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小草猛然扭头,怔忪地望着许生的背影,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我们到家了。”
许生掐了把艾小草的脸颊,后者缓缓眨了下干涩的眼睛,转动眼珠,视线落到陌生的沙发上,这才惊觉原来他们已经从酒吧回到许生家里了。
屋内的布置十分简洁,客厅内就摆放了张沙发、一张餐桌和几把椅子,连个电视机都没有,冷清得看不出一点生活的气息。
许生察觉到他的诧异,揉了下他的脑袋解释:“我平时一个人住,白天睡觉晚上看店的,在家里待的时间不多,就没怎么布置。”
“回头你按你喜欢的布置就成。”
“对了,这两袋东西是什么?我看你拎着来店里的。”
许生晃了晃手里提着的袋子,艾小草这才想起来有一袋是要给谢樊天的,但因为自己在听到那番话后一直魂不守舍的,导致忘了这茬。
“这是我老板给你和谢樊天的,说是感谢你们带他上分。”
许生颔首,将手里的东西寻了处放下。
“行,明天我让他来店里拿。”
许生盯着艾小草瞧了一会儿,倏得伸手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仰头看向自己。
“还有其他事吗?”
“啊?应该……没有了吧。”
“那我们现在该谈谈你的事了。”
艾小草身形僵硬了一瞬,对上他哥深邃的瞳孔,垂下眼帘睫毛轻颤,哑声道:“哥,你这六年每年都要去求根红绳是吗?”
许生眸底划过一丝意外,但还是很干脆地承认:“嗯,谢樊天跟你说的?”
艾小草的声音极轻,细听之下尾音都在打着颤:“是……为了我吗?”
许生见状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轻敲了下他的额头,牵着他的手走进房间。
他取过床头柜上摆放着的木质长盒,掀开盖子盒子底下铺着块绒质布,上面井井有条地躺着六根红绳,编织的全部都是平安结,无一例外。
“本来不想跟你说的,想着今年再去给你编一根让你戴上的。”
“为什么……不想跟我说?”
艾小草眼圈泛红地凝视着那六根红绳,那是许生抱着期望侥幸等待的六年。
许生放下盒子,捧起他的脸亲了一下他的眼尾,神色无奈。
“我就是怕你这样所以才不想让你知道。我做这些不是为了感动谁,就是图个吉利安心罢了,你别想太多。”
艾小草一头扎进许生怀里哽咽道:“哥,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你怎么……怎么就这么好啊……”
“我真的……不值得的……”
许生蹙眉轻啧一声,强硬地掰起艾小草的脸,额头抵住他的额头,看着他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语气沉沉:“艾小草,不准再说这种话。”
“在我这里,你值得最好的,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他低头轻柔地啄吻着艾小草被浸湿成一簇一簇的睫毛。
“你是上天赐给哥最珍贵、最宝贝的礼物,你明白吗?”
艾小草抬手抚上许生右脸的伤疤,颤抖的指尖细细描摹着那里的痕迹,仰头哆嗦着亲上了他哥的嘴唇。
他哥之于他,就像是他之于他哥。
他哥又何尝不是上天赐给他最珍贵、最宝贝的礼物呢?
“哥,你这边什么时候能处理好啊?”
艾小草见许生洗完澡穿着睡衣进来,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冲他伸手。
许生走到床边坐下,将人一把搂进怀里,艾小草顺势环住了他的腰。
他的嘴唇轻碰了下艾小草的发顶,扬眉哼笑了声:“就这么离不开哥?”
艾小草往他怀里拱了拱,声音还带着点儿鼻音。
“嗯,离不开哥。哥不在身边饭也不想吃,觉也睡不好。”
艾小草说的是实话,要不是家里的饭是许生亲手做的,他压根儿就没什么胃口吃。
要不是睡觉时俩人挂着视频,他恐怕又得日日梦魇或者睁眼到天亮。
总之,他就是离不开他哥。
许生听着艾小草黏人的语气,心下顿时一片柔软,揉了揉他的脑袋。
“行了,不逗你了。周日下午我跟你一起回去。”
艾小草双眼倏得一亮,赶忙从他怀里抬起头。
“真的吗?你这里事情都忙完了?”
