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回到南江县,苏清的日子变得清闲许多。
这里有费开宇跟祝芳洁两人,手底下从书里到差役,甚至各村村长乡勇,基本都是苏清的人,大事小情都不用她操心。
而且梅娘心疼她,每日都做各种好吃的,说让她长胖些才好。
不过最让苏清惊喜的,还是弟弟苏澄。
苏澄今年已经九岁,从五岁开始读书,至今正好四年。
四书五经他读了大半不说,书房里诸子百家的书籍也看了不少。
年近九岁,就已经能做文章了。
以苏清如今的眼里来看,已然不错。
只是这手字,分明是学她。
苏清觉得好笑,让弟弟继续读:“等你再大些,就能帮姐姐了。”
苏澄一个劲点头。
他的榜样就是自己姐姐!
苏澄情况不错。
今年十四岁的苏溪稍显逊色,而且整个人话不多。
应该是小时候被他爹打得狠了。
好在读书还算用功,明年就能试试童试,若能考出来,他跟他娘日子会更好些。
对比苏家孩子,梅家两兄妹则活泼不少。
去年刚来的时候,两人看着又黑又瘦,现在养的白白胖胖,性子也跟在家时一样。
故而在白家学医,不仅学了医书,还交到不少好朋友。
平日就是他们两个带着苏澄苏溪出去玩。
南江县太平安稳。
孩子们结伴出去玩,也不是什么大事。
梅娘感慨道:“我就说,他们小时候也没那么小心翼翼,看来在家的时候,是饿狠了。”
苏清点头,又道:“娘你放心,我托了叶家商行,他们有车马咱们老家通民府,那边现在不缺吃穿。”
梅娘诧异。
平日都是她管老家的事。
不管夫家还是娘家,也都有寄银子寄衣料。
没想到女儿又添了层保障。
苏清之前是不管的。
但表弟表妹过来,让她更加意识到老家情况艰难。
不管外祖还是祖母。
他们都是轻易不张口的。
还是这边主动点好。
外面世道艰难,他们视而不见。
梅娘搂着女儿,家里上上下下,都是女儿撑起来。
她如何不为清清骄傲。
闲适的日子很快过去。
暂管皋青州的崔大人时不时来信,想找人接替。
“大人派人来需要时间,交接也需要时间。”
“现在都七月二十了,大人您选好合适的人了吗?”
苏清无奈。
好好的皋青州不要,就惦记依松县的粮食。
但苏清也明白。
崔大人做事有始有终,他想看到依松县的丰收,也想让当地百姓过得更好。
可她手头真的没人啊。
皋青州需要官员。
南江县这边也需要再安排人手。
马上就是乡试,代县令费开宇,应该要去考举人了。
苏清把费开宇喊到书房,聊的也是这件事。
没想到对方一脸愁容,说出来的话,也让苏清有些吃惊。
“大人,我能不能不去考举人了。”费开宇直接道。
苏清诧异道:“怎么了?没复习好?”
大考之前临阵退缩,也是有的。
费开宇也不跟苏大人客气,直接坐下来道:“是觉得没什么用处。”
“大人,按照科举出题之法,来考四书五经。真的能当个好官吗?”
“就那个考法,真的能选出合适的人才吗?尤其是如今的状况。”
费开宇并不是否认四书五经,否则这些经典。
而是在经历那么多事后,发现读书很重要,但重要的不是为了科举,而是学到里面的至理名言。
费开宇说了一大通,自己都觉得语无伦次。
苏清则道:“不管怎么样,如今科举选拔人才,还是无可替代的。”
“你要想好了,不考乡试,只做此地县令,以后极难升迁。”
“若能考上,不管以后我在不在这,你都有机会再进一步。”
这也是费开宇纠结的地方。
倘若苏大人一辈子都在广乐府就好了。
那样他做什么都可以。
考不考举人,区别也不大。
反正都是守令爱民。
苏大人怎么就不能成为广乐府的土皇帝呢!
这个想法一出,费开宇就觉得自己大逆不道。
但思索良久,他还是放弃了。
什么科举,他不去了。
“大人,以后您不管去哪,都让我当您的书吏吧。”费开宇一脸恳切,“只要有您一句话,给我状元我都不当!”
对费开宇来说,如果几年前有人告诉他,他会放弃科举,那他肯定不会信的。
这可是改变人生命运的机会。
他们终其一生,都在追寻这个目标。
现在对他来说,却不是这样的。
秀才的也好,举人也好。
甚至没有功名的人也行。
只要能守令爱民,能让地方稳定,百姓安稳度日,都是好的。
而他费开宇想做的,正是这些。
南江县新落户的百姓,刚刚开耕的田地。
以及如今药材成了规模,但还要遏制百姓只种药不种田。
这些事,才是更关键的。
可他心里也怕啊。
等苏大人离开这,那他这个县令也是做不成的。
所以说。
只要大人开口,以后让自己做她随从,那他心里就有底气了!
苏清听的哭笑不得。
哪有一心想做随从书吏的。
可费开宇的想法,倒是跟远在皋青州的崔大人异曲同工。
想到皋青州,苏清笑着对费开宇道:“那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什么意思?
费开宇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他迷迷瞪瞪回衙门大堂。
路过县丞堂的时候,正好看到祝县丞在办公,连忙过去说话。
两人共事虽久,但这种不科举的想法,却是头一次讲。
费开宇讲完,祝芳洁脸色不算好,只冷声道:“知道了。”
知道了?
就知道了?
我放弃了什么,你知道吗?!
祝芳洁何等聪明,也不客气:“那是不是要夸夸你,放弃了我等没有的机会?”
放不放弃科举,对祝芳洁来说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自己面前搞的有多大牺牲一样。
费开宇不说话了,忽的有些愧疚。
祝芳洁挥挥手:“跟你无关,不用这般。”
祝芳洁向来是对事不对人的。
这般性格,费开宇着实敬佩。
不过很快,苏大人对他们的安排,让两人都带了惊喜。
苏清打算,让费开宇去皋青州管事。
当然,并非做那里的知州,苏清可没认命知州的权力。
只是让他过去,接替崔大人手头的事,并且成为皋青州一城六县,实际的“地头蛇”。
说白了。
就是有知州的权,但没有知州的名。
甚至连县令的名号都没有。
还不能跟在苏知府左右。
即使这样,费开宇还是极为惊喜。
他科举都不考了,还在乎这些。
他知道皋青州的情况,更知道那边经历了什么。
若是能给当地百姓带来一些改变,他肯定愿意的。
南江县衙门上的守令爱民四个大字,他是真的记到心里。
而且能被派过来,就证明是苏大人的心腹啊!
他能不惊喜吗?!
而祝芳洁,也会从县丞成为县令。
苏清道:“暂代县令,但我会给朝廷上书,请皇上同意。”
要说广乐府如今,已经有不少女书吏。
毕竟自南江县开始,苏清再做知府后,各地都有效仿。
但职位最高的,就是在广乐府府衙的邬杉月邬户司。
不过任命她时,广乐府还是个烂摊子。
朝廷那边也不在意。
如今战事结束,还要再任命一个女县令。
想来京城那边的儒生们,必然有话要说的。
苏清直言:“这是场硬仗,真正的县令任令下来,还需要时间。”
“要耐心,还不能被抓住错漏。”
祝芳洁立刻点头。
给了她这个机会。
她肯定不会放过的,更不会让人夺了去。
可祝芳洁明显还有个疑问。
费开宇忽然道:“不对,苏大人!”
“您让我去考科举,就是给祝大人让位对不对!”
