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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声轰鸣中,雷鸣和赵凌成贴着墙,苟苟祟祟,探头探脑。

终于,雷鸣收了枪说:“那帮孩子去串联了。”

赵凌成也收枪:“而且是去见活雷锋,他们不敢闹事,还得劳动。”

见了地主狗仔子当然要踏上一万只脚。

但见了活雷锋,那孩子们就必须以劳动以表敬意。

所以一帮最危险的,炸药桶般的半大孩子,现在要变成劳力了。

雷鸣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小陈可真厉害了。”

赵凌成喃喃的说:“像个奇迹。”

确实是奇迹,因为陈棉棉只用一席话,就把一大帮孩子给哄出泉城了。

而且不是几天,是三四个月的时间。

没有他们上钢厂闹事,抽人出来搞批判,钢铁产能就不会被耽搁。

六七月正是河西粮食的抢收季,他们不下乡,群众也正好有时间收粮食。

瞎瞎还太瘦,多完美的借口,八月之前那帮孩子不会回来的。

但雷鸣也担忧一点:“小陈没撒谎吧?”

又问:“她那个活雷锋,不是凭你的关系拿到的吧?“

孩子们有些已经散了,有些还围着陈棉棉在聊天。

她是在利用一股力量,一股一般人不敢碰的无形力量,因为说白了,只要挑毛病,要不是真的从里苦到外的大苦瓜,谁身上都能挑出点毛病来,陈棉棉有吗?

只要她的谎言被戳穿,那股力量就会将她反噬。

但赵凌成亲眼见过的,陈棉棉讪笑着,可怜巴巴的问别的女孩讨馍馍,别人吃完饭就会去闲聊逛街做游戏,就她哼哧哼哧的在厨房搞卫生,打扫宿舍清理旱厕。

太阳炽烈,她扬着头往田里挑大粪,颊上晒出两坨高原红。

她那种种行为,让赵凌成觉得恶心,觉得丢脸,他甚至怀疑她脑子有病。

但实事求事,他坚定摇头:“活雷锋是她自己拼来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雷鸣默了片刻,终是说:“她这样的,我估计你也不敢家暴。”

其实他见过的,陈棉棉收拾陈金辉时,动用的就是群众的力量。

她会演讲会鼓舞人心,赵凌成要真敢家暴她,她找一群红小兵就能揍死他。

眼见为实,可算有个人相信,赵凌成不搞家暴了。

话说,他找雷鸣是为了林衍的案子。

案子已经定性了,而且是他爷爷还在职时签的字,但他现在想重启调查。

雷鸣一听就摇头:“要重启调查,老军长面子可不好看。”

赵凌成不但会变通,而且他很会变通,拿出一条烟来:“先私底下查呢?”

又说:“实在不行,你给我一封泉城军转领导的档案,我自己来。”

不好驳老爷子的脸可以私下查的。

赵凌成也就一个麻烦,工作太忙出基地不方便。

但查隐藏的敌特是个慢工出细活的事,也不急在一时,他可以慢慢查的。

他的第六感告诉他,真敌特栽赃别人,并且隐藏了。

雷鸣正要说什么,陈棉棉双手叉着腰又回来了,他俩也就暂且不聊了。

雷鸣得跟他们一起前往基地,他是特派员,就跟出差一样,要在各个基地跑。

他骑的自行车,赵凌成是摩托车,但其实最终速度都差不多。

上了火车,陈棉棉终于可以躺下休息了。

赵凌成帮她要了一杯豆奶,就准备跟雷鸣去隔壁聊会儿。

但雷鸣示意他先不要着急,然后说:“据说首都干休所前半年的劳保全送到核基地了,下半年的应该是东风城,本来也有你们的份儿,但是吧……”

赵凌成倒是挺清楚:“老爷子给否了?”

他爷爷是从军工基地退的,而且老爷子最崇尚的就是艰苦奋斗。

对于赵凌成喜欢享乐,追求物质他也深恶痛绝。

本来老干部们把物资捐出来,军基地也有份儿,但老爷子偏不让给。

雷鸣又说:“既然小陈是活雷锋,就不要开口了,凌成,为了孩子,你求求老爷子,物资里有活鸡活鸭各种肉罐头,吃的一好点,小陈以后奶水也足。”

赵凌成更了解他爷爷,说:“他会说,他的孙媳要比别人家的更能吃苦。”

赵军是那种自己挨饿,也要把物资送给别人的人。

他赞同赵凌成娶陈棉棉,也是因为她是乡下女人,粗糙泼皮,能吃苦。

让老爷子走后门搞方便,想都不要想。

雷鸣皱眉头,又说:“这几年西北婴儿的存活率非常低,你好好跟他讲讲吧。”

西北婴儿存活率低,因为女人们饿的缺营养,几乎没有奶。

为了提高人口,女人们拼命的生,可没有奶喂婴儿会死,伤心的还是女人。

想想陈棉棉可能没奶,赵凌成点头:“我会的。”

雷鸣又说:“你三叔是我老上级,没后代,你们多生几个,给他过继一个。”

赵凌成三叔死的时候才17岁,而且是为了掩护地面部队,在空中被炸成了烟花。

赵凌成还不止一个叔叔,全死的很惨,他却把个孕妇赶出家门。

雷鸣当时很生气,也就不顾赵老爷子有心脏,把事情给反应上去了。

他也希望陈棉棉能多生几个,最好给叔叔们每人分一个。

陈棉棉在沉默,赵凌成也没吭声,当然,他可烦小孩子了,尤其是男孩儿。

他不但不想多生,还觉得雷鸣有点多管闲事。

短暂的沉默,陈棉棉突然说:“干休所有没有婴儿奶粉和洗衣机,我想要。”

雷鸣说:“婴儿吃的奶粉怕恐怕只有友谊商店才有吧,洗衣机也得是申城干休所还有几台,首都干休所的早都全部捐出去,捐到核基地和西昌那边去了。”

陈棉棉又问:“那申城干休所的洗衣机呢,有没有捐的意愿?”

雷鸣明白她的意思了,笑着说:“你要愿意多生几个,我送你一台洗衣机。”

陈棉棉才逃开了王喜妹恩情的绑架,又要帮人多生孩子?

她刚才不吭声,就是因为她不想多生。

要说奶粉,本地的耗牛奶粉就很好,她不需要,肉她还有一缸呢。

但是她需要婴儿奶粉和洗衣机,既然申城干休所有,而且干休所有捐物资的先例,为了解放双手,也为了不当奶牛,陈棉棉当然就会想办法,并得到它们。

雷鸣还想劝生来着,但才要说话,来了个列车员,敬礼:“首长们好。”

列车员没找俩男同志,看陈棉棉:“严书记说,想麻烦您再翻译一样东西。”

陈棉棉接过来,见又是一封俄文文件,有点好奇了:“严书记也在车上吗?”

列车员摇头:“是我们领导帮忙转交的。”

又说:“到站了我再来找您。”

他正说着呢,突然间整个火车哐当一振,仿佛撞上了什么东西。

列车员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要不是关键时刻赵凌成一把肘,陈棉棉也得从卧铺摔下来。

他也生气了:“在装载什么呢,晃成这个样子?”

但他话音才落,车窗外响起一声男人粗野的大吼:“我日你爹的腰子,是他妈的没吃饭,还是昨天晚上只顾着打媳妇没睡觉啊,都他妈给我用日你爹的力。”

雷鸣是首都人,有素质的,问列车员:“谁啊,干嘛呢,骂这么脏。”

列车员解释说:“在装载从亭城运来的火炮。”

他才说完就又是咣当一声,陈棉棉撞到墙上,眼冒金星。

雷鸣怒了,拉开窗子就吼:“火车上有孕妇呢,你们他妈在搞什么,能不能轻点?”

列车员再敬个礼:“严书记让我转告,辛苦您了,小陈同志。”

他声音才落,外面又是一声吼:“驴日你爹的,能不能小心点?”

雷鸣气的说:“这帮西北人是真讨厌,又没素质,又爱打老婆。”

应声外面的人又在吼:“只会打老婆不会干活的蠢货,让你爹出门捂着点屁股!”

目前公路系统还不完善,大型军备都是铁路运输。

今天车站是在调运赵凌成他们刚刚改良过的新型火炮,动静才搞的那么大。

没有大型起吊机,全凭人工运输,铁路段的工作人员特别辛苦。

外面一声声咒骂,脏话不绝,赵凌成和雷鸣只得忍了。

也没法准点发车了,列车晚点,转眼七点钟,陈棉棉饿的肚子咕咕叫。

还好有雷鸣送的桃酥,就着奶粉,她又吃了两块。

赵凌成也是手一直搭在她身上,一直没敢松。

他看过孕产类书籍,知道的,前置胎盘一旦不成熟而早产,是最可能大出血的。

陈棉棉无事可干,索性帮忙翻译那份俄文文件。

直等她把文件都翻译完了,晚上九点了火车才开。

赵凌成和雷鸣去了隔壁,望着暮色中的茫茫戈壁,陈棉棉就在想,自己要怎么搞一下,才能弄来进口的婴儿奶粉和洗衣机。

毕竟那些东西是即便有钱,没票也买不到的。

昏昏沉沉中她差点就要睡着,外面却响起一声吼:“我日你爹!”

