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2 / 2)

让姜沉那么俊美正经的人成天穿戴个奇丑的络子去上朝给群臣看,哈哈哈哈。

很快,宗门公审。

肃穆的大殿中,赵离玄被缚魔索紧紧捆绑,跪在中央。脸上身上伤痕累累,脊背却依旧挺直。

掌门厉声喝问:“赵离玄,你可知错?”

“咳”赵离玄倔强抬头,咳出一口血沫,“问一百次我也是一样说法老子本是想去救姜沉那废物。是他自己被幻雾所迷,入魔伤我在先!我为自保才不得不还击!”

“混账!事到如今还敢信口雌黄!你与他素来不睦,怎会好心救他?”

“就是!谁不知若无姜沉,下任掌门之位你便有一争之力?”药宗长老在一旁煽风点火。

“是,”赵离玄咧嘴冷笑,“掌门没他,或许能轮到我做。可药宗长老一职便是没你,也八辈也轮不到你那废物儿子我倒想问药宗长老,白霜澄手无缚鸡之力,入那紫晶秘境意欲何为?”

“说不出来了吧?多半,姜沉入魔,也都是你们父子搞的鬼!!!”

“你你你你血口喷人!掌门啊~那秘境您可是昨日亲自下山查验过的啊,不曾有过何幻术痕迹,留影石亦毫无问题。证据确凿这赵离玄还敢倒打一耙,分明是”

一番争执,弟子赵离玄始终不服管束、言语狂悖。

最后掌门不得不令执法弟子强行给他灌下“真言露”。

这下赵深的脸面也有点挂不住了:“十根甜的才一根苦的,前辈这、这运气实在也姜总,哎姜总?这东西是十甜一苦我没记错吧?”

姜慎行捣蒜一样点头。赵深又掰了一根放在嘴里嚼,确实还是甜的。

“前辈,最后一次!”然而无用。

已知所有的姜沉都是纸大猫。

更何况姜沉虽勒着他,却还在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身上未愈的伤。

这也太

皇帝不免更加肆无忌惮地地扭了扭腰。

怎能不得意!

有人神仙样貌、还这般心疼珍惜我,我一生有幸得美人真心以待简直速死无憾。

他酥着骨头伸手又去玩姜沉头发。

勾,卷,绕。

手指被捉住,终听到姜沉一声叹气。

姜沉在他身边躺下,似是有些丧气又不甘心,终是把他又重新揽进了的怀中。

“阿玄,为何?”

“嗯?”

“阿玄不是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既然什么都不记得,却为何还能看得懂奏章。”

“既然什么都不记得,为何不但清楚频嘉城与洛京城隔江相望,记得国库银两不多,还知道京城之畔有沂水。”

姜沉已有些生闷气的样子:“执剑长老怕只是在消遣我?”

“离玄”都变成“执剑长老”了。赵深汗颜。

“真的!最后一次!”

但万一又是苦的不就坑爹了?挑了手中一根咬了一小口,嗯,甜。

“姜前辈若是不介意,嚼我这根咬过一口的?”

本以为那人不会再搭理他,没想到姜沉却只是低声道:“我从来不曾疑过离玄你,你不准骗我。”

嗯。

我不骗你啊。

我答应你,以后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一定不会骗你的。

无色的薄唇几乎蹭到了指尖,赵深只觉得整个手都在火辣辣的麻痒。别人分桃断袖。今天,也让姜沉吃了一根他咬过的苦糖根。

唉,真的何德何能。

可是这么回想起来姜沉之前从他手中吃药、吃他煲的汤做的酒酿圆子,也都吃就吃了,确实从来不曾防他。

明明被人骗过,又受过那么多伤,为什么还

也还好你是遇上了我!一辈子统共也没几个人对你好,所以但凡对你好一点,你就那么愿意相信别人。万一又是骗你的可怎么办?

这样的人是众人心目中的大魔头,这个世界肯定哪里出问题了。

真是叫人放心不下!

第 36 章 第 36 章

赵深眼下的境况是既是无力委屈,又觉得死而无憾。

死而无憾的是,姜沉此刻正从后面整个抱着他。骨感的手覆在他小腹上轻轻揉着,一股暖流循着半死不活的身子溢满了进来。

那人的手明明平日里都是冰凉冰凉的。

却为了他提起气来弄得很暖。

这个笨蛋都说了不要妄动真气。真是

像雏鸟一般瑟缩窝在那人怀里,赵深昏昏沉沉中想着能被这么温柔对待,怕是再怎么受罪也值了。

委屈的则是华小珍你确定有在治我?