苏清挑眉:“考完秀才考举人,这不是应该的吗。谁能想到你不愿意去。”
说起来。
祝芳洁这条路才是最稳当的。
先在户房做书吏,之后去吏房也做过一段时间。
等邬杉月去府城,她便是户房主事。
再后面职位有所变动。
她顶了费开宇的职位成了祝县丞。
现在一年过去,稳稳当当做代县令。
以这份资历送到京城,也是挑不出什么大错的。
不过苏清没想到,费开宇不想考举人,还要待在这。
还好,皋青州那边缺人。
否则真的难办。
祝芳洁难免眼眶带泪。
她没想到,苏大人考虑的这样周到。
更没想到,她的想法也被苏大人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回到南江县的家中,祝芳洁点燃烛火,独自坐在黑夜当中。
永晟三年,三四月份那会。
她跟着母亲来到南江县的亲戚家,目的是给她寻门亲事。
毕竟在老家山阳府,她的名声已经没了。
肯定找不到好人家。
原因就是,她不想嫁给痴傻的未婚夫。
所谓的未婚夫,从小痴傻,却是瞒着她家,连哄带骗定了娃娃亲。
那一年她才三岁。
等家人得知未婚夫是傻子时,她已经十三了。
当时的她读书明理,自然拒绝。
可家里人斟酌再三,说婚事已定不能退。
而且对方家里良田千顷,财力丰厚,嫁过去不会吃亏。
祝芳洁从小聪慧,自然知道家人为什么同意。
无非看上对方丰厚的彩礼。
可她执意不嫁,一直到拖到十七八。
那家硬是要求娶,甚至想直接抢人。
祝芳洁宁愿上吊也不从的。
还是母亲心软,带着她来到广乐府的亲戚家。
这家亲戚说,此地知县是女子,应该能庇护她,再寻一门亲事,那边就能罢休。
可她没有听话,而是自己偷偷跑去应招衙门书吏。
母亲跟这家亲戚都目瞪口呆,极为不解。
母亲因此还生了场病。
要不是苏大人亲自去看,她肯定不能留在衙门。
但接下来的事,还是让母亲跟亲戚不能理解。
衙门进出的都是男子。
总共加起来,也就邬主事以及她的丫鬟,还有新招来的两个女书吏。
这让本就觉得她有娃娃亲的人家更不愿意。
想要找上门的,多是些要软饭硬吃,不是正经人的。
所以母亲好说歹说,让她辞掉书吏的差事,不如回家算了。
见她一直不同意,老家又有人来接。
祝芳洁的母亲只好垂泪离开。
这家亲戚也借口给她另租了房子。
祝芳洁直接搬家,自己付了租金,住到独门独户的小院里。
直到。
她当上县丞。
“芳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祝芳洁的爹娘走过来,脸上带着和蔼地笑意:“快,家里都没吃饭,就等着你呢。”
祝芳洁小院对面,是个两进的房子。
她全家在去年搬过来的。
因老家山阳府粮价飞涨,家里日渐入不敷出,只能另寻出路。
这倒跟所谓的傻子娃娃亲没什么关系。
那家在看到祝芳洁当了书吏后,就直接了当退亲了。
说什么自己家丢不起这个人。
然而去年,祝芳洁当上南江县县丞。
先是傻子家去祝家求和。
之后是祝家主动搬到南江县。
他们本想让芳姐与他们同住。
祝芳洁自然拒绝,说自己一个人住习惯了。
所以家里就在对门寻了个房子。
而那家亲戚自不用说,现在也是亲热极了。
只是当了县丞。
家里态度就一百八十度转弯。
祝芳洁知道他们的想法,完全不主动不拒绝,更不会用身份帮他们谋利。
但所有人都知道,她这个祝县丞只要在一日,这家里的日子,就会极为太平。
所以她成了这个家的家主。
不满她要退婚的爹。
埋怨她要当书吏的娘。
只有恭恭敬敬的份。
即使她回来的很晚,也要全家等着一起吃饭。
与自己便利的事,祝芳洁也不会拒绝。
只是她有点恶作剧的心态。
等这几家,知道她要当县令了,会不会更谄媚。
算了。
也没什么意思。
有功夫不如多建几个药材作坊。
听苏大人的,他们这里不仅要生产药材,还要做药材加工。
不过这饭嘛,还是要吃的。
“走吧。”祝芳洁开口道。
吃饱饭,继续办公。
祝家一片太平。
费开宇家里则鸡飞狗跳的。
得知他不去考举人,反而要去皋青州“闯荡闯荡”。
家里人只抹眼泪。
这怎么可以啊。
家里这么艰难,全靠他当县令之后,日子好过些。
现在不去考举人更进一步。
反而连县令都不当了,直接去什么皋青州
那边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
十室九空,哀鸿遍野啊。
费开宇却道:“苏知府从那边回来,情况已经没那样差了。”
“那你过去,可有什么官职?”家人问道。
这肯定没有。
广乐府任命一个县令,尚需皇上允准。
何况皋青州的事。
费开宇并不解释太多,只道:“我是辞了官职,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可做,自然是无官无职的。”
果然,这话让费家心如死灰。
只是他们都知道,谁都劝不动眼前人。
还好他们在老家的粮田药材田都不错,吃喝过日子肯定没问题。
但想指望费开宇大富大贵,是不大可能啊。
人家做官,都是越做越大。
费开宇这不仅不当官了,还不考科举。
谁不头疼。
永晟五年,七月二十四。
费开宇离开,祝芳洁当上南江县县令。
费开宇的去向,多数人都不知道。
但有一个女县令的出现,即使只是代县令。
还是让周围州府震动。
一个女的就算了。
怎么又来一个?!
还直接当地方长官!?
就连广乐府内部,也有所讨论。
更让他们诧异的是。
在苏清去往府城之前,对祝芳洁道:“马上八月份,想来很快就要准备明年童试。”
“今年童试,允许女子报名参加。”
“皇上重视科举,咱们必要响应的。”
不对吧?
皇上重视科举,也不是这种重视法吧?!
人家没说过,让女子也报名参加吧?!
这对吗?
无数人满头问号。
苏清留下重磅消息,施施然去往府城。
她相信祝县令可以处理。
而且只有她去了府城,才能压制广乐府之内的反对声音。
至于周围其他地方的嘀咕。
那也要等她在府城衙门了,再跟他们一一争辩。
对祝芳洁当县令,以及女子可以参加童试的消息。
隔壁山阳府的反应自然最大。
原因无他,这女子是山阳府出身,还因抗婚离开。
她本就给当地女子带来极为不好的影响。
现在不仅当了县令,还要招其他女的。
实在是令人发指。
情况是这样的。
山阳府其他女子见祝芳洁抗婚之后,不仅没有恶果,反而越过越好。
整个家族都听她的,甚至追随她去了南江县。
连退婚的傻子未婚夫一家,也对她毕恭毕敬,就差当亲戚走动了。
说好的退婚之后,一辈子就完了。
说好的不听爹娘的话,就没有好前程的。
这怎么说的,跟现实完全不同啊。
一时间,山阳府女子女学兴起。
家里只有女儿的人家最为高兴,恨不得女儿立刻读书成才,当官发家。
至于女子们,自然手不释卷,个个都要读四书五经。
用山阳府知府的话来说:“人心躁动,不堪入目。”
“女子风气败坏至此,皆因祝芳洁!”
所以山阳府知府最反对祝芳洁当县令,代县令都不行!
八月初一,苏清刚到府衙,就看到文书堆山码海的。
隔壁山阳府,石纹州,巴竹府等地,纷纷送来信函。
基本都是斥责苏清所为。
什么纲常伦理,什么三纲五常,什么祖宗之法。
总之一句话。
祝芳洁当县令?
不行。
女子参加童试。
更不行。
山阳府沈知府,就差指着她鼻子骂了。
面对这样多的文书,苏清面不改色。
在她提出这件事的时候,就预料到顺昌国其他地方的反应。
但那些地方如何,她并不怎么在意。
而是让吏司主事魏来帮她看看,广乐府那些官吏强烈反对。
“抱怨几句的,不必多管。”
“心有怨恨的,在年内换掉。”
苏清直接道。
深耕在府城的魏吏司一直低调。
可他自苏清当县令起,就是心腹,自然听令。
魏吏司颇有些恍然大悟。
苏知府确实想提拔祝芳洁,也确实想开女子科举。
更能利用这件事。
来找出心有不满的官吏。
这些人藏得深,平时抓不到,现在倒是都跳出来了。
其实放在以前,苏清懒得管。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她的目标也不一样。
自然要用些非常手段。
苏清回到府衙,先是看了这几个月的差事。
大体上没什么问题。
现在各县都在准备秋收,农具也准备的去齐全。
其中两县今年雨水过多,估计会减产,邬户司备好粮食,到时候看情况运过去。
好在这两地河堤修得不错,工司江主事很早就派人过去盯守,确实没出过事。
几个月的公文看完,苏清还是不能休息。
要把各州府知州知府来信回复了。
云喜绿兰就在旁边陪着,忍不住打盹,还是苏清把他们喊醒:“走吧,回房睡吧。”
出了书房,才看到漫天星辰,万籁俱寂。
第二日信函送出,苏清已然坐到大堂上。
听各部汇报差事。
罗主簿在旁边补充。
三班依旧是武捕头领着,没什么问题。
六房以魏吏司,邬户司,江工司为首。
众人说罢,准备充分的王学政终于能开口了。
王学政脸上既有欣喜,也有焦急。
欣喜是因为,八月十六秋闱在即。
广乐府这边,不论是前期准备,还是学生数量,甚至质量,都远超其他地方。
焦急,因为南江县允许女子参加童试。
不过他知道轻重,汇报的时候只说秋闱。
“京城礼部派来的巡考官主考官七月就已经来了,全都安排在贡院里休息。”
“以梁大人为首,对咱们广乐府秋闱筹备很满意。”
王学政说了许多,最后只隐晦提了嘴。
梁大人他们大体上满意,但对府学里的儒生太少,还是有些意见的。
好在参加科举的考生数量不少,成绩也优异,这才没说什么。
最后是,梁大人他们想见苏知府,问苏知府有没有时间。
礼部梁大人等人过来,苏清知道的,也有公文往来。
但还未正式见面。
算是由王学政牵头,双方见一见。
苏清点头,只道:“那由学政安排时间吧。”
接下来的秋闱确实很重要。
苏清也没打算糊弄。
但梁大人特意要找她见面,却是没想到的。
武捕头那边打听来消息。
说是礼部官员刚来的时候气势汹汹,明显是要挑刺的。
真正到地方了,态度反而温和不少,还夸广乐府治理有方。
不过南江县祝县令跟童试的消息传过来,又是另一回事。
苏清心道,这礼部梁大人他们,在这玩变脸呢。
看来要见她,多半因为祝书吏跟女子童试之事。
苏清既然做,就没打算收手。