“重要的事情都忙完了,剩余的一些琐事交给店员就行。”
艾小草捧着许生的脸吧唧亲了口,笑得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儿,眼尾还有些红。
“哥,你真好。”
周天艾小草和许生刚下飞机就接到了魏骁的电话。
“小草,上次公司聚餐咱俩不是拿错袋子了嘛,后面虽然换回来了,但我好像落了个U盘在你那儿,你那袋子里有没有啊?”
那天他和魏骁都背着公司统一发给员工、印有公司logo的帆布袋,一时给拿混了,回了家才发现,第二天去公司换了回来。
“U盘?这我不太清楚,我回去帮你找找吧。”
“谢啦小草!就一个纯黑的U盘,你要是找到了的话麻烦明天帮我带到公司啊,里面的资料我这几天得用。”
本来俩人是打算直接回许生家的,这下艾小草只能回趟家帮魏骁找U盘了。
“哥,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去找就行。”
他们家是两个方向,许生手里还提着行李,跑来跑去的也不方便,艾小草便想着和人分头行动。
许生挑了下眉:“真不要哥陪啊?”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干啥都要人陪着。行了行了,哥你快回去吧,记得把我装红绳的盒子放放好哈!别磕着碰着了!”
红绳本来就是许生给艾小草编的,既然人开口要了,那肯定没有不给的道理。
艾小草这俩天闲着没事就捧着那盒子傻乐,要不是许生拦着,估计他得抱着个盒子上飞机。
“行,知道了。”
许生有些好笑地拍了下他的脑袋。
“找到U盘了就赶紧回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艾小草被许生这句话钓得抓心挠肺,然而无论他怎么撒泼打滚都撬不开许生的嘴,只得在上车前幽怨地瞪了他哥一眼,后者好整以暇地目送着他,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
都到家门口了,艾小草还在琢磨着他哥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钥匙插进门锁还没来得及拧,门便被人从里拉开。
猝不及防地对上女人阴晴不定的脸色,他不由面露错愕。
“妈?”——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变故 “只要我死了,就都结束了。”……
陈红丽上下打量着艾小草, 见他两手空空不咸不淡地问了句:“去哪儿了?”
“就……跟朋友出去了一趟。”
陈红丽没说话,侧身让他进来,他以为陈红丽只是随口一问, 也没多想。
“妈, 你回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讲一声啊?”
陈红丽凉凉地盯着他, 闻言倏得发出一声冷笑:“跟你讲干什么?好让你们提前做足准备是吧?”
艾小草身子一僵, 抱着一丝侥幸勉强道:“妈,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太懂?”
清脆又沉闷的声响在屋内响起, 他的脑袋被冲击力甩向一侧,脸上灼烧似的疼痛近乎麻木, 耳旁持续着嗡鸣。
他愕然片刻,直至唇齿间溢出腥甜才艰难开口:“妈……”
“别叫我妈!老娘现在听到这个称呼就觉得恶心!”
“要不是我今天在机场撞见你们, 你还要瞒着老娘多久!”
艾小草喉结滚动, 声音嘶哑得仿佛指甲划过粗粝的墙面:“我和他……”
“闭嘴!我不想听到你们的事!艾小草, 当初送你去治病你不是说已经治好了吗?怎么?现在是又复发了?”
