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90(1 / 2)

第86章 狼牙

春雨淅淅沥沥的深夜, 厨房里煮着鸡蛋.

卧室里,妞妞已进入梦乡,她爸爸正在捆扎行李。

三天的旅途,赵凌成计划只在第三天吃列车餐, 其余时间全吃干粮。

全家人的衣服还要用油布包起来, 不然会被熏臭。

赵凌成还有特殊的叠衣技巧, 不但能叫衣服不打皱, 还能叫它少占空间。

时间也被他利用到了极致,叠完衣服鸡蛋刚好煮熟。

怕它在暖气屋子里要变质,和馒头咸菜一起, 他全放到了阳台上。

然后回到小卧室, 他弯腰看妻子,声柔:“还不睡?”

陈棉棉在用烧热的大头针给狼牙打孔,也才刚刚搞完。

她打了六颗狼牙, 两颗是带血痕的下牙, 还有四颗是洁白如玉的上牙。

拧着棉线她伸个懒腰:“唐天佑的脖子比较粗, 线得放长点。”

赵凌成直起身来, 脸色陡变:“你不是说狼牙是要卖的, 但怎么又成给他的了?”

再说:“小陈, 他是个浪荡子,情话张口就来, 但全是谎言。”

陈棉棉是已婚妇女,也坦坦荡荡, 就事论事:“我知道呀, 但他外形够帅,而且有种野性美,尤其那副身材, 古希腊雕塑一样,他戴上狼牙,就是活招牌。”

赵凌成虽然不知道什么叫明星效应,但当然懂广告。

而妻子这样讲,他一方面要怀疑她不仅仅是看到过未来那么简单。

但更让他不舒服的是,的确,唐天佑不但有身高,更有一身别人难以企及的好肌肉,那让赵凌成曾引以为傲的胸肌逊色不少,更何况妻子对他还不吝夸赞。

嫉妒使人面目丑陋。

他夺过狼牙说:“不行,因为囚犯不准佩戴饰品。”

陈棉棉一看就知道,他这是在闹情绪,伸手说:“还给我!”

赵凌成特别了解唐天佑。

那家伙不仅是为了气他,而是对陈棉棉怀着别样的情愫。

赵凌成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更不知自己某一天会不会也被下放。

他也深知人性的阴暗和丑陋,而他是个自私的人,就算捆着,他也要把妻子捆在自己身边的,他也决不允许她对唐天佑有一丝一分的好,何况是送狼牙。

但虽然动作粗暴,可他声音温柔。

他手抚妻子的背:“明天还要早起呢,睡吧。”

见她阴着脸不吱声,他再说:“行李我全都收拾好了。”

陈棉棉拍装狼牙的袋子,解释说:“这一袋我打算换个冰箱的,但我需要个模特。”

申城有冰箱卖,但据说最便宜的也要八百块,那可是天价。

赵凌成也一直想买一台的,但是他们全家的花销太大了,总攒不下钱来。

而他媳妇不但想要征服申城小将,还准备用狼牙换冰箱?

这叫生意经,没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赵凌成只觉得眼花缭乱,看都看不懂。

但为了冰箱,他只好再妥协:“要不,我帮你戴着?”

她就是想找个人来展示,他帮她戴着,叫人看见也是一样的。

深吸一口气,陈棉棉耐心解释:“唐天佑穿的囚服,还戴着镣铐,他神秘而野性,那是一种极致的诱惑力,人们既会好奇他,也会模仿他,但谁会模仿你呢?”

从对岸来的犯人唐天佑和狼牙有种混然天成,相得益彰的美。

那叫‘进狱系’,能帮陈棉棉把狼牙的价格炒上去。

人人工资几十块的年代,她于冰箱势在必得,高价也没那么好卖的。

终究是赵凌成妥协,放下东西出门了:“早点睡。”

陈棉棉串好两副狼牙项链和一个狼牙小手链,就把工具全收进绿书包里。

洗漱完要睡觉,但她偶然瞥一眼客厅,忍不住要夸:“好棒!”

出门要带两套被褥,还有衣服鞋子。

陈棉棉收拾了一大堆,但赵凌成化腐朽为神奇,把东西理成了个四四方方的行军包,她和妞妞明天要穿的皮鞋也擦的干净净的,摆在鞋架上。

要说夫妻之间谁最快乐,当然是不需要做家务的那个。

而且陈棉棉并非坚定的独身主义,上辈子如果能遇到赵凌成这样善于理家的,哪怕性格方面有缺陷,她也会考虑结婚,她愿意哄着他,也是因为他家务干得好。

但她才上床,男人立刻翻身向了另一侧。

陈棉棉知道他神经兮兮,在为唐天佑闹情绪,而且是无用的情绪。

要去旅游了,她心情也不错,愿意哄哄男人,就又说:“狼牙那种脏兮兮的东西怎么能配上咱们优秀又勤快的赵总工呢,而且我心里只有你和妞妞俩呀。”

她讲的这叫甜言蜜语,按理是个男人都能迷倒的。

但赵凌成今天脾气发的格外大,嗖的一下,他挪出去了好远。

这叫给脸不要脸,陈棉棉生气了。

不过她才想发火,就听赵凌成低声说:“唐军座通过特殊渠道知道唐天佑在西北的遭遇,据说目前正在着手推动换俘计划。”

陈棉棉说:“报纸上不是说咱们态度坚决,绝无可能换俘吗?”

不过再一想申城离对岸更近,万一有间谍里应外合,再把唐天佑给劫走呢?

陈棉棉有点怀疑自己出的馊主意了,低声问:“我是不是做错了?”

赵凌成摇头,先说:“没有。”

再哑声说:“其实他不论身材还是嗓音都特别像我三叔,我们也只是去找个证人。”

隔代遗传,侄子像叔叔的还挺多的。

那也是为什么赵军极力奔走促成,不是枪毙,而是要劳改唐天佑。

那小子跟赵凌成炸在朝鲜的那位三叔长得特别像。

而他之所以没反对陈棉棉让唐天佑去申城的提议,就是因为他有八成把握,唐天佑确实是他弟弟,那么,当他审云雀时,唐天佑也在现场会是最好的。

陈棉棉当然开心,说:“不聊了吧,快睡觉。”

她倒是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但赵凌成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按理他不该失眠,更不应该为了两颗狼牙闹情绪。

他也知道唐天佑人很不错,那晚都没给枪,四野还全是狼。

但听说曾风被困在狼群中,他二话不说跳下车,就把曾风给背回来了。

可他越优秀赵凌成就越嫉妒,还在想该怎么在妻子面前中伤他。

毕竟相比魏摧云和曾风,唐天佑优秀的简直耀眼。

赵凌成还要考虑一个问题,申城公安提供的情报是可靠的吧。

云雀真就那么老实本分的待在乡下做农妇?

如果是,北疆又是谁在举报祁嘉礼,搞的他被革委会调查的?

赵凌成怀疑是云雀干的,是因为他知道一个可以从军区往外寄匿名信的方法。

但如果是云雀干的,她就不应该在乡下,而是在申城军备部才对。

军备司令部是曾风的家,也是申城唯一的军区。

但一老太太,户口在乡下,却又生活在军备部还没被记录,为什么?

当然,具体情况得赵凌成去了再打听。

老云雀也将永远不会暴露,更不会被判刑。

因为赵凌成将会,亲自审判她。

……

陈棉棉是被汽车喇叭声吵醒的。

翻身看赵凌成也还睡着,一把狠拍:“要迟到啦!”