尤其是山阳府知府的态度,更无关紧要。
看完人家又寄来的信件,苏清随手丢到一旁。
你们山阳府女子都在读书都想当官,关我什么事啊。
八月初九,正是个好日子。
王学政做了宴席,分别请苏知府跟京城梁大人他们吃酒。
当然,都知道苏知府不能喝酒,给她换成桂花蜜水,其他人也没有意见。
苏清欣然前往。
从京城来的礼部官员们,却多有讨论。
自苏清当了县令之后,他们就多次听过这人的名字。
她当知府,也算万众瞩目。
不过那时候皇上还在金陵,他们这些官员多半在地方,大家无暇想那么多。
现在战事没了。
京城那边,对此多番讨论。
隔三差五就要提一嘴。
不少人对苏清当广乐府知府,还是有意见的。
甚至包括梁大人。
作为礼部官员,他确实认为苏清当知府,并不合时宜。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位梁大人第一个任地,就是在通民府。
就是苏清的老家。
通民府民风淳朴,梁大人印象极佳。
故而对苏清是抱有善意的。
尤其是去年上京任职途中,路过通民府,眼前的景象几乎让他不敢置信。
原本民风淳朴,安居乐业的通民府,竟然变得匪盗丛生。
百姓日子过得极为艰难。
梁大人虽然知道,这不是一个地方的问题,难免感怀伤逝。
因这样的想法,对苏清抱着天然的亲近。
所以不管同僚们如何义愤填膺,他心情还好。
尤其到了广乐府后。
他们期间也路过本府几个县,发现一到广乐府地界,粮价物价,骤然降低。
问了就知道,都是本地府衙调节,不让奸商卖高价。
不过最让他们惊喜的,还是广乐府内的官道一直有人修缮。
所以坐着马车的官员们,终于没那样颠簸了。
尤其是经济较好的几个县,道路平坦笔直,都是这一两年修建的。
“进了广乐府,情况完全不同。”
“这里面竟然也无匪贼,更无流民。”
“人人安居乐业,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了。”
梁大人为首的考官们,都是饱读诗书的。
看了外面的情况,再看看此地风貌,对苏清这个知府自然没话说。
到了府城后,知道苏知府又去其他地方巡查了,心里也暗暗佩服。
美中不足的,就是府学里人员才杂,儒学生只有三分之一。
王学政再三解释,又给他们看了考生的报名人数,以及大家的文章。
这才让众人点头。
直到听见南江县消息传来。
不出意外的话,苏清给祝芳洁请令的文书,已经递上去了。
童试允许女子参加,消息也传到京城。
真不知京城那边如何震怒。
不过在梁大人安抚下,还是让大家冷静。
别的不说,就讲此地的安稳,他们也该听苏知府解释的。
从而有了这次宴会。
众人只见苏清这个年轻官员,笑眯眯走过来,看着如自家晚辈般亲切。
哎,谁家晚辈能有这种出息啊。
自家那些小子,一个比一个荒唐。
女孩家的,倒是没仔细看,只要女红品德不错就好,将来嫁个好人家,给家里增光添彩。
苏清笑着先行了礼,她到底是地方官员,京官都算她上司。
一一行礼,主人王学政安排众人分主宾坐下。
梁大人跟苏清在首位,其他人各自落座。
王学政十分开怀。
秋闱算是他的差事,更是他大展拳脚的时候。
尤其知道其他各地自顾不暇,对秋闱不算重视。
那更是他扬名的好机会啊。
王学政吃了些酒,美滋滋道:“苏大人还记得去徽州的赵知州吗。”
“他们今年遇了水患,秋闱差点停办。硬是东拼西凑,才把秋闱办起来,但很多考生家里都遭了灾,多半考不成了。”
王学政颇有些幸灾乐祸。
当初他想让赵知州带他走,因自己给的贿赂少,那人就是不带。
现在好了,露脸的反而是自己。
不过他刚说完,就见梁大人苏大人都看向他。
苏清甚至放下蜜水杯子,开口道:“不知那边百姓日子如何。”
“托人去问问,等秋收过后,若有余粮可以运过去些。”
此言一出,其中一礼部考官拱手,眼睛有些湿润:“苏大人此话当真?若广乐府能慷慨解囊,我徽州乡亲感激涕零。”
王学政冷汗直冒,吓得酒都醒了。
礼部官员多从科举中选出。
也是今上一贯作风。
而江南一带的科举人才,又不用多说。
他怎么就口无遮拦,嘲笑江南徽州的水患,而且江南那边有水患的,也不知徽州一地。
甚至梁大人老家也在那一带。
没等他找到借口,就听上司苏大人道:“当年广乐府战事,也是各地鼎力相助。”
“如今徽州一带有难,我等会尽绵薄之力。”
“王大人方才所说,倒是提醒我了。”
有苏知府这个台阶,王学政连连点头,赶紧找补几句,还道:“以江南学子的学问,必然能渡过此次难关。”
宴会气氛终于恢复,弹唱的戏子们也敢大喘气了。
梁大人等京官脸色稍缓,就听苏清当真把这事几下,让左右草拟文书出来。
真要捐粮啊?
苏知府确实大度,也确实一心为民。
王学政擦着头上的汗,感激涕零地看向自家上司。
救我性命啊!
多谢长官大人了!
苏清并未多讲,只跟梁大人讨论宴会上的戏曲,并聊些家常。
提到弟弟年幼时,苏清叹口气:“当时家里无人替父亲办差,我才匆匆当了主事。”
“也是机缘巧合,否则也不能养育幼弟,更不会有如今了。”
当年苏清能当上南江县主事。
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她是“子承父业”。
这在儒家看来,一定程度上符合伦理纲常。
一定要说的话,她不是男子。
不过替自己父亲履责,必然会被夸赞。
那问题来了。
这朝堂之上,这庙宇之外,有没有相同的情况。
想守住自己的家业,却苦于有没有男丁继承的。
若自己女儿能接替,也是条出路。
就像苏清这样。
苏清点到即止,并未往下说。
再者,她也不是说给这些人听的,而是让他们传回京城。
传到能从中获利的人耳朵里。
朋友们,自然越多越好。
相信全天下要靠女儿争权的不止一个。
想靠科举出身的女子,甚至家族也不止一个。
这些人拉拢过来。
不仅是她的护身符。
苏清笑着喝茶,更像他们各家的女儿侄女外甥女了。
要不回家看看?
儿子不成器,万一女儿成器呢?
当然,大家也只是暂时想想。
但这个念头只要存在,便谁也阻拦不了。
一顿席面吃过,第二日王学政便早早过来谢自家上司。
“下官真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吃了几杯酒,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王学政解释之后,再次谢过。
苏清道:“此事已然揭过,考官等人很快就要进贡院,你小心照顾,需要什么就同邬户司讲。”
学政连连点头。
不过他也有点好奇。
他们广乐府花销不小。
听说叶家花家的欠款也还清了。
这还没收秋税呢,哪来那么多钱啊。
是武器作坊卖农具挣的吗?
这点苏清就不解释了,让他好好办科举即可
至于农具那边,确实开始盈利。
但因为山阳府的铁矿价格越来越高,花家的生铁价格也越来越高。
他们卖农具的价格却又很低,想也知道没赚多少钱。
现在广乐府看着不错。
还是卖京城宝物卖的。
这本私账在祝芳洁跟苏清手中。
原本的三十六箱物件,送到京城五箱。
四月之前又送到叶山鸣手里九箱,晏总兵又往里添了些。
苏清离开府城这段日子,又运过去十箱。
反正总共算下来,南江县库房里,大概只剩八箱物件,以及苏清手里三百万两银子。
就算这样,其中一百万还要让武捕头派人,送到皋青州的费开宇处。
剩下的银子,用于武器作坊革新院,以及府内额外支出。
幸好有这份“意外之财”。
否则广乐府日子不会这样好过,更不能腾出手,帮徽州等地赈灾。
这些银子,曲折繁琐,弯弯绕绕。
也算用到百姓身上了?
好想再发一次财啊。
可惜让她发财的晏铮州,已经到京城了。
暂时没有消息传过来。
但以皇上的小心眼程度,他的日子肯定不过好。
反正不如在广乐府皋青州自在。
也不知道,他跟顾从斯有没有交际?
真别怪她恶趣味。
今日还看到顾从斯他爹了,也在为秋闱忙碌。
不过现在没有婚约关系,只是普通上下级罢了。
思绪刚放飞一会,苏清又把私账收好。
永晟五年,八月十六。
顺昌国秋闱开始。
今年本地秋闱共计两千三百七十九人参加。
五场考试,连考三日,八月十九中午出考场。
阅卷十日,八月二十九出成绩,三十放榜。
能不能考中,就看这三日了。
因皇上重视科举,顺昌国各地无论什么情况,都将秋闱当做头等要事。
顺昌国历经磨难。
一定能在科举考试里选拔出合适的人才,振兴朝纲。
皇上更会重用这批人才。
反正京城那边是这样讲的。
远在皋青州的费开宇甚至都听说了。
他现在已经接手皋青州州城以及各县差事。
当然明面上也只是个小小书吏。
手头却有苏大人尽量挤出来的一百两银子。
考虑到皋青州兑换不易,大人甚至给他送来现银。
大人说,让他着重收服皋青州十九处铁矿。
武捕头的大儿子,以及文千户手底下的士兵,都供他差遣。
还有文瑞等,极熟悉皋青州情况的官员老吏在暗处帮衬,他肯定会把铁矿握在手中的。
所以自己不科举,又有什么了?
照样有前途啊。
听皇上画大饼,不如听他们苏大人的!
远在府城打掩护的苏清,谁都看不出她背后在做什么“小动作”。
她这个四书五经都没看完的人,被请到贡院里面,进行最后的评卷。
今日八月二十九,考生的前三百名,大概已经排好顺序。
唯有前十,又或者说前三的名次,大家各有争执。
这种情况下请来知府坐镇,也是理所应当的。
考官等人,心里其实有些芥蒂。
苏知府处理政务是一把好手。
但于文章方面,是不是差了点。
她别说秋闱了,就算童试,也没参加过啊。
苏清心里好笑。
不会写,不代表不会看。
现代人的鉴赏能力,还用得着说?
语文课本上,哪一篇不是千古佳作。
再说了,她就算看不出什么,可作为广乐府知府的,这些人就要给这个面子。
苏清一篇篇看过去,还真能说个一二。
当然,也有说错的地方。
都不用她开口,便有夫子帮她找补,王学政更是连连点头,说苏知府果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云喜绿兰都看傻眼了。
之前没在府城,苏姐姐跟之前没区别。
现在官员环绕,大家也太阿谀奉承了吧!