在身上一通乱扎,手都跟刺猬一样了,疼痛却一点点、一点点都没有缓解!

“呜”那真言露药力直侵神魂,能使服用者一时无法撒谎,只能吐露真实心声。

众人都以为此番他必再无从狡辩。又一个时辰过去,姜沉依旧沉沉未醒。

赵离玄中间站起来再度吃了个粥、喝了个茶、伸了几个懒腰,又回去接着批。

他处理国家大事很是上头。

再说了,他撸袖子辛苦多批几份,姜沉就能少批几份,就能多睡一会儿。

大美人睡饱了就不会再那么憔悴了,就能更美更好看。

一箭双雕。

瞧瞧锦裕帝,一个多么勤政爱民又怜香惜玉的好昏君!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么多折子堆积如山,姜沉本是打算一个人批完的么?

赵离玄觉得这样不行。

就算是摄政王,这么多活儿也不能一个人干,不然累死都干不完!待会儿姜沉醒了,赵离玄觉得他得跟他好好说到说道,多分一点给下面,又不是底下三省六部都没别人了,明明还是有很多不错的官员的。

比如这个“刑部大理寺卿奚行俭”。

大理寺主承办案。

这奚卿作为主持,不但疏离案情有理有据,留的批注更是有趣。

此人嘴毒,批复往往尖酸刻薄直戳要害,字字玑珠痛骂判错案子的地方官,许多发回去重审的案卷上不带脏字骂人祖宗十八代真骂得畅快极了!

和那多才多艺的胡璐一样,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深得帝心。

赵离玄果断记下“胡璐”与“奚行检”二人名字。

宝藏官员必须重点关注以待提拔,为了大夏的长治久安。

奚卿啊奚卿,你虽身为大理寺卿,居刑部三首已是位高权重。

但可知内阁已在向你招手?

国之栋梁留名青史一步之遥,勉之!

可谁成想

“我呸!”

药力作用下,赵离玄却只更加癫狂嚣张:“我赵离玄平行端坐正,本就从不说谎!但今日,既然诸位非要听真话,老子便让你们听个痛快!”

“先说这这棠棣仙门,看似超然物外,实则也与凡间毫无二致人人各怀鬼胎、钻营算计、嫉贤妒能、蛇鼠一窝!”

“再说白长老!您与山下女子无媒苟合,生下好大儿白霜澄资质太差,不得不偷偷修炼的禁术,需不需要我帮您广而告之?去年药宗采购,你那批以次充好的千年火芝,又要如何解释?”

“还有你戒律长老!表面公正严明,私下收受多少‘孝敬’?炼器堂长老您亦不遑多让,您那侄儿上次秘境考核作弊的隐形符是哪来的,又是谁帮忙包庇?”

他越说越畅快高兴,目光扫过全场尽是讥讽:“还有你们这些一个个知晓是非黑白,却为明哲保身、装聋作哑的所谓真人长老们!”

“都从不觉一丝羞耻吗?”

一时,大殿内烛火摇曳、落针可闻。

赵离玄剧烈喘息,目光又死死越过人群,盯住远处大殿下重伤刚醒、脸色惨白的姜沉。

“再说说姜师弟。”

“师弟心地纯善,曾同我说过说你一介孤儿,幸得师门栽培、同辈友爱,在这仙门之中寻到归处。”

