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语气还能再得意一点?”
“我想,你谈了两段恋爱,哪一段更快乐,叔叔应该是看得一清二楚。”
“那你了不起咯。”
“一般吧。你满意就行。”梁净川勾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床边带,低声笑问,“目前还满意吗?”
“你变成哑巴我会更满意一点。”
房间大灯揿灭,两人在床上躺了下来。
面对着面,如同上回,鼻息轻拂,目光相望,自然而然地靠近,亲一下再远离。
“烟烟,我要替自己澄清。”
“什么?”
“我的想象,远远没有你今天的表现这么……”
“闭嘴。”她不知道他是要说“狂野”、“开放”还是“大胆”,关键词她不想听,于是直接呵止。
梁净川轻笑,“明年还有吗?”
“当然没有了。想什么呢,还想一年一次。”
梁净川扬扬眉,仿佛也不甚在意。
他在她的眼睛里沉溺片刻,忽说:“刚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很害怕睡着。”
“怎么呢。”
“怕醒了发现回档了。”
轻轻的笑声浮荡于他的鼻尖,她问:“那现在呢?”
“回档了也不怕。大不了再追你一次。”
“……才不会再答应你。”
“那就追一百次。”
“是要把我烦死吗?”
什么时候睡着的,蓝烟已经忘记。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还是在高中时期,仿佛是在一个落雨的周末,她和梁净川并排坐在书桌前写作业。
桌上两杯奶茶,她的三分糖,他的无糖。
肘下试卷进度迟滞,因为她总会去看他。
拿自动铅笔戳一戳他的手臂,他低下头来,“嗯”声询问。她不说话,只将铅笔横移到他的眼前,想要看一看,他的长睫毛能否承得住这支笔。
手腕被捉住,他的脸骤然凑近。
天光灰淡,窗外的树上似乎栖息着躲雨的鸟,一瞬扑簌,天地俱寂。
蓝烟睁眼,一时不辨梦境与现实。
梦的细节太真实,她第一时间伸臂去碰身侧的被子,想跟他分享,发现是空的。
一瞬间竟莫名地慌张了一下。
坐起身,目之所及的陈设,是在梁净川的房间,才放下心来。
她起身走去窗边,拉开了窗帘,才发现天色铅灰,外面真的在下雨。
视线远眺,看见远处落雨的梧桐,不知道它的叶子里,是不是藏着她梦里面的那只小鸟。
撑臂看了一会儿,正欲离开房间去洗漱,看见书桌上放了一只白色的信封,清劲字迹,写着“致蓝烟”。
蓝烟愣了一下,拿起信封,从封口处取出里面的信,一边展开,一边在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烟烟:
答应给你的情书,改了又改,总是不满意。
莫名失眠,所以夜半起来,偷偷跑进你的房间,写下了这封信。
实际上,这并不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
高考前、你即将远去北城的前夕、你二十一岁生日……我写过很多封,手写的,电子的,只存储于备忘录里的……但在得知你谈恋爱的那天晚上,我喝醉酒,把它们全部销毁了。
没有备份。
我试着回忆以前写下的内容,并不后悔自己销毁的举动,因为懦夫的乞怜,配不上你的垂青。
回溯过去,或许我性格造就的漫长遗憾,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埋下伏笔。
那时我还不认识你,但已经记住了你流泪的眼睛,你还不是我的“妹妹”,只是我师出无名的春天。
从洗手间门口到包厢门口的这一段距离,我原本可以有不止一次机会,率先拦住你,问出你的名字,哪怕被你厌恶——我想要认识你,在你成为我妹妹之前。
此后,还有无数次可以剖白心迹的机会,都被我浪费。
我发现你在中秋夜独自“出逃”;
你在水族箱前,为一条落单的小鱼主持公道;
我在考试考砸的暴雨傍晚,借送伞之名去画室看你;
落霜的清晨,碰巧跟早起的你在同个站台等公交;
元旦去广场倒计时,我站在你身后,汹涌人群一次一次把我推向你;
你学校附近,跟你走完五百米的美食街;
出境的飞机上,长达四小时的航程,我不止一次抬高肩膀,让睡着的你暂靠……
每一次理应都是最好的时机,但我囿于身份的限制,惧于告白后一切再难逆转,所以一再延误。
直到你身边有了别人,我才清醒,所有阻滞我走向你的理由,都只是我为自己的怯懦找的借口。
我明明比谁都清楚,拒人千里只是你的表象,我也不止一次,目睹过你柔软、善良的本质。
时间无法逆转,所幸一切从现在开始刚刚好。
烟烟,谢谢你愿意爱我。
我厌恶你闭眼之后的漫长黑夜,厌恶不被你注视的每一个瞬间,厌恶氧气占据你每一秒的呼吸,厌恶可以得你微笑的世间一切。
因为我的黑夜、眼睛、氧气……以及一切,都只是你。
有天周末,我坐在沙发上看书,你坐在我旁边画画。
任何时候,只要我抬头,你就在我的视野之中。
房间里有你我的书、你喜欢喝的茶、你画的小画、你的企鹅朋友“袅袅”,我送你的CD机、还没处理的晚餐食材、一整盒的酸草莓,花瓶里半凋谢的花、另一只下落不明的袜子、垃圾桶旁边被你投歪的纸团……
我想把这样的日子,再过18250次。
L
5月25日凌晨】
蓝烟匆匆地把信看完一遍,又仔细地看了第二遍。
叠好放回信封,匆匆洗漱,回自己房间换了衣服,走出门。
在客厅里碰上从厨房走出来的蓝骏文,立即刹住脚步。
“爸……”蓝烟不自在地打声招呼,“……梁净川呢?”