怪不得苏姐姐说,要保持本心,不能被其他人言语迷惑。
苏清心里再次强调一遍这话,拱手对的学问最好的主考官梁大人道:“梁大人当年科举,是会试第四的成绩,我等望尘莫及。”
“如此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吧。”
“主考官梁大人,请您来定。”
梁大人见苏清并非推脱作假,忍不住点头。
要说苏知府的眼力,实在不俗的。
对文章的看法也有独到见解。
没想到她却不揽权,也不恋权。
天底下的官员里有这般品性的,五个指头都数得过来。
难得,太难得了。
若天下的官员,又或者更高位的人,都能如此行事。
顺昌国何愁不太平,何愁不国泰民安。
广乐府的差事,办得实在让他神清气爽。
天底下所有差事,要是都能这样很顺利,那就好了啊。
没有勾心斗角,只想一心把事情办好!
冲着这份品性,回京之后,他都要帮苏知府说说话的!
第62章
广乐府秋闱顺利结束。
两千三百多人参加考试,只取前一百二十人,分甲乙丙三榜,另有二十人增补。
还有一百六十人虽有名次,却封存不提,如果前面考生有问题,才会拆档录用。
考上的举人不胜欢喜,前十名相约拜见知府,学政,以及主考官等人。
除去他们主动拜会,还有礼司跟贡院办的秋闱宴。
上述官员肯定都到场,再有三榜举人由今年案首领着前来赴宴。
以及府学官员夫子等人作陪。
苏清作为主宾,直接去赴宴即可。
另梁大人等几位京城礼部官员,也是主要宾客。
再往下,便是今年秋闱案首,广乐府尚口县的祁安平,祁案首。
今年不过二十二,也就比上次乡试案首顾从斯大一岁。
如此年轻有为,京城官员同他往来颇多。
秋闱第二名,大家都很熟悉了。
广乐府花家小少爷,花景明,今年二十三的他,在举子当中,年纪也不算大。
尤其跟第三名比,这位为南江县秀才,名叫惠容,今年三十三,以前在衙门当官书吏,很是稳重的一个人。
去年年底那会,他就主动辞去职位,专心备考了。
用他的话说,就是他觉得,这次科举肯定能考上。
虽说之前已经拜过。
但秋闱宴上,还是以祁案首,以及第二第三领着,再拜长官考官等人。
苏清是不讲这些繁文缛节的,其他人随着她,让大家各自落座,吃酒看戏即可。
前三名的位置,距离苏清最近。
除了祁案首之外,花景明跟惠容跟苏清都很熟悉,语气颇带了熟稔。
苏清笑着说话,又专门问了祁案首如今住在何处,家里情况可好。
问到这,大家才知道他出身困苦,又因战乱亲人离世,一直在南江县某地私塾读书。
等战事彻底结束,才回了家乡尚口县。
苏清有些疑惑,南江县有如此人才,她怎么不知道?
梁大人也感叹:“你家那种情况,一边做事一边读书,实在辛苦了。”
尚口县彻底脱险,也就不到两年时间,这备考时间如此短。
祁案首的天赋,可见一般。
谁料想,那祁案首竟然微微抬头,眼神带着崇拜。
“实不相瞒,除了永晟元年年初那会,学生一直没有中断读书。”
云喜跟绿兰,以及罗主簿,邬户司这些南江县出来的人,瞬间明白怎么回事。
祁家人运气好,早早逃到南江县。
恰好南江县有苏主事在,给粮给药,所有人的命都能保住。
等县里情况好一些,又资助各村各地办学。
这些有真才实学的读书人,应该就是拿了衙门给的补贴,才能安心读书。
苏清不知道他,自是因为南江县大大小小私塾二十多家。
有天赋的读书人实在不少,她也不能全然知晓。
南江县生活安定,培养出来的有才之士,自不在少数。
苏清反而笑:“看来是我的疏漏了,若再用心些,也能提前知道人才在何地。”
祁案首连连摆手。
他心里对苏大人的感激无以言表,如今能入大人的眼,已经是万幸了。
还好他考中案首,否则这些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讲呢。
花景明看的皱眉,表情明显不太对。
这被梁大人他们看到,自以为是他得了第二,故而心里失落。
不过在他们这些官员看来。
秋闱第二的成绩已经不错,最重要的是,祁案首家世拖了后腿。
以花家的家世,他才是前途无量的那个。
至于第三名的惠容,年纪又大,成绩也不是拔尖的,只看之后的造化。
再往后的考生,官员们心里都有估量。
一场宴会结束,该结交的也都结交了。
等花景明终于能凑到苏清身边,开口道:“大人,我方才听梁大人他们说,您准备给徽州等地捐粮?”
苏清看看他:“怎么这样客气了。”
花景明一下子笑了,瞬间恢复原样,还看了眼祁案首跟惠容,笑着道:“好吧,那就不客气。”
“我爹说,若府衙有意捐粮,花家也会添上一份,您说一声即可。”
苏清挑眉。
这么好?
花家如此热络,也不难猜。
花景明考上举人,名次也不错。
明年就要参加会试,花家这是用钱粮给他铺路。
以后为官之路更为顺畅。
既然他们要花钱买名,苏清也不客气,点头道:“好,此事暂时不着急,等徽州等地送消息再说。”
捐粮这种事,他们不必上赶着,上赶着不是买卖。
消息既然已经放出,那些地方自然有考量。
花景明也知道这点,此时也算没话找话。
说起来,他跟苏清有段时间没见。
苏清为官忙碌,他也在备考,如今考上举人,两人距离总算近了些。
他们这些话说完,苏清对三人道:“接下来准备做什么,继续备考吗,递补候补文书吗。”
考上举人的考生们,各有安排。
但共同点肯定是回自家办庆功宴。
不过也有些区别,对自己有信心的,便不递交候补官职的文书,专心备考会试。
对自己没信心,则把候补官职的文书交上来。
通俗点说,就是把举人名字报到本地吏司,再由吏司转到京城吏部。
若有合适的官职,就可以任派出去了。
前些年的时候,顺昌国职位空缺极少。
别说举人,就算是进士,也没合适的位置。
但几年动荡,又换了新皇。
空出来的官职不少。
现在递交候补,大概率能补到位置,就是看位置高低了。
对科举前三的举人来讲,他们三个肯定要拼一拼。
所以苏清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这届考生当中,若有品行好,愿为民请命,又想候补官职的,私下帮我留意。”
她花那么多钱办的秋闱,让她先打捞一波人才,这没问题吧?
祁案首,花景明,惠容三人都是考生,还是这届前三,跟其他人接触的多,更知道大家的性格。
而且他们三人,苏清都信得过。
花景明不提,其他两人对苏清的敬意,已然溢于言表。
果然,三人都满口应下,并且对此事避而不谈,偷偷寻摸人才。
秋闱宴过后。
三人宴请不断,不管哪个同年来请,他们都去赴宴。
只赴宴就罢了,又要考究诗词歌赋,还要考验人品性格。
搞的同年都有些发愁。
一来二去,只想吃喝的人,自然不大凑近。
留下来的同年,则是志趣相投的。
等他们把名单交给苏大人,这次回乡的回乡,办家宴的办家宴。
只是名单交给苏大人前,三人暗暗较劲,定要选出真正的人才。
甚至等着看,大人选谁举荐的人才。
苏清偶然知道他们暗自较劲,还摸不着头脑。
不过有一个名字,出现在三份名单里。
汪鹤,今年三十九,秋闱排名一百零二,自觉明年会试无望,只是按照规定去应个景。
所以早早递了候补文书来。
他早年家贫,二十三的时候考上秀才,一直做私塾夫子。
几次秋闱不中,也就歇了想法。
不过当夫子的收入不稳定,其中一学生家长,替他谋了个县衙书吏的差事。
衙门六房他都待过,什么脏活累活也都干过。
当年叛军起,他也是少有没逃跑的书吏差役。
冲着这一点,就足以让祁案首跟惠容推荐他。
花景明推荐也因汪鹤这人好说话,上司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很适合在苏清手底下做事。
再加上他做过的差事多,算是经年老吏,送到手边就能干活。
苏清嘴角抽了抽。
不愧是花家人,确实能压榨手下的。
苏清把汪鹤等人候补文书送到京城吏部。
再给齐内官去信,请他帮忙把汪鹤等人安排到皋青州州衙门做事。
等到明年这几人会试落榜,就能赴任了。
汪鹤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官职基本定下,这会正走亲访友,想着找找机会。
好在考上举人,日子就格外不同,不用太过忧心。
这些事处理完,便到主考官等人回京的日子。
苏清跟王学政亲自去送。
出身徽州的官员斟酌半日,还是提了捐粮一事,说自己给徽州赵知州写信,不日就有文书过来,请苏知府查阅。
苏清自然应下,只要他们来信,自己就会看的。
至于捐不捐,如何捐,就看那边的态度。
王学政嘴角抽搐。
他可没忘那位赵知州走时,是什么嘴脸。
那位等着看苏清笑话,觉得把广乐府这个烫手山芋给扔了。
现在反而要来求苏大人,实在有意思。
徽州官员显然也知晓,似乎对赵大人的反应也不满。
送走京城官员,广乐府恢复平静。
说平静也不对。
现在已经九月,各地粮食都收得差不多了。
跟其他地方不一样,他们广乐府也有水患,但防治的及时,没有造成大面积减产。
修的堤坝,沟渠,都发挥了大作用
没有灾害的地方,粮食产量,耕地面积,都有增加。
安定的环境,平稳的生活,相对清廉的官吏。
都是耕地粮产增加的重要原因。
而他们广乐府三样都占了。
出身徽州的官员,这样恳求请苏清帮忙。
也是看出来,顺昌国那么多州府,就他们广乐府还有余力帮其他地方。
等到九月中旬,广乐府今年的秋税统计出来。
府衙书房内,苏清坐在主位。
下面罗主簿,武捕头,六司主事,王学政等人都在。
讨论的,肯定是今年广乐府收入。
永晟三年,本地税收折银七十六万两。
永晟四年,折银八十九万两。
到今年,广乐府一年各种税收加起来,已经有一百一十九万两。
这等税收出来。
实在让本地人惊喜。
一个的田地有所增加,二是各种商贸也在起步。
还有便是,各地隐田大户,也清扫的差不多。
但让府衙头疼的事情还有不少。
前两年可以不给朝廷交税。
今年说什么都躲不过了。
任凭苏清巧舌如簧,都不大可能。
什么?
