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2 / 2)

整日冗长的会议后,暮色如墨,渐次浸染。

浮熙宫华灯初上,觥筹交错的热闹驱散了白日会上的肃然。

众仙君也都放松下来,席间谈笑寒暄、来往应酬。烛影摇曳,灵花浮香,时不时举杯一阵欢笑,全场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一片融洽之中,唯有一人格格不入。

姜沉独自坐在大殿角落一隅,墨色衣袍半隐于阴影之中,既不抬眼,也不与人交谈,生生与周遭热闹隔绝。只垂着眸,一杯接一杯地自斟自饮,周身一如既往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冻气息。

赵离玄:“……”

说真的,他有时也是打从心底佩服——

这人真就演都不演。

犹记当年在萧雪楼时,他也总是独来独往。可年少孤傲也就罢了,如今他已身为人界最高仙门的执剑仙尊,怎么还能这么我行我素不合群?

赵离玄毫不怀疑,若始终无人上前,这位姜仙尊真能罔顾周遭宾主尽欢,独自一人在这角落里坐到宴席终了。

……好嘛,那场面肯定十分好看。

无话可说。

赵离玄心里暗骂一声祖宗,端起酒杯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朝那个角落走去。

“……”任务,大局为重,妖仙和睦要紧!

就算没有夏云阶天天老父亲一般的耳提面命,他也是长了眼睛的,看得到宴席上夏云阶正含笑为鹿紫苑挡酒,郁如沐细心为楚浮生布菜。

其他同僚仙君们也个个恪尽职守,周到地陪伴着自己负责的“贵客”。满殿光华流转,身影皆是成双成对。

他可不想做那唯一异类,日后落人话柄!

是以,黎玄仙君强迫自己挤出一百二十分的亲切,自顾自在姜沉身旁优雅落座,笑容优雅清正:“姜仙尊。”

“前几日黎玄身体抱恙,未能亲自相陪,怠慢之处还望勿见怪。来,离玄敬您一杯。”

他举杯,摆足了友善姿态:“风寒方愈,暂以茶代酒。我先饮为敬!”

“……”

没有任何回应。

事实证明,一头热对姜沉从来没用。不管是二十年前他满怀爱意时,还是二十年后他真心只是希望姜仙君为大局好歹给他几分薄面时。

姜沉都一如既往,拒不配合。

唯一与二十年前不同的,是过去姜沉不喜他便是冷淡、拒绝,会沉着脸不看他、生生将他冻在原地。

如今可好。

同样是不理,可那双黑瞳却自他落座那一刻起,就直勾勾、死死钉在他身上。

目光冰冷、克制、深沉死寂。

“……”

难以想象若是其他同僚被他这般阴恻恻盯着,该是何等局促难堪?

幸好他不一样。

姜沉的所有路数,他二十年前就早领教透了。如今再如何竖起浑身尖刺,也丝毫伤不了他。

甚至,他迎着那双冷黑眸子,还能继续若无其事继续笑道:

“对了,说起来宫外不远的花谷,有片蓿花仙草甸。此季垂露忘忧草正值花期,金蕊玉瓣、自生微光,夜色里更似一汪星河流淌……十分好看。”

“明日得闲,姜仙尊要不要跟赵某一起去走走看看?难得来一趟不染仙境,这仙界才有的绝景……”

打断他的是一声低沉的讥诮。

“仙君,着实,健忘。”

赵离玄:"啊?"

见他一脸迷惘,姜沉眼中嘲讽更甚:"忘忧草,人间,亦有。才几年,仙君就,不记得?"

赵离玄简直莫名其妙。

垂露忘忧草分明是仙界独有的灵植,人间哪里可能有?他在说什么鬼话?

然而姜仙君却好似并不这么认为,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如浸寒潭,最后一丝温度也消散殆尽。

“也是,仙君,亲友,众多。逍遥,惬意。”

“自然,不记得。”

赵离玄:“……”

不是,他什么意思啊?

算了管他呢,反正他该邀约的也邀约过了。对方不答应正好,他就这么跟夏云阶交代。

忘忧草花田绝世好看,看不到也是姜沉自己没福……

正这么想着,一段几乎快忘干净的陈旧回忆却忽然复苏。

姜沉过去也不爱看花。

好似有过那么一次,他兴致勃勃地拉着姜沉去赏名动天下的安沐花海,结果兴冲冲乘船过去,对着霓裳似的绚烂花海,姜沉全程就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

从头到尾,只有赵离玄一个人欣喜,拉着他左跑右跑。

某人就负责冷着脸,最后硬邦邦地丢下一句“看完了?可以回去了?”生生把人一腔热情浇灭。

……他当初居然能喜欢这种扫兴的人,甚至还连同他的冰冷和坏脾气一起喜欢。

也着实荒谬。

正恍惚想着,忽然听见身边人冷冰冰道:“好。”

赵离玄:“哦,啊……嗯?什么?”

大概是他一脸反应不过来呆愣的样子很能惹恼人。姜沉侧脸线条紧绷,无比生硬:

“……左右,无事。”

“花海,去看看,也罢。”

他说着转过眼去,似是懒得再看赵离玄,自嘲了一声:“若不要,那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