陈红丽说着就掏出手机翻找电话,嘴里呢喃道:“既然复发了那就再送进去治,老娘就不信了,还治不好你这个病了。”
艾小草开始克制不住地颤抖,全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痉挛着、抽搐着,眼前浮现出在戒同所里经历的一幕幕。
那里没有人会把你当作正常人,他们坚定不移地认为你有病, 并且病得无可救药,罪大恶极。
尊严被他们踩在脚底碾碎, 曾经深信不疑的事情开始动摇,支撑着自己的信念摇摇欲坠直至彻底崩塌。
眼看着陈红丽已经翻到电话就要按下拨通,他双膝一软跪了下去,死死抓着陈红丽的胳膊, 声音染上了哭腔。
“妈,我求求你,求求你别再把我送到那里去。”
“我没病,我真的没病,就算我有病我的病也好不了了,妈,求你了……”
陈红丽怔愣一瞬,听到这话猛得甩开他的手,高声厉喝:“你有病也好不了是什么意思?艾小草,你是疯了吗!”
他仰头望向陈红丽惊怒的脸庞,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落下,视线模糊成了一片。
“妈,我真的喜欢他,我不能没有他,我离不开他,就算再把我送进去我还是忘不掉他。”
“我以为我忘记了,但我看到他还是忍不住……我努力过了,但我真的……我做不到啊……”
“妈,你打我吧,骂我吧,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但是我真的……我真的改不掉,我就是个天生的同性恋,我没法改正,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陈红丽怔忪地望着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艾小草,她已经有多少年没见到他哭成这样了?
艾小草从小就不怎么哭,哪怕受了欺负,别家欺负他的孩子哭哭啼啼地恶人先告状,而他只会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上次见到他哭,应该还是六年前她撞破他和许生的事情,她扇了他两巴掌,没忍住将那些一直埋藏在心底的真相全盘托出。
那时的艾小草只是红了眼眶,远远不及现在来得这样猛烈、悲怮。
她垂眼看向艾小草通红的眼圈,他的脸上爬满泪痕,肩膀剧烈起伏,攥着她裤脚的手指指节用力到发白,手背上的青筋一抽一抽地跳动着。
她望着那双和她姐姐近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下垂眼,心脏短暂地软和片刻,又忽得想起了姐姐死时的惨状。
冰冷的手术台上,女人静静地躺在那里,往日红润的唇瓣毫无血色,碎发被汗水浸湿凌乱地黏在脸颊,眉心高高隆起,恍若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顷刻间,一桶冷水从头顶倾泻而下,浑身血液变得冰凉。
她咬牙狠狠踢开艾小草的手,怒目圆睁,眼底猩红。
“你们必须分开!艾小草,你不能是个同性恋,绝对不行!”
“她为了生下你连命都没了!你怎么能是个同性恋!你怎么能跟你那人渣父亲一样!你这样子对得起她吗!对得起她为你付出的生命吗!”
“我不管别人是不是同性恋,但是你不行,你绝对不可以是!”
是啊,他的母亲被同性恋骗婚,又为了生下自己这个同性恋难产而死,他的母亲一辈子都毁在了同性恋手里,他怎么还能做个同性恋呢?
可是,可是他真的没有办法。
他离不开他哥,不想看到他哥伤心,他真的很想留在他哥身边,他想和他哥过一辈子。
为什么?为什么他没办法让所有人都满意?为什么所有人都因为他变得痛苦不幸?
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可以解决一切吗……
许生布置好家里,摸了摸口袋里丝绒质地的戒指盒,翘起唇角轻笑了一下。
烧饭的间隙他给艾小草发了条短信,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回复,想着对方可能没看到,也就没急着再发消息,随手将手机搁在了一旁。
等最后一道菜出锅,他洗干净手,拿起手机看了眼消息列表,并没有看到预想之中的回复。
此时距离他和艾小草分开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他蹙眉给人打了通电话,对面一直无人接听。
他这才察觉到事情似乎隐隐有些不对劲儿。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脱下围裙下楼打了辆车,期间给魏骁甩了通电话,问他艾小草有没有跟他联系过。
魏骁就在他们刚落地时跟艾小草联系过一次。
之后他想着打电话问问艾小草找到了没,要是没找到他再好好想想究竟把U盘丢哪儿了,结果连着打了两通电话都没人接,他以为对方有什么事就没再打了。
许生挂断电话后又催促了下司机师傅,然而现在正值晚高峰,车子堵得不行,他再心急也没用。
他闭了闭眼,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成拳,青筋可怖地凸起。
等车子开到艾小草家门口,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了,此时距离艾小草失联将近四个小时。
期间他反复点开艾小草的消息界面,电话接连不断地打过去,对面始终只有冰冷机械的女声。
“小伙子,这是跟女朋友吵架了?”