你们还养着边关十六万将士?
也不用你们养了,朝廷会逐步接手。
现在不用打仗,军中花费骤降,京城那边已经有准备,兵部不日就会下文书。
广乐府不必再管军中之事。
作为地方,跟军中保持距离,也是为地方官员好。
这点确实没问题。
从兵部派人接替晏总兵,并不跟苏清这边碰面,就看出些许端倪。
一个得民心的地方那个官员,还管着将士们开支。
太不妥当。
所以你们广乐府该给朝廷交税银交税银。
其他的,不用多操心。
云喜吐槽道:“以前用咱们的时候,怎么就不说这话了。”
以前军费开支巨大,全都压在他们头上。
现在开支逐步减少,就自己揽了过去,然后问他们要银子。
说白了。
就是要钱啊。
不怪云喜对朝廷印象不佳。
从他跟着苏姐姐到现在,就没见过朝廷京城皇上出过什么力。
都是有事苏姐姐上。
有好处皇帝凑过去了。
如果当不好皇帝,可以让苏姐姐当的!
云喜瞬间捂住自己嘴。
还好没说出来。
他自己都为这想法胆战心惊。
苏清看了看他,明显问他怎么了。
云喜赶紧摇头,乖巧站在一旁。
苏清又转过头,同下属谈事:“军费交出去也好,里面开支复杂,以后只顾咱们府内即可。”
众人点头,邬户司道:“京城一直在问咱们府内税收具体数目,不知要调用多少。”
按照早些年的惯例。
县里税收的八九成交给府衙,府衙再分出七八成给到京城。
这种方法,很容易造成地方上收支不够用,衙门就要另想收入。
各地官田是很好的补充,再加上一些额外收入,用于衙门经营。
最近几年情况不同,各地都不一样,不好拿来一起讲。
所以京城户部要先看账目,再决定从各地抽调多少。
邬户司这个疑惑,也是大家的疑问。
“要不找找京中的关系,少调一些。”魏吏司道,“就算不管军中,咱们广乐府的开支也不小。”
礼司主事也是这个意思。
而且知府大人还要拨粮给徽州地带,这部分支出也要算进去。
总之,少了军费负担,他们都很高兴。
但朝中要调多少税收,他们心里都没数。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们广乐府似乎有点太扎眼了。
有时候差事办的太好,反而很麻烦啊。
等广乐府税收报上去,府衙众人都等着京城的消息。
苏清他们自然也找了关系,梁公公齐内官顾从斯等人都在帮忙探听。
还有个出身广乐府的户司郎中,都在打探消息。
好在这事并未折磨大家太久。
九月十九,京城消息就送过来。
不出苏清所料。
广乐府今年税收一百一十九万两。
朝廷要征调一百零七万。
以粮食,丝绸为主,剩下的送现银到京城。
并且规定了,要在十月二十之前送到。
随着而来的,还有个小道消息。
那就是年底各地知府知州要去京城述职的消息。
这件事并不难猜,近年来顺昌国并不顺利。
好不容易没了战事,武勇王爷被捉,晏总兵回京。
京城那边,少不了弹冠相庆。
不对,少不了庆贺。
各地官员进京述职,既是恭贺陛下新春,同样也是往万众归心,彰显国威。
不过猜测跟真的知道,还是两码事。
尤其是收税的关口,得知年底述职消息。
这就让各地忍不住叹气。
日子本就难过,还要给京城送税,给的少了,那年底述职怎么办?
可大家也没什么办法。
皇上一纸公文,难道还能造反不成。
再说了。
那不是有更倒霉的广乐府吗?
近九成税收,都要被“抢”了去。
即使讨价还价,又能留下多少?
京城那边也有话说。
你们武器作坊还在卖农具,现在销路不错。
还有每年四五月份的药材买卖越做越大。
为什么不能给朝廷多调拨些?
只是这些,听起来还有些强词夺理。
但他们还有一个理由。
那就是徽州一带的灾情。
“那边水灾严重,朝廷必须拨粮,若广乐府不纳税,哪有银子啊。”来送公文的太监盯着苏清,目光极为不善。
苏清依旧笑模样,只道:“直接拨调九成,府衙只怕撑不到明年药材交易。”
“还请天差容禀,再做商议。”
这也是广乐府衙门众人的意思。
直接要九成税收。
那他们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可惜不管广乐府这边如何解释,京城那边直接驳回。
地方上困难,京城就不苦难了吗?
广乐府难道想抗税?
徽州一带的过往商人听了,直接把话传到江南:“不要指望广乐府,他们今年不用养军队,但九成税收都要送到京城,肯定没有多余的粮食给我们。”
“京城的态度太紧迫,苏知府只怕没办法。”
“但也有好处,朝廷收了今年的税,就会给咱们拨款。”
这样也行?
反正能有赈灾粮食即可。
苏清也是这么说的:“既然朝廷要赈灾,那就交过去,只要当地百姓能吃到赈灾粮即可。”
当然了,即使这样,还要再争取争取。
等到十月初,定下九十五万两税收,还要在十月二十前后送到。
从原来的交九成,变成交八成。
总算给广乐府府衙留了二十四万两银子。
送消息的太监扬长而去,广乐府衙门众人脸都绿了。
前段时间还在高兴。
他们今年税收增多。
没想到朝廷要得这样狠,过来办差的太监还是这个态度。
罗主簿跟邬户司格外丧气。
这段时间,府内大小事务他们做的最多。
没成想会是这样。
跟在苏知府身边的云喜绿兰叹口气。
他们三个,其实早就知晓了。
不管梁公公齐内官,顾从斯以及广乐府出身的户部郎中,都暗暗透了消息过来。
不说广乐府,顺昌国各地,基本都是这般情况。
他们这税收多,甚至被重点关注。
一句抗税的名头压下来,只要不想起兵造反的,都要乖乖交钱。
甚至派来的太监,都是跟齐内官他们不对付的。
防止他们里应外合,让朝廷吃亏。
所以那太监的态度,才如此嚣张。
“陛下把平衡之术,玩得极好。”
苏清看完这封信,顺手给烧掉。
“恰好”这时候,徽州赵知州来信,言语间务必恳切。
只有一个意思。
“听说苏知府愿意慷慨解囊,捐粮给徽州,下官恳求您救救当地百姓。”
“您不是常说,当官的要守令爱民,这正是您施展的好机会啊。”
如果在朝廷收走八成税收之前。
广乐府衙门众人,谁不认为这是恳求?
但现在天下皆知,广乐府交了近百万两税银,库房没剩多少东西。
再送信过来。
这是在干什么?
苏清私人书房。
罗主簿邬户司都气的要命。
尤其是罗主簿,就差直接骂人了:“他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看咱们笑话。”
“之前他们徽州官员求着他写信,他都不写。”
“还不是觉得丢面子。”
邬户司点头:“明知道没东西了,却来要粮,就是故意的。”
早点不说,如今粮食布匹银子都运往京城了,才来信。
摆明了羞辱他们。
此时的徽州衙门。
赵知州神清气爽,厨房刚上了四碟八碗,又整治精美菜蔬,吃过一遍,又有巧珍果子端上。
面前四个弹唱小优面容娇柔,唱腔柔美,赏了众人一顿饭,又接着给两三个的官员唱曲。
赵知州坐主位,左右两边各有一官员。
今日席面不大,都是“自己人。”
他们三个口中聊的,正是广乐府“慷慨大方”一事。
“还给徽州捐粮,咱们这缺吃缺喝吗?”
“好让本官求她个小女子,真是笑话。”
赵知州心里的怨气,此刻烟消云散。
从广乐府声名鹊起,苏清名声大噪的时候。
他的脸就丢尽了。
什么一个女子当知府,竟然撑起整个军中后勤,什么跟晏总兵一起抵御叛军。
朝廷对武勇王爷的判决还未下来,一直关押在防守严密的南江县。
什么药材,武器,农具。
听说还跑了皋青州一趟,把原本叛变的官员说服归顺朝廷,让皇上很是高兴。
不提到他就算了。
只要看到他,不少人都会说一句:“他就是广乐府前知府。”
“实在料理不了那滩事,这才托岳家关系,来了徽州。”
“没想到,徽州如今水患,他竟然毫无准备。”
水患如何准备?
这还能怎么防?
囤粮?
顺昌国粮价那样贵,谁有功夫囤粮啊。
别提什么广乐府,谁知道他们怎么赚的钱。
赵知州对苏清本就不满,在江南一带屡次败坏她名声。
本以为井水不犯河水。
没想到徽州水灾,倒让她找到空子,假惺惺说要赈灾捐粮。
想赈灾捐粮的话,就直接运粮食过来啊?
装什么装。
还要他写信去求?
那就是送的不够诚心。
偏偏本地不少大族还逼着他写信求人。
说什么苏知府心善,必然不是口头上说说,让他赶紧写信云云。
让自己求去苏清?
那不如让他去死!
等朝廷收税的时候,有人给赵知州出了主意。
赵知州又使了银子,把广乐府应交税收弄得高高的。
没想到正讨得皇上欢心,还真把这事定下。
“八成的税啊,我看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没本事就不要逞能。”
说完赵知州哈哈大笑,身边两个官员同样笑出声。
这次的反击,实在干的漂亮!