八点他们就要到泉城坐火车,这会儿已经七点了,全家还在呼呼大睡。

陈棉棉紧赶慢赶套上衣服,拉起妞妞套衣服,找毛巾擦脸。

赵凌成嘴里捣着牙刷开门,赶紧把行李送出去,还差点忘掉了干粮。

幸好他行李收整齐备,警卫开车也够快,才进泉城客运站,他们要乘坐的火车已经在鸣出站笛了,也顾不上找车厢,一家三口逮着个车门就钻了进去。

长途火车赵凌成坐过,而且一想起来就头痛。

但陈棉棉和妞妞都是头一回见,才一上车就大开眼界。

这是硬座车厢,弥漫着浓浓的羊膻和炕味,而且大多数的男性都没有穿鞋。

妞妞的线衣被妈妈反穿着,不但勒脖子,孩子还被熏的不停打喷嚏。

陈棉棉上辈子坐的绿皮火车可比这好多了。

不但过道上站着人,车座底下还睡着人,大清早的,好多人在打呼噜。

乘务员在驱赶睡李架的乘客,吵嚷着要喊乘警来抓人。

但再经过一个车厢,妞妞手指,小声说:“妈妈,上面好多叔叔喔。”

行李架上睡的全是人,看面貌应该都是红小将,他们最横,也没有人敢惹。

卧铺车厢稍微好点,但乘客不是抽烟就是喝酒,烟雾缭绕的像仙界。

只是经过妞妞就被熏的咳嗽流眼泪。

孩子不停的揉眼睛:“妈妈,眼睛辣辣,都,睁不开啦。”

穷家富路,赵凌成买的最好的软卧,而且因为他坐过这趟车,比较了解,专门点名买的是两张靠墙壁的软卧,妞妞又不需要票,关起门来这就是个温馨小窝了。

这个年代的火车还可以开窗户,妞妞总算舒服了点。

赵凌成铺床铺被窝,陈棉棉才要找热水给妞妞泡奶,一起吃早饭。

突然有人用手捂妞妞的脸,但来人还没出声,妞妞就抢着说:“是,干爹!”

来的正是曾风,直接把妞妞抱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是我?”

妞妞只笑着啃馒头,不说话。

她本能的记得每个熟人的脚步声,还记得曾风身上的味道。

陈棉棉问:“听说你们是货车厢,住得惯吧?”

唐天佑是犯人,戴着镣铐不说,还有四个民兵押送,当然也是独立车厢。

其实很不错,因为那节车厢里装的全是食物。

只可惜最近北疆也缺粮,车厢里一筐筐的,全是冷窝窝头。

曾风也没吃早餐,刚啃了一口窝头,差点没给噎死。

先谈正事,曾风说:“主任,我好久没见我妈了,这趟到申城你们自己行动,我得全程陪着我妈尽孝道,等要回的时候,咱们直接火车上再见吧。”

陈棉棉猜得到,他爸死,他也离开几年,在申城早没影响力了。

而且曾风真就那么孝顺,会专门抽时间陪老妈吗?

但她还是故意说:“你曾经可是申城第一小将,万一小将们看见唐天佑戴着镣铐,不由分说的抢走再打一顿呢,而且我可是你的领导,你不喊些手下招待我吗?”

知道糊弄不过陈棉棉,曾风只好实言:“申城如今的第一小将是我原来的死对头,名字叫邹衍,而且他是差点死掉的那个,李开泰表哥,他爸还是装备部司令。”

李开泰是秦小北的手下,他爷爷是在军委工作。

而现在申城的第一小将是李开泰的表哥,老爹还是曾经曾强的职位。

但也正常,真正闹革命的其实都是一帮天龙人。

老子的职位撑腰,他们就敢发狠,也专对退休老革命们开刀。

李开兰也住在装备部家属院,只不过原来住的小洋楼,现在换成了单元房。

所以曾风要回家,就要碰上如今申城的第一小将,还怕人家揍他。

不想挨打,他就想悄悄溜回家,在家里缩着。

他想躲事,但陈棉棉准备迎难直上。

天龙人又如何,她都要哄到西北去当牛马。

而且她是在帮曾风的忙,让他不用那么窝囊可怜。

从包里掏出两枚狼牙,她说:“你好歹也是前任司令的儿子,是斗败过首都帮的,西北第一小将,悄悄回家多丢脸,拿着这个,光明正大的回家去。”

曾风接过来一看,惊呼:“狼牙?”

他也知道它的价值:“我在乡下见有人戴,但大多数是用狗牙冒充的。”

陈棉棉举狼牙对窗户:“看看里面,空心的,这不仅是狼牙,而且是壮年狼的。”

又说:“这要在草原上,一头羊都不换的,拿去送给邹衍吧。”

曾风大呼:“主任,您可太英明啦!”

他一声惊的隔壁软卧的客人打开门向外张望。

妞妞也在问:“干爹,你怎么啦?”

但曾风是真激动,几年没回家,他也不想搞的跟鬼子进村似的。

可他又怕挨打,就只能偷偷摸摸地溜回家,见他亲爱的母亲一面。

陈棉棉帮他解决了个大难题,毕竟他要把这狼牙送给邹衍,他能好意思打人?

要送人就得捧高价,曾风又说:“这狼牙,一枚至少几十块吧?”

陈棉棉从绿书包里再拿出几枚来,说:“真想卖,当然得几十块,但这些是我珍藏的,是因为你工作得力我奖励你的,计划经济下,我不做买卖的。”

曾风毕竟聪明人,一点就通,说:“放心,我来帮你联络买主。”

那么一大包,陈棉棉虽然嘴上说不卖,但其实她带到申城,就是为了狠赚一笔。

曾风又要打小算盘:“这卖的好,送我几枚吧。”

陈棉棉没说话,比了个二,那意思是一对儿就要卖二十块。

曾风能接受,但正在铺床的赵凌成目瞪口呆。

他一月工资磕磕巴巴的,如今也才涨到50块了,再加上各种补贴,一个月大概能拿到一百块,但两颗狼牙陈棉棉就准备卖二十块,确定能卖得出去?

他保持怀疑,他觉得可能一颗都卖不掉。

不过曾风不但觉得能,而且他再也不觉得女领导让他丢脸,没面子了。

他正愁回家没面子,她就帮他解决了燃眉之急。

要不是赵凌成跟只斗鸡似的瞪着他,他高低要给陈棉棉一个感谢拥抱。

他激动的心情无以言喻。

但正欲走他又折了回来,看坐在床上吃馒头的妞妞。

然后他故意说:“你唐天佑叔叔吧,最近一直拉肚子,瘦的厉害,我看他思想也动摇的厉害,想给他改善一下伙食,可是我找不到吃的,赵望舒你说怎么办?”

妞妞立刻捧起大馒头,说:“给,叔叔吃。”

曾风又舔嘴唇:“他都好久没吃过鸡蛋了,还想吃鸡蛋。”

赵凌成刚好给闺女剥了一枚鸡蛋,妞妞接过去,举高高:“送给叔叔。”

曾风很喜欢吃基地这种酥酥的大馒头,但当然不敢要。

赵凌成两只眼珠子都快瞪出眶了,说不定一会儿就要揍他。

所以拿着馒头和鸡蛋出去转悠了一圈,曾风又折回来,把馒头悄悄给了陈棉棉。

这三天陈棉棉有个任务,给所有的狼牙打孔并串上绳子。

看到女儿轻易就被人骗走了大馒头,她有点担忧,就对赵凌成说:“要不今年就让她上幼儿园吧,她从来没有接触过复杂的社会,太天真了,简直像个小傻瓜。”

而对于孩子要不要学太多世俗的东西,赵凌成也跟陈棉棉的意见不一样。

见闺女抻脖子望着窗外,他拍手说:“过来,爸爸抱着你看。”

轻轻抚摸孩子柔软的乌发,他又说:“她应该是个永远不谙世事的,知识高深,但虽然单纯,可是能力强悍的科研人员,也只有那样,她才能做好科研。”

陈棉棉觉得不行:“以后社会会开放,骗子横行,她万一被人骗了呢?”

赵凌成反问:“有人能骗到核基地吗?”

陈棉棉仔细一思索,就发现还真的是。

哪怕如今小将横行,但是核基地依然风雨不侵。

如果妞妞将来能去核基地,那她确实会被保护的很好。

但她觉得不好,她说:“你都要在戈壁滩过一辈子,难道让我闺女也待在戈壁滩?”

赵凌成果然沉默了,他要去趟大城市都很不容易。

难道还让女儿也像他一样,永远待在大漠里,重复他枯躁乏味的人生?

妞妞人生第一次长途旅行,好奇外面的世界,眼睛只盯着窗外。

河西的小麦如今才返青,各种花也都还没开。

但同在西北,到亭城时本地的桃花,苹果和梨花已经全都开放了。

这时夕阳正好,遍地绿油油,山上全是花,妞妞说:“爸爸,这里是南方。”

但其实火车还没出西北呢,妞妞就以为,这就是苗苗姐所说的南方了。

她很开心,看爸爸,再看妈妈,张开小手:“我们到,南方啦。”

另一边,曾经开着侦察机来的唐天佑就算对西北有概念,但也依然被震撼到了。

因为火车已经跑了一整天了,可照曾风说,这儿只算西北的中部。

要到明天一早,他们才能到达古城西安。

唐天佑歪靠着被褥,正懒洋洋的喝着一囊酒,突然问:“什么时候到郑州?”