“那你又可曾得见我的前车之鉴?”时至今日。

大船顺流南下,晴空万里。

一路,邵霄凌偷偷观察赵离玄。

都说月华城主给各路枭雄送这送那却没一个人肯要他。在邵霄凌的想象中,这赵离玄该是丑得令人发指。

可事实情况……

却是身形清峻、高挑挺拔,并未毁容的半边脸轮廓清晰、俊朗端正。

此刻人正站在船头,拿着一张洛州地图对比岸边湖光山色陷入沉思,口中念念有词比划着什么。

背影看久了,尚算入眼。

正如邵霄凌之前的评价一般——若未毁容,本该是个气质不凡、月朗风清的俊朗青年。

然而事实是容貌已毁,再可惜也没用。

邵霄凌想了想,那面具之下延伸出来的疤痕与毒纹,一般人也确实接受不了,难怪没人要。

更别说他的双手脚腕处都还缠有层层绷带,甚至绑到手掌和小腿,听闻那下面的皮肤还都是溃烂的,想想就糟心,也是够让人皱眉绕道的。

正想着,那赵离玄回头望着他。

目光接触,邵霄凌忙扭头避开。谁知那人竟直直朝他走来。

唉,嫌弃,想跑。

赵离玄才懒得理这洛州二世祖拿腔作怪的嫌弃,正事要紧。

“离玄想请教少主几个问题。”

洛州地图在眼前被铺开。

赵离玄话很密,问题极多,没个完。

邵霄凌虽听得头大,却也知道是正事,再不情愿也只能配合。

半月之前,杀父仇人仪州侯樱祖出兵攻打洛州边境临城,洛南栀带兵救援。谁想临城之围虽解,大军却在回程途中被西凉军偷袭,困在边境小城唐沙之中至今不得出。

也是正因如此,才是邵霄凌去接的赵离玄。

好在唐沙小城富庶,尚有足年余粮。只要固守不出,无论是西凉还是仪州的粮草都拖不起,迟早撤军。

这也是邵霄凌没有太过担心好友的缘由。

可在赵离玄看来,虽说洛南栀拖得起,但若能早日解了唐沙直围,或者更贪心一些……干脆帮洛州把从安沐到唐沙之间近期被瓜分失陷的四城尽数拿回。

邵霄凌虽然一副纨绔二世祖的模样,可真问他全州军防、粮草道路,他倒一一是清楚的。

毕竟也是少主,还不算昏庸到无可救药。

赵离玄问了一个多时辰,心中渐渐有了底。

眼下情势,并非全然无解。

他觉得他应该能够研究出一个既能收复失地,又兼早日解救出洛南栀之法。

邵霄凌:“……”

这人,干什么啊?

突然就笑了,继而拿着地图就走了。

这月华城主虽容貌被毁,一天天看着心情倒是不错。

邵霄凌不懂。再一想,刚刚那人指着地图上的城池时,是不是靠他过近了些?那绷带下修长的手指,是不是还若有似无地碰他了?是不是还偷偷吸了两口他身上的熏香?

登时一阵别扭,在袖上嫌弃地抹啊抹。

“你只道长老待你和气,却不知他们哪里真心在乎你死活?不过是你眼下于宗门颜面尚有大用,而一旦有人越过你去,你必立刻便遭弃若敝履!”

“那些捧着你的师兄弟更不知心里何等艳羡嫉妒你,只待哪日你跌落云端,必将狠狠践踏!”

“你却为这些人不惜屡屡只身涉险,肝脑涂地。”

“师弟,你究竟要何时才能看清?你这几年所信任与珍惜的,不过是一场梦幻泡影?”

“赵离玄!”掌门声音极言厉色,“你嫉贤妒能,陷害同门。如今还要妖言惑众!”

“我妖言惑众?”

“呵,这些年间,究竟是谁妖言惑众、嫉贤妒能,才能让这全宗门上下尽数鄙夷我出身,又嫉妒我天赋,流言蜚语见不得我得意?呜”

嘴被咒术强行堵上,只剩愤懑呜咽。

“疯了!彻底疯了!”掌门拍案震怒,“赵离玄,你乞儿出身,宗门待本你不薄,你却因嫉妒癫狂残害同门,屡教不改、其心可诛!”

姜沉整个上午都水逆。

清早遇远房表叔闹事,朝堂中兵部户部又推诿吵架、互不相让。

诸多琐事,忙了好几个时辰累得黑着脸天下朝回来。

楚微宫暖阳透窗,安安静静,皇帝在绣花。

皇帝他在。

绣。花。

一个俊朗的男人叉着两条大长腿山匪大王姿势坐在茶榻上,却拿着针一丝不苟地绣,那画面要多违和有多违和。

姜沉不禁头疼,可能是太累出现幻觉了。

“青卿回来了!”