唱曲的一个小优抬头,眼神带了震惊。
但他很快低头,被姐姐提醒不要乱看。
二更过后,酒宴散去。
姐姐知道他想说什么,直接道:“这是常有的事,不要说给外人听。”
姐弟两个紧闭嘴巴。
另外两个小优嘴却没那么严,某日醉酒过后,将这桩事说了出去。
因水患闹饥荒的徽州百姓听了,莫不心寒万分。
本地衙门不拨粮,还不让其他地方帮忙。
朝廷的赈灾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
这日子还能过下去吗?
他们还能活下去吗?!
十月初九。
死气沉沉的府衙终于有个好消息。
府城花家准备牵头,筹备赈灾粮,以广乐府的名义送到的徽州一带。
此事正由花家小公子,也就是今年秋闱第二名花景明牵头。
花家先出二十万两银子,用于购买粮食。
更说明,这是广乐府知府苏清的提议。
并号召本地其他乡绅大户,一同捐粮,既是济世安民,同样是为子孙积德,来生享有福报。
“我还以为这事没下文了。”
“对啊,徽州一带的百姓都不抱希望了啊。”
“他们不是等着朝廷赈灾。”
“算了吧,等京城那边核对完账目,都要等明年了。”
“还是苏知府心善。”
“她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花家在这个时候号召大家捐粮,自然是受苏清指使。
不过他家也没料到,原本他们这些大户乡绅只是作个辅助,大体上应由衙门出钱。
可府衙的事大家都知道,肯定没有闲钱了。
一来二去,只能花家出大头。
这笔银子让花老爷有些肉疼。
斟酌再三却还是答应。
小儿子明年要会试。
名声必须响亮。
他们花家多年未出官员了,必须打出名头。
再者,还能让小儿子完成心愿。
交好苏知府。
花老爷只当不知道花景明的心思。
若他能成。
花家,就不止一个人在官场上了。
成不了,就当交个朋友。
所以苏清看到花家直接拿出二十万两银子,难免有些诧异。
本以为还要劝一劝,谁料一出手便不俗。
但广乐府其他各家,就没能多了。
这些年的情况,大家都知道。
苏知府当长官,少了很多捞快外的机会,各家三千五千的凑。
等江南叶家知道,则拿了十万两银子,不仅如此,还愿意帮忙寻低价粮食。
出钱出力,好让更多赈灾粮运到徽州,以及徽州附近几个地方。
他们这边积极筹粮。
徽州赵知州傻眼。
附近州府长官却恨不得连夜飞鸽传书。
秋税刚收的时候,他们不好意思要,想着等徽州开个头。
之后朝廷拿走广乐府的银子,他们更不好意思去信。
赵知州那份嘲讽的信件,大家多半知道,背地里很是摇头。
不管怎么样,人家广乐府确实想帮忙。
这世道,能有愿意帮忙的同僚,就偷着乐吧。
本以为这事不成了。
现在好了。
人家说到做到,绝对不食言。
已经在筹钱筹粮了啊。
无数求援书信送到苏清手边。
各地灾情,各地难民,进入府衙众人视野。
不出去,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他们能在广乐府过日子,实在幸运。
民间筹钱筹粮如火如荼。
京城勤政殿里,皇上却冷着脸。
“这是在跟朕作对吗!”
“好个广乐府!”
梁公公叹口气,看一眼奏章。
有个出名的刚正翰林,直接上书,说地方上都在赈灾,朝廷不能不作为。
这样下去,岂不是又失皇上威严。
这翰林讽刺得开心。
殊不知皇上暗地里不仅斥责他,更把苏知府也捎带厌恶了。
不对,是更厌恶了。
“不就是赈灾吗,赈。”
“不就是银子吗,给。”
“三十万两银子,够不够?”
第63章
朝廷三十万两赈灾银拨出。
让受灾等地心凉了半截。
三十万两银子,三个州府分,这哪里够用。
更不说领旨赈灾的,还是有名的风刮过。
意思就是,风刮到他跟前,带来一片叶子,都要受到家里把玩。
那这银子能有多少到灾区,实在不好说了。
不管怎么样,有总比没有好。
其实徽州周边一带很多官员,都认为皇上不会拨款的。
所以他们对赵知州的行为十分厌恶。
因一己之私,毁了三个州府的生计。
以苏知府的能力。
要是她来拨钱,这三十万两能买到的粮食,绝对能救活更多人。
好在苏知府让花家叶家捐钱,听说筹集三十多万两银子,已经托叶家去买粮。
还有他们广乐府过往的陈粮也凑了一部分。
这种时候别说陈粮了,能吃上饭就是好的。
一个是京城赈灾。
一个是广乐府捐粮,大家竟更期待地方上的粮食,也是罕见。
广乐府苏知府也没让他们失望。
十月下旬,第一批粮食陆陆续续出发。
叶家捐的银子虽没有花家多,但其中出的力,却是不少的。
他家更了解徽州一带情况,各地掌柜也知道哪里受灾严重。
有了这些消息,苏清就能更快运粮过去。
除了府衙户司副主事老杜之外,还找了今年新晋举人汪鹤,让他一同前去。
在家干活,等着被派官的汪鹤有些傻眼。
突然被知府大人重用,哪有不高兴的。
反正他本就不准备继续考会试的,现在出去办差,还能接触接触官场上的人。
苏清此举,也是为了考验他的能力品行。
让老杜帮忙看看他的具体情况。
安排好人手,他们便立刻出发。
在十一月前赶到受灾最严重的几个地方,在当地施粥施药,救济百姓。
很快,广乐府的名声就传播开。
但一时间,又被压了下来。
因为京城那边的赈灾粮也快到了,听说“风刮过”还被临时换下,换了个相对廉洁的官员。
至于皇上的反应?
梁公公的信里明写了。
苏大人!
你糊涂啊!
知道你好心,却也不能这样办事啊。
先一步筹款赈灾,就让皇上不满了。
只能赶紧拨钱出去。
钱花了,还受气,这谁受得了。
你的动作还那么快,赈灾粮赈灾的汤药也准备的妥当。
知道江南一带百姓怎么夸你的吗?
知道你如今的名声吗?
直接盖住皇上了!
皇上能忍吗?
这才赶紧换人赈灾,动作也快了些。
那里的百姓是没事了。
你呢?
你不要命了?
现在已经十一月。
马上就要进京述职,这个关口得罪皇上,得罪赵知州。
你日子不过了?
梁公公如此说,齐内官也是这个意思,他甚至劝苏清,不要带云喜跟绿兰进京。
至于顾从斯更不用讲,他语气虽然委婉,也说不要这样做了。
甚至一直没有联系的晏总兵都送来消息。
不对,他已经不是晏总兵了,现在要喊一句铮王爷。
只在兵部有些闲职,不负责具体差事。
他的兵权,就在上个月卸下。
晏铮州信里将此事草草带过,额外多说了太后的想法。
太后对苏清的行事自然同样不满。
但并未多讲,甚至有些维护之意。
再多的,也不再说了。
最后提了句,苏清的未婚夫顾举人在京城很受欢迎。
提醒她注意些。
看到这句话,苏清差点笑出声,随后着重看了太后有维护之意。
太后的的想法,也很值得玩味。
收起众人信件,该烧的烧,该存的存。
下个月才去京城述职,怕什么。
再说以皇上的性格,真的能做些什么吗?
苏清怎么觉得,这事不好说呢。
云喜绿兰整理好信件,又拿起山阳府知府那封:“大人,这封信呢。”
苏清直接道:“你们拆开,读给我听吧。”
她倒是听听,能有什么新花样。
果然,还是老一套。
甚至说什么,有些女子要到南江县考童试,把知府气的要命。
苏清听了只是笑:“可惜户籍不同,只有南江县男女可以在南江县考。”
什么借籍之类的,一律不准。
毕竟只是开始,不能闹的太厉害。
这些差事办完,苏清出发去武器作坊。
准确说是去革新院。
看看炼铁技术改进的怎么样了。
武器作坊依旧由蒋管事,窦工匠,弓夫子打理。
蒋管事负责具体运营,后两个负责技术方面。
“农具销量确实稳定,但只够工钱成本,盈利着实不多。”蒋管事苦恼道,“生铁价格一路涨高,也没办法。”
“我还派人去广右县花家二小姐管着的作坊去看了账,他们购买矿石的价格确实很高。”
等蒋管事细细说完,就见他满脸愁容。
因为生铁价格上涨,卖农具只是维持勉强收支。
对比之前一味投入,看似好些了?
实则不然,还有革新院呢
革新院的支出实在太多了。
户司给了大几十万两银子,都投入研发。
苏清是给了蒸汽机的图纸,但想要造出来,想要找到合适的材料,实在是大海捞针一般。
只有窦工匠他们夜以继日的实验,才能找到合适的物件。
这还是建立在两人经验丰富,动手能力强上。
苏清肯定不着急。
这样的东西,不是一时半刻能研究成的。
她也做好拉长战线的准备。
所以这会,反而是苏清安慰蒋管事:“不着急,建这个作坊,原本就没打算那么快盈利。”
“造个新东西,前期肯定费钱。”
可蒋管事不服啊。
他手底下的买卖,还没有亏损这样严重的。
“都怪铁矿石涨价,那山阳府知道咱们需要铁矿,就把价格抬得高高的,实在气人。”蒋管事就差骂人了。
苏清笑:“或许很快,矿石价格就会下来。”
会吗?
蒋管事疑惑。
咱们广乐府不产铁矿,最近的矿山就在山阳府。
不从他们那买,那从什么地方购置?