她皱眉头间,外面的人又说:“让你爹出门捂好屁股。”

西北人天天吹风沙,糙一点,人们爱讲脏话,女配也是,跟人交流就飙脏话。

但既在火车上,应该就是军工基地的人,到底是谁啊,那么没素质。

听外面的人脏话叭叭个不停,陈棉棉本来想去看看是何方神圣。

但睁眼看到赵凌成和雷鸣一前一后在往外走,又太累,就闭上了眼睛。

这回终于安静了,只有铁轨哐当哐当的声音。

这趟列车基本是运输军备货物,今天车上除了他们三个也没别人。

以为她是睡着的,赵凌成和雷鸣就坐到了她旁边。

然后雷鸣就来了一句:“魏摧云频繁跑苏联,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叛变?”

陈棉棉当然立刻竖了一下耳朵。

她欠赵凌成的债,在她把那些红小兵忽悠出泉城后,就一笔勾销了。

但她目前所有的财产加起来总共一千块,可是一台洗衣机就得两千块钱,她还想给妞妞喝进口奶粉,都需要钱。

就跟逮许大刚似的,魏摧云那个大贪污犯她也想逮。

但听这两人的意思,魏摧云怕不还是个间谍?

但陈棉棉竖起耳朵在听,他俩却又不继续往下说了,白吊的她好奇。

后面她就睡着了,再一觉醒来,车应该快到站了。

雷鸣雷公安伸着手:“小陈,既是活雷锋就继续保护,也要多做贡献,我先走了。”

不像到了将来,各种名誉都是关系户拿,也都是虚的。

这是真正人民群众做主的年代,按劳分配,真正有贡献的人才会被人尊重。

雷鸣出车厢,离开了。

陈棉棉坐起来伸个懒腰,就在想自己该怎么再立个大功。

倒不是因为她真的想奉献,而是她需要立个功,或者找个契机,搞到一台洗衣机。

车在缓慢行驶,远方灯火通明,应该快要到站了。

陈棉棉正要穿鞋子,就听不远处又是一声咆哮:“他妈的,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一会儿要再出点意外,你们就当萝卜湾的沙枣,让我一次打个够吧。”

陈棉棉眼前陡然一亮,还别说,刚才这人虽然骂的脏,但也提醒了她。

她找到既能出名立功,还能给自己搞台洗衣机的办法了。

而且她总觉得那个咆哮了一路的人嗓音很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到底是谁。

对了,还有那份俄文文件,不过是一份物品清单,特别简单。

别的翻译人员不会做,但陈棉棉会做的就是换算斤两,西北人不懂啥叫个普磅嘛。

估计列车员要来取了,她于是抓过文件来整理。

也就在这时,坐在对面,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赵凌成突然问:“你猜这份文件是谁的?”

陈棉棉知道是严老总朋友的,但她哪知道他那个朋友到底是谁。

但只看对面男人的眼神,她灵机一动:“铁管所,魏摧云魏科长的?”

应该就是,因为泉城是为苏联还债的主要集散地。

目前还能正大光明接触俄文的,也只有泉城铁路段的人。

魏摧云和严老总还是好朋友。

陈棉棉也立刻想起来了,骂人骂了一路的,其实就是魏摧云。

就是女配脑海中那个一身汗臭,醒鼻涕像驴嚎一样的,能挑粪的西北汉子。

她猛得往前一凑,眼神里带着兴奋,开门见山:“他是间谍,对吗?”

赵凌成就知道,刚才陈棉棉没睡着,在偷听,也立刻说:“不要乱怀疑人,不是。”

他怀疑西北那帮军转干部中有人叛变,是敌特,所以问雷鸣要那帮人的档案。

他也特别讨厌魏摧云,因为他不但不讲卫生,嘴上还永远挂着生殖器,就好像个发情的公驴一样。

但理智分析,魏摧云负责的铁路,艰辛无人能敌,工作态度,赵凌成也很欣赏。

没有证据就不能乱怀疑人,有,还要分析是不是有人故意栽赃。

赵凌成是个严谨的人,没有证据不会乱说话的。

陈棉棉发现了,就是魏摧云,因为负责装卸,这趟也在车上,在隔壁车厢。

随着哐当一声,火车到站,停了。

他又在吼:“都他妈的,让你爹出门捂着点屁股,下车!”

赵凌成应声问陈棉棉:“为什么他说,让你爹出门捂着点屁股?”

陈棉棉忍不住噗嗤一笑,但说:“是脏话,没啥意思。”

赵凌成当然知道是脏话,可他也想知道,那句不太脏的话到底有什么杀伤力。

窗外灯火明灭,他下巴高昂眼神冰冷,脸上是满满的,是知识分子才有的清高和不屑。

他说:“你随便说说吧,我也就随便听听。”

陈棉棉憋了会儿笑,估摸着车停稳了,站了起来:“下车吧。”

让你爹出门捂着点屁股,下一句其实很简单,就是,小心被驴日。

陈棉棉惊叹于西北人的骂人的智慧,想想就觉得可笑。

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她需要婴儿奶粉和洗衣机,得用立功换。

而就在刚才,魏摧云骂人时带给她一个信息,有可能换到东西。

车停了,但他们这个车厢没开门。

隔壁车厢一帮穿蓝衣服的倒是呼啦啦的,全下车了。

人太多,陈棉棉也分不清到底哪个是魏摧云。

她又跑不动,就推赵凌成:“去找个窗户,把魏摧云喊过来。”

赵凌成没动,而且说:“你不是说的,要再见魏摧云一次你就是小狗?”

陈棉棉是那么说过,但赵凌成也说过,只要维持表面恩爱就好。

陈棉棉默了片刻,抬头:“汪,汪汪汪。”

又说:“去帮我问件事儿,一件特别重要的事儿,要办成,咱就有洗衣机可以用了,如果没有洗衣机,你就得洗尿布,天天洗,一直洗,快去!”

洗尿布果然比情敌更有杀伤力,赵凌成转身就走。

但又回头问:“到底是什么事?”

第29章 沙枣

怕万一火车再哐当撞一下, 陈棉棉双手抓着门把手。

她说:“你帮我问问去,萝卜湾去年的沙枣还有没有剩的,还有的捡不。”

其实她一眼就认出魏摧云了,

这会儿他才下车, 骂骂咧咧的往前去了。

经过一个手下, 他搧一巴掌还要骂一句:“我日你爹的逑啊, 跑快点。”

陈棉棉见赵凌成不动, 推了一把:“愣着干嘛,快去啊。”

见他仍然不动,又说:“汪汪汪, 我是小狗, 行了吧?”

赵凌成依然没动,但见陈棉棉要走,又气冲冲的说:“萝卜湾划归军事禁区了, 从去年起就无人进入, 魏摧云也无权进入, 你是要沙枣吧, 我帮你找。”

萝卜湾是一片沙漠绿洲, 里面有十几颗沙枣树。

女配小时候经常上那儿打沙枣。

但那也是个本地人都极少知道的地方。

因为一旦遭遇沙尘暴, 管你是谁,照样要被沙子埋掉。

哐的一声车门打开, 勤务兵上车拿行李。

车已经到站台了,因为大漠少雨, 专家们坐的还是几十年前的老敞篷车。

赵凌成早换回军装了, 有人敬礼,他得要回礼的。

其实他也挺怀疑魏摧云的,当兵是兵痞, 退伍后直接成地痞流氓了。

赵凌成一直待在基地,偶尔出去,也只去农场,还没看过泉城领导们的档案,也不了解魏摧云的家庭出身,就问陈棉棉:“魏摧云的父母呢,听说还健在。”

陈棉棉说:“他爸是死在解放战争中的,有两个哥哥,去了朝鲜就再没回来,就在他哥去朝鲜时,他娘被抢粮的土匪打断了腰,后来就成瘫子了。”

为啥陈棉棉记得特别清楚,魏摧云会因贪污而被枪毙。

因为他是书中男主拉下马的,最令人印象深刻,也最唏嘘的一个坏人。

他是烈士家庭,还是剿匪英雄,甚至还是个大孝子。

但同时,他又是个臭名昭著的大贪污犯。

勤务兵装好行李上车,车经过,所有的铁路工作人员都在敬礼,魏摧云亦然。

见赵凌成看自己,他还笑了一下,但目光扫过陈棉棉,就阴气森森的了。

当然了,她四处跟人讲,说他又胖又秃,又老又丑,还是拐卖犯的同伙。

她还害他被公安查了又查,他心里必然也特别恨。

见有没注意到赵凌成经过还在忙碌的人,他抬手就是一巴掌:“敬礼!”

该怎么形容其人呢,高大威猛眉刚目毅。

叫陈棉棉想起陈佩斯那句名言:你朱时茂浓眉大眼的,怎么也叛变了?

但最醒目的,是那些被他臭骂的铁路职工们粗糙的大手。

所有人的手上全裂着大大小小的血口子。

他们全是军人转业,也比陈金辉那种沿铁路溜达的巡查人员辛苦太多。

车行而过,赵凌成才扭头,陈棉棉面无表情:“汪,汪汪汪。”

赵凌成无语半晌,却问:“你娘真的卖过你吗?”