居然不是幻觉,姜沉更加头疼。

这是一个喜欢折子的皇帝,迎过来时先接了折子。

还是一个很吵的皇帝。

一边把折子往茶榻上堆,一边不忘叹道身在高位也是不易,日复一日奏折批不完。

但许是他声音实在沉稳好听,又许是他日日精神自带灿烂,全不似前朝奚行检、徐子真等一般斗鸡似的又或者一众老臣成日棺材板脸。

姜沉固然头疼,但成日是跟那群无趣之人周旋累了,看见有朝气的人还是心情变好。

皇帝放完折子又跑回姜沉面前。

姜沉默默地,指尖微微动了动。

赵离玄:“~~~~”

来呀,快活呀。摸我呀。

观察姜沉真有趣。

姜沉起初应是想抱他的,却又似是迟疑天子尊驾不容亵渎。

可挣扎着,又自顾自微微懊恼起来,仿佛在说此人反正已是本王掌中之物凭什么我就不能抱!

赵离玄:就是就是,我瞧你之前几日也没少肆意亵渎我,继续来呗我受得住!

我就喜欢被美人亵渎!

一阵香风,终于他还是给抱住了。

姜沉不抱人则已。

一抱起来就不释手。

不止如此还埋头在皇帝肩膀,深吸了一口又一口,续命一般。

旁人吸猫你吸我。

好久好久,真的好久。很好。

殷勤这么半天总算露出狐狸尾巴。

姜沉放下筷子森冷看他,结果对面赵皇帝不但不惧,竟还有脸掌心向上:“不能不给,姜沉答应过我的。”

姜沉:“何时答应过?”

赵离玄:“答应过的!青卿说过我猜对就给我看史书的。可不许抵赖,小姜。”

小姜。

姜沉浅瞳震动。

“阿玄适才,叫我什么?”

“呃,小姜。”

姜沉呼吸微促,兀自愣了一会儿。

他那样神情是赵离玄从来没见过的。清浅的双目中浮光闪动,似是陷入重重回忆般透出一丝恍惚、几分青涩与不安。

那神色让赵离玄是既是惊艳,又是不解:“怎、怎么了?小姜不能叫么?”

姜沉这才回过神来,缓缓摇头。

“不是,没有。”

他这么说,眼神却分明暗了暗。又捡起筷子匆匆吃了几口。

“阿玄吃饭。”

嘴上说着无事,却自此丢了魂一般只心不在焉喝了一碗汤。

一桌子甜甜糯糯的小点心再也没动。

赵离玄腿都酸了,但依旧努力坚|挺,尽职尽责乖乖给姜沉吸。

毕竟,《君王策》第十条与欲取之,先得予之。

良久,姜沉总算吸完了。赵离玄赶紧的:“爱卿饿了吧,快来用午膳!我特意让闻樱给御厨传话,备了不少爱卿你喜欢的菜。”

当夜,周玄乐坐卧难安。

案头烛火摇曳,短短小报改了又改。

【赵师兄曾也是天之骄子一世英才。若非姜沉锋芒毕露、后来居上,亦本该仙途坦荡、光耀宗门。】

【可燕雀纵竭力振翅,终不及鲲鹏扶摇千里。年复一年的嫉妒、不甘与愤懑,终将那铮铮傲骨熬成毒药,让他堕入嫉贤妒能、戕害同门之深渊。】

但事实真又如此么?

白日大殿之上赵离玄的控诉,实在让他动摇,但无奈翻翻这些年的白纸黑字,赵离玄又“罪状”太多。

桩桩件件,说他是去害人,确实远比说他是去救人更令人信服。

“华姑娘,离玄着实痛得厉害了,到底有没有什么能缓解的法子?”

“受着。”华小珍起身,“谁叫他乱吃东西?三天三夜之后自己就好了。”

三天三夜?赵深呼吸一滞,三天三夜老子就死了好不好!

“死不了,”华小珍翻了个白眼,“苦糖根什么程度别人不知道,人家从小研究药草的能还不清楚?也不过就是我们女孩子每个月都要经历几天的那种痛罢了。你们男人也真是的,这一点点事情小题大做的。”

赵深颓然,感觉世界观都被颠覆。

真的?女性的生理痛有、有那么痛?!

那么痛,一年十二次?!

都是职业忍者吧喂?!

“呵呵呵姜前辈你别担心,咳,我没事真的没事。”

别露出那样的表情,别皱眉!

我这真的还可以忍。人家一年十二次都能忍,呜!