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看着许生眉宇间掩饰不住的焦急担忧,开口劝解道:“小情侣之间有摩擦吵吵架架都是正常的,端正态度认个错再好好哄哄人,只要没触及到底线,没什么是过不去的……”
司机师傅自个儿在那里叨叨了一路,见许生全程一言不发也不在意。
下了车许生走进小巷,此时天色已经全部暗了下来,巷子里黑漆漆的没有灯,他只能打着手电走。
老旧破败的小巷内堆满杂物,脏乱不堪,时不时有野猫窜过,空间狭小得仅能单人通行,像许生这样人高马大的还得微微侧过身才行。
这是许生第一次走进这里,就连具体门牌号都是他向艾小草老板要的。
巷子两侧乌泱泱的居民楼近乎遮挡住了天空,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覆着苔藓霉斑的墙皮脱落,留下斑驳的痕迹。
年代久远的木质楼梯嘎吱作响,许生走到一扇门前停下,门下的缝隙里泄露出了一丝亮光。
他敲响了掉漆的大门,隔音效果不怎么好的门内,脚步声由远及近,门被拉开的同时伴随而来的是一声不耐烦的“谁啊”。
陈红丽看到许生明显愣了愣,面露不善。
“你来做什么?”
许生也不客套,直奔主题:“陈姨,我来找小草。”
“他不想见你,你别再来找他了,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陈红丽说着就要关门,许生眼疾手快地将手插进门缝挡了一下。
陈红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连忙重新拉开门,柳眉倒竖:“你有病吧?老娘都说了他不想见你,你还想干什么!”
深紫色的淤青在许生的手指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然而他连眉心都没蹙一下,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
“陈姨,让我和他见一面吧。”
“如果他亲口说再也不想见我,我绝对不多做纠缠,从此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们。”
陈红丽见他一副油盐不进,不见着人誓不罢休的模样,咬牙切齿道:“行,你等着,我去叫他出来。”
她沉着脸转身走到艾小草房前,拍了拍门:“艾小草,你出来跟他讲清楚,说你以后都不会再见他!”
“你今天必须在老娘面前跟他断干净,听见没有!”
陈红丽拍了半天门都没见里头有什么动静,拧动把手却发现门被从里面反锁了。
“艾小草,你别给我装死,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给老娘滚出来!”
站在门外的许生听到陈红丽的喊声,心下一紧,大步流星地冲了进去。
他见陈红丽一边拍门一边疯狂地拧动门把手,心底顿时升起了种不祥的预感。
他将陈红丽扯到一边,拧着门把手拍了拍门,朝里面沉声道:“艾小草,开门。”
门内安静得落针可闻,不祥的预感更甚。
“房门钥匙给我。”
“你……”
“闭嘴!”
许生面色凝重,眼底赤红,神色阴沉得可怕。
陈红丽从以前开始就有些莫名地怵许生,此刻许生身上的气势较之以往更为凌厉,右脸上的伤疤看起来愈发扭曲恐怖。
她木木地嚅动了下嘴唇,回房间翻出了艾小草房间的备用钥匙。
随着钥匙插进门锁一声“咔哒”落下,房门打开的瞬间房间里的场景骤然落入眼中,许生瞳孔紧缩,心脏高高悬起,仿佛随时都会摔落在地七零八碎。
“艾小草,你在做什么!”