陈棉棉懒得多聊,就一句话结束了聊天。

她说:“买家很多,但都是开窑子的老鸨,她就没同意。”

女配因为长得漂亮才免于被掐死,但作为老二,她天然可以出售。

王喜妹唯一好的一点是,知道人牙子买她去都是当窑姐,所以最终没卖。

王喜妹选择掐死一个个女婴而非卖掉,也是怕她们进窑子。

……

终于到家了。

有勤务兵一直温着的菜和窝头,陈棉棉就随便吃了几口。

没力气上大澡堂子,她就在卫生间随便擦洗了一下。

出来,赵凌成在小卧室,正在铺床。

没有回头,但他说:“从今晚开始,我要睡这张床。”

小床不但窄,而且面向着院子,早晨起来就特别吵。

前几天因为彼此不熟,陈棉棉功劳不够地位不稳,就没敢睡赵凌成的大床。

但从今天起她功高震主,睡他那舒适的大床,理直气壮。

不过进卧室一看窗户,她愣了一下,回头,诚挚的说:“谢谢你,赵同志。”

她因为白带多换过内裤,但进厕所时忘带了。

没想到赵凌成居然会抽空帮她洗掉,而且洗得很干净,还挂在窗户上。

他居然帮她洗掉了内裤,她都有点被吓到。

他抱着旧的床单被套,应该是要送到洗衣房,只问:“你要多少沙枣,我找人打。”

她有个狂热的想法,用遍地都是的,不值钱的沙枣换一台洗衣机。

赵凌成不知道她要怎么搞,但当然愿意配合。

毕竟他是连亲爷爷都标注过的,思想有问题的腐化堕落分子。

陈棉棉却说:“你忙你的,我找别人帮忙。”

赵凌成语气诚挚:“咱们是革命夫妻,有什么忙需要帮忙的,别跟我客气的。”

随着改良后的火炮到位,要先测试,然后进大漠蹲守。

曾经赵凌成最恨敌机来,因为那意味着他要睡沙漠洗冷水澡,又脏又臭。

但这回他格外期盼敌机能早点来,否则,万一陈棉棉因为生产大出血,但所有军人又都在外面,来不及献血,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呢,他想想都害怕。

家里能帮她做的,他当然也愿意尽力做。

陈棉棉本来关着门的,开门,递给赵凌成一条脏裤子:“那把这个也洗了吧。”

她笑容明媚,眼神明亮:“革命夫妻嘛,我就不客气啦。”

很奇怪,自打她再回来,赵凌成总会从她眼神里看到母亲林蕴年轻时的神采。

大概是因为那两块天然的高原红吧,衬的她双眸自信而明媚。

赵凌成抱着衣服往澡堂去了,怕勤务兵洗不干净,床单被套他都是自己搓。

他也很想不通,曾经妻子多么勤快啊,只要在家就擦擦扫扫,抢着帮他洗衣服,厨房擦的干净明亮,但现在她变了,变懒了,尿布她都不想洗。

而他虽然不清楚她到底要怎么做,暗猜她应该是瞄上了申城干休所的洗衣机。

但他估计她搞不来,尿布也得他咬着牙洗,因为人和人是不同的。

申城干休所那帮老领导可不像首都的一样大公无私。

他们就跟赵凌成一样,精致利己。

炮已经来了,他当然一清早就去上班,又去野外了。

陈棉棉本来准备找孙冰玉或者薛芳,帮自己先去打俩馒头来吃。

但进了洗手间,就看到镜子前多了一瓶杏仁蜜。

杏仁蜜,就是一开始顾大夫跟她讲的,可以淡化妊娠纹的化妆品了。

陈棉棉略一思索,也就明白它是哪来的了。

这东西据说只有首都和申城的大宾馆的百货商店才有特供。

那应该就是赵凌成委托雷鸣买来的。

据说一罐得要八块钱,天价,但陈棉棉可不会省着。

主要是太怕长妊娠纹了,她挖了厚厚一大块,均匀涂抹到了肚子上。

进了厨房,就见窗户开着,窗台上搁着俩底部焦黄,还热气腾腾的大馒头。

她才露头,立刻围过来几个家属:“等你好几天了,快,买瞎瞎。”

大家胆子也大了,纷纷钻进小屋,自己掏瞎瞎比大小。

对了,姜霞的食堂主任被罢免,除了蒸馒头,她还得在农场劳动。

她提着一只编织袋,还是气哼哼的语气:“就算咱们单位比较特殊,大家也得防着革命闹进来,私相买卖就是投机倒把,要被抓住,一样要下放劳改的。”

她是真忧心,因为一直纠缠她妹的,就是个红小将头子。

那人一直想来基地搞革命,而且第一个瞄准的,就是赵凌成。

陈棉棉搞小卖买一旦被举报,赵凌成就得遭殃。

黄琳正好下楼来,看到陈棉棉穿的条绒夹克,得夸一句:“好看的呐。”

姜霞无端扫射:“黄琳,你可是资本家出身。”

孙冰玉想夸陈棉棉甜醅子做得好吃,姜霞也怼:“你爸是臭老九吧。”

黄琳冷笑:“祁政委的叔叔还是大地主呐,这基地谁清白?”

姜霞说:“我呀,我家是老革命。”

她把尼龙袋子给了陈棉棉,说:“凌成说你要沙枣,我早晨去附近帮你打的。”

又说:“馒头也是我帮你留的,以后你要听我的话……”

陈棉棉打开袋子在看,直接撒了手,转身就走。

姜霞示好不成,更生气了:“你不是想要沙枣吗,我清早起来去打的。”

陈棉棉撂了一句:“你那东西我瞧不上。”

基地附近就有沙枣树,结的沙枣跟羊粪蛋蛋一样小,又酸又涩。

姜霞捡了一早晨的枣,见陈棉棉非但不要还嫌弃,气的直冒火:“瞧不上我捡的,你捡点好的来我瞧瞧。”

又叹息:“她成份多好啊,非要搞投机倒把。”

陈棉棉人已经在隔壁农场了,在喊:“姜德,不忙的话跟我出去一趟。”

解放到今不过十六年,基地高学历的骨干们当时还在读书。

战争年代谁家的孩子还能读得起书,当然是资本家和地主,所以大家都不清白。

大家也都很烦姜霞的,黄琳就说:“乡宁,还想给人当婆婆呢,哼!”

姜霞想当陈棉棉的精神婆婆,可惜人家不尿她。

听到轰隆隆一阵摩托声响,姜霞追进农场,大喊:“小陈,你不能再乱跑啦。”

昨晚赵凌成专门找到她,推心置腹,要她帮忙照顾陈棉棉。

姜霞也因为陈棉棉帮过她,已经尽弃前嫌了。

但对方眼不丁的就跑了,她能咋办?

……

一个小时后,萝卜湾,农场的军人们骑着摩托目瞪口呆:“好大的沙枣!”

姜德连滚带爬下了沙山,跪地举双手:“好大,好多!”

沙枣树戈壁滩上多得是,但要没有水源,枣儿就只有羊粪蛋大,还又酸又涩。

萝卜湾是沙漠绿洲,因为水足,沙枣有鹌鹑蛋大。

姜德直接从腋下把陈棉棉抱下摩托,感叹说:“嫂子,这也太美了。”

四周全是黄沙山,中间却有一块家属区大小的清澈水源,水源四周是沙枣树。

枣树枝头开着细密的小白花,但也缀着金黄色怒圆的大沙枣。

草地上,水里,也全飘浮着已经腐烂的沙枣。

军人们带了编织袋来的,人糙,他们上手就要薅枣。

陈棉棉忙说:“轻点,打掉了花今年树就不结果子了,那明年吃……”吃个屁啊。

有个军人迫不及待咬开一颗,舔了舔雪白的沙瓤:“甜的呢!”

基地附近那种小沙枣是涩口的,这种大沙枣空口吃,口感也不是很好。

要捂一捂或者蒸一蒸就能变的更香甜。

有果子就采是种花家人藏在基因里的,他们也是尽情的采。

也只需要轻轻一碰,熟透后在枝头挂了多半年的沙枣就会落进编织袋中。

姜德摩托带个孕妇出门已经是冒险了。

见她跟在他们身后,一手抚着肚子,够着手在扯花,忙说“嫂子您歇着呀。”

果树是需要疏花的,不然果子结的太多,就小,味道也不好。

陈棉棉是在疏果,这样,今年的沙枣就能结的更大。

她其实也很意外,因为往年,萝卜湾的沙枣在冬天就会被人打完。

她今天来,抱的也是,捡些地上剩的心思。

但应该是因为这两年附近被划归为军事禁区,外人进不来的缘故,去年的沙枣,直到今年还原囫囵的挂在树上,而因为这片地势洼,它甚至都没被风刮掉。

军人们只袋了六个编织袋,还是在陈棉棉的强烈要求下才带的。

当时他们觉得捡沙枣而已,没必要带那么多。

但六只袋子装的满满的,还有一大半树没摘,姜德就说:“明天我们再来吧。”

还有个军人说:“这水里还有鱼呢,明天逮几条吃。”

陈棉棉却说:“没我陪着就去部队打申请,要不然,死在这儿可别怪我没提醒。”

有个军人就说:“我们已经认得路了。”

还有个说:“您肚子这么大,下回就别来了,我们来。”

陈棉棉其实也很想像女配一样飙脏话,因为人们对于大自然往往没有敬畏心。

有个军人竟然直接往边水边走,徒手就想捞鱼。

她跑不快,走几步抬脚一踢,骨碌碌的,赫然是个白白的头盖骨。

头骨滚到那个军人脚边,他吓的跳了起来:“哪里来的人头?”

