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来信(1 / 2)

第20章 来信

往前回溯半个世纪, 就是传说中的岁大饥,人相食

但听老爷子讲了太多次,赵凌成已经对苦难麻木,无情共情了。

不过他仍耐心宽慰老爷子:“我俩叔叔生了没养大的都是男孩, 这个肯定也是。”

就像中了诅咒般, 赵家只会生男孩, 不会生女孩。

老爷子叹息:“我家对女孩儿太狠, 教她们不愿再投胎也是有的。”

语气不容置疑:“要是个女孩你却抛弃了她,凌成,我死不能瞑目。”

赵凌成也不想, 但要是个跟小苗苗一样瘦巴巴的女孩儿呢?

她需要妈妈, 哪怕那个妈妈并不怎么好。

老爷子说得也对,一个孩童,哪怕拥有天才的智商, 没有好的教育环境也将终将沦为凡人, 甚至凡人都不如。

要单把孩子交给前妻养, 万一养成像她自己一样了呢。

就在几天前, 赵凌成还是潇洒快乐的单身汉。

但情况陡转, 现在他必须认真考虑, 抚养并教育一个孩子了。

老爷子忽而说:“从你身上没查到问题,难道真是小陈的问题?”

又说:“是不是你总在沙漠里, 又臭又脏还脾气坏,她喜欢上别人才离婚的吧?”

在陈棉棉最新的调查报告上, 魏摧云的名字赫然在列。

赵凌成要如实讲给老爷子, 就能避免很多麻烦。

他也看到她是如何对待另一个男人,还没结婚呢,她就愿意帮那个男人洗脏衣服。

但他也清楚的知道, 那跟他们的婚姻破裂无关,因为她对他也一样的。

她会主动要求帮他洗脚,只为给她弟换条皮带。

他是个严谨的人,明知如实讲了要挨骂,但坚持事实求事:“她最大的问题是愚昧,是没有学习意识和福利精神,我和她性格不合!”

老爷子果然勃然大怒:“资产阶级的靡靡习气,不正之风,跟你老爹一样天真,想追求他妈的狗屁爱情,你休想,你去给老子磨合,磨到老性格自然就合了。”

又说:“凌成,形势依然很艰巨,可千万不要学你爸,害了自己!”

他母亲乘坐的,前往对岸的飞机上,载的全是军统特务,是他爸拦截并击落的。

但后来他爸的飞机出事也是在那片空域,甚至是,相同高度相同的速度。

他马虎了,走神了,就被敌人击落了。

老爷子是初代空军,一看参数便知,儿子居然真爱着一个女特务。

那是老爷子的隐痛,也是他的耻辱。

但就算愚蠢吧,赵凌成和他爸一样,不想磨合,想要爱情。

不过那种反动派的思想他不能讲给老爷子听,他也只能是默默挂掉电话。

要迎接小孙孙了,赵军老爷子眉飞色舞。

小舅子老姜端茶进来,笑着说:“瞧姐夫乐的,有喜事儿?”

赵军感慨:“不敢想,我讨饭出身,竟也能四世同堂。”

姜霞专门给老爹拍过电报,所以老姜头知道陈棉棉的事。

他家也有件事,小女儿姜瑶天天被流氓骚扰,想去基地,但是政审特别慢。

这恰好是个机会,他就说:“姜霞工作太忙没时间,但小瑶闲着呢,要不您打声招呼,让她提前去基地,正好帮凌成伺候月子。”

还真是,赵凌成那么忙,谁来照料孙媳妇的月子?

老爷子点头:“好哇。”

老姜以为女儿终于可以摆脱流氓了,忙的就要回家宣布喜讯。

赵军却又生生改口:“不,不麻烦小瑶。”

又说:“让她按正常程序走审核,凌成的事,他们夫妻自己搞去。”

老姜说:“基地雇不到保姆,谁伺候月子呢?”

赵军摆手:“不操心他们。”

他坚持,老姜也不好多说,就默默出门了。

而赵军其实精得很呢,孙媳是个笨蛋村妇,要去个漂亮姑娘伺候月子,天天共宿一屋,那不比个军统的女特务更危险?

所以他不能让姜瑶提前去,绝不能!