惊惧的声音让坐在窗台上愣神的艾小草缓缓扭头,看向闯进来的二人。
他的瞳孔涣散毫无焦距,视线虚虚地落在他们身上,像是在看着他们,又似是在盯着一团空气。
许生下意识放轻了呼吸,小心翼翼地踱步挪向他。
明明几小时前艾小草还站在自己面前跟自己撒泼打滚,生龙活虎的,此刻却是面色苍白,整个人迅速消瘦了一圈。
冷风透过敞开的窗户灌进他的衣领,鼓起的衣服底下,他的身形单薄如纸,彷若下一秒就要随风飘去。
“小狗,过来跟哥回家好不好?哥来接你回家。”
许生竭力克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轻声哄着,每一个字都带上了细微的破音。
艾小草却好似没听见他的声音,讷讷地自言自语:“所有人都因为我变得痛苦。”
许生心脏疼得厉害,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伸出的手在空中颤栗,哑着嗓子继续哄道:“你没有错,这不是你的错。”
“小狗听话,先跟哥回家好不好?”
“你不是最喜欢吃哥做的蛋炒饭吗?哥给你做一辈子好不好?”
“你不是很喜欢王宇飞家里的大黄吗?我们以后也一起养一只好不好?”
“你想要什么哥都会帮你实现,所以……跟哥回家好吗?”
“求你了,小狗……”
许生的喉间压抑着哽咽,艾小草却恍若未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低声呢喃着:“只要我死了,就都结束了,都结束了……”
就在许生距离艾小草只有一步之遥时,艾小草突然很轻地扯了下唇角。
许生瞳孔震颤,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终是断了。
尖锐的惊叫划破天际,地面在短暂地震动后,重新回归了平静——
作者有话说:还有两章完结
第86章 尘埃落定 “小狗等哥一起回家。”……
女人扶着腰回到家, 一手拿着医院检查单,另一只手神色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她上楼打算回房继续给孩子缝制小衣服,推开门却是看到两个男人交叠在床上,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她难以置信地尖叫出声, 两个男人同时回头, 最底下那张眼含春水的脸赫然正是她的丈夫。
画面一转, 女人躺在手术台上,金属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
“出血量已经达到临界点, 血包呢?血库里没有了吗?”
“产妇失去意识了,准备电击。”
“产妇无法自主生产, 胎儿脐带绕脖三周,准备刨吧。”
……
“胎儿早产呼吸微弱, 有失温迹象, 需要转移至保温箱密切观察。”
“产妇大出血难产, 于2月19日晚上xx点xx分xx秒确认死亡,节哀。”
……
“他是我姐拼命生下的孩子!你个人渣凭什么要带走他!你有什么资格做他的父亲!”
“你这辈子都别想抢走他!我就算倾家荡产,也绝不会让你们把他抢走!”
……
“你确定吗?为了你侄子几乎将所有的家产全砸了进去,你其实……”
“值得,我就算豁出性命也要将小草的抚养权夺过来。”
……
“妈妈,是他先骂了我我才动手打他的。”
“你既然要动手,那你有本事就打得他开不了口啊!现在人爸妈找上门来要医药费, 家里本来就没什么钱,现在又因为你要出去一笔!”
“可是妈妈……”
他也好疼啊。
“闭嘴!以后再发生这种事, 你要么就受着,要么就揍得人开不了口!我们家没钱再管你这些破事!”
……
“小草妈妈,他真的在音乐上很有天赋,如果去了大城市发展, 肯定能在这条路上走得很远。”
“就他?别开玩笑了,他有几斤几两我还是清楚得很。再说了,学音乐能学出个什么名堂?到时自己都养不活了,指不定还要啃老娘的本呢!”
……
“妈,我好像有些听不清了。”
“听不清?那我以后说话大点声,只要没全聋就行,用不着听那么清楚,平日里也够用了。”
……
“我可以和你结婚,但你带着的那个小拖油瓶必须解决了,老子不养别人的孩子。”
“滚蛋!谁稀罕跟你结婚!老娘又不是没人要!艾小草,我们走!”
“妈,我……”
“闭嘴!老娘现在烦着呢!”