还有人踩着不对,从沙子里换出一根骨头来,比划了一下:“大腿骨?”

陈棉棉再从沙子里踢根骨头出来,指着四周,厉声说:“本地人死在沙尘暴里的都不少,何况你们,这儿还有蛇呢,是我吹口哨驱走的,你们能吗?”

正规部队在沙漠里都动不动会牺牲,何况普通军人。

女配曾经都被沙子埋过好几回,陈棉棉的经验也全是女配刷血条换来的。

且不说沙尘暴,绿洲藏着的阿拉善蝮非但剧毒,而且能根据周围环境色。

赵凌成他们团队里,被蛇咬了中毒过的就不止一个。

这帮农场军人相比他们,素质又不知差了多少,悄悄跑来,万一死了呢?

看着头骨,军人们才算怕了,他们倒也听命令,齐声说:“好。”

……

陈棉棉可以找孙冰玉和薛芳帮忙的,她俩待业在家,有闲暇。

但姜德和几个手下们抢着干,帮她筛干净了花粉和落叶,把枣子晒到了院子里。

听说她需要几个罐头瓶,因为这年头罐头多,大家都有存的瓶子,不一会儿,一人抱来了四五个。

这时孩子们也放学了。

帅帅见舅舅在,一闻就说:“舅舅,是啥东西呀,这么香。”

苗苗在外面蹦蹦跳:“姨姨,你又在做什么呀?”

她闻到了,香味是从陈棉棉家散发的。

就跟甜醅子一样,香极了。

陈棉棉用了赵凌成的伏特加蒸沙枣,蒸了一大锅,也分给大家尝一尝。

一大帮小孩儿呢,但她只给了苗苗给一颗。

只是单纯的捂起来,沙枣会变甜,但瓤还是沙的,口感一般。

可一旦用酒蒸过,发生化学反应,它就变得不但可口,而且带股酒香味了。

黄琳尝了一颗,马上说:“卖我点吧,我要当零嘴。”

别的家属也是,鹌鹑蛋大的沙枣,那么厚实的瓤儿,软糯香甜的,谁不想要。

姜霞还要去发明天吃的面,也只有她尚且清醒。

就忍不住又大声说:“可劲儿投机倒把吧,等曾风来,把你们统统下放。”

曾风,就是那个缠着她妹不放的男人。

但她话音才落,陈棉棉却说:“对不起了大家,沙枣有别的用途,不卖!”

她不是啥都卖的嘛,怎么沙枣不卖啦?

大家都觉得很奇怪,姜霞还怀疑她是想拿到黑市上卖高价。

但次日一早,马骥准备去上班,陈棉棉却招手:“马科长,帮忙寄点东西。”

六大编织袋,但经过筛选,剔除掉瘪的坏的,破皮的,最终只剩三袋。

因为已经在树上风干彻底了,陈棉棉就直接装袋了。

除此之外还有几罐是用酒蒸过的,马骥也尝了一颗:“乖乖,这也太好吃了。”

他一个人连扛带抱的,带到了警卫室。

一罐酒蒸的加一袋普通的是一份,再加一封信,陈棉棉说:“这是首都干休所的。”

再指另两袋:“这是西北和广市干休所的,我代表咱基地做慰问的。”

还有罐头瓶装的六小罐,马骥拿个铁桶装了起来:“这个呢?”

这个也配一封信,陈棉棉说:“这是申城干休所的。”

从来只有干休所往外捐物资,还没有哪个军区会主动回馈,慰问干休所的。

当然,要不是陈棉棉,也没人找得到这么大的沙枣。

而沙枣不但可以食用,泡茶,还是有名的滋补中药材。

它能养心安神,健胃消食,活血化淤,对于疗养的干部们可再好不过了。

马骥连连点头:“不怪红专选你当活雷锋,你这觉悟,真高!”

但他又有点犹豫:“给申城多点吧,那边可全是大领导。”

陈棉棉要从申城搞洗衣机,但给的沙枣却最少。

她还说:“这都有点太多了,你拿一罐吧,留着自己吃。”

……

最近基地所有专业军人全部去了沙漠里,测试火炮,基地人很少。

所以虽然不几天基地就收到了各个干休所发来的感谢信,但领导们并不知情。

农场军人清闲,所以过了半个多月,陈棉棉就带着他们把沙枣全打了。

这回足足打了14编织袋,基地的家属们全都跑来围观。

姜霞又得说风凉话了:“小陈是家属,却带着军人给自己谋私利,上级查下来呢?”

可她话音还没落,陈棉棉就对姜德说:“咱们一半做慰问,一半送家属吧?”

这回是姜德骂的姜霞:“姐,我看你呀,就是心术不正……”

翻译农药那件事特别重要的,啥肥料对根,啥肥料对叶子一目了然。

最近水萝卜和青菜全部上市,姜霞也吃的可香了,她也知道那是陈棉棉的功劳,甚至,她只在基地劳改也是陈棉棉出的主意,她却总对人家带着偏见。

那可不就是心术不正?

其实是这样,劳烦了军人们,那些枣就不是陈棉棉的私有物,得分给大家了。

但也不是白分,她提了个要求,大家要用罐头瓶来换。

一斤沙枣一个罐头瓶,两天时间,她攒了一大堆罐头瓶,也全装上了沙枣。

马骥听说她又要寄东西,自以为明了:“又是寄给干休所的?”

陈棉棉一笑,却捧出本黄页来:“麻烦您了,马科长。”

主要是基地向外寄信或者邮寄东西是免费的,邮票由部队统一补贴出资。

不然,寄那么东西,光邮费就要一大笔,陈棉棉也不可能那么浪。

而要说上回寄干休所的沙枣是为了洗衣机。

那这回她寄出去的,就是在为未来刷功德,为她的活雷锋人设上新漆了。

……

转眼六月,再有一个月小妞妞就要出生了。

腾格里大沙漠中,炽烈的焦阳下,裹着头巾只露两只眼睛的赵凌成看着工程车疾驰而来,骑着摩托直接迎了上去,车还没停稳他就问:“马骥,我爱人怎么样?”

马骥先说:“我出门前还专门问过,一切都好。”

但下了车,他又说:“她就有一点不好,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讲。”

因为沿海提供了军事情报,他们正在蹲守U2,而且必须得要击落一架。

它的意义在于,西北展现了空天实力,东北才能开战。

听说有不好,赵凌成扯开了头巾:“什么不好,孩子吗,怎么了?”

祁政委刚刚赶来,他没戴头巾,脸已经晒成非洲人了:“小陈咋啦,啥不好啦?”

他在农场的叔叔就是祁嘉礼。

他听赵凌成讲过,他叔差点被人害死,是陈棉棉给的救命粮。

这年头大家都是泥菩萨,有人能帮忙救亲人一把,那可是莫大的恩德。

陈棉棉回娘家的路,也是祁嘉礼的活路。

祁政委一把撕起马骥的衣领:“啰嗦什么呢,快说啊。”

马骥也得从头来讲,把陈棉棉给所有干休所送沙枣,并收获感谢的事讲一遍。

赵凌成打断了他:“她的身体呢,没出问题吧?”

跟身体无关,马骥也实事求事:“目前来说没啥大问题。”

又说:“但我也不知道该咋说,因为各个干休所都来信,问咱们缺不缺啥东西,她明知基地家属基本人人都有冻疮,孩子都没奶喝,可她却说,不需要

赵凌成明白了:“她说大家都长冻疮了,但是不要援助?”

马骥说:“要我说,她应该要点棉线手套和高干粉,过冬的时候候家属们也能舒服点,但小陈有点不好,太能吃苦太谦虚,赵总工,该怎么说呢,我很心疼她。”

好吧,白紧张了。

祁政委哈哈一笑:“我当啥呢,挺好。”

赵凌成也松了一口气:“有我的信吗,拿来。”

马骥是照例来送补给和信件的,这趟也确实有赵凌成的,而且是厚厚一沓。

他又说:“对了,小陈不愧活雷锋,她还给全国四十多所红专也都邮寄了沙枣。”

关于陈棉棉不问干休所要物资的意图,祁政委懂。

但她给全国的红专学校寄沙枣他就又点不懂了。

他问:“她给学校寄枣干嘛?”

是从部队寄的,当然是部队的名义,马骥说:“说也是慰问。”

其实在部队,个人其实不能太出头的,那个叫个人主义,是很不可取的。

当然,陈棉棉没有搞个人主义,马骥再申明说:“她没有落款,就,活雷锋吧。”

他还要带人卸物资,派信,而因为人员分散,还得开车前往。

进了帐篷,祁政委笑着说:“我只当小陈变聪明了,我还在想,回去要好好劝劝,让她不要太出风头,搞个人主义呢,看来她没变,还是那么的朴实无华。”

不署名的送东西,确实挺符合活雷锋的人设。

但实际上,关于给各个红专寄沙枣那件事,赵凌成都要惊叹的。

一罐沙枣不算什么,但千里寄鹅毛,礼轻人意重。

正在串联的泉城红小兵到了各个地方,正好能碰上沙枣,也就会受到热情款待。

他们也肯定会追问,追查,看是谁做了好事不留名的。

陈棉棉只要沉住气,那么以后,她万一遇到什么麻烦,寄沙枣的事就能帮她翻盘。

说回当下,赵凌成拆开了信件。

见是一沓档案,祁政委抓起严书记的,问:“总不会他是间谍吧?”

