝天,门内,也热火朝天。
刚刚还在会议上训斥高管的男人,此时正箍着传言中的“吵架对象”汤秘书的腰,把脑袋埋进她的颈窝,也顾不上弄乱弄皱她的衬衫,像一条粘人的大狗。
“就亲一下亲一下就放你走。”
明明是来和他讲道理,让他消一消火气,这人控诉着控诉着,怎么就缠上她的腰了。
汤依还记着刚刚让方真整理好了会议纪要就送进来,因此她格外注意着紧闭的门外。现在被他绊住不准走,她有些急了,嘴角也越发放得平直。
“我说过了,不准把公事私事混为一谈。”
汤依声音冰冰冷冷,章铭朗从她肩膀上抬起头,干脆想借机去亲她,然而她早已提前预料到了动作。
她不由分说地抽手,利落地朝章铭朗的脸轻挥过去,却被他更快一步攥住手腕。
他低头,鼻尖轻抵她掌心,深深吸气,再抬眼时,嘴角勾着懒洋洋的弧度。
“找到了,”他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细腻的皮肤,哑声道,“原来你送我的领带上,是这个
香味。”
汤依耳根猛地一烫,自然而然想起来那个发烧的、滚烫的晚上,他拉着她的手,指尖灵巧地环绕着,解下那个领带结。
滚烫的人,滚烫的手,滚烫的胸膛,滚烫的唇。
汤依眼睫轻轻抖动一下,脑子一片混沌,只有一个清晰的想法:赶紧从他怀里出去。
她试着挣了挣手腕无果,心头一急,干脆抬起腿,朝他□□顶去。
章铭朗用了点力,轻松就将汤依的腿紧紧卡在腿间。西装裤微凉的面料磨蹭着她的双腿,汤依站不稳,一只手仍然被箍着,只能另一只手往后反手撑着桌边稳住身形。
这无疑给章铭朗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他也伸过手去,宽大的手掌将她桌面上的手虚虚拢住。挺括的衬衫袖子被挽在小臂上方,青筋从皮肤上透出来,若隐若现。
章铭朗欺压上来,离她的唇只有几寸距离。
他笑着,低头看了眼,又抬起头,声音带着调侃,意有所指地说:“这里可不能乱碰,这里,关乎你后半生的幸福,你说呢?”
汤依没料到这人真的好意思说出这么露骨的话。她眼神飘忽,下意识想为自己的视线找个锚点。然后她就看见了,刚刚还紧闭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成一条缝。
汤依心里一惊,抬腿就是一下。章铭朗还是被痛击了,他闷哼一声,捂着某处弓下腰往后退,后背撞上满墙的书柜。
汤依没时间管他,她伸手捋了下散乱在脸颊上的头发,向门口看过去——
方真怀里抱着的文件夹滑落在地上。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办公室里本应该在激烈争吵的汤秘书和章总。
她因为震惊而微微张着的嘴还没闭上,她指了指手里,没意识到文件早已经躺在地上说:“我来送会议纪要”
说完像是想起什么,她又伸手,指了指面前的门,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因为左脚先踏进公司大门而被开除。她声音颤抖地说:“我真的敲门了,没人应我所以就”
不只是方真,汤依也已经愣在原地,脑子要爆炸了。
三个人里面有三个人很崩溃。
两个面面相觑,一个捂着裆还在痛苦挣扎。
第70章 传言
半个小时后,崩溃的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心里都稍微冷静了些,捂裆的那个现在靠坐在办公桌边,装模做样翻看着会议纪要。
汤依终于捋清楚了想说的所有话,她松开扶着额头的双手,将额前的头发往后顺了一把,看着面前的方真,一鼓作气开门见山地说:“事情就是你看见的这样,方真,我和章铭朗,我们确实在谈恋爱。”
方真猛然抬起头,眨了眨眼,又转头去看了眼章铭朗,这人还在因为她打断了自己和汤依的好事,用满怀杀心的眼神看着自己。她浑身一抖,僵硬地把脖子转回来。
汤依注意到了,她转过头去,声音冷冷的:“章铭朗。”
只需要三个字,他就知道她没说出来的后半句话是什么——
我还没找你算账。
章铭朗一下子从猎豹变成了猫咪,浑身竖起来的毛一下子被顺下来。他略带怨意地看她一眼,却没敢回怼什么。
方真抿起嘴角,借此掩饰自己嗑cp的喜悦。
她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撞破了此等惊天大秘密也待不下去了。既然如此,趁着最后的机会先嗑再说。
解决了在场唯一不稳定的因素,汤依转过头看方真,声音也平和不少:“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和他之间都是正常的恋爱关系,绝对不会是你想的那样”
方真闻言赶忙疯狂摆手:“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汤秘,我相信你,你肯定不是那种人!或者说,以你的能力,根本也没必要为了什么去谈恋爱。”
汤依紧绷着的眉间忽然一松。她抬眼看她,眼睛里多了些难以分辨的情绪。
她没有说什么别的,只是笑了笑,说:“我想拜托你,暂时不要把我们的关系说出去。我们想等感情更加稳定了再来考虑公开这件事。”
章铭朗趁机添乱:“我们这感情还不叫稳定?”