何况还是自己吃错了东西,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哈。

你之前受过的苦、受过的伤,比这多得多、重得多了。却都从来没有人在你身边抱着你,抚慰你照顾你。

“赵编。”

“嗯?”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姜慎行端着一碗

“你、你什么意思?老子不喝红糖水!!!!”

第 37 章 第 37 章

大清早的,徒儿们多在师门闭关学艺。

路上只有些打扫小厮,远远看大魔头来,人人作鸟兽散。

那每天闲逛的算命NPC,却突然冲上来张牙舞爪拦了路:“呔你!你!快放下那位公子!”

“你让开!”姜沉道。

“不!快放下!快放下他!你这个人有命无运、克尽六亲,日柱空亡、破盖伤宫。但凡与你亲近之人,都要被你累及!而你怀中之人天赐鸿福,原本命数极好,若和你在一起,却要被你带得星落空亡、万劫不复!”

姜沉闻玄,恍惚若遭晴天霹雳。

身子一僵,失魂落魄去看怀中的人。

“死老头你鬼扯什么?哎哟~”怀中之人有气无力,“再胡说,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这位公子,老夫所玄非虚啊!”

“前辈这种话听不得!你放我下来!”

撑着疼,赵深龇牙咧嘴就整个人扑了过去,直接给了那算命的NPC一个霸道壁咚。背后的砖墙“啪”,直接爆了块砖。

“你刚才呵,说了什么?”最终,赵离玄转身,独自走下仙门三千长阶。

雨幕如帘,将他的背影冲刷得模糊而决绝。自始至终,竟一次都没有回头。

周玄乐鬼使神差地远远跟了一路。

他其实跟赵离玄不熟,小报这些年也没少如实报道其平素劣迹,因而也不敢靠去太近。

终于,山门远去,四下无人。正午茶馆里,说书先生手舞足蹈、口若悬河。

“这众所周知,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那月华城主不要财不要官,却只求各州放眼望去最为高贵俊美、才华横溢的青年俊才。”

“管他是皇城祭司还是州郡城主,想要留住月华城主就得以身相许。唉,只可惜,这城主生得实在貌丑,多数青年才俊便是忍得了一时,也忍不了一世。”

“好在月华城主也想得开。一个不可强求,便去另寻下一个。”

“如今来我洛州,呵呵呵,那也势必要与我洛州第一美男一夜风流~”

邵霄凌人在二楼单独包房,听得心梗如塞。

这整个洛州放眼望去,第一美男是谁?真龙天子喊姜沉上床睡觉。

毕竟再不睡,眼看着风华绝代的佳人就要因过劳而英年早逝了。

此事别说拂陵不愿意,锦裕帝也舍不得。

天子叫人上龙床,何人又能不欢喜。

结果姜沉因为太累了,竟却连高兴都没提起劲来高兴。反倒是略微发懵犹疑,微红的疲惫双目还多看了一眼身后那一堆待批的折子。

赵离玄拽他:“就一小会儿!”

“青卿,就陪我睡一小会。太医说了,我身体未好,要人陪着睡才能踏实,若是睡不踏实身体便无法大愈,无法大愈然后就会”

他信口胡来。

反正姜沉浑浑噩噩,统共也就听到了一句“太医说”。

人太困时就很好骗。

姜沉终是点点头,乖乖上了龙床。

龙床很大,疲倦以极的姜沉倒是克己复礼、睡得很靠边上。只将手指执拗地伸过来,握着皇帝龙爪。

“阿玄。”

“嗯?”

“阿玄,我”

赵离玄等着,却没有等来下半句。

姜沉实在太累,半句话没有说完,便已经彻底闭目昏死了过去。

一个呼风唤雨的摄政权臣,却为什么就连睡着时都是一脸难过的表情。

旁边红衣太监拂陵,则躬身悄声道:“奴才谢赵离玄隆恩。”

“奴才这几天磨破嘴皮子,姜沉都不听劝,多亏赵离玄一句话,主子才终于肯睡了。”

“赵离玄。拂陵斗胆,求赵离玄开恩,可否今日就且让姜沉好好安心多睡一会儿。岚主子他真的本就身体不好,近来又总是病着,如此下去真要全熬坏了。”

这个拂陵,非但嗓音听起来不像个太监,模样亦是十分的年轻俊俏。

他说话时,赵离玄就一直偷偷在想,这个公公若是换件衣服,便说是个风流儒雅的少年文士也不会有人不信。

果然是什么主子有什么仆人。

姜沉绝代风华,连身边连公公都俊美雅致,让人看了赏心悦目。

比他身边胆小没用又长相平庸的云飞闻樱,可优秀太多了。

话说他身为一国之君,当年怎么就没给自己挑几个好看好用的人呢?