苏清没有再讲,直接去了革新院。
还未靠近,就看到千奇百怪的材料在院子里面堆着。
各色皮料,油脂,木头,铁制品。
总之能想到的天然材料,这里全部都有。
蒸汽机的原理不难弄明白。
甚至大体造型也不成问题。
可各类连接处的材料,却是不小的难关。
他们甚至弄来价值不菲的牛皮熊皮,想要在活塞处做连接。
结果并不如人意。
见到苏知府时,大家难免有些愧疚。
给了图纸,他们进度还是这样慢,实在对不起苏大人。
苏清看了现在的蒸汽机,开口道:“转化率还是太低了。”
热量转换为动力太低。
就是烧的燃料多,换来的动力却不足。
甚至不如传统更多锅炉。
所以根本不能用。
“对,肯定是哪里没做对。”
“按理说不该如此的。”
苏清还看到极为复杂的数学公式,这都是弓夫子跟他学生们写的。
但写到最后,明显有很多疑问没解开。
苏清的数学也早还给老师了,只能看个大概。
即使这样,也让弓夫子惊喜的了。
至于其他人,更是看不懂啊
想到这,弓夫子忽然道:“大人,您下个月是不是要去京城。”
苏清点头。
弓夫子立刻写下一个地址,又觉得不够庄重,挠头道:“大人,京郊有个隐居的大才,他与数学一道极为精通。”
“只是不接信件,也不跟人交流。”
“您去京城述职时,能不能把这道题送过去,看看对方有没有兴趣,若能解出来,肯定于研究有利。”
数学大佬?
苏清一口答应:“好,你写好帖子直接送到府衙即可。”
弓夫子更高兴了。
他太喜欢跟苏知府这样的官员沟通。
人家能做到的,一定会帮忙。
哎,要是朝中都是苏大人就好了。
那样顺昌国,绝对不会像今日这般。
就像那山阳府一般。
只会借机赚钱,算什么官员。
要不是他们,武器作坊不会这般艰难。
窦工匠有着同样的想法。
不多时,云喜绿云也加入,蒋管事同样站出来,加入痛斥山阳府的队伍。
还敢说他们知府不好,实在可恶。
苏清想笑又不能笑,只能在作坊里转一圈,又骑上马回城里。
十一月份,府城街道一如往常。
大家格外珍惜战后的太平日子。
就跟徽州一带,格外珍惜粮食一样。
洪水褪去,大家的生活还要继续。
靠着施粥赠药,他们正在重建家园。
只是大家都有默契。
想要吃饱,就要早早去广乐府粥棚排队。
那里的粥很稠,隔两日还赠药。
如果排得太晚,只好去京城的粥棚。
那边的粥很稀,也没有药。
负责京城粥棚的官员紧皱着眉,脸色格外难看。
听着百姓们嘲讽京城的顺口溜,开口道:“尽量瞒着,不要让京城那边知道。”
这个官员临危受命,来徽州一带赈灾。
三十万两银子对于普通人来说不少了。
但在赈灾一事上,简直杯水车薪,想要撑到新一茬粮食收获,只能尽力节省。
而且在购买粮食的时候,手底下人动手脚,以至于买到高价粮食,虽有追回,但还是损失不少。
广乐府那边的杜主事,汪鹤汪举人则跟江南一带有名的叶家合作,买来的粮食价格极好,同样的银子却有不同的效果。
两边官员时常碰面,都是客客气气的。
杜主事他们还调整赈灾粥的黏稠,好让差距不那么大。
他们这边则尽力瞒着京城。
不让百姓对京城的怨言传到皇上耳朵里。
“但徽州赵知州,跟苏知府有些仇怨。”手下斟酌道,“咱们去说一说?”
官员点头:“他的把柄不少,随便拿出一两样,让他们闭嘴。”
不过他也只能做到这了。
等赵知州年底去京城述职,不知会不会乱说。
江南一带流言被大家合力捂下,是苏清没想到的。
她跟那位官员并无往来,费心做这件事,纯属好心。
只能说,顺昌国有不少为国为民的官员,也有不少想为百姓做事的官员。
但上行下好,什么样的统治者,就会吸引来什么样的下属。
所以这些官员,基本都不得重用。
也就是临时出事,才把他们抓起来顶包。
这种情况,反而更让人觉得可恨。
本以为上面的人是蠢,其实并不止蠢,而是又蠢又坏,私心过甚。
靠着各方合力,徽州一带的灾情总算控制得当,没有太多人丧生。
只要人还活着,一切都能继续。
随着天气逐渐变冷,各地知州知府准备动身去京城。
离得远的,要早点出发。
广乐府跟山阳府这种,赶在十二月初十左右前后启程,只要能在二十前到地方,时间就不算晚。
毕竟整个年节都要在京城渡过。
出了正月才能回地方,大家都不着急。
不少地方相邻的知州知州还会相约结伴。
苏清这里反而清静,一个相邀的人也没有。
不是大家不喜欢她。
而是京城有人不喜她的做派。
为了明哲保身,还是离远点吧。
苏清自然是不在意的。
她只是在出发前,把广乐府差事安排妥当。
罗主簿邬户司在明,魏吏司在暗。
前者抓各地财政,后者抓各地官吏作风。
即使她不在,年底也是要完成考核的。
有什么情况,随时寄信到京中。
南江县的制药作坊,以及府城内武器作坊,也再次过来汇报情况。
南江县制药作坊今年才成立,主要负责处理各类药材,已然有些规模。
依旧是白大夫郝大夫负责,大概明年就可盈利。
武器作坊不用再提,十几道难解的题目,还有数学大佬的宅子所在,都在苏清这了。
到京城后,肯定会寻访的。
其他的,就是皋青州的情况。
费开宇过去之后,让崔大人回了依松县。
他帮着文瑞换了身份,自己处理明面上的皋青州差事,文瑞文大人则去探听十九个矿洞情况。
情况虽然复杂,但他们会一一收到手中。
而文瑞身边的官员,也被苏清分散到广乐府各处,已然在办差了。
看来看去,最麻烦的,还是十九个铁矿。
矿石代表什么不用多讲。
这些残余的武勇王爷势力,肯定是最顽固的一伙。
而且皋青州并无真正的知州,不好动用官府力量去管。
没关系。
很快就有人过去了。
苏清很有耐心,让费开宇文瑞注意安全,不要冒进。
这些事情处理完,苏清看了看云喜跟绿兰。
即使齐内官不说,自己也不打算带他们去京城。
毕竟这次过去,难免有危险。
苏清想把他们送回南江县。
正好武捕头要过去押送武勇王爷进京,顺路把他们送过去。
但两人说什么都不走,绿兰更道:“苏姐姐,我今年都十四了,有什么不能去的。”
云喜也道:“那我都十六了,怎么就不能跟您去京城了。再说了,真有危险,还有您护着啊。”
这种时候,他们绝对不会离开的。
可惜根本拗不过,直接被武捕头装车送回南江县:“路上要押送武勇王爷,还有那些叛军,你们两个孩子掺和什么。”
“再说,我还跟着呢,有什么担心的。你们过去就是添乱。”
苏清深以为然。
她在那边树敌颇多,这次过去,谁知道要经历什么。
不过她帮手不少,其实并没有太大危险。
苏清等着武捕头把武勇王爷等人押到府城。
他们也就可以出发了。
头一回去京城,还能路过老家通民府。
可惜的是,想要去通民府赵镇县则要绕远路,只能回程的时候再去。
腊月初七,苏清正等着捕快差役把武勇王爷带过来。
谁承想一纸书信传来,请知府大人速去南江县。
武勇王爷死了。
还是被人杀死的。
苏清紧皱眉头,把信件看完。
事情格外简单。
就是已经成为狱卒的原田县丞田大人,听说武捕头过来要带走叛军头子,便在当晚灌醉其他狱卒,自己用监牢里的刀直接砍死自己的仇人。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作案手法,就是一刀刀砍死。
有的刀伤或许不致命,但一定会流血。
直到被接班的其他狱卒发现,叛军头子,皇上的亲叔叔,尸体都凉了。
即使这样,田大人还在砍。
当时的场面,看的所有人直接吐出来。
说是脑浆肠子流了一地。
田大人心中的恨,终于了结。
他把刀一扔,等着其他人抓。
信里说,其他叛军听了,吓得根本不敢动弹,说田大人就是变态,平日就在折磨他们,现在更杀了武勇王爷。
按照道理说,田大人早些年喝酒太多,身体早就不行了,怎么可能杀了武勇王爷。
但一年前这叛军被关到南江府地牢,田大人就成为狱卒看管他们。
别说吃饱饭了,就连水都不给多喝,只维持这些人基本生命体征。
还时不时弄来不致命的毒药泻药,喂给叛军等人。
严刑拷打更是常有的事。
狱卒们全都心照不宣瞒下来。
他们无数家人,都死在他们这些人手中,能活着他们就庆幸吧。
武勇王爷刚开始不服。
近一年的事情,却是早就屈服,只想着求饶,有朝一日回到京城再报复。
田大人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在他要回京的前一晚,用极为残忍的手段杀了他。
苏清叹口气,带着手下前往南江县,这事总要有个交代。
就算武勇王爷死了,也要把尸体带到京城。
至于其他叛军,现在都老实得厉害,恨不得赶紧去京城。
而田大人则要坐上武勇王爷的囚车,押往京城,等着朝廷审讯。
虽说没什么好审的,但人要带到京城再说。
苏清赶到南江县,第一时间去看了田大人。
田大人看着十分平静,不管身边多少人看管,表情极为漠然。
但苏清见过他之前的模样,知道他已然强弩之末。
“都散了吧,让田大人好好休息。”
武捕头惊愕。
这会散了?