赵凌成抓起魏摧云的:”那你觉得他会不会是?”

祁政委敲档案:“坦白说我很怀疑他,因为只有他出国次数最多。”

给苏联还债是分别不同的部队,但魏摧云是每趟都要去的。

赵凌成再拿起民兵队总队长邓西岭的:“他呢?”

祁政委叹气:“他病了有好多年了吧,也是愁人。”

赵凌成说:“许大刚就是他的手下,差点害死祁老。”

祁政委听到电台在响,抓起耳又机说:“他的身体是个大问题,疏忽了管理。”

放下耳机来,他又一脸失望:“他妈的,警报解除了!”

把自己裹的跟个蚕蛹似的赵凌成扯掉了头巾:“这就解除了,凭什么?”

十几个杀伤标图员反复背诵二百多个数据,面朝天空一个多月,敌机却不来了?

而且这一趟搞不定,万一妞妞出生的时候再响警报呢?

祁政委理解赵凌成的忧虑:“基地的孩子出生,爸爸几乎没有在身边的。”

再拿无线电下命令:“回撤!”

他才说完话,赵凌成已经出帐篷了:“辛苦你们收拾,我先回了。”

……

陈棉棉是在听男女主的八卦时,得知道洗衣机的消息的。

六月天热,她肚子大爱出汗,大晚上的,慢悠悠磨到澡堂子洗了个澡。

出来后再挪一挪歇一歇,慢腾腾的往家走,却被姜霞喊住。

基地的黄瓜刚刚下来,因为用了肥料,又直又长,水灵灵的,但还没上市。

姜霞拿着个布兜子,里面装了三根干活时悄悄顺的黄瓜。

塞给了陈棉棉,然后问:“你那瞎瞎快卖完了吧?”

见她不说话,又问:“你知道曾风不,他可能马上来基地,凌成爸弟兄五个啊,就他那一点独苗苗,但曾风就想下放他呢,你说咋办?”

陈棉棉穿的书美其名曰,叫先睡后爱。

曾风就是男主角,姜瑶是女主,也是他的初恋。

男主中途会换好几个女朋友,也都睡过,但又一直跟女主保持着□□关系。

照书里的进度,大概再过两三个月吧,他们就要来基地了。

男主则会以革赵凌成的命为由,强迫女主跟他睡觉,这个点叫陈棉棉挺恶心的。

她当然不会抢女主风头,也不会跟女主为敌,毕竟那也是个苦瓜。

至于姜霞说的,有人想革赵凌成的命,那也不是她谨小慎微就能避免的。

因为对方是鸡蛋里挑骨头,人家的目标就要下放,下放所有人。

而且早在泉城时陈棉棉就问过赵凌成,她能不能当红小兵。

其实当时她心里就有打算了,她要抢男主的工作和风头,让他无路可走。

陈棉棉走不快,也躲不开姜霞,就跟她并肩走着。

但突然,身后响起马骥的喊声:“是小陈吧,惊喜,大惊喜!”

又说:“申城干休所来电报,说他们总共有十台洗衣机,但给咱们捐了七台。”

刚好到家属区门口,陈棉棉也大声:“给别人吧,我不要。”

马骥只是警卫科长,基地还有政治科,后勤科,还有老大祁政委呢。

他没那么聪明,不懂得什么叫以退为进的智慧。

所以他说:“你呀,就是太谦虚了。”

正好到家属们聊天的小广场,他又说:“申城干休所给咱捐了肉罐头,高干粉和女士化妆品,但更重要的是,捐了几台洗衣机,小陈应该有一台,大家觉得呢?”

黄琳首先不相信:“申城干休所会捐东西,不能吧。”

马骥说:“小陈用沙枣慰问了干休所,版报都登了,你不知道?”

其实大家都知道,黄琳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申城那帮小气鬼会捐东西。

吃人嘴软,聊天的家属们异口同声:“是该有小陈一台。”

基地几十上百个家属呢,不可能人人有份。

但精明如黄琳,最会动脑子的:“我们幼儿园也该有一台才对。”

又说:“剩下的应该给领导们吧,领导家属最辛苦了。”

作为申城人,她最会说漂亮话了,她把话说满,大家也不好说啥。

但像薛芳啊,孙冰玉啊,小贾等家属都得说一句:“最该有一台的,就是小陈。”

这个年代,荣誉要群众给,好处也是,要群众给的才拿得稳当。

就这样,众望所归,陈棉棉拥有了一台洗机衣。

但她并不满足,正好马骥要回家,她也一起回家,就问:“没捐的婴儿奶粉吗?”

因为有直达的专列火车,东西已经发出了,只是还没到基地。

马骥因为申核信件,是头一个得到消息的,他回忆了一下:“没有。”

妞妞马上出生,要没有奶粉,陈棉棉当然会母乳。

可雷鸣亲口说过,申城外贸商店有进口的婴儿奶粉,她就还想努力一下。

专业工种的军人们全在出外差,也没一个回来的。

陈棉棉倒是有个办法可以弄婴儿奶粉,但是得求助赵凌成。

就有点头痛,不知道他啥时候才能回来嘛。

但才打开家门,她愣了一下,因为赵凌成居然,在大卧室里铺床!

听到门响,他直接说:“洗衣机的事,谢谢!”

女儿长啥样子还不知道,但赵凌成闻过的,小孩子的粑粑是真臭,奇臭无比。

而且陈棉棉搞来的,是比他还要吝啬的,申城领导的洗衣机。

就好比从葛朗台的兜里挖金币,那也是个奇迹。

对了,按理从大漠回来,人都是风尘朴朴的,可赵凌成身上却干干净净。

铺好了床,他依然没回头,却来了句:“我听见妞妞说,她今天晚上想跟爸爸睡。”

关于妞妞说,这事儿是陈棉棉先起的头。

赵凌成不但回来了,而且想睡大卧室,跟妻子睡一张床,就利用了一下。

他估计妻子肯定要嘲讽他,还要抗议。

毕竟从结婚到在一起,她都不是出于两情相愉,而是利益。

他也早想好,她要抗议,他该怎么回怼。

结果陈棉棉把洗漱篮放进卫生间,转进门坐到床上,却说:“好啊。”

快临产了,她的肚皮又怒长一大圈。

她拍拍肚皮说:“胎教很重要的,你跟妞妞聊聊天,最好再给她唱几首儿歌。”

再说:“她马上出生,熟悉爸爸很有必要的,快跟她讲几句吧。”

其实是顾大夫说的,一定要让孩子多听爸爸说话,习惯爸爸的声音。

否则,孩子出生就会特别恋母,只恋着妈妈。

母爱会让女性自私,产生一种护犊子式的情愫,孩子也会天然的依赖妈妈。

但那并不好,因为女性月子里抱孩子太多,会落下严重的月子病。

以及,会有一种怪象是,爸爸想要孩子要不到,妈妈却得抱着孩子吃饭干活,睡觉都得抱着。

赵凌成要主动熟悉妞妞,可太好了,陈棉棉巴不得呢。

……

其实赵凌成想同床睡,是想跟妻子聊聊魏摧云,来确定他否涉谍的。

小卧室外面就是院子,客厅外面就是走廊,以防隔墙有耳,都不太方便聊嘛。

但赵凌成需要知道,那写在陈棉棉行程报告里的,她跟魏摧云四次约会的细节,以及都聊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

他心里挺窝火的,但不是因为妻子另有所爱,而是那个人素质太差,满嘴脏话,他瞧不起对方。

他窝火的是,妻子看上的,是个他觉得很差劲的男人,所以他才故意挑事。

但她再挺肚子,一脸兴奋:“来呀,跟妞妞打招呼,自我介绍一下!”

第30章 奶粉

赵凌成就剩一瓶伏特加了, 还是赵慧帮他搞来的。

他一紧张就会失眠,就得喝点酒。

但酒只剩下小半瓶,柜子里多了两罐硕大的酒蒸沙枣。

还不是基地那种小沙枣,而是沙漠绿洲里, 一般人找不到的大沙枣。

赵凌成一看就知道, 陈棉棉是去萝卜湾了。

为了防间谍, 也为了防止人员被导弹弹壳砸伤, 萝卜湾现在是军事禁区。

因为猎人和牧民都进不来,狼多,蛇也多。

但赵凌成管不住陈棉棉的, 原来就管不住, 现在更甭提了。

他头回见那么大的沙枣,本来只想尝尝味儿,回过神却发现已经吃掉了小半罐。

他本来就是个易醉体质, 吃了太多酒沙枣, 现在整个人晕乎乎的。

……

跟个胎儿打招呼, 可笑又幼稚。

明明卧室就他们两个人, 而且背面就是墙, 但赵凌成还是拉上了窗帘。

他怕万一有人看到, 要笑话他。

但他一边解着衬衫扣子,一边还是耐心对着妻子的肚皮说:“妞妞, 我是爸爸。”

介绍完就该唱儿歌了,那个叫胎教, 陈棉棉于是上床躺上, 等胎教。

但啪的一声,赵凌成脱掉衬衫,关掉卧室灯, 进厕所去了。

惊鸿一瞥间,陈棉棉心说他不愧是天天摇炮筒的,胸肌好大,又白又大。

可惜那对大胸没有奶,不然妞妞就不愁奶吃了。

他倒挺配合,关了灯,又探头进来说:“妞妞先睡,爸爸去洗件衣服。”

能在西北这种地方,让白衬衫永远保持白色,只有一个办法,每天晚上都洗。

但没有哪个男人能坚持每晚洗衣服,所以男人们都脏的鬼迷日眼的。

怕妻子睡着了不好问,赵凌成也很快就回来,又上床了。

借着帘子透进来的月光看了一眼,陈棉棉于心里暗暗骂了句矫情。

她肚子大,要脱了裤子睡才舒服。

但赵凌成还穿着裤子的,而且躲在床的另一侧。

她都快要生孩子了,临产的孕妇,还怕她非礼他不成?