不就是他洛州侯本人么?

怪不得这几日参政议事,一群老臣直勾勾盯着他,眼神个个比平日里还要灼灼殷切得多,看似为国为民、实则包藏祸心!

都盯着他这只肥羊,指望着将他卖给月华城主以色侍人呢。

这简直、简直是……

若是他老爹还在,这群人必不敢如此!

邵霄凌那叫一个苦闷,咕咚咕咚喝了半夜的闷酒。

喝完,跌跌撞撞跑去好友洛南栀的府邸撒酒疯:“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竟舍得送我以身饲狼!就算全是为这洛州好,又怎忍心让我、怎能让我……”

洛南栀的贴身女官书锦锦扶额。

“少主,都督近来与月华城主的往来通信,少主怕是都未认真读过吧?”

邵霄凌确实未读。

虽然洛南栀一向谨守规章,个人对外通信也每封都会抄送呈上少主过目,但那么多字,邵霄凌哪有闲工夫看?

他好歹是洛川侯!每天也有很多政务,比洛南栀也不闲,且最重要的是——

他与洛南栀同袍之情,从牙牙学语时就认得。如今也是全盘放权,无条件信任好友。谁成想相信着相信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把他给卖了?

书锦锦:“少主,您还是看看信。”

邵霄凌气鼓鼓,醉醺醺低头摸出袖中未读的信,就着烛火拆开一看。

漂亮的梅花小楷。

“洛州大都督洛南栀亲启……”

“都督南栀亲启……”

“吾友南栀……”

数封往来信件,月华城主分明满心满纸都是洛南栀,通篇聊诗、聊琴、聊天下事,约着将来一起喝酒,根本不曾提及他。

邵霄凌歪了半天头,恍然大悟!

再度抬眼看去,烛火微明,洛南栀正托腮看着他笑。

原来不是要他去卖身给月华城主求荣,是洛南栀自己要去卖!邵霄凌稍稍松了一口气后,想想更难过了。

好友以前潇洒爱笑。

可自打在天昌战场上亲眼看到父兄罹难之后,便很少再露出过笑容。

如今半年过去,如今好容易又见他露出笑意,却是要为洛州大义牺牲毕生幸福。

邵霄凌不禁悲从中来:“我不准!南栀你也不准卖!”

“实在不行……与、与其让那丑人来糟蹋你,还不如叫他来糟蹋我。”

真的,反正他自小风流不治行检,从十三四岁就爱酒肆荒唐,洛南栀却是修清心道,出了名的端雅容华洁身自好。

那么多年,他夜夜喝酒醉卧美人怀,洛南栀日日沐浴焚香读经。

不近男色亦不近女色,得像个苦行僧,守身如玉到今时今日,不想却要被那绝世丑人月华城主给拱了?

“我本还想,你既是打定主意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将来便由我做主,给你娶一个天下第二好的妻子。”

毕竟他是少主,天下第一好的妻子是要当他正室夫人的。

只能给洛南栀天下第二好。

但他保证,天下第二绝对不比天下第一差多少!

“就算要娶男子,我也得给你找到天下第一好的男子才是,怎可让个丑八怪折辱了你?”

雨越下越大,砸在树叶上噼啪作响。

赵离玄终于找到个破旧躲雨凉亭,一进去就骂骂咧咧地把伞一丢,包袱一扔,一边嗷嗷叫着“贼老天是要把小爷淋成落汤鸡”,一边气呼呼地拧着湿透的衣摆。

啾,一只真落汤小黄鸡从他怀里钻出来,抖了抖湿漉漉的绒毛。

赵离玄说干就干,所谓有志者事竟成。

锦裕帝就不信他赵离玄铆足了劲,能磨不来一本《起居注》!