他还得找个老人再打听一下孙媳妇的情况。

乡下妇女没文化,愚昧木讷是必然的。

赵凌成的本性他也最了解,聪明清高,还喜欢追求点风花雪月,风沙大漠本就艰苦,要孙媳妇再木讷又不解风情,也确实委屈他。

……

昨晚陈棉棉就把电报返还马骥了。

今早她上警卫科寄信,马骥还以为她是来问电报的。

他笑着说:“嫂子,那电报我亲自下连队,已经交给赵工了。”

陈棉棉却递他两只张口信封:“我要寄信,你查阅一下吧。”

基地家属书信进出时,都得拆封查内容的。

马骥有点意外:“你自己写的,你都会写字啦?”

女配不识字,书信传递就只能靠电报,但电报论字算钱,贵的要命。

挂号信速度稍微慢点,但想写多少字都可以。

马骥抽信纸一看,先由衷表扬:“嫂子两年红专没白读,信写得不错。”

信是写给钢厂那位严老总的,陈棉棉首先感谢了他对自己的照顾。

顺带着让他关注一下吴菁菁的工作问题。

信里有很多错别字,有些地方还用到了拼音,但并不影响阅读。

其实那是因为严老总是个文盲,为了方便他,她故意写错的。

原来给他翻译英文稿时,她也故意写同音字,让他能看得懂,他就觉得她翻译的好。

但马骥不知情,就以为她是自己不识字了。

另一封是给赵慧报平安的,说她和宝宝都很好,叫小姑不必操心。

看马骥封上了信,陈棉棉又问:“有没有凌成的信,我顺道拿回家去。”

现在恰好是每天的收信时间,信件刚从车站送来,一沓沓的,全摆在桌子上。

马骥指个手下:“赵工的信不用审,你去翻,快。”

陈棉棉也跟了过去,警卫一边翻,她也边一封封的看。

看到一封发自泉城国营招待所,江所长的信,她拿了起来:“这是赵工的吧。”

警卫一看收信人,说:“不,嫂子,这是食堂姜主任的信。”

陈棉棉于是放了回去:“是我看错了。”

其实她没看错,她要找的也正是那封信。

因为林衍要卧轨自杀,只一个原因,许家兄弟逼的。

他们也不可能只搞林衍不搞她。

他们来不了基地,但可以写信给熟人讲她的八卦,败坏她的名声。

陈棉棉找赵凌成的信只是托辞,找许小梅的信是真。

那封江所长发给姜霞的信,明摆着就是许小梅写来的。

陈棉棉只是普通人,当然无权干涉别人收发信件,也没资格拦截或者没收信件。

但提前预判对手的行动,她就会做出相应反击的。

姜霞正看她不顺眼呢,要收到信,还不得大肆宣扬?

但信还需要人工阅读审核,那也得三天,姜霞也要到大后天才能收到信。

那就大后天吧,一次性去了她爱嚼舌根,叽叽歪歪的臭毛病。

……

有个当务之急,陈棉棉必须扭转自己在基地的名声,这个年代嘛,倒也容易,她只要做件好人好事,或者学雷锋就行了。

但做什么好呢?

幼儿园就在警卫科隔壁,她心里琢磨着事儿,慢悠悠的经过,一撇间,就看到帅帅一把推倒了苗苗。

路见不平一声吼,陈棉棉立刻大喊:“老师呢,熊孩子帅帅又在打人了。”

有老师应声从教室出来,帅帅却抢着说:“老师,苗苗同学抢我东西!”

举起个塑料瓶又说:“是她先抢我玩具哒。”

一个老师来跟陈棉棉解释:“嫂子,帅帅是被人抢了玩具才动手的。”

苗苗被另一个老师抱了起来,委屈巴巴:“我,我没有。”

小帅帅举瓶子大吼:“你有,你抢我玩具。”

那是一只挺别致的红色塑料瓶,上面有英文标签,在目前来说,挺稀罕的。

孩子间的小矛盾,老师也不会特别处理,只把俩孩子隔开就完了。

等过会儿,帅帅照样会打苗苗。

但今天大概是老天爷在帮陈棉棉,仔细一看瓶子,她够手一把抢了过来。

帅帅急了:“那是我舅舅给我哒,臭瞎瞎,嗯还我,快还我!”

陈棉棉手指帅帅:“你舅舅犯了天大的错误,马上就要被枪毙了,你还敢给我嚣张?”

俩老师有点被吓到,抱着孩子齐声问:“嫂子,到底怎么回事?”

马骥听到吵嚷也来了,但以为陈棉棉像原来一样又是在乱发脾气,就劝说:“小陈你是孕妇,要养胎就别生闲气,何况帅帅爸爸还是烈士,他是可怜的孩子,咱多疼他点吧。”

陈棉棉先不谈帅帅的事,举塑料瓶子:“姜德在农场工作,今天在喷农药?”