但他很会切入话题的:“沙枣是用酒蒸的吧,软糯又好吃。”

陈棉棉有点得意:“它最大的功效是助眠,申城干休所说了,秋天还要。”

申城干休所之所以会给洗衣机,是因为她在信里说,基地家属们的手上冻疮特别严重。

为了保护手,她们只能等到来年的夏天再去打沙枣,给他们送沙枣。

申城的干部们急要枣,才愿意捐的洗衣机。

而且申城人崇尚物以稀为贵,陈棉棉就只送了酒蒸沙枣,量还特别少。

赵凌成又说:“酒也可以帮助睡眠,我听说魏摧云也好酒,喝醉了还喜欢吹牛,随便聊聊吧,他喝醉以后都喜欢吹些什么牛,讲过基地,核基地的事情吗?”

有种可能,魏摧云本身没问题。

但是他喝醉酒之后泄露了机密,这个概率还挺大的。

陈棉棉心里没鬼,也想攒功德,当然不会撒谎。

她说:“我跟他一起吃过四顿饭,他和陈金辉总共喝掉了四两茅台。”

赵凌成想了想:“就你从我这儿拿走的那瓶?”

陈棉棉反问:“上回去我娘家,你不是看到了,还有大半瓶。”

赵凌成又问:“那他都跟你讲过什么,聊了些什么?”

说来陈棉棉其实很为女配难过的。

她说:“他讲过他搞革命的爹,俩哥哥,和他妈多辛苦,但主要是陈金辉在表态,说我能吃苦又不怕脏,尤其帮老太太裹脚手法一流,他就想跟我结婚了。”

赵凌成那瓶是赵军给的国宴茅台。

一两五十克,也就是说魏摧云一顿顶多喝了25克。

那也就一杯酒,喝个味儿,醉不了人的。

而一般来说,自控力不行的人遇到国宴茅台,一顿就要喝掉一瓶。

但赵凌成亲眼所见,有半瓶茅台还在丈母娘家。

所以答案是,魏摧云不是一个会因喝酒就误事的人。

赵凌成又问:“他跟你许诺过什么吗,比如说结婚后,他会送你什么东西?”

他想听的是钱权色欲,毕竟间谍出卖组织,要的就是荣华富贵。

而且陈棉棉婚后把他扒了个家徒四壁,他估计魏摧云应该也承诺过很多。

皮鞋皮带,进口手表肉罐头,现在人们追求的也就那些。

但赵凌成听到的,却是一个男性精准捕捉他妻子心头的恐慌,并给予的诱惑。

她说:“他说只要我肯当牛做马,这辈子就不愁窝头吃。”

赵凌成头有点晕,也腾的坐了起来。

他觉得不可思议:“陈棉棉,你在基地每天都能吃到大白馒头,你却馋个窝窝头?”

他给的福气她不要,非要去跟着魏摧云吃苦,她就那么爱他的吗?

赵凌成不理解,可去他妈的爱情!

陈棉棉也腾的掀被子,说:“但我娘总说,女人吃馒头要遭报应。”

又说:“她是我娘啊,她讲了,我不就得信?”

为了让两个女儿心甘情愿把馒头给儿子吃,王喜妹从小编谎话恐吓她们。

说女孩天生贱命,吃馒头会短命,吃肉会烂肠子。

长此以往,女配在吃肉和馒头时,就会有种深深的不配得感。

基地日子是好过,但像做梦一样,她心里不踏实。

魏摧云不但要求她当牛做马,任劳任怨,还只愿意保她不会饿死。

可女配觉得很踏实,因为她觉得自己只配吃窝头。

赵凌成又躺下了,呼吸呼哧呼哧的。

陈棉棉听着不对,忙问:“你咋啦,你没事吧?”

魏摧云不滥酒,工作又负责任,再加上他的身世,就不可能是间谍。

但明明那么高的工资,却只给女人吃窝头,赵凌成可厌恶他,越想越厌恶。

他下意识伸手过去,温声说:“我没事,妞妞还好吧?”

不涉情欲,他想摸摸她的肚子。

因为他其实也很惶恐,不管男孩女孩,他没概念,更没爱。

但出差时,陈棉棉抱着他,她肚子蛄蛹蛄蛹时,那种感觉挺好玩的。

他就想摸一下,看能不能提前建立感情。

不过挺奇怪的,平常赵凌成要思考事情,或者有心事就会失眠。

但今天他明明还有事要做,却困了,特别困。

他想摸摸孩子,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然后就睡着了。

陈棉棉轻推了一把,却听哐当一声。

是赵凌成被惊醒,并一把抓起了床头柜上的枪。

陈棉棉连忙说:“我是好人,是你媳妇啊,你想干嘛。”

林衍那桩间谍案已经是四年前了,当时抓了好多人。

其原因是,有几位千辛万苦回国的军工专家,在来西北的路上被人暗杀了。

也是从那以后,军工专家们就枪不离身了,睡觉也不例外。

而赵凌成虽然因为林衍的关系,给妻子的巨变找到了合理解释。

但也很防备她的,就好比在火车上,哪怕她睡着的时候,他都不当面聊机密。

当然,陈棉棉不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何况女配身世够硬。

等他收了枪,她就说:“明天我要产检,你抽个空,也去一趟吧。”

赵凌成其实很担心,担心他看到妞妞,会像看到别的孩子一样厌恶。

而他呢,从出生到现在,也一直在被爷爷厌恶。

赵军虽然没说过,但赵凌成能感觉得到的,来自长辈的厌憎。

他不想女儿也像自己一样,也想尽早跟她建立感情,就说:“我会去的。”

再打个哈欠:“刚我睡着了,以为是狼,对不起。”

因为划了军事禁军,他们遇到间谍暗杀的概率不大,但狼是真多。

而且水源会是侦察机的显著目标,赵凌成就多驻扎在水源地,就总能碰到狼。

他吃酒沙枣太多吃醉了,刚才陈棉棉碰他,他以为自己碰到狼了,才会抓枪的。

当然,陈棉棉没理他,翻个身,她睡着了。

打个哈欠再闭上眼睛,赵凌成还在想呢。

既然魏摧云不是间谍,那严老总和重病的邓西岭呢,会不会是?

……

陈棉棉起床向来都比较晚。

赵凌成又是提前回来的,还得去趟办公室,俩人就约好,十点钟在医院见面。

但其实他一走,陈棉棉也就起床了。

清早跑到食堂,她问姜霞要了一只开花大馒头的发面,回来后一阵乒乒乓乓,等孙冰玉要去打馒头时,就又被她厨房里的香味给吸引了:“你又做啥呢?”

陈棉棉隔窗递了她一块:“沙枣馍馍,尝一下。”

把沙枣仁剁碎,再加白糖,用菜籽油呛一下做馅,淋上油烙的发面馅饼。

孙冰玉尝了一口就说:“好吃,闲了你教我做吧。”

苗苗要去幼儿园了,下楼来,陈棉棉也送了她一块馍馍。

小女孩捧着馍馍,骄傲的去幼儿园了。

赶9:40,她提着只布兜子,坐着公交到了医院。

但是并没有上楼,而是进了食堂。

不一会儿,她就看到赵凌成疾匆匆走了进来。

为陪她产检,他早晨没顾上吃饭,这是来医院食堂搞点饭的。

但他才进来,一个年轻女大夫迎了上去:“赵总工,这么巧啊,你也没吃早饭?”