曾风戴着狼牙,举着小镜子正在欣赏自己的帅脸:“明天晚上。”

又说:“坚持一下,大后天一早就到申城了。”

如果不坐这趟火车,唐天佑对祖国疆土之大也没有确切概念。

而这列从北疆到申城的火车要走足足五天四夜,才能跑完整个华夏大地。

唐天佑突然凑向曾风,喂他一口酒:“曾哥,我救过你的命,对吧?”

曾风笑正欲点头,唐天佑凑到他耳边说:“一命换一命吧,等到了申城,你把脚镣钥匙给我,我也绝不骗你,咱们一起走吧,逃到香江去。”

他被捉已经一年多了,肌肤都晒成古铜色了。

因为他性格好,动不动就要抱着曾风撒娇,曾风真拿他当亲弟弟看待的。

要说曾经让他去香江,他说不定就去了。

可是因为陈棉棉让他意识到,他将来可以扛着红旗过去。

所以曾风是不可能被动摇的,他还下意识的护紧腰间的镣铐钥匙。

这会儿几个民兵有俩出去转悠了,还有俩在睡大觉。

曾风也没惊动他们,小声问唐天佑:“那我们陈主任呢,怎么办?”

唐天佑搂着曾风,再抿口酒说:“你负责骗她和小望舒,然后咱们一起离开。”

又说:“你们生活在香江,我只去湾岛一趟,去接我爸,放心好啦,我爸的财产比林蕴那个……还要多,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吃苦,也不会让你们受委屈。”

唐天佑喝的酒还是秦小北他们喝剩下的,攒着路上无聊了喝。

曾风大概明白,这家伙喝了点狗尿,这是喝醉了,想家了,又在耍酒疯。

他就应付说:“不可以,赵凌成要发现,会送我去坐牢的。”

唐天佑举手,摇晃铁链:“我负责杀赵凌成,你负责把小望舒她们骗到海边。”

见曾风不答应,他又说:“相信我,我不会再回湾岛军队去效力了,是真的,因为你知道吗曾哥,我们的军队年年缩编,而且全是残兵老将,新招的本地小兵们从小因为被日本殖民,全惯坏了,没有任何战斗力,之前我不知道大陆之大,我以为进攻它很简单,可是我们一天时间跑不出一个省,国军又怎么能反攻成功?”

亲眼见识过祖国疆土的辽阔,唐天佑是真的死心了。

但一个阔家少爷,父母还都那么有钱,他不可能心甘情愿留在大陆的。

曾风一手摸腰,想了想,准备把钥匙交给赵凌成保管。

要不然,唐天佑要因为心思浮动杀民兵,抢枪潜逃,他岂不得坐牢?

怕担风险,第二天曾风就把钥匙全给赵凌成了。

整整三天三夜,陈棉棉坐到后来都不愿意起床,只想躺着。

火车咣当咣当的声音吵的她既无法睡着,但是又疲惫的坐不起,简直生不如死。

相比之下,大概是因为年龄小,妞妞反而很适应。

第二天经过了西安,并一路直达郑州,妞妞才发现这儿比之前她看到的地方更加的绿,还更加的平坦,简直美极了,孩子都不肯挪开眼睛。

不过到了第三天,妞妞也累了,只想跟妈妈一起躺着。

而且今天的伙食变成了因发酵太过而又酸又苦的窝窝头,孩子就更难过了。

再一天的清晨六点钟列车才哐当哐当进了申城车站。

也幸好装备部派了车过来接,不然,头痛欲裂的陈棉棉恨不能死在车站算了。

曾风因为有了狼牙,也不怕挨打,就蹭着赵凌成的车一起回了。

住的什么招待所,具体在哪里陈棉棉全不知道。

发现这儿的招待所早晨也有热水后,和妞妞冲了个澡就又趴床上睡觉了。

曾风当然回家了,唐天佑是单间,但每天有个民兵陪他睡觉。

大清早的,他当然没有睡觉,因为他和赵凌成一样,属于爱讲卫生的人。

此刻他刚洗完澡,拿着剃须刀对着镜子正在刮胡子。

对了,下车的时候陈棉棉给了他两颗颜色雪白的狼牙,他已经戴上了。

突然看到镜子里出现赵凌成的脸,因为俩人的眼睛太像,唐天佑也被吓了一跳。

赵凌成挥手,让负责看守的民兵出去,民兵于是离开了。

他一直盯着唐天佑,目光寒慎,而唐天佑虽然不想认怂,却也没敢挑衅。

转过身来,只问:“有何贵干?”

他解不了脚镣,所以穿着裤子洗澡,裤子也已经湿透了。

手镣是松开的,上衣也早脱了,只有一身古铜色,精健的肌肉。

赵凌成盯着那两枚洁白的狼牙看了片刻,弯腰,直接解掉了唐天佑的脚镣。

再给一套他自己的衣服,说:“穿上它。”

唐天佑愣住了,因为这一路上,他无数次设想,夺了民兵的土枪,然后一枪轰了赵凌成,再把妞妞带走,陈棉棉也是,一旦他逃离,她要坐牢的,那就一起带走算了。

唐明和林蕴积攒的万贯家财,够他养陈棉棉母女一辈子。

可是怎么回事,赵凌成为什么解了他的镣铐,他想干嘛?

他只穿着白衬衫,枪套就在腰间。

唐天佑目光下滑,看枪套,但赵凌成也立刻说:“别想了,你抢不走我的枪。”

然后一脸严肃的盯着,直到唐天佑换完衣服,突然伸手,帮他整衣领。

唐天佑把那狼牙项链放在外面的,但赵凌成整好衣领,顺手就放到了衣服里面。

唐天佑是犟种嘛,就又放了出来,不过赵凌成冷冷伸手,又给塞了回去。

然后他说:“你认识老云雀,现在咱们得去找云雀。”

唐天佑下意识说:“斡喔,那是你的事,关我屁事?”

他也很纳闷:“你这样随意解开,带我出去,就不怕我逃跑?”

赵凌成一回眸,见他又把那两枚狼牙放了出来,于是抬手又给塞了回去。

然后说:“你不是想杀了我,然后带走我爱人和小望舒吗?”

再说:“我就在这儿,杀得了你就杀。”

唐天佑明白了:“驴日的民兵,他们偷听我说话,还给你打小报告。”

林衍作为民兵队长不可能随意跨省四处游荡,可是他派来的民兵,是千方百计挑出来,最机灵的几个。

唐天佑说了什么,干了什么,人家当然事无巨细,全汇报给了赵凌成。

但他没皮没脸,也不怕:“相信我,如果望舒肯去香江,我会把她宠成小公主的。”

赵凌成懒得跟这愚蠢的家伙废话,出了招待所,瞅着公交车来,拉他上车。

他们得先去云雀户口所在的乡下,但回看不远处的军备司令部,赵凌成直觉云雀应该在那儿。

不过这回可不是简单的逮捕,他需要刨根摸底,把云雀的根底摸清。

上了公交车,唐天佑就又悄悄把那两枚狼牙放出来了。

而且赵凌成敏锐的发现,车上的年轻女孩们都在盯着唐天佑看,眼里也满是好奇。

陈棉棉说得没错,唐天佑虽然是个东方脸,但是又有一种古希腊美男式的阳刚和明朗。

他和阴郁的,内敛的赵凌成完全不一样。

就好比画龙点晴,那两枚洁白的狼牙挂在唐天佑脖子上,衬的他整个人有种野性美。

只过了两秒钟吧,赵凌成一把扯掉狼牙项琏,装到了自己兜里。

第87章 再婚

先说陈棉棉和妞妞俩。

三岁左右的孩子是最顽皮好动的。

他们总喜欢这儿摸摸, 那儿戳戳,动不动还会悄摸个电门。

妞妞从来没有那样做过,可她毕竟也还是个小孩子,如果看到新奇的事物, 也会忍不住摸摸的。

陈棉棉一觉睡醒来已是中午, 起床后就带着妞妞坐公交车, 来了商场。

担心她会惹麻烦, 就全程牵着她的小手。

而在申城,南京路上的友谊百货,拥有目前全国唯一的电动手扶梯。

但想坐还要买票, 陈棉棉于是带着妞妞排队先买票。

她总觉得妞妞有点呆, 因为就好比此刻,妞妞上了电梯,但看上去完全不激动的样子。

这是她头回坐电梯, 可她目视前方, 不乱摸也不乱看。

就只小声对妈妈说:“书上说, 将来到处都会有这样的, 会动的电楼梯喔。”

相比她, 前面几个小男孩简直烦人。

他们或者拍玻璃, 探身子,还有一个张大嘴巴一路舔着玻璃。

妞妞看不惯, 小声对妈妈说:“脏脏,有细菌呀。”

电梯而已, 转眼就到顶了, 那帮男孩又开始闹家长了,非要再坐一回。

家长不给坐他们就坐到地上,蹬腿蹬脚的哭。

陈棉棉以为妞妞也想再坐一回, 遂问:“要不要妈妈也带望舒再坐一次?”