蓝骏文看她的目光难免有几分复杂,“他下去给你买早餐去了,说你想吃六中附近那家包子铺的藕丁包子。”
昨晚困到迷糊时的随口一提,没想到梁净川记到了心里。
“他出门带伞了吗?”
“好像没有。”
“我……”蓝烟往门口挪去,“我去给他送伞。”
蓝骏文的表情,用“一言难尽”已不足形容,“……去吧。”
蓝烟点点头,已走到玄关,又立住脚步,“爸。”
蓝骏文顿步朝她望来。
“想找你要一件东西。”
“嗯?”
“我妈送给你的手表。”
蓝骏文愣了一下,“这个?”
他挽起条纹衬衫的衣袖,把手腕露了出来,那块遍布划痕的石英表,仍然套在他的手腕上。
蓝烟也是怔然:“你不是换了一块吗……”
“送去修,临时戴的。”蓝骏文说。
心头微潮,待情绪稍稍平复,蓝烟才开口:“你老是戴着这块表,阿姨不会介意吗?”
“她说过她不介意……”
“她可以不介意,但你不能就这样心安理得。你总是这样……”
蓝骏文默默听训,讷然不语。
蓝烟走回到他面前,捉住他的手腕,解开表扣,摘了下来,套到了自己腕上。大了些,或许明日可以找个工匠,改一改表带长度。
“送给我,以后我来戴。”蓝烟说道,“叫阿姨送你一块新的。”
蓝骏文笑了笑,闷声“嗯”了一声。
“我去接人了。”蓝烟往门口走去。
“午饭想吃什么?”
“你做的都可以!”
蓝烟从伞桶里抽出一柄长柄伞,打开门。
轻快的脚步声回荡于楼梯间内。
到了楼下,把门推开,撑起黑伞。
没走到一百米,落雨的树荫下走出来一个人。
黑色的薄款防风外套,水雾聚集,变作水珠滚落下去。
头发微湿,眉目深黑,在望见她的第一眼时,冷峭的眼睛里,瞬间笑意浮现。
她转身便往回走。
他两步赶上来,挤入她的伞下,搂住她的肩膀,低头,轻声笑问:“去接我啊?”
是的。
这次不会再迷路。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正文至此完结,感谢大家~
忍不住在作话里面抒发一下感言。
今年下半年的状态一直不太好,对自己的能力和热爱的程度,都产生过一些动摇。
几乎是赶鸭子上架地开了这篇文,但写着写着,就再度从这种搭建世界的纯粹中,找到了平静的快乐,于是焦虑也好了,焦虑引起的暴饮暴食也好了……
我好像还是,只会做写文这一件事,也只喜欢写文这一件事。
认清了这一点以后,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如果写文就是我的“阿贝贝”,那么一辈子也不戒除它,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我而言,《窃蓝》这本书,也是我的修复师。
谢谢烟烟和阿川,也谢谢一起陪我完成这个有关于“修复和治愈”的故事的大家。
谢谢所有的留评,也谢谢所有默默无言的订阅支持-
番外会写到求婚,婚礼要不要写可能要看有没有灵感。
然后大家要的高中if线,也会开“时光机”满足烟烟。
休息一天,周四开始更新随榜日更番外-
爱你们,1314个小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