汤依一记眼刀,便轻松驯服了跃跃欲试的他。
她转过头时,方真的嘴角出现不上不下的诡异弧度。方真举起三根手指说:“汤秘你放心,我绝对守口如瓶。而且你们真的不用担心,秘书部的大家还是挺看好你们的,刚刚还在外面打赌你们俩是不是谈了,没想到你们还真的谈了嘿嘿嘿嘿”
方真越说心里越激动,嘴一秃噜,不慎把同事们全出卖了。
章铭朗来劲了,他五步化作三步走到汤依身边的沙发上坐下,身体往前倾着,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你说的是真的?他们都很支持我和汤依?”
方真缩回脖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汤依,还是点点头。
汤依看了眼手上腕表,推着章铭朗起身,催促道:“别闹了,一会儿还有会要开。”
想起什么,她转过头对方真说:“方真,你最近空出一两天的时间,我们要去橘县实地调研了,会带上你。”
方真一听,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语气惊讶:“我?我还能在公司待着啊?我现在不应该去财务领了工资就走人了吗?”
被推着往前走的章铭朗冷笑一声:“君茂还不是那种黑心公司,不至于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开除员工。”
“再说了,”他转过头朝汤依扬扬下巴,语气张扬,“公开,是早晚的事。”
方真瞪大眼睛,用力抿住嘴唇,双手直直垂在身侧,强忍自己听见一手八卦的激动心情。她看了眼无语的汤依,又将目光移向潇洒往门口走的章铭朗,心里已经开始在想象公开时秘书部的盛况。
她决定了,出去她就发起一个新的打赌,就赌汤秘和章总是不是真的一对!
门被打开,章铭朗双手揣着兜往外走。几个还围着在八卦的同事躲避不及,心虚地挪回工位上。
章铭朗声音沉沉的,一改刚刚在汤依面前黏黏糊糊的模样:“都很闲?聊着天就把工资拿了?”
同事们自知理亏,埋着头不敢作声。
章铭朗走了,工位又热闹些许。大家纷纷讨论开来。
李达摇了摇头:“果然没谈拢,看章总那个样,啧啧,刚刚肯定有一场大战静悄悄发生了。”
唐佳鑫心里有些动摇,刚要说话时,汤依也走出来了,身后跟着表情怪异皮笑肉不笑的方真。
汤依一瞥就知道他们在闲聊。她声音平平,说话带着天然的难以违抗的感觉:“不要聊天了,专心工作。李达,昨天给你的文件拖了多久了还不给我?”
大家老实不少,汤依忙着要跟去开会。她看了眼桌上堆着的文件,干脆转过身对方真说:“这个会你不用去了,帮忙在这里把这堆文件处理了。”
说完,她意有所指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谢谢了,方真。”
方真一秒钟ge她的意思,她用力点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
汤依也走了。方真刚坐下,李达便不死心地围上来打听:“怎么样,刚刚送文件,他们是不是在吵架?”