虽然妞妞是陈棉棉生的,可是渐渐的,陈棉棉都看不透这孩子。

妞妞指扶梯,认真说:“妈妈,顽皮的小孩子会掉楼,还会,唔,会被楼梯qi掉喔。”

在电梯上追逐打闹,下场就是摔下楼,或者被卷进电梯里。

这些陈棉棉没有教过,是妞妞自己想到的。

她明明很天真,傻傻的,但是似乎又会像大人一样去思考。

这是全申城最豪华的商场了,不但坐电梯要买票,各个柜台前也挤满了人。

妞妞娘俩被人流裹挟着往前,担心孩子看不到,陈棉棉就把她抱了起来。

化妆品柜台里,各种西北稀缺的牌子货全都堆的满满当当,妞妞指着说:“妈妈,有杏仁蜜。”

陈棉棉也排着队,想买两瓶杏仁蜜的。

但突然妞妞凑到她耳边,又小声说:“妈妈,戴黑帽帽的,坏人!”

陈棉棉闻言回头,就见有一个戴黑色鸭舌帽的小偷,正在用小刀割别人的皮包。

因为离的不远,她朝那女同志使了个眼色,咳了一声提醒对方。

女同志一摸,旋即大吼:“有小偷,快来抓小偷!”

小偷想跑,但被女同志拽着跑不掉。

女同志一看包破了,拽着小偷就要让赔包,还要拉小偷上派出所。

这个功夫陈棉棉正好买到杏仁蜜,带着妞妞上三楼。

这儿的三楼就是曾经黄蝶工作过的地方,也是在这一层楼,才有各种家电销售。

照指示牌上标的方向,电器是在左边。

陈棉棉正准备去找冰箱,却听妞妞恶狠狠的说:“坏人,不许碰我妈妈!”

陈棉棉回头,就见个戴绿军帽的半大男孩转身跑掉了。

大城市,尤其商场里就必然有小偷。

而且他们会专门盯着,偷那些一看就是刚从外地来的乡巴佬。

这在六十年代很普遍,也只能自己多加防范。

但陈棉棉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妞妞是怎么一眼就看出对方是个小偷的?

刚才那个小伙子戴着绿军帽,她还以为是个红小兵呢。

而且小伙子都没有掏作案工具妞妞就发现他有问题了,她是怎么分辩的?

找到卖电器的柜台,这儿也有很多人。

陈棉棉抱着闺女就问:“妞妞你再看看呢,这儿有没有坏人?”

妞妞专门扫了一圈,声音小小的:“妈妈,左边灰衣服的叔叔,是坏人!”

左边有个穿解放装的中年男人,皮肤很黑,眼神飘乎不定的。

陈棉棉回瞟一眼,再问闺女:“为什么呀?”

妞妞用力摆脑袋,小手挥挥:“坏人会转脖子,唔,手总是,抖抖的。”

陈棉棉一想,就发现还真是,小偷为了盯人,头就会转来转去。

而且作贼毕竟心虚,做贼的手也难免会发抖。

就好比左边那中年男人,时不时就要左右看看,手也一直在发抖。

话说,妞妞从小就有股呆劲儿,远不像别的孩子那么机灵。

陈棉棉就总担心,怕她太缺心眼,遇到小偷或骗子,人贩子时要上当受骗。

但既然她看小偷能看得那么准,应该就不会轻易被骗吧?

陈棉棉香香闺女的小脸颊,笑着说:“咱们妞儿不但聪明,而且大智若愚。”

妞妞懂得大智若愚的意思:“妈妈,嘻嘻,表扬jiao望舒。”

赵望舒或者会被干爹曾风骗的团团转,但是小偷和人贩子可骗不了她。

这就足够了,身而为人,没有谁是完美无缺的嘛。

妞妞帮妈妈盯着小偷呢,目光警惕,还时不时就要亲上妈妈一口。

但突然,售货员破口大骂:“没票你买什么冰箱,出去!”

陈棉棉和妞妞同时回头,就见一个男顾客大声说:“我有票的,只是被人偷了。”

售货员声音比顾客高多了:“让开,不要堵着别的顾客。”

排队的顾客也纷纷说:“乡下人吧,进了城就东看看西摸摸的,活该被人偷钱包。”

也有人替男顾客可惜,说:“一台雪花冰箱750呢,好可惜哟。”

男顾客霸着柜台跟售货员理论,说:“我的冰箱票可是我们单位发的,上面盖了章子的,我要守在这儿守着,如果小偷来领冰箱,我就可以抓住他。而且我的票是在商场丢的,你们应该配合我一起抓小偷。”

售货员再拍柜台:“你要再胡搅蛮缠我可要喊公安啦。”

别的顾客也纷纷说:“赶紧让开,耽误别人买东西了,乡巴佬,神经病。”

一台冰箱750块呢,票一丢,东西也就没了?

男顾客急的满头大汗,哀求售货员:“帮帮忙吧,我可是从东北专门过来买冰箱的。”

售货员懒得理他:“让开,不然让公安抓你。”

陈棉棉在人群中大声说:“同志,记得你的冰箱票编码吧,赶紧找公安,报案挂失再把挂失单送到商场,那张票据做废,你再补办一张,冰箱就找回来了。”

男顾客如梦初醒:“对啊,我可以挂失它。”

他转身就跑,远远对着人群喊了一声:“谢谢你,好心人。”

陈棉棉只是来看看冰箱的,也该走了。

妞妞天性善良,也喜欢妈妈做好事,笑着说:“我的妈妈,漂亮的雷锋。”

……

出了商场,见路边有小摊,陈棉棉给妞妞买了几样小吃。

走完这整条街,又有一个顾客排长龙的地方,就是申城最有名气的凯司令蛋糕店了。

现在它叫凯旋食品厂,陈棉棉因为计划下午要去李开兰家做客,于是上前排队,打算买点礼品。

她正排着,有个大妈半个身子挤进来,试图插队。

陈棉棉都排半天了,当然不愿意让,也立刻用申城话说:“勿要插队喔阿姆。”

大妈放弃了插队,但撂了一句:“乡巴佬。”

陈棉棉和妞妞虽然拼力打扮,但衣服还是很土气。

而看到外地人,本地人就喜欢小小的欺负一下,也算是申城特色了。

但人家有底气,因为放眼全国,在轻工业方面,首都都比不上申城的牛逼。

这个月份西北人已经开始吃杂粮了,但是申城人不但能吃到面包,甚至还有奶油蛋糕吃。

因为陈棉棉说话,排在她前面的女人回头来看。

这一看,哎哟一声却说:“小陈,你怎么越来越年轻,还变漂亮了呀。”

陈棉棉也说:“好巧呀黄琳,你也变年轻啦。”

是早调回申城的黄琳,打扮比之前洋气了好多,皮肤也变白了。

她拉着妞妞的小手问:“你还记得阿姨吗,我原来可是基地的园长妈妈喔。”

她离开时妞妞才几个月,当然不记得了。

说话间排队进店,陈棉棉买了两大袋桃酥和几块奶油蛋糕。

黄琳就只买了个面包,还抢着非要付款。

陈棉棉当然拒绝,并把她的面包钱也一起付掉了。

出了蛋糕店大概三站路就是装备部的家属院了,陈棉棉就准备上李开兰家做客去。

据说自打曾强去世,李开兰心情一直很不好,郁郁寡欢的。

曾经在西北军区时,李开兰招待过陈棉棉,既然她来申城,当然应该看望一下对方。

但黄琳挽上她的手却说:“我们住一个院子,先上我家吃顿饭再说。”

再拉妞妞的小手:“记得你康康哥哥吧,去跟他玩一玩。”

边走边聊,陈棉棉又问:“你家曾工现在怎么样,还是在政治处工作吗?”