随后几日皇帝十分淡定,未再提及这事。

只一如寻常白天跟姜沉一块儿批批折子喝喝茶、对于各种国家大事充分交换意见。晚上则在龙床上充当皇家枕边吉祥物,陪克己复礼的姜沉特别纯洁地睡觉觉。

堂堂一国之君,陪干活陪吃又陪|睡,十分的功能齐全。

简直家有一玄,如有一宝。

这一天天的倒也是十分平安喜乐、稀松如常地过去了。

日子一长,就连小侍从小侍女他们都业已见怪不怪、开始得心应手地伺候起这样的日常来。

怎料,天有不测风云。

皇帝突然间的,肉眼可见地就蔫了、萎靡了。

要知道,锦裕帝自打醒后,还从来没萎靡过。

一直都在龙精虎猛、上蹿下跳地不停搞事情、危险边缘试探,且日日食欲旺盛大吵着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明明太医原说过,他一月内按理不能乱吃。

可禁不住赵离玄嗷嗷喊饿,天天喊饿。

喊得姜沉受不了,破例给他又叫了太医来问诊。

老太医在给帝王细细把了脉后,竟也松了口:

“这,虽说本该注意忌口,但无论如何天子既然食欲壮,总归能吃是福看着眼下赵离玄如此精神想必也无大碍。实在想吃就吃吧,少吃一点没关系。”

有了太医这句话,皇帝如临大赦。

从此每天御膳、一日三餐,饭后水果糕饼、甜点香茶,桌边碗边总能见到真龙天子风卷残云、大吃特吃的身影。

皇帝是真·能吃。

拂陵公公本来还觉得这还挺好的。皇帝天天吃得那么香,感染力十足,弄得就连他家那总让人操心的姜沉主子,略微嫌弃地看着他那幸福的吃相都能跟着多吃小半碗。

可这两天,却不知怎么了!

皇帝饭量竟生生减了一半有余。

整个人也看着略显沉默、精神郁卒,就连批奏章时都不似以前认真坐直了,整个人东倒西歪的没气势。

这!

拂陵不禁痛心疾首

还指着皇帝长此以往朝气蓬勃,能把岚主子带得也爱说爱笑、心绪纾解呢,结果怎么搞得成天摇头摆尾的赵离玄反被他家岚主子给带蔫唧了?

老太医扛着药箱又来把脉。

把了半天也检不出什么任何不妥,只得回道:“这,赵离玄这食欲骤减可能是心情所致。赵离玄毕竟失忆多日,或许有一些不安心绪郁结于心”

姜沉:“知道了。”

太医走后他坐于床边,长长一袭黑发随着织金玄衣铺陈龙床:

“阿玄,是在宫中待得太久,觉得憋闷了是么?”

赵离玄一脸郁卒趴在床上,不说话。

姜沉便垂眸伸手,指尖冰凉,摸猫一样抚皇帝的后颈抚了好一会儿。

“阿玄,你好好的,别自顾自就生闷气。”

“想要什么,你说。”

这一整个隆冬,除了下雪那日倒是日日都冬光和煦。

此刻照在龙床床帘上,阴影一般落在皇帝棱角分明的脸侧,只听皇帝生无可恋闷闷道:“说出来有什么用?”

“我要什么,反正姜沉又不会给。”

他叫了他那么多天的青卿,忽然一声姜沉,姜青瞿眸中色变。

却终是压了下去,声音放柔耐心道:“给,阿玄,都给。你要就给。”

皇帝继续闷闷:“骗子。说好的都给,好几日前便说好了给我看《起居注》的,结果全是糊弄我,我的《起居注》呢?”

姜沉撸皇帝的手指停了。

“原来如此。原来阿玄还在纠结《起居注》的事。”

“还有别的么?阿玄还想要别的什么?一起说了。”

赵离玄摇头。

“真没了?”

赵离玄确定摇头。我要别的没用,我就要史书!你给我拿!

香风拂面,姜沉伸手将皇帝身子整个儿从龙床上拖抱起来,俊美的脸上写满了一无奈妥协:

“是不是给了阿玄《起居注》,阿玄就能好好吃饭?”

