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米难道是把米北庄的野狐仙寄在他的纸人妻子上?”
自打来了这里,她怪梦不断。要真是狐仙作祟,也就说得通了。
“我想……这片地原本有过土地神,护春耕秋收,保一方平安。
后来米北庄村的产业链变了,村民不再需要神灵。推祠建路,成了必然。
可又怕惹怒狐仙,于是留下那些像自保一样的‘村规’。”
她一口气推理完,却没听见周野的回应。抬头时,正撞进他炙热的目光。
哪怕他不言语,那目光里的肯定也让她忍不住想更进一步。
“我一直想,纸人怎么才能驱动,但又总觉得哪儿不对。
“原来寄魂不是终点,而是过程。
“陈米用的是福建乩童的方法,先请神入纸,再请神上身。”
周野抱着手臂倚在门上,低头轻轻笑了一声,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狐仙就算失供成孤魂,也不是陈米这种门外汉能困住的。
它是自己愿意进的。神龛再小,也是个遮头的屋;一炷香再弱,也是条香火。”
他顿了顿,歪头打量一脸认真的黄灿喜,口无遮拦,“黄灿喜,你怎么突然间开窍了?”
黄灿喜正沉迷在推理热里,冷不丁地被他一把揪出来,
“当然是以图搜图,你那天问我供品摆法,我转头就去搜了,说是闽南那边的。”
“老板,时代变啦!”
这里又不是哀牢山那种深山老林,当然要巧用现代科技。
周野没听懂,却没逃过她眼底的得意。他不知为何,见黄灿喜笑了,自己也跟着笑。
黄灿喜却“哈哈”两声,捏上他的嘴巴子,“别笑,求你别笑。你一笑我就害怕。”
周野果真收了笑,眉头微蹙,不解地把她的手摘下,反而握在掌心:“那我们出去吗?偷偷——”
“吃汉堡去。”
黄灿喜眼都直了,这会儿谁还吃得下汉堡。
白天集市的影子已经散尽,进货的货车装满彩色的殡葬用品,从市场街驶上043省道,往各地去了。
他们赶在店打烊前买到汉堡。
热乎乎的汉堡握在手里,换来了亮晶晶的眼睛。
黄灿喜笑眯眯地掰下一小块,剩下的塞给周野。
周野几口吞完,回头发现她还在盯着那一小块发呆。
“你不吃吗?”
黄灿喜被他的目光唤回神,眼直勾勾地看着手里的那小块汉堡,叹了口气:
“我小学的时候,奶奶死了,可她一直跟着我。
我跟别人说,慢慢就没人愿意理我,到最后理解我的,只有何伯和我的心理医生。”
她低笑一声,眼神柔和。
“我那会儿收集了一大堆肯德基、麦当劳的优惠券,可没朋友陪我去。
“后来何伯知道了,硬是一口气陪我把券全用完。
“那个月差点没交上房租,嘿嘿。”
她咬下一口,“汉堡真好吃。两块面包夹点肉菜,还有饮料和小菜,什么价位都有。”
“现在想想,幸好奶奶跟着我。
“她死的时候,我太小了,烧不出什么大房子、大家电。她要是在下面受欺负怎么办?
“活着时我没法让她吃汉堡,生病时我没法给她用好药。如果哪一天她彻底离开我的话,我要烧很多金元宝,纸扎给她,让她在另一个地方也能财富自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她将最后一口汉堡送入口中,唇角弯起,笑意浅浅。
酒窝漾开,像春水绿波,带着一种生机勃勃的明亮。
风忽然掠过,吹乱了她鬓角的发丝。
周野看着她,目光竟没挪开,直到心里像被绊了一下。
他本该移开眼睛,却不知怎么,手先伸了出去。
伸到一半,进退两难,只得僵硬地拂去她嘴角的面包屑,
迎上那点子疑惑,他嗓子有点哑,“……祝你成功。”
黄灿喜笑意更深,轻声回:“谢谢。”
米北庄村最后一家店的灯暗下的瞬间,整条街上的灯笼忽然齐齐亮起。
白日的集市散尽,夜晚的鬼市接踵而来,天衣无缝般自然。
雾气弥漫,灯火隔着一层细纱,虚虚浮浮。只有鬼,只有“不正常”的东西,才容许在这样的光里出现。
雾浆里的影子起起落落,像有人在招手,轻声邀他们进去。
未知总是最可怕的。
周野忽觉脑后一阵风,猛然回头,抬手正好制止住那块砸向后脑的石头。
他语气震惊:“你又想拍我?”
黄灿喜眨眨眼,眼神无辜。
她低头,唇轻轻贴在他制止住她的手腕上,脉搏跳得分明,发丝拂过他的手臂,痒得他一瞬僵住。
“不行吗?周,野。”
鬼市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