黄琳一家子差点就被打成间谍了,至今想起来她还心有余悸。

她也由衷感谢曾强的自杀,苦笑说:“甭提了,如果不是曾司令跳了黄河,我们一家早下放去农改了,躲过已算万幸,老曾也就混着吧,混到退休就好。”

陈棉棉安慰说:“说不定他以后还能升得更高呢。”

黄琳对丈夫的前途已经死心了,但是要讲个八卦:“前段时间,我们这边邹司令的爱人得癌症去世了,听说他准备再婚,我们以为对象是个女中医大夫,结果你猜他看上谁了?”

陈棉棉都不了解申城军区,哪能猜到家属院里的八卦。

她和妞妞也是异口同声的问:“谁?”

黄琳捏妞妞的脸颊:“乖乖,阿姨们讲的是大人的事,你不可以听喔。”

又吐了三个字:“李开兰。”

陈棉棉都被惊到了:“李开兰要再嫁,对象又是个司令?”

黄琳再苦笑:“我以为邹司令会娶个中医大夫,就跑去搞关系,但是男人嘛……谈的时候要漂亮的,好看的,可要结婚时,就不是了。”

又说:“但李开兰我也真是没想到,一把年纪居然还想再婚。”

解放前女性普遍早婚,李开兰今年也不过45,要二婚也正常。

但要说嫁个同龄人,又还是个大领导,就有点不正常了。

因为高层领导大多老夫少妻,同龄的再婚夫妻几乎没有。

男人嘛,只要有身份有地位,想找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很随便。

可女性年龄要是大了,似乎就只有守寡一条路。

就陈棉棉,听说这件事后首先怀疑的,是那邹司令看上的,莫不是李开兰的政治背景?

她又问:“邹司令啥出身,相貌怎么样?”

黄琳说:“跟李开兰一样,是东北人,但论相貌可比曾强差远了。”

曾司令确实是个帅哥,可他也不爱李开兰,也只会疯狂的PUA她。

要说是老乡,万一人家俩人就是单纯的相互喜欢呢?

男人当然都只喜欢十八岁的小姑娘,但万一那位邹司令是个例外呢?

边走边聊八卦,就到装备家属院门口了。

这边政策比较宽松,小摊小贩们就在家属门外摆起长龙做买卖。

黄琳还得买几样菜,妞妞看到有个卖荷花的,跑过去了。

陈棉棉上前问摊贩:“婶子,荷花怎么卖?”

摊贩抬起头来,她愣了一下,因为虽然看不出年龄,但那卖花女很年轻,也很漂亮。

陈棉棉忙改口再问一遍:“大姐,荷花多少钱一束?”

女人笑着说:“三毛钱。”

黄琳买完菜了,走过来,笑问女人:“姜姐你最近不扎针,改卖荷花了?”

女人笑着说:“自打司令夫人去世,就没人再找我扎针了,但我还有两个孩子要养,我又是个单身,不得不出来工作。”

陈棉棉明白了,这个女人会针灸,而且给司令夫人扎过针。

但现在中医也属于右派和严打的范畴,她不敢明着行医,应该是私底下悄悄帮人做针灸。

而且听她的口气,应该是个寡妇,而且还有俩孩子。

黄琳又说:“那孩子又不是你生的,要我说你就该独自改嫁,让他们自己生活去。”

陈棉棉又明白了一些,这漂亮女人不但死了丈夫,而且丈夫之前还有妻子,孩子也是丈夫的前妻生的。

看来虽然卖花女长得漂亮,但是命运很坎坷。

另有一个家属也来买荷花,也说:“姜大姐,如果没那俩孩子,你早就嫁出去了。”

另有个老太太则说:“瞧瞧这小姜,多善良的女同志呀,为了抚养丈夫前妻丢下的孩子宁可守寡,可是咱们院里某些女人呀,儿子都已经成年了还要再嫁人,简直丢人。”

黄琳凑唇到陈棉棉耳边问,小声问:“这卖花的和李开兰比呢,你觉得谁更强?”

陈棉棉恍然大悟,这卖荷花的女人和李开兰算是情敌。

老太太所说的其实也是李开兰,而不管她因为什么原因再婚,但老太太看来她就是在丢人现眼。

陈棉棉不知道那个卖荷花的女人什么来历,看她的脸也确实漂亮。

私心来说,她也觉得李开兰没必要再婚。

但她很反感那老太太说起李开兰时嘲讽的语气和她的态度。

她遂说:“为什么儿子成年当妈的就不能再婚了,儿子是座贞洁牌坊,当妈的必须为他守贞操吗,国家法律有这样的规定吗?”

怕老大妈听不懂,她是用申城话讲的。

老太太也跟她犟上了:“儿子要结婚,要娶妻生孩,当妈的不做饭带孙子,却跑出去再嫁,以后儿子儿媳妇会赡养她吗,哼,她呀,将来死了都没人埋。”

陈棉棉说:“没人埋就臭大家呗,反正她都已经死了,又闻不到。”

老太太被她怼到结舌,离开了。

就在大家聊天时,那卖花的女人再递两朵荷花给妞妞,笑着说:“囡囡你长得好漂亮,阿姨好喜欢你,再送你两朵荷花,也祝你聪明伶俐,越长越漂亮。”

妞妞摆手,纠正说:“阿姨,您是,奶奶喔!”

她这话没头没脑的,但是那卖花的女人闻言,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该进院子了,地上水多,陈棉棉就把妞妞抱了起来。

妞妞再朝卖花女挥手:“奶奶,再见。”

黄琳笑着纠正,说:“那个是阿姨,她今年才38岁,而且是位非常优秀的中医大夫,是因为丈夫去世,需要独自抚养两个孩子,看上去才显得比较老气,但她可不是奶奶。”

陈棉棉回眸再看那卖花的女人,莫名觉得怪异。

女人长得很漂亮,脸上也几乎没有皱纹,看着确实像三十多岁。

但是不对,她的眼眶深陷,眼睛也已经混浊了。

照眼周看,她像是个没有生过孩子,而且保养的很好的,四十七八岁的女人。

她脸上没有太多皱纹,皮肤也很白皙,但眼睛里能看出岁月的沧桑。

别看妞妞是个小孩儿,但她的观察力特别敏锐。

她也是个很严谨的性格,觉得卖花女年龄大了,就会称她为奶奶。

陈棉棉最后再看一眼,一个又老又年轻的女人,好奇怪。

……

进家属院走了不久,黄琳止步,小声说:“寡妇再婚既不犯法,也没什么不对,但是李开兰这事儿闹的很难看,你瞧瞧曾风,自打回来后就一直蹲在外面,家都没回,为啥,还不是嫌丢脸?”

陈棉棉看到曾风了,妞妞也看到了。

院子里有个大篮球场,有一帮男孩在打篮球,曾风坐在篮板后面的水泥墩上,在发呆。

妞妞跌跌撞撞跑了过去,边跑边喊:“干爹!”

曾风闻言起身,跑过来抱孩子:“主任,望舒,黄嫂子你好。”

陈棉棉看黄琳:“一会儿我们再上你家吃饭吧。”

黄琳还要做饭,就先离开了,陈棉棉和妞妞的目光又同时落到曾风手上。

他还提着那串狼牙项链,也就意味着这东西最终没能帮他搞定那个叫邹衍的第一小将。

但是这院子里的年轻人,必须成为陈棉棉的第一批顾客。

因为只有部队大院的公子哥们先戴上,狼牙项琏才能在申城掀起一股潮流,人们也才会抢购。

而本来陈棉棉是准备拉唐天佑做模特给大家看的,他外形俊朗,气质也衬狼牙。

男孩子不懂是因为他长得帅,戴着狼牙才会好看。

他们反而会认为,自己只要戴上狼牙,也会变的像唐天佑一样帅气。

但陈棉棉没想到曾风办事那么拉胯,一天时间了,他却连邹衍都没搞定,更甭谈销售了。

不过不着急,商品在于营销,此刻就是营销的好机会。

所以她指着狼牙项链,故意大声说:“天啦,这怕不是……”

等打篮球的孩子们全听到了,她才又说:“这怕不是老美那边,西部那些牛仔们最喜欢的东西吗,据说在老美西部,这东西一颗就要卖一百美金!”

妞妞觉得妈妈有点怪,孩子听不懂嘛,挠头。

但曾风听得懂,而且他恰好缺个捧哏的人,他也大声说:“你不要胡说八道,这可不是老美的东西,这是从咱们大西北来的,它呀,能值一千美金。”

在战略上老美是敌人,但在时尚方面它领先世界。

而且申城私下一直有美金在流传,孩子们也知道美金的价值。

呼啦啦的,一帮男孩孩子全凑了过来,其中一个问:“什么东西能值一千美金?”