方真想起在门口看见的纠缠着的两个人,又想起刚刚答应汤依要保密。于是她语气夸张地说:“那还用问!吵得不可开交!”
章铭朗抓着汤依的手腕,方真描述:“章总气到都要上手了,幸亏汤秘冷静一点躲开!”
汤依抬腿去顶他的裆部,方真啧啧直叹:“但是汤秘也有回击,这回章总没能避开。”
汤依语言警告章铭朗,方真叹气:“两个人已经吵到直呼其名的地步!我劝都劝不住。”
两个人说到公开的话题,方真感慨:“他们俩已经在说什么时候分”
“分手”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方真猛然惊醒,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分分分开桥归桥路归路,谁都别和谁一起工作。”
说完她缩起脖子,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
李达无条件信任方真说的一切。他端着一手资料跑回工位,炸出一声惊雷。刚刚还跟风说两个人绝对谈了的同事纷纷转变风向,嘴里重复着“我说什么来着”。
方真功成身退,翻开面前的文件夹,心中窃喜。
汤秘,章总,你们放心谈恋爱吧,我一定帮你们隐瞒到底!
两人对自己的关系已经被传成了世纪仇人这件事毫不知情。
直到章董再一次找上了章铭朗。
章董端坐在座位上,掀了掀茶杯盖上漂浮的茶叶,声音沉稳地对章铭朗说:“李家那个女儿上午回了国,你下午去见见。”
章铭朗皱眉:“见什么见,老爷子你怎么能这样,我不都说了我和汤依我们俩在谈恋爱呢吗,你怎么还让我去相亲。”
章董抬眼看他,又低下头慢悠悠地拨弄茶叶:“少蒙我了,让你去你就去。”
章铭朗摊开手:“这不劈腿吗!我不去。”
章董嗤笑一声:“劈腿?哼!别以为你们俩分手能瞒住我!”
章铭朗:“?”
他顿住,开始思考自己什么时候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分手了。
他抚上下巴,甚至开始想,这不会是他的天才女朋友为了防止谣言想出来的招数吧?
那这招实在是太不天才了。
章铭朗这么想着,站起来抬着腿就要去找汤依,却被章董一声喝住:“干什么去!下午给我安安分分过去见见她,听见没!”
章铭朗烦躁地一挥手,撑着办公桌身体前倾,盯着爷爷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我,章铭朗,和汤依,我们俩这辈子都不会分手,结婚结婚不知道,这个看她想不想。总而言之,我们绝对不会分手,相亲我也绝对不会去!”
认真说完这些话,他夺门而出,步履匆忙。
电梯门一开,他着急地往工作区赶。门外几个等电梯的同事纷纷避开他,捂着嘴悄悄讨论。
15层的大家眼睁睁看着一个高大身影飞快穿梭在工位中间,最后在汤秘工位旁边停住脚步。
汤依放下董事办打过来的内线电话,悠悠抬起头看他,语气平和,却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怎么?”
章铭朗怀着满腹疑问。他看着她平淡的脸色,心里怒气更甚一些。
汤依怎么能这样,为了他们关系不暴露,竟然想出这么个损招。最让人生气的是,这种重要的事情,她竟然真的一个字都没和她商量,现在被他找上门来,竟然还用这种云淡风轻的语气问他“怎么”!!!
章铭朗还记得这里是工位,于是他沉下脸,丢下一句“来一下办公室”,便头也没回地走进门。
汤依仍然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她摞了摞桌上的一叠A4纸,甚至还有心情走到已经惊呆了的方真身边,伸手找她要文件。
方真手忙脚乱地将文件递给她,担忧地小声问:“汤秘,你们没事吧?”
汤依微笑着摇摇头,拍拍她肩膀:“没事,不用担心。好好整理资料。”
方真只好点点头,只是眼神依旧忧心忡忡。
汤依承载着许多无声的视线,推门走进总裁办。
门一推开,章铭朗低低的声音传出来:“汤依”
关上的门截断了他下面的话,让人听不真切,也截断了门外探究的目光。
这下两人是世纪仇人、向来不和、即将一拍两散谁也不理谁的传言,基本上被本人的反应给坐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