又说:“正好我也没吃,咱们一起吃吧,您想吃啥,我帮您打。”

陈棉棉喊了一声凌成,就直接走过去了。

她笑问:“你俩都还没吃饭呢,我正好带了,吃我的吧。”

打开布兜子,里面有一罐甜醅子,还有几张油纸包着的,热腾腾的沙枣馍。

陈棉棉递女大夫一只馍,拿过她的饭盒,帮她挖甜醅子。

她又说:“您是曾丽曾大夫吧,我常听我家邻居,黄琳黄园长说起你。”

这女大夫名叫曾丽,她哥正是书中男主,红小将曾风。

赵凌成接了馍馍咬了一口,也对曾丽说:“我爱人做的本地特色,尝尝吧。”

陈棉棉一看就是特意在食堂等他的,他当然觉得奇怪。

而曾丽,恰就是他离婚后,曾云瑞和黄琳俩夫妻上赶着给他介绍的对象。

赵凌成怀疑陈棉棉是不是听说什么了,故意来宣示主权的。

但其实他不可能跟曾丽谈,更不可能跟对方结婚。

没有陈棉棉的情况下都不会。

因为曾丽父亲是大首长,但没有战功,是纯玩政治上位的。

他委托曾云瑞锲而不舍做媒,看上的也不是赵凌成本身,而是赵家五烈士。

只要赵凌成跟曾丽结婚,那五烈士,就全是曾父的政治资本了。

赵凌成看得透,也不屑,更懒得跟这姑娘多说。

陈棉棉来示个威倒也挺好,这曾丽以后就不会老是缠着他了。

基地只有馒头,吃多了当然会腻。

曾丽接过饼咬了一口,唔的一声:“好好吃啊!”

但立刻又说:“嫂子应该看出来了吧,我今天是故意在等着堵赵总工的。”

她和黄琳一样,申城姑娘,有种天然的傲气。

陈棉棉笑问:“为什么呀?”

赵凌成都复婚了,在最讲风纪的基地,曾丽当然不会无故缠着已婚男人。

但是,她爸是大首长,一直在劝她多立功,给他增光。

曾丽自己本身也是,觉悟高,又红又专,也迫切的想要建功立业。

她说:“赵总工歧视女性,出外勤从来不带女军医,我是来求他,让我出外勤的。”

又说:“要不,嫂子您帮我求求他呢?”

陈棉棉示意曾丽吃甜醅子,转身就求:“凌成,下次带曾大夫去吧。”

真正以身涉险的人不会吹嘘,而且保密部队,外勤细节是需要严格保密的。

赵凌成也只能说一句:“不行,太危险了。”

曾丽说:“您明明就是歧视女性,你们自己也没出过事,不是吗?”

陈棉棉也说:“对啊,要遇上狼,开枪就行了,虽然杀死一只狼就会引来群狼的复仇性围攻,但我们民兵的土枪不行,你们可是导弹部队,还导不死几只狼?”

赵凌成竖眉毛看妻子:导弹是用来导狼的吗?

可陈棉棉非但不怕瞪,反而顶他:“咋的,导弹还不如土枪啊?”

示意曾丽吃饼,她又说:“蛇虽然多,但要被咬了,挖掉那块肉不就行了?”

甜醅子配沙枣馍馍,有股唇齿生津的香。

曾丽转眼吃掉一只馍,又主动拿了一块,试问:“嫂子,沙漠里蛇不多吧?”

赵凌成几口吃完了甜醅子,却说:“但蝮蛇没有血清。”

这个年代虽然有些蛇毒可以解,但本地的阿拉善蝮还没有血清。

基地的军人们之所以伤亡不大,是因为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就姜霞老公,说是失踪,其实已经死了,只是找不到尸体而已。

但领导家的子女没体会过,只看数据,就以为事情很简单。

赵凌成可烦了,巴不得这女孩赶紧离开。

但他说危险,陈棉棉却偏要唱反调:“我见过被蛇咬死的人也就三四个人,不算啥的,沙尘暴也不可怕,虽然一卷一窝子,但运气好的话,人也能活下来的。”

曾丽的脸色唰的变了。

默了片刻,她改口问:“嫂子,孩子快出生了吧?”

陈棉棉说:“怕我奶水不足,听说申城有进口的婴儿奶粉,可惜咱买不到。”

曾丽又问:“嫂子,您那种酒香味的沙枣还有吗?”

见陈棉棉点头,她也吃完了,就说:“我先去上班去,有事咱下来聊。”

陈棉棉送她出食堂,又说:“我家凌成胆小不敢抓蛇,但你可以试试,你是娘子军嘛,我们本地人要被咬了,就会砍掉一块肉,但是,蝮蛇胆可是大补呢。”

蛇胆泡酒确实大补。

但连赵凌成那种长期在野外的人都不敢抓的蝮蛇,曾丽哪敢。

她含混着笑了两句,上楼,工作去了。

大家都挺忙,当然没有闲聊的天和废话。

目送曾丽离开,赵凌成就问:“你还存着沙枣,量还不少吧?”

陈棉棉拿了一块馍馍在吃,突然抬头笑:“我留了最好的,就等着送她呢。”

那十几袋子沙枣,最大最好的,陈棉棉全挑回来了。

曾丽老爸是申城人,肯定爱养生。

陈棉棉用酒蒸好了,再用罐装的方式赠送,那叫精品,才好换进口奶粉。

当然,奶粉的钱她得掏,关键是,她需要曾丽家的特供票。

曾丽表面没承诺什么,可为了枣,她肯定会上门的。

得意就得炫耀,陈棉棉吃完馍起身,拍拍小腹:“咱妞妞的口粮,解决啦。”

赵凌成跟在她身后,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这媳妇确实厉害,能从申城的大领导手里搞到东西。

但今天,如果不是他还要专门找曾丽去取趟药。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陈棉棉今天帮基地规避掉了多大一个风险。

以及,那帮没有战功,只玩政治的领导们,到底有多愚蠢。

……

顾大夫照例要做指检,就把赵凌成给请出去了。

他提前就跟曾丽讲过说要拿维生素,也正好上楼一趟,去拿药。

而曾丽虽然年轻,但在野战岗,办公室配有电话的。

那不,赵凌成到了门口,瞟见她在打电话,就站在门口等着。

结果他就听到她说:“哥,我听本地人说沙漠里蛇特别多,我不出外勤了。”

片刻后又说:“万一他们不保护我,我死在沙漠里了呢?”

又气冲冲的说:“真要去,等你来了自己去,我不去!”

赵凌成原来一直以为这女孩是在开玩笑,这一听才知道,她是来真的。

但军人都是男性,说了她也不相信。

再说了,外勤任务的所见所闻,军人是要绝对保密的,他们不能说。

但军事禁区内,狼,熊和蛇遍地都是。

而且听曾丽这口气,她的档案数据只怕都有水份。

也是在她哥的怂恿下,想着要去帮她爸刷资历,刷战功的?

而且他听出来了,曾风那个小将头子,只怕要来基地了。

或者说,革命的战火,终于还是要燃进基地了。

当然,赵凌成首当其冲。

半晌没听到声音,要来他以为曾丽已经挂掉电话了,才要敲门,却听她又说:“赵总工家五位烈士呢,难道还抵消不了一个女特务,哥你别太偏执了。”

都说到他自己了,赵凌成索性也不敲门,直接进门了。

曾丽哐啷挂了电话,站了起来:“赵,赵总工。”

全基地皮肤最白,衬衫也最白,衬的双眸清澈而黑白分明,但一看就脾气不好的赵总工偏偏记性特别好,他说:“你高中毕业后,甚至没读工农兵大学,就只读过一个月的野战医生速成班,到乌兰布和参加过一周的军训,这就是你的履历?”

曾丽有点尴尬,也立即立正:“是。”

赵凌成说:“十几位老专家,包括我在内,大家汇总了包括民国时代,乌兰布和的天气记录,气象飞机跑了一圈又一圈,为你们挑的好日子,而且你们军训时,我们全基地所有官兵,24小时驻扎在外围,为你们放哨,为你们驱逐野兽。”

再问:“就这,你就觉得自己已经征服大漠了?”

曾丽挺胸抬头,吸鼻子:“没有。”

见赵凌成伸手,她连忙把他需要的药递了过去:“这是您的药。”

接过药,赵凌成说:“欢迎你哥来基地,也让我看看他到底有多红多专!”

走到门口再回头:“不是我歧视你,而是我身边优秀的女性实在太多太多,战斗机飞行员,空军大校赵慧的故事你们应该都学习过吧,你去问一问,看我敢不敢歧视她。”

赵慧要抽耳刮,赵凌成得弯下腰给她抽。

就他爱人陈棉棉,那也是很优秀的女性,赵凌成又怎么敢歧视她们?

他下楼,陈棉棉也做完产检了,正在楼梯口等着。

这又是一回,赵凌成等由衷跟她讲一声谢谢。

因为之前他并不知道曾丽的水平到底有多高。

而如果她缠的次数多,又打着歧视女性的名义,他不松口,祁政委都会松口的。

但那女孩只是个速成医生,甚至都怕蛇,她进了大漠,不是去送死?

她要死也就死了,会死的轻如鹅毛,毫无意义。

但与她哥,她爸来说可是件大好事,因为那将成为他们无形的政治资本。

狂喜会让他们甚至不为她的死而感到伤心。

听赵凌成大概讲了一下,陈棉棉却问:“曾丽她哥是不是快来了?”

见他点头,她又问:“如果她哥强逼你们带曾丽出外勤呢,你们会不会带?”