曾风亮项链:“西北狼的狼牙,要在老美那边,这两枚就要一千美金。”

申城人果然好哄,男孩们凑近了仔细打量,齐声说:“哇,这就是狼牙,看着很不错。”

有男孩想摸的,曾风甩手:“小心,碰坏了你赔不起。”

刚才没人搭理他,但这会儿所有男孩全围着曾风。

有人就问:“哥,你这狼牙哪儿来的?”

陈棉棉是在捧哏,也问:“曾风同志,听说你在西北不但斗败过首都帮,而且你还杀过狼?”

又说:“这狼牙就是你自己杀了狼拔的吧?”

人设在于塑造,一帮男孩齐声说:“哇,曾哥你好厉害,都能杀得死恶狼?”

要想把狼牙卖上价格,就得塑造曾风。

因为强龙不压地头蛇,想要斗地头蛇,就得用另一条地头蛇。

曾风看眼妞妞,其实不太想当着孩子的面撒谎。

但是随着陈棉棉一句捧哏,所有孩子瞬间开始崇拜他了。

大家七嘴八舌,有人问:“你是怎么跟首都帮斗的,讲给我们听听吧?”

还有人说:“秦小北半年没露面了,听说也是你干的?”

这就有点过了,曾风忙摆手:“秦小北的事可跟我没关系,你们可别胡扯啊。”

但这时突然远处响起一声口哨,哗啦啦的,一帮男孩们全跑了。

还有一个跑到一半又折了回来,匆匆对曾风说:“我们现在是邹衍的兵,面子上得过得去,今晚吧,我们上你家找你。”

目送男孩子们跑开,曾风回头说:“主任,我他妈的,可丢了大脸了。”

要不是黄琳说起,陈棉棉不会知道他家发生的事。

估计曾风要说的也是李开兰再嫁的事,她就说:“你妈还年轻,要再嫁也正常呀。”

又说:“难道你还想栓着你妈,让她守寡半辈子?”

关于那位邹司令跟李开兰到底是真心相爱还是另有图谋,曾风自己也不知道。

但老妈能给他找个司令级别的后爹,他心里其实偷着乐呢,他要当官,后爹也是人脉。

但事情没那么简单,他解释说:“我不反对我妈再婚,但是邹衍那驴日的,他不认我妈。”

又说:“我今早回来,上门送狼牙,但你猜他怎么说的?”

如今的申城第一小将邹衍,如果李开兰和邹司令重组家庭,就会和曾风成兄弟,还挺狗血的。

陈棉棉问:“那邹衍是不是打你了?”

曾风摆手:“他倒没打我,但他说了,我妈要敢嫁进他家,他立刻去跳黄浦江。”

陈棉棉有点不懂:“他都成年了,为什么要反对他爸再婚?”

曾风摊手:“谁知道呢。”

邹司令的妻子大概是半年前去世的。

过年期间他悄悄接触李开兰,想要再组家庭。

也是在那个阶段,曾风和首都帮起了冲突,他们就瞒下了消息。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尤其是军区的大领导,一举一动别人都看在眼里。

所以邹衍在听说情况后,不但坚决反对,还拿跳黄浦江威胁老爸。

今早曾风上门,邹衍也是连唾带骂,差点打起来。

总得来说是,李开兰再嫁的事情有过,但已经结束了。

原因只有一个,男方的儿子坚决反对。

而自打消息张扬出来,军区好多老太太就骂李开兰不安守本分,不检点。

曾风一回家就听到好多人嚼他妈舌根,说的特别难听。

他妈等于是没吃到羊肉还惹了一身骚,没能再嫁不说,还在家属院臭了名声。

曾风之所以坐在院子里发呆,是因为替他妈觉得憋屈。

俩人正聊着呢,有个小伙子骑自行车经过,问:“曾风,你那狼牙卖不卖啊?”

有生意上门得招待,曾风说:“卖,一对二百块。”

小伙子眼球差点突出来,说:“二百块我都能买台洗衣机了,买两颗狼牙干嘛?”

陈棉棉劝说:“大家都是熟人,你就便宜点吧卖吧。”

小伙子也说:“对啊,便宜点吧。”

曾风竖一根手指:“一百块吧,要不要,要我就给你了。”

小伙子蹬车就走,还大声说:“活该你妈给你爹戴绿帽,但人邹衍不要她当后妈,哈哈……”

曾风拔腿就追:“你给我站住,看我不揍死你。”

他以为小伙子还会继续讲价,慢慢讲嘛,讲到五十块成交,他想从中赚三十。

哪知道这小伙不接招不说,还骂他妈?

曾风卖买没做成,气的直跳脚,默了半天说:“主任,要不你们待着吧,我先回泉城算了。”

他觉得太丢脸,不想待了。

但当然不行,陈棉棉对于冰箱势在必得,也必须押着曾风给她搞销售。

而且这个年代,在这种大院里,一个女人被人背后嚼舌根可不好过。

陈棉棉必须去开导一下李开兰。

但既然已经答应黄琳去吃饭了,就先去她家吧,完了陈棉棉再去李开兰家做客。

……

这会儿赵凌成和唐天佑刚从长途汽车站出来。

看到对面有一家红烧牛肉面馆,赵凌成就过马路,准备去吃晚饭。

可等他过了马路再回头,就见唐天佑还站在对面。

他只好折返回去,命令唐天佑:“过马路吧,咱们该吃饭了。”

唐天佑先说:“我有一百次机会可以跑掉,但我没跑,已经够给你面子了。”

再说:“把我的狼牙还给我。”

赵凌成目光如炬,一语中的:“你没跑是因为,你知道林蕴吸的毒品是云雀一直在给你爸提供,你想亲自问问对方,林蕴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染上毒瘾的。”

再说:“我说的就是真相,也许是裹在香烟里,也许是下在酒里,是你爸唐明故意把毒品喂给林蕴的。”

唐天佑被戳中了心思,虽然一脸倔犟,但眼眶红了,不过他嘴巴向来硬。

他说:“我可以跟你打赌,如果真的是那样,我一枪毙了我自己,如果不是,赵凌成,你腰里那把枪我只需一秒钟就能抢过来,敢污蔑我爸的名声,我要你死。”

赵凌成转身要走,他追了上来:“把我的狼牙还给我!”

赵凌成被他烦的不行,只好说:“你长得本来就引人瞩目,你又是个犯人,你戴着那么个东西,所有人都会看你,万一有人认出你来呢,我要受军法处置。”

唐天佑总算妥协了:“我可以放到衣服里。”

赵凌成默了片刻,终于还是把狼牙项琏丢了过来。

唐天佑自己意识不到的,但其实他的气质显得特别洋气。

那是因为他去过西方读书,环境的熏陶让他天然有种美式的松驰感。

赵凌成因为一直在莫斯科,气质就很像阴郁的毛子。

饭馆里的面很贵,赵凌成就只要了一碗葱香牛肉面,其实只是浇牛肉汤的素面而已。

唐天佑当然要宰赵凌成一顿,要了碗最贵的三宝面,还笑问服务员:“漂亮的女同志,什么叫三宝?”

任谁到了申城都要受歧视,但唐天佑不会。

服务员热情回答:“牛肉,牛舌和牛筋,就是本店的三宝。”

唐天佑双手叉腰轻轻弹舌头,嘴甜的像抹了蜜:“谢谢你,你的声音真好听。”

嘴甜的好处是等面端过来时,他碗里的肉堆的像小山包。

唐天佑把面推向赵凌成,炫耀说:”你不是个受女性欢迎的男人,而我是。”

又说:“为什么你总不肯承认,那个女人跟我爸才是真爱呢?接受现实吧,我和我爸才是更受女性欢迎的男人。”

赵凌成一双寒目盯着唐天佑,但并没有说话。

唐天佑以为打击到他了,得寸进尺继续打击:“陈小姐也喜欢我啊,所以她才会送我狼牙做礼物,不是吗?”

赵凌成挑一筷子面,唆进嘴巴再挑一筷子肉:“吃饭。”

唐天佑本来得意洋洋的,但低头一看差点没跳起来,骂了一声:“斡喔!”