那田大人肯定会寻短见。
武捕头身边另一捕快小声阻止。
因为不止一个人看出来。
与其让田大人去京城接受审判,不如现在就去了。
既能留个全尸,还能葬在南江县,跟他家人埋在一处。
果然,田大人抬头,眼里满是感激。
苏清往前几步,看着这个重新低头的男人。
自她当主事起,田大人便整日酗酒,一日不喝,就会想到去世的妻儿老小。
战事结束,他恢复了平静,还能胜任代县令的位置。
战事再起,他又陷入癫狂,彻底恨上叛军。
想来,他在全家被叛军杀害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现在能为家人报仇,才又算活过来。
想到这,苏清还是不忍,蹲下来对田大人道:“不行,还是要活着。”
“无论怎么样,活着是首位的。”
没什么留个全尸,也没什么葬在家人身边。
活着才是首位。
田献震惊。
苏大人!
您怎么突然变卦了?!
苏清不仅变卦,还对周围道:“好看田大人,务必把他送到京城。”
周围立刻应下,大家绝对不会让田大人出事的!
苏清甚至让白大夫来一趟,给田献开方吃药,否则身体这么差,怎么去京城。
他们出发的有些晚了,要昼夜赶路的。
当然,她也提前送去文书,京城大概率已经知道这里出事,可以缓个几日。
即便如此,苏清还是快速处理武勇王爷的尸体,全都收敛到棺材里。
幸好现在天气冷,尸臭味不多。
否则这一趟下来,着实折磨人。
既然回了这里,苏清自然同梅娘弟弟他们告别。
赶在腊月十二,带着众人从南江县出发去京城。
府城那边的队伍则在路上跟他们汇合。
到通民府时,两拨人终于见面。
苏清这才发现,跟着府城队伍一起出发,还有花景明,祁安平,惠容三人。
作为广乐府乡试前三,他们三个关系不错。
花景明力邀两人提前去京城,可以住在他家的宅子里,等着明年会试。
祁案首惠容两人家境都不好,花家承担他们这次考试所有费用。
故而两人欣然前往。
看到武勇王爷的棺材,三人表情不一。
但多是为苏知府担心。
本来就有很多人看苏清不顺眼,现在更有说辞。
花景明提前出发,也有这层原因。
既然知道她在京城会有麻烦,自己肯定要过来的。
而且出发之前,还得知父亲的想法。
他爹竟然看出他对苏清的心意。
甚至鼓励他。
想到这,花景明忍不住朝苏清笑。
一路上更是殷勤备至,就差当苏清贴身仆从了。
得知她没带云喜他们,自觉当了随从跑腿。
祁案首跟惠容一脸疑惑。
尤其是惠容,他曾经是苏大人手下啊,要当书吏也该是他来的。
府城众人的加入,让队伍里多了些热闹。
坐上武勇王爷囚车的田大人被大家悉心照料。
别死,活着!
总会有机会的。
最让大家高兴的是,田献每次看一眼后面的棺材,心情就会好一些,心情好了,吃饭都多了。
这大概就是大仇得报的心情?
永晟五年,腊月二十二。
广乐府众人,比原定的腊月二十迟了两日。
其他各地官员已经到齐,只差她一个。
苏清带着武捕头去吏部报道时,里面的官员对她脸色不佳,开口便是:“好特殊的知府。”
这话说的怪。
既说苏清是唯一的女子,又说她迟到的事。
苏清不卑不亢:“前些日子上书,已然说明原因。”
吏部官员皆侧目看她。
京官跟地方官不同。
京城的吏部又跟其他京官不同。
少有人敢这样对吏部官员如此说话的。
苏清怪异看看。
她只是心平气和解释,这都是冒犯?
不谄媚就是不客气吗。
有点意思。
众人赶紧忙自己的,余光依旧在看他们。
尤其是苏清。
这人太出名了。
谁不认识啊。
出了吏部,苏清还有些怪异:“方才那个吏部于大人,似乎有些不对劲。”
武捕头也发现了。
不过两人并未多想,又去了刑部交差。
除了田大人外,武勇王爷的棺材跟其他叛军,全都交给刑部。
来交接的官员,甚至是刑部右侍郎,可见重视。
不过听说杀害武勇王爷的田献没有带来,颇有些无奈。
刑部右侍郎开口道:“就算要保他,也不至于做的这样明显。”
“还是交给刑部吧,我向你保证,在皇上下决定前,不会有人动他一根汗毛。”
此话说完,就见一个熟悉的人闪过,朝她点点头。
那人正是连飞扬。
看来是晏铮州的意思了。
见苏知府点头,刑部右侍郎让人去带田献过来:“分别看押,别人其他人接近。”
苏清这才彻底放心,同武捕头一起告辞离开。
但从刑部出来,两人对吏部的态度更加奇怪,思索片刻。
“顾从斯。”
“顾举人。”
那个吏部于大人,不会就是当年榜下捉婿那个吧?
他当初跟着赵知州去了徽州,如今已经是京官了?
“若是他家,那这态度倒是不奇怪了。”武捕头忍不住笑,“顾举人同在京城,不知要拒绝多少次。”
苏清倒是想到晏铮州提醒她的,说顾从斯在京城很受欢迎,原来指的是这件事。
武捕头又道:“咱们赶紧回住处吧,也不知老大他们找的房子怎么样。”
武捕头说的老大,指的是他大儿子。
他们则是京城的同乡会。
顺昌国各省在京城都有同乡会,多是同乡互助为主。
牵头的基本是朝廷官员,大商人,以及本地有名望的年轻人。
广乐府在京城的同乡会,并没什么高官,以上次说过的户部郎中为首,顾从斯跟武家大儿子来了之后,自然也在其中,调停大小事情。
苏清一行人要从腊月二十二住到明年二月,托了在京城的同乡会找住处。
出了刑部官署,那户部郎中方托已经在等着了。
方家在广乐府下面县里有些名望。
之前他们老家许多事情,方托同样在奔走,因此苏清跟他有过书信往来。
这一见也不陌生,双方互相做礼。
方大人道:“看到吏部那人了?不用管,现在还想让顾举人当女婿,所以恨着咱们呢。”
苏清笑而不语,就听对方继续道:“祁案首,花举人,惠举人已经安置好。”
“可巧,花家房子离顾从斯找的地方不远。估计这会正说话呢。”
苏清再三谢方大人,有他们帮忙,很多事都不用那般操心。
来到住处,果然跟花家宅子离得很近,上朝办公都很方便。
苏清带来的人也有地方安置。
因要押送叛军,他们带了四五十人,人数众多。
好在年前要回去一批,否则就要寻更大的院子了。
广乐府这般声势浩大进京,引起不少人注意。
至于武勇王爷死了的消息,大家已经讨论过了。
甚至有人觉得,皇上听到这件事还挺高兴的,甚至没对凶手过多追问。
“肯定啊,运到京城,也是麻烦极了。杀了吧,皇室其他人肯定不愿意,不杀的话的,皇上昼夜难安。”
进京之前死了,是最好的选择。
赵知州甚至酸溜溜道:“总算让苏知府办了件正儿八经的差事。”
此言太过离谱,其他地方官员都没吭声。
忽然有个知州道:“咱们这些知州知府相聚,要不要请苏知府一同?”
全国二百多个知州知府,因年底述职一起来了京城。
大家彼此碰面,肯定要聚一聚的。
要是没请苏知府,岂不是尴尬。
你家最近不是有宴会,请她吗?
这人摇摇头。
那你家呢?
还是摇摇头。
广乐府事情太多,大家心里明镜一样。
赵知州为人不怎么样,方才的话却没错。
虽说苏知府在战时做了许多事,也给朝廷安稳出过力。
但她跟军中关系太好,后勤武器都是她来管,难免让人多想。
再加上徽州一带赈灾,让皇上出了三十万两银子,还丢了面子。
这些必然会被记住。
除此之外,听说她跟铮王爷关系极好,甚至两个人的字都有些像。
苏清去年送上来的贺表,笔锋之间,跟王爷有些像,皇上一眼便认出来。
其他的都可以不提。
此事,却是皇上心病。
即使皇上已经坐稳皇位,甚至连太后都很难阻拦他的决定。
但对自己亲弟弟,这位还是颇有忧心。
谁让皇上身体不好,还没有子嗣。
面对身强力壮的亲弟弟,不忌惮是不可能的。
而且还有一个原因,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
那就是,苏清是个女人。
听到这句话,多数人都会道:“看不惯苏清是个女的,岂不是人之常情?这又有什么了。”
“不是看不惯,是忌惮。”那人直接道,“别忘了,现在还有个女人,想把持朝堂。”
太后。
当年皇上能稳压手握兵权的武勇王爷登基,就是靠太后一手运作。
既然有这份功劳,对朝堂的把握,自是比皇上要厉害的。
所以皇上一直广开科举,培养自己的势力。
近两年里,太后才让出权柄。
皇上不是看不惯苏清是个女的。
是觉得女人也是威胁。
不管原因如何。
反正不喜欢女的当官,多数人都是这般想的。
各地知州知府们讨论的热闹。
他们一直说女的爱嚼舌,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听到女人做官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山阳府知府突然道:“要不是她提拔什么女官,山阳府何至于礼崩乐坏!”
啊?
这谁啊?
“山阳府知府,苏清手底下那个叫祝芳洁的代县令,就是他们那的人。”
“听说祝芳洁老家汇明县许多女子,在请求童试允准女子参加,山阳府知府为这事气的要命。”
一个苏清,让不少女子动了当官的念头。
她手底下还不止一个女官。
但她跟邬杉月都算子承父业。
唯有祝芳洁。
又是抗婚,又是从书吏做起,如今成为县令。
女子允许参加童试,也在她的治下。
无论哪一条,绝对的离经叛道,跟正统绝不挨边。
偏偏这人过得还极好,家人朋友极为维护。
明明是个女子,却是整个祝家一族的主心骨。
这让人如何不恨,如何不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