……
“那是你叔叔的儿子,叫许生,比你大一岁,以后你就喊人家哥。快叫人,听到没有?”
“叔叔,哥。”
“你耳朵不太好?”
“没……没有啊。”
“我不会告诉他的。”
……
“他很努力,也很聪明。”
“艾小草,我相信你。”
“艾小草,努力点,和我考同一所大学吧。”
……
“小草,我们去看看耳朵吧。”
“怎么,戴个助听器给戴傻了?”
……
“艾小草,新年快乐。”
……
“今天是2月19号,是你生日啊,你忘了吗?”
“一个蛋糕能有几个钱儿,想吃了就说,哥给你买。”
“以后每年生日也都会给你买。”
“嗯,我发誓。”
……
“艾小草,你很好。”
“你真的,哪里都很好。”
……
“要是刚刚那棍子落到你头上,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怎么样?”
“你特么到底有没有……哪怕是一刻考虑过我的感受!”
……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艾小草,我是谁?”
……
“笨狗狗,接个吻连换气都不会。”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亲完就跑?”
……
“是我们赢了,我们是第一。”
“你是我的第一。”
……
“艾小草,每个人都有缺陷和不完美的地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完美的。”
“你才是你生命中的主角,没有人比你自己更重要了。”
“要好好爱自己啊,小草。”
……
“我想你了。”
“谢谢,我的小狗。”
……
“我觉得你很讨人喜欢。”
“至少,我很喜欢。”
……
“醒了?礼物喜欢吗?”
“乖,我做饭呢,戒指没带在房间里放着。”
“这可是你说的,要是以后某人不认账怎么办?”
……
“好,哥知道了。”
“就算我们不在同一个大学也没关系,到时我们在外面租间房一起住,每天依旧可以碰面。”
……
“乖,再忍忍。”
“听话,小狗,这次哥会轻一点的。”
……
“我不是你妈!你妈早就在生你的时候死了!”
“你就跟你那恶心人的父亲一样,当初老娘就应该大冬天的把你丢出去让你活活冻死!”
……
“你觉得同性恋没错?同性恋就是这个世界的异类,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
“你对得起爱你的和你爱的人吗?你以为你是在爱他?不!他只是个被你引上歧途的可怜人!”
“你罪孽深重,但只要你改过自新,一切都还来得及。”
……
“小草乖,哥在这儿,哥会一直陪着你的。”
“小狗,别再丢下哥了。”
……
“你们必须分开!艾小草,你不能是个同性恋,你绝对不行!”
“我不管别人是不是同性恋,但你不行,你绝对不可以是!”
……
“小狗,跟哥回家好不好?”
“哥来接你回家。”
“求你了,小狗……”
……
过往的片段在眼前一一划过,最终定格在了他跳下去的那一幕,仿佛慢镜头般格外清晰。
他望着他哥毫不犹豫地跳出窗户,伸手将他死死护在怀里,耳旁寒风呼啸刮着脸颊生疼。
冰凉的唇瓣贴着耳廓,低哑的声线伴随着风声飘进耳道,眼泪本要溢出眼眶,却又因为头朝下的姿势倒流了回去。
“哥陪你。”
……
艾小草的眼珠在薄薄的眼皮底下动了动,随后掀起眼皮缓缓睁开。
头顶刺目的白炽灯让他下意识眯起眼睛,待适应了光线后这才打量起了周遭的环境。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床头柜上摆放着果篮花束,吊瓶里的点滴液还剩大半,监测仪上显示着绿色曲折的线条。
他动了动僵硬的手指,酸痛感瞬间席卷全身,浑身上下像是被人打过似的,肌肉酸胀得厉害,胳膊上裹着绷带。
他蹙眉倒吸了一口凉气,病房的门倏然被人推开。
朝他走来的陈红丽似乎在说着什么,换作平时他或许能看出这简单的口型,但如今他的大脑昏昏沉沉无法思考,只能迟钝地发出了个“啊”的音节。
陈红丽愣了一瞬,视线挪向他空荡荡的耳朵,掏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打字,随后举到他面前。
【口渴了没?要喝水吗?】
艾小草抿了抿干燥到起皮的嘴唇,点了点头。
陈红丽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上,小心翼翼地扶着艾小草从床上坐了起来,塞了个枕头垫在他身后,将水杯递到唇边喂他喝了几口水。
期间他近距离地观察起了陈红丽,惊奇地发现对方竟然是难得的素面朝天。没了化妆品的遮掩,眼角的几条细纹显而易见,皮肤也变得黯淡无光。
陈红丽在外面一向都是光鲜亮丽的,第一次见她如此,艾小草顿时有些说不上来的心酸。
等这一切做完后,陈红丽本想扶他躺下,他看出对方的意图轻摇了摇头。
陈红丽只得作罢,替他掖了下被角。
“妈……我哥呢?”