他忙着打嘴炮没注意,碗里的肉全被赵凌成挑走了。

而且赵凌成不停的往嘴巴里送,转眼间已经吃掉了一大半。

唐天佑气的要死,正在想要怎么骂赵凌成才足够有杀伤力,能刺痛他。

但赵凌成已经吃完面了,拍下筷子,出门了。

唐天佑几口扒完了面,出来跟上赵凌成,说回正题。

他说:“我觉得你找错人了,因为云雀已经五十岁了,是个老太太,而非一位中年女性,但你锁定的那位妇女,她今年只有38岁。”

赵凌成掏了手绢在揩嘴:“确实有点不对,但眼见为实吧。”

……

他们今天去的,是云雀户口所在的村子。

赵凌成本来以为怕是军区谁家雇了保姆,那保姆就是云雀。

但打听了一下村里老年妇女们的情况,他就发现自己判断错了。

因为申城这边商业管的那么严,据说村里的女人基本都在城里搞投机倒把。

她们每天早晨从田里摘了菜,再坐班车进城卖掉。

当然不是每个妇女每天都去,所以村里还是有一些女性留守着。

赵凌成本来打算一个个的调查,但偶然听人提起,说是有个丧偶的,叫姜爱珍的妇女因为懂中医,擅长做针灸,帮好几个军区领导做过针灸,赵凌成当时就起疑了。

村里有那女人的照片,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

而为什么赵凌成怀疑那女的,是因为他三叔的女朋友名字就叫姜爱珍,在他三叔去世后因为想不开自杀了,那是大概1952年发生的事,那女孩留了遗书,但没找到过尸体。

而且女孩的父母均已去世,也没有留存的照片。

赵凌成也只是听说过有那么个女孩,但既没见过照片也没见过人。

要姜爱珍还活着,恰好就是38岁。

赵凌成就怀疑,云雀怕是盗用了对方的身份。

但也不太确定,因为五十岁和三十岁的女人外貌差别很大的,他就准备先见一面再说。

从乡下回来之后,他和唐天佑就在汽车站蹲守着。

因为据说去乡下的最后一班返程车是晚上19:00发车,而且因为是晚班,票价比白天便宜一半。

进城做卖买的女同志们,也都会特地等着坐那班车。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18:30分,陆陆续续的来了好多妇女,在班车门口排着长队。

赵凌成和唐天佑俩是在客运中心的房子里,从玻璃窗往外看。

突然,有个背着筐篓的女人慢悠悠进了车站。

她的皮肤格外白,身材也很瘦,因为见过照片,唐天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女的就是姜爱珍。

他指给赵凌成看:“你看她,像五十岁的老太太吗?”

赵凌成不像他那么冲动鲁莽,还粗心大意,一眼看过去就说:“从背影看,她远不止四十岁。”

再说:“她的背已经弯曲了,如果不是天生驼背,那就是自然衰老后的骨质弯曲。”

唐天佑想反驳赵凌成的,凡任何事,只要能,他都会跟赵凌成对着干。

他就喜欢看赵凌成生气,但又干不掉他的样子。

可他不是个恶人,他也没必要替云雀隐瞒什么。

所以随着那个叫姜爱珍的女人继续走远,他望着她的背影说:“翰喔!”

赵凌成陡然一凛:“是她吧,她就是老云雀,对不对?”

唐天佑只见过对方的背影,但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说:“她是日本人,你看她的双腿,有特别明显的,跪坐过的后遗症。”

看来是老云雀无疑了,赵凌成手摁枪,下意识哽噎。

人找到只是第一步。

他需要知道林蕴是如何染上毒瘾的,唐天佑的身世又是怎么回事。

以及,林蕴是故意泄露航班,导致飞机出事的吧。

赵凌成知道是,他知道母亲虽然有缺陷,但是个不会背叛祖国的女人,可是他需要听云雀亲口讲一遍。

……

第88章 后妈

女性长期跪坐, 腿型就会像胡萝卜,还会内八字。

唐天佑从小见了太多日本女性,所以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但同时他又觉得,那个疲惫瘦弱的女人, 不应该是曾经叱咤军统的女特务云雀。

她比别人好看, 但跟美到惊人的林蕴相比, 只能算普通。

她的衣着谈吐也和别的乡下妇女没什么两样。

她身上也没有一丁点军统特务的气质, 应该只是个普通的日本女性。

盯着那女人,唐天佑说:“我爸曾说过,云雀的能力远在林蕴之上, 她所策划的刺杀也都完成的干净又彻底, 强大如她,怎么可能长成那么普通的样子?”

再说:“她不是云雀,云雀也绝不可能那么普通。”

回乡下的班车迟迟不发, 司机也还没来, 女人们凑在一块儿闲聊八卦。

那个叫‘姜爱珍’的女人并不说话, 只是一会儿搂搂这个同伴, 一会儿又搂搂另一个, 看上去, 她跟所有的妇女关系都很好的样子。

她漂亮但普通,温柔又随和, 看上去没任何攻击性。

但云雀可是不但比林蕴更懂男性,手段也更狠辣的军统一枝花。

林蕴可是风情万种的大美人儿, 除非犯毒瘾, 否则她永远高高在上盛气凌人。

云雀既然能力比她强,应该也比她更漂亮,更具有女性魅力才对, 所以唐天佑觉得那不是云雀。

但赵凌成目光灼灼盯着那女人,眼神恨不能扒了她的皮。

终于班车门开,女人们鱼贯上车,紧接着班车缓缓驶出站台,消失在了夜色中。

这时赵凌成才说:“我们需要找个地方和她见面。”

换句话说是,拷问她。

唐天佑坚持己见:“你找错人了,她不是云雀。”

赵凌成懒得跟他争辩,只说:“快走,不然赶不上末班车了。”

长途车站马上关门,保安也在喊:“闲杂人等不许再逗留了,往外走。”

唐天佑磨磨蹭蹭不肯走,再说:“她真不是云雀。”

保安看他俩始终不走,准备过来赶人了。

唐天佑手腕上还有非常明显的,戴过镣铐的伤痕,万一被发现了呢?

他是犯人,赵凌成却解了镣拷带着他四处跑。

如果保安报警,喊来公安,公安再刨根究底,赵凌成要受处分的。

他拉唐天佑的胳膊,并说:“聪明如云雀,知道自己最好的退路是到农村去,到群众中去,她一个外族人都懂得统战群众,但你呢,你眼里只有偏见和傲慢?”

再说:“快走,不然保安该报警了。”

唐天佑难得做一回自由人,也不想被公安抓去拘留。

甩开赵凌成,他大步出了车站。

申城是他小时候的家,但现在已经跟原来完全不一样了。

曾经的它拥有百里洋场,遍地灯红酒绿,也有满街挥金如土的阔少小开们。

可如今的它繁华不再,变的像共党一样冷硬刻板。

不过它在国内的地位依然独一无二,因为在解放后,申城成为了国家轻工的支柱城市。

而到农村去,到群众中去是如今最响亮的口号。

身负累累罪行的特务要不想被抓,躲到群众中也是最明智的。

因为老百姓朴实善良,也总愿意相信别人都是好人。

但唐天佑想不通的是,比他老妈更强的特务云雀居然成了个农妇?

要知道,不但唐明,军统别的高层也对云雀赞不绝口的,还总喜欢拉她来贬低林蕴。

唐天佑也觉得云雀该比林蕴更漂亮也更优秀。

他可以接受云雀已死或者残废,但是无法接受她看上去那么普通又平凡。

她真的比林蕴杀过更多的共党吗?

她远不及林蕴漂亮,看样子也没什么身手,她到底是用什么手段赢过林蕴的?