准确来说不能叫农场,因为基地目前可耕种的只有三亩地,种的也全是蔬菜。

见马骥点头,陈棉棉再指瓶子:“他喷错药了,蔬菜全都得死。”

马骥一闻空气中隐隐的农药味,吼手下:“快,喊停农场工作的军人们,快点!”

但他不明白,接过盒子问:“你咋知道的?”

小帅帅插嘴说:“这瓶子我舅舅洗过哒,洗的干干净净才给我哒。”

马骥明白了,陈棉棉是从农药瓶子上看到的不对劲。

但接过瓶子,见上面全是英文,他又不认识,就试着说:“问题不大吧?”

陈棉棉却说:“很大,而且很可能,咱们要晚上两个月才能吃到新鲜蔬菜。”

俩女老师同时倒抽一口冷气,也同声问:“为什么?”

这是大西北,目前不但物流不发达,则没有大棚技术,基本从去年九月到今年五月,人们都只能吃到两种蔬菜,就是土豆和白菜。

最早的新鲜菜五月才熟。

要耽误两个月,就到七月了。

大家都是南方人,半年吃不到新鲜蔬菜,很痛苦的。

姜德在后勤科,是农场管理员。

他倒来得挺快,还背着喷雾器呢:“马科,出啥事儿了?”

陈棉棉举塑料瓶:“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农药你就乱喷?”

姜德会错意了,先说:“小陈,外面才讲右派,基地可不讲那套。”

再从兜里掏出只笔记本:“这是国家为保障各个特殊军种的蔬菜供给,专门从古巴进口的农药,看看,这儿有专家翻译的说明书。”

马骥在点头,俩幼师也是。

黄琳就是幼儿园的园长,这会儿也来了,她笑嘻嘻问:“小陈,你想在基地搞革命吗?”

还没谈妥合同时,陈棉棉心里没底,也让着家属们。

但今天不一样了,她已经说服赵凌成了,而她,从来不受闲气。

她回头就怼:“你管理的孩子在玩农药瓶,稍有不慎就得毒死,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黄琳一噎,来了句:“就你,认识英文?”

这不巧了嘛,陈棉棉说:“我,红专学生,了解敌人,打倒敌人,专为人民学英语。”

基地虽然不讲革命,但外文娱乐严令禁止。

不过每天早晨,首都都会专门发来全球各地的报纸,供军工工程师们参考阅读。

毕竟军工业不是闭门造车,工程师们要随时关注国际军工业的进展。

姜德跟他姐姜霞一样,也很不喜欢陈棉棉,巴不得她走人,他也以为陈棉棉挑的,是他给孩子玩了农药瓶的错,以为她要搞革命。

但陈棉棉举瓶子:“weed killer,这是锄草剂,你却喷给了蔬菜?”

姜德哪怕干后勤也是军人,不会意气用事,他翻笔记本:“不不不,这是杀虫剂。”

马骥手指间,一个警卫拿着本《英汉大辞典》来了。

他因为要查阅各种信件,懂一些英文。

边翻辞典边他说:“killer是杀手,weed,weed,他妈的,杂草!”

又说:“这还真他妈是锄草剂。”

姜德双腿一软:“完了完了,我的水芹菜小油菜韭菜小葱黄瓜……”

给小青菜喷锄草剂,那不等于斩草锄根,杀了它们?

马骥撕他:“他妈的,这你都能搞错?”

陈棉棉虽然不懂农业,但女配从农业公社成立就一直在务农,有经验。

而她虽然只吃了一周土豆,但也已经快崩溃了,不希望蔬菜出事。

她吼:“倒掉农药换清水,去清洗蔬菜啊!”

姜德都有点走不了路:“农药要是渗进土壤里……”

陈棉棉推他:“锄草剂只针对叶片,和菜根有什么关系,快去。”

马骥说:“农场只有五个人,不够用,快,警卫营再去五个,去帮忙!”

再吼:“快,要不然下个月还是土豆白菜,吃死你们。”

目送一帮人离开,他气急败坏,但也挺意外:“小陈你,你竟然真的认识英文?”

陈棉棉人设当然不能崩:“想要打倒敌人就要了解敌人,我可是光荣的红专生。”

黄琳突然就好脾气了,笑着说:“小陈,进来说。”

资产阶级懂英语是反动,但红专人可不一样,了解敌人,打倒敌人,陈棉棉这高调子,搞的黄琳都有点怕她了。

陈棉棉和马骥于是一起进了幼儿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