艾小草艰涩开口,嗓子嘶哑得像是生了锈的齿轮。
陈红丽看了他一眼,又在备忘录上打起了字。
【他伤得比你重,还没醒,刚脱离危险。】
艾小草顿时慌了神,着急忙慌地就要从床上下来,结果刚撑起身子,身体一软又跌了回去。
“妈,你带我去看看他好不好?就一眼,我就去看他一眼,求你了,妈……”
他本以为陈红丽不会同意,没曾想对方只是神色复杂地凝视了自己半晌,随即默不作声地出去找医护人员进来帮忙,合力将他搬到了轮椅上。
陈红丽推着他来到许生的病房,一进门他就忍不住鼻子发酸,红了眼眶。
病床上的许生脑袋缠绕着厚厚的纱布,两条腿裹着石膏被吊在半空,阖上的眼睛一动不动,白炽灯照在他的脸上,衬得面色愈发惨白,毫无生气。
艾小草从来没有见过许生这么脆弱易碎的模样,就好似随时都会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死死咬住下唇,待指尖触碰到许生冰凉的皮肤,喉间终是克制不住溢出了哽咽。
他颤颤巍巍地将对方体温偏低的手捧在手心,泪水滴落在手背,又顺着手背滑落至床单,形成了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躬下身子额头抵着许生的手背,病号服下两块突起的肩胛骨小幅度地震颤着,恍若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哥,对不起,我错了。”
“我再也不会这样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听你的话。”
“你不是说要带我回家吗?”
“哥,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小狗等哥一起回家……”
陈红丽不知何时出了病房,倚靠着合上的房门,抬手捂住眼睛,沉重地叹了口气。
“我说小草,你们哥俩儿真的是要吓死个人啊!”
“我在家睡觉睡到一半,突然被医院一个电话叫醒,说是许生下了病危通知,吓得我魂都没了,第一反应还以为遇到诈骗电话了!”
“我赶紧给向叙打了通电话让他过来帮忙看看,坐了最近的一班航班从首都赶过来。”
“幸好没什么事,不然……老子是真的要被你俩吓得心梗了!”
谢樊天坐在病床边给艾小草削着苹果,嘴里絮絮叨叨地抱怨着他们兄弟俩真是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
艾小草接过削好的苹果,语气诚恳:“谢樊天,谢谢。”
谢樊天毫不在意地挥挥手,咧嘴一笑。
“嗐,你们要真想谢我就都快点儿好起来。等出院了记得请我吃饭,这回我铁定要好好敲诈你们一笔!”
艾小草被他感染,也跟着弯起眼角,应了声“好”。
“不过你俩也真是的,究竟发生了啥事啊?都到了寻死觅活的地步!”
“小草,你要知道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只要人还活着,就还有希望。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艾小草没有打断谢樊天,听着对方苦口婆心地劝说,心下一暖,郑重道:“嗯,我知道,以后再也不会了。”
谢樊天还想说些什么,房门倏得被人拉开,向叙站在门口望向床上苹果啃到一半的艾小草,神情激动。
“许生醒了!”——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