……

申城市有公交车,但晚八点半之后就结束运营了。

恰好赶上末班车,车上人也很少,唐天佑和赵凌成分开坐着。

但半晌后他坐到赵凌成身边,又说:“云雀不论相貌还是业务能力都比林蕴高得多,她哪怕老了,也不可能那么普通。”

又说:“你想想林蕴,多美多飒,但是那个女人呢,她就是个寻常妇女。”

赵凌成懒得跟他废话,起身坐到了前面一排。

开始他也不相信那女人会是云雀,但是是因为对方那张脸看起来太过年轻的原因。

不过要判断一个人是否老去,最重要的不是脸,而是人的体态。

因为人随着年龄增长骨骼会弯曲变形,逐渐佝偻。

云雀据说精通中医,应该也只是保养得比较好,显得年轻罢了,她本身就是个五十岁的女人。

既然人已经找到,接下来就是安排地方搞审讯了。

这不是泉城也不是基地,赵凌成当然得考虑周全,找个最安全的地方。

回到招待所,唐天佑就又要戴上镣铐了。

还是因为云雀,调查她和军备部之间的关系,赵凌成得再出去一趟。

他要去军备部,离此并不远,步行只需三站路。

妞妞母女此刻也还在军备部,才在黄琳家吃完饭,刚刚到李开兰家来做客。

两年未见,李开兰瘦到陈棉棉有点不敢认。

但她还像原来一样热情好客,又是罐头又是巧克力的,一股脑的塞给妞妞。

关于自己被人嚼舌根的事,她反而比曾风坦然得多。

就跟邹司令处对象的事,毕竟她是当事人,更清楚是怎么回事。

由她一解释,陈棉棉也就觉得合乎情理了。

她说:“我和邹衍他妈是好朋友,她一直有病。但是单位派来的保姆没有一个合心意的,要不是糊弄她,要不就是忙着给邹司令介绍对象,就不说照顾她,连一碗合胃口的饭她都吃不到,我贴身照料了她一年半,直到去世。”

又说:“她也是好心,临去前劝老邹和我搭伙过日子。因为我们是老乡,都吃不惯申城菜,就爱吃点老家的小鸡炖蘑菇,酸菜炖血肠。我也就答应了,但谁知道大家越传越邪乎,不过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们商量过了,不折腾了。”

黄琳她们讲的是八卦。

也因为各种各样的私心而严重歪曲了事实。

事情其实很简单,一个女人得了绝症,处在人生最痛苦的阶段。

但因为她丈夫的身份原因,家里虽有保姆,可待她并不好。

这时李开兰挺身而出,照顾她到去世。

女人出于报恩的目的,撮合丈夫和李开兰再婚。

男无妻女无夫,李开兰也就想着那就再嫁一回好了。

可谁知结婚不成,却又闹了个笑话。

李开兰原来因为泼辣而被人耻笑,这次又因再嫁被人嚼说。

她自己也很郁闷,因为她为人正直,诚以待人,自认没有做错过事。

陈棉棉因为上辈子做律师见了太多坏人,习惯于把人的动机揣测的很阴暗。

她怀疑邹司令虽然不想违背亡妻的意愿,但是又不想娶李开兰,所以才表面跟她谈婚论嫁,但背地里却又纵容儿子耍泼打闹,要逼着李开兰自己拒绝婚事。

就像曾强,不体面的事全让别人干,自己清清白白。

要真是那样,就算李开兰是踩了坨狗屎,从此甩掉它也就好了。

估计她心情不太好,陈棉棉就说:“要不阿姨您跟我们去趟泉城吧,待上几个月散散心,等过几个月再回来,风波也就过去了。”

曾风正在帮妞妞开黄桃罐头,也说:“对啊妈,跟我去西北吧。”

妞妞正在端详书架上的摆件,那是一枚卫星模型,而且妞妞认得它。

因为它是1962年苏联所发射的卫星,天顶号。

她还是个婴儿,想要什么东西时也会下意识的吃手指。

但李开兰看孩子吃手指,以为她是馋罐头,就从曾风手中夺过罐头来拧。

曾风撬都撬不开的罐头被他妈一把拧开了。

李开兰戳儿子额头:“瞧你那点出息,连瓶罐头都打不开。”

把罐头给了妞妞,她又说:“我也很想去西北走一走,但据老邹说,首都那边好些人盯着曾风,想搞他,我在这儿,至少能从老邹那儿打听点消息,帮曾风点忙。”

曾风看老妈:“真有事,邹司令会通知你吧?”

李开兰说:“我帮他伺候走了一个病人,他帮咱们家不是应该的?”

又说:“邹衍有段时间想去泉城打你,就是他拦下来的。”

曾风看陈棉棉,说:“邹司令为人还是很仗义的。”

再说:“但他儿子邹衍不是个东西。”

话说,陈棉棉直觉那位邹司令和曾强是同一种人,是因为男性普遍更功利。

但她忘了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秦小北的事牵扯到了曾风。

秦小北他们也怀恨在心,一直在暗处虎视耽耽的盯着,随时准备搞曾风。

而如果是在知道曾风惹了人的情况下,还愿意跟李开兰结婚,那邹司令就是个既不怕事,还敢于担当的男人了。

李开兰既然跟他脾气相合,也才中年,有个爱人相伴到老也好,太可惜,男方的儿子不肯接受她。

而其实男孩子比女孩子更在意自己的妈妈是否得体,漂亮的。

李开兰浓眉大眼的,胖的时候有点彪。

但瘦了之后虽然脸上有皱纹了,可面相更温柔,也更好看了。

曾风得意的揽过老妈,问陈棉棉:“主任你看,我妈是不是越变越好看了?”

李开兰推儿子:“别没大没小的,快放开我。”

曾风非但不放,还紧紧搂着老妈:“邹衍那驴日的就是不识货,我这老妈不但家里家外一把手,做的饭那叫一个香,他不要我妈,哼哼,他早晚要后悔。”

李开兰推儿子:“别人说也就算了,你也笑话你妈?”

再说:“嘴长在别人身上,随他们怎么说,关起门来,我只过自己的日子。”

李开兰身上有很多闪光点的,比如她的真诚豁达和正直。

曾风如果不是因为她的教育,早误入岐途了。

而如果一个男人真正有智慧又有眼光,就应该娶李开兰这样的妻子。

因为她会教育孩子,那于一个家庭也才是最重要的。

陈棉棉又和李开兰聊了会儿,看时间不早,就准备告辞回招待所了。

妞妞没吃黄桃罐头,而是眼巴巴的看着那个小卫星。

但她的乖巧是,她虽然喜欢那个东西,可知道那是别人的,就不会闹着要。

因为曾风一路送她们娘俩,妞妞也就没提卫星的事。

但等回到招待所,她立刻翻出她的铅笔,用稚嫩的笔画画了个卫星,然后说:“Zenit,卫星喔。”

Zenit是俄语,天穹之顶的意思,也是苏联第一颗人造卫星的名字。

陈棉棉放热水给闺女洗澡,问:“望舒是想要个卫星玩具?”

妞妞说:“是宇航员,加加林想要。”

她的宇航员玩具名字就叫加加林,她觉得应该给它买个卫星。

陈棉棉拿出今天买的力士茉莉香皂给闺女洗香香,承诺说:“等要离开申城时吧,妈妈带你去商场,给你买大卫星。”

妞妞使劲点头:“嗯!”

被妈妈洗的香喷喷的钻进被窝,她乖乖进入梦乡了。

陈棉棉躺到床上,则在考虑,既然曾风搞不定邹衍,她该怎么来搞定。

因为如果那小子不戴上狼牙,她的销售就搞不起来。

以及他爸邹司令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喜欢李开兰,还是喜欢那个卖花女?

还有,那个卖花女也就漂亮一点,在大院里的口碑怎么会那么好呢,她到底是什么人?

陈棉棉来申城就那么几天,不拿下冰箱她实在不甘心。

明天就准备亲自去会邹衍,而她正琢磨该怎么拿下邹衍呢,赵凌成回来了。

他在唐天佑面前是冷酷大哥,但在妻子面前可就不是了。

就在门口他环过妻子,哑声说:“云雀,找到了。”

陈棉棉果然好奇:“人在哪儿,长什么样子?”

唐天佑不相信云雀不及林蕴貌美,但是又很年轻。

赵凌成在来的路上也专门思考过,云雀到底怎么保养的,脸上才没有皱纹,但也想不通。

他遂如实跟陈棉棉讲:“她很年轻,看着不像五十岁的样子。”

陈棉棉毕竟从将来来的,于此有经验:“她大概没带过孩子,也心思豁达,而且没有干过很辛苦的体力活,物质方面也不错吧,女人但凡不熬夜,亲自带孩子,就比带孩子的同龄更年轻。”

但她立刻又皱鼻子:“你身上怎么那么臭?”

赵凌成也觉得自己很臭,脱了衬衫说:“邹司令也是个老烟枪。”

他刚才去军备部,是上邹司令家做客,打听情况去了。

对方一支接一支的抽烟,差点没把他熏吐。

陈棉棉还有好奇的事儿:“邹司令的为人怎么样,是不是也跟曾强差不多?”

赵凌成得先洗了衬衣再洗澡,说:“我原来在首都见过他,烟瘾并不大,但妻子的去世对他的打击特别大,他的烟瘾现在很严重,人也很萎靡。”

陈棉棉在洗手间门口,抱臂说:“升官发财死原配,不是人生三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