曾风算是目前全国数一数二的小将了,而小将,凌驾于所有组织架构之上。

他们属于老天第一我第二的,要真来了,祁政委都得听他的。

赵凌成的底色是无情的,冷漠的,对于爷爷赵军他都没有太多感情,陌生人就更是了,搀扶陈棉棉下了台阶,他说:“带,但她能不能活着回来,全凭实力。”

其实那也是为什么,陈棉棉今天要特地在医院堵赵凌成。

在原书中,曾风来了以后,就以革委会主任的名义摁头祁政委,并让曾丽跟着部队出外勤了,但她没有生存经验,在被蛇咬了之后处理不当,然后就牺牲了。

没错,曾丽在书里就是个小炮灰。

但与她哥曾风来说,她的牺牲就是他金光闪闪的履历。

毕竟如今是不论你官多大,得看家里有没有烈士。

家里有烈士,底子才够硬。

因为有了妹妹那个烈士,曾风才有底气,能斗遍三大基地。

不过有今天陈棉棉的恐吓,她估计曾丽应该不敢稀里糊涂出外勤了。

她算是曾风最大的金手指了,今天是一回,陈棉棉还会持续恐吓她的。

毕竟留住她的命也算桩善事,还能废了男主的金手指呢。

俩夫妻出了医院,正聊着,一辆东风大卡经过,刺啦一声,刹停了。

副驾驶探出马骡的脑袋:“小陈,往后看。”

陈棉棉已经看到了,一车,有七八台洗衣机,她忙问:“啥时候能给我?”

正好有公交车来,赵凌成先送她上车,并说:“你先回家休息,我去挑台好的去。”

他唯一一点好处就是,贪婪自私爱享乐,恰跟陈棉棉臭味相投。

二手洗衣机,倒是可以自己拆开清洗,把它搞干净。

但如果是台坏的,或者零件太老太旧,用几天就坏了,可就麻烦了。

不过陈棉棉并没有回家,而是在警卫营下了车。

从随身的绿书包里掏出一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来,她把信纸拿了出来。

现场再没人寄信,正好有个警卫不忙,就现场帮她审信,但警卫一看抬头,见有革命委员会几个大字,就先愣了一下,再看信,眼珠子都差点突出来。

关于革命,是有个全国性的组织机构的,叫总革委。

不比原来,陈棉棉的信里总是会带上拼音和很多错别字。

这封信不但一颗错别字都没有,而且一颗格子一颗字,一笔一划,她写的工工整整,还有就是字多,这一封信有足足14页,警卫算了一下,有近万字。

是寄往总革委的信,有可能涉及举报,就不能细看内容了。

但警卫大概扫了一遍信的内容,知道写的是什么,帮陈棉棉糊上信,再拿邮票出来贴上,就问:”陈嫂子,你想申请,当咱们基地革委会的主任?”

是的,本来原书中,基地革委会的主任会是曾风。

但是他需要来了,并且建立组织之后,从基地向上打申请。

陈棉棉也想捞个官来当一当,先试一试嘛,万一能成功,她就是曾风的上级了。

虽然她又红又专,还写的满纸诚挚,但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成。

人设不能崩,她就笑着说:“我毕竟又红又专,试试嘛,我也想为基地尽点力。”

警卫讪笑了两声,但其实有点头疼的,或者说,革命本身就叫人头疼。

但是竟然有个女人想当革委会的主任,警卫觉得不可思议。

但他也觉得那不可能,再加上有保密政策,所以这件事,他并没有向外张扬。

……

转眼又过了大半个月,马上就要进七月了。

陈棉棉都怀疑自己的沙枣馍馍白送了,没能换得来婴儿奶粉。

结果这天,大周末的,赵凌成在院子里摆开了阵仗要洗洗衣机,陈棉棉觉得肚子胀的难受,正在卫生间检查,看是不是肚皮炸花,出妊娠纹了,曾丽来了。

她提着一只大纸箱子,远远就问:“赵总工,您亲自洗洗衣机呢?”

赵凌成喊了个勤务兵帮忙,把洗衣机整个拆开,先用消毒液泡,再清洗。

大热天的,他和勤务兵都只穿个背心。

曾丽提着箱子敲开门,进门就笑:“嫂子,赵总工好白啊。”

陈棉棉怀疑赵凌成他妈,林蕴那家应该有斯拉夫人的血统,所以赵凌成的皮肤才那么白。

他尤其一双眼睛,就带着一种斯拉夫人才有的冷漠和清透。

陈棉棉目前还没长妊娠纹,但顾大夫说,也就这几天内,迟早的,某天她早晨起来,很可能肚皮就会花掉。

因为她持续的补营养,妞妞的体重上来了,她的肚子,也已经是正常孕妇的肚子了。

曾丽带的,是只外包装啥也没有的大纸箱子,但陈棉棉暗猜,应该就是奶粉。

果然,曾丽又说:“你不是想要婴儿奶粉嘛,我这里有一箱,送你的。”

陈棉棉先问:“进口奶粉吧,一罐要多少钱。”

曾丽说:“商店里要卖10块一罐,但这真的是我送你的,不收钱。”

陈棉棉如果只要一次奶粉,可以不给钱,但要曾丽一直代购,就必须给钱。

她也知道,曾丽是说漂亮话,钱肯定得要。

而且为了送东西,她早把沙枣装好的,是直接装在罐头瓶里,用酒蒸过的。

罐头产品有自带的保鲜技术,不会坏,她就放在柜子里。

其实依然很少,总共也就六罐,她打开家私柜全拿了出来:“我送你的。”

她当时是在萝卜湾,直接用过筛的方式把最大最甜的全部筛出来,并且私留了。

那一个个的,能有和田大枣的大小,肉厚到直接起了腻。

曾丽又是哇的一声,直接改口了:“姐,谢谢你。”

这枣她爸也舍不得吃,是要拿来送人的,六罐儿呢,能送六个人。

男人总是有野心的,喜欢搞革命的,而女性通常意义下,都只喜欢过日子。

书中女主姜瑶是个苦瓜,这曾丽其实也不过个炮灰。

你报以她善意,她也会跟你做朋友。

见陈棉棉倒了茶来,她遂也坐了下来,并说:“赵总工还蛮好的呐。”

再看厨房干干净净,窗明几亮,又问:“他会做家务吗?”

陈棉棉笑着说:“不但会,而且做得很好。”

这半个多月,将近二十天了,赵凌成他们一直待在基地。

但当然,每天还是要加班的,赵凌成要回来也得十一二点。

他睡小卧室,但每天早晚都会进卧室,瞄一眼陈棉棉的肚子,问妞妞一声。

不过虽然陈棉棉一再强烈要求,要他提前搞点胎教。

但他没有给妞妞唱过歌,话也很少说。

一问就是不会唱歌,也不知道他该说啥。

但他也每次都会强调,自己很喜欢小孩儿,尤其是女孩儿,所以,他很欢迎妞妞的到来。

但其实他越那么说,陈棉棉就越能感觉到,他并不喜欢小孩儿。

这就叫她有点担心,怕孩子一出生,他家务愿意干,但是不跟妞妞交流,不呵护孩子了。

不过每天中午他都会抽时间回来帮她打饭,送饭。

正好最近基地果蔬多了,虽然依旧没肉,但食堂的饭可口了不少。

再搭配一碗自己炒的野猪肉,陈棉棉的伙食也算好的。

那台洗衣机消毒过,再洗出来,初步计划,只用来给孩子洗尿布。

他们的衣服还是自己手洗。

这段时间也没有紧急任务,陈棉棉也就安心待产了。

赵凌成目前来说,比西北大部分的孩子爸爸都要好一点。

但也不好说他将来会怎么样。

毕竟陈棉棉作为离婚律师,见的最多的婚姻解体,都是在有了孩子之后。

以及,养儿,育儿,男性天然的,都不及女性。

这才6月30号,离预产期还有一周呢。

陈棉棉以为不会再有意外,她会顺利剖腹产,赵凌成也会陪在身边。

但不出意外的话就是要出意外了。

那不,曾丽突然说:“对了嫂子,我哥过段时间要来基地,他对你还蛮感兴趣的呢。”

陈棉棉笑着说:“听说你哥是个大小将,他现在人在哪儿?”

曾丽说:“前段时间在首都搞革命,最近回了趟申城老家,就准备来基地走一走。”

再指箱子:“这奶粉,就是他送你的。”

一箱子四罐,一罐十块钱,就是四十块钱。

陈棉棉其实已经悄悄把钱塞到曾丽的衣服兜里了。

但她当然说:“那可太感谢他了。”

曾丽又说:“咱们西北这边最重要的任务是防谍,我哥想来指导一下大家的工作。”

陈棉棉还没有收到总革委的回信,也不好说能不能拿到任命。

但只要能,等曾风来,就是她的下级了。

她正想着呢,突然,防空警报毫无征兆的响了起来,赵凌成扔下洗衣机,拔腿就跑。

曾丽都没来得及带枣儿,跑出去看热闹了。

防空警报一声又一声,呜呜的叫着,陈棉棉就发现她的腹部在抽动。

就是那种,有规律的抽动,一下又一下的。

她出门来,在家的家属,孩子们全扬着头在看天。

当防空警报响起,就意味着敌机已经来了,而且在附近了。

陈棉棉知道的,自己现在是规律的宫缩,就不知道是不是防空警报触发的。

但是,这宫缩比以往都要猛得多,她转了一圈,扯姜霞:“我肚子难受。”

姜霞生过孩子,有经验,这一看:“要生了吧?”

还没到预定剖腹产的日子,妞妞就要来啦?

姜霞高,胖,力气大,打横抱起陈棉棉,喊人:“快叫勤务兵!”

就这样,敌机来了,妞妞,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