“即然如此,那本王”

“本王倒是还知晓另一种法子,也能叫阿玄食欲大开。”

“还是你好,起码养的熟。”

他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小鸡护在掌心,又从口袋里摸出几粒粟米,仔细擦干了,一颗颗喂给它。

喂着喂着,他动作慢了下来,忽然抹了一把脸,吸了吸鼻子:

“可恶。我还能去哪我也没有家了啊”“我觉得……你与南栀,定能一见如故。你们皆是……会骑射,懂沙盘。可见月华城,嗝,定也是从小严加培养,就像南栀他爹……”

但赵离玄的本事,还真不全是在月华城学的。

仔细想想,反而不少是跟前任们学的。

比如,当年他有过一个前任,性子潇洒、活泼爱笑,他因此怦然心动,即便分开以后仍觉得爱笑性子讨人喜欢,就也学着常常笑。

还有一个前任,擅骑射,动作凌厉漂亮。他看得心花怒放,分开以后也就练了骑射,才能射成今日这般。

又有一个前任,喜欢散着长发,只在发尾处编两三节,看着雍容又随性。尤其走动之时,那发尾如活灵活现的尾巴般轻轻荡漾,总让他想去捉过来一股脑摸个痛快。

但那发型只适合大美人,他就罢了。

只是每每想起,仍觉可爱至极,可惜没见旁人再那样绑过。

过了一会儿,邵霄凌醉得更加前言不搭后语。

“若是父亲兄长还活着,我才不要当……什么劳什子洛州侯。”

“我就只想……一辈子……日上三竿起,醉卧美人膝。逍遥……自在。”

赵离玄:“少主。”邵霄凌记得,他跟赵离玄拉过钩,洛州侯要“关键时刻”在背后支持。

此刻他便在给他撑腰。酷暑闷热。后面几日,邵霄凌留在安沐,与将军府和各级官员协同筹措粮草、如火如荼安排备战时的洛州各项政务。

赵离玄则在楚丹樨和书锦锦的陪同下,去两州边境见了李钩铃。

南越统共一府四州。陌阡府、仪州、洛州、乌恒、宁皖。

按说仪州、洛州、乌恒、宁皖四州,州侯都是一方父母官,都归陌阡府的南越王管辖。可如今天下已乱,仪州侯选择背弃几十年旧友叛出南越投靠西凉。宁皖侯则对南越王征召爱理不理,暗地里忙着拓宽地盘并私下同东泽纪散宜通信称兄道弟。

就连邵霄凌的亲爹洛州旧主邵子坚,口口声声“我乃天子忠臣”,在世时背地里也是拥兵自重、耐心蛰伏。

简而言之,南越四州中,有三个州的州侯都暗怀枭雄之心。

唯独乌恒卫留夷,货真价实当自己是一个地方父母官。成日里不闻窗外事,只顾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田,爱护百姓,重视农耕,一心一意忠于南越、忠于朝廷。

若此人生在和平盛世,自然无可挑剔的好州侯。

可乱世之中,却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绝不是善良宽仁、偏安一隅就能守得长久。卫留夷虽不是邵霄凌一般的二世祖,却也有一个致命缺陷,就是大格局上完全拎不清。

赵离玄在的那一年,乌恒被西凉打三次。

西凉打人从不需冠冕堂皇的借口。

打你就打了。

缺粮打你,缺兵打你,看中你土地肥沃打你,看中你漕运通达打你。想扩张地盘了打你,顺道路过了打你。

反正想要一统天下,迟早也是得打你。晚打不如早打。

可打了三次,都没能打醒卫留夷。

他甚至还跑去告姜沉姜沉的御状,期望早已名存实亡的天子能替他主持公道。主公如此仁懦,手下骁勇远见之士早跑得差不多了,如今跟在身边的,除了青梅竹马的骁骑将军李钩铃,大多只剩善良愚忠之人。

在赵离玄看来,李钩铃与眼下整个乌恒格格不入,是乌恒唯一能文能武、且有格局眼见之人。

唯有她,一次次劝说失败,但仍然努力费劲劝说卫留夷,要练兵屯粮、对外扩张。

也唯有她,训练手下军士有方,能在三次对西凉之战中灵活配合赵离玄。

此人头脑清醒。

赵离玄去了边关。直接跟她谈利弊得失,果然一讲就通。

可惜乌恒竟无一人懂她,让她身居高位却郁郁不得志!

赵离玄:“……”

实在太过浪费了。

不如考虑换个主子?

唯有洛州侯府会客堂内,空气凝结。

赵离玄:“卫侯愿给多少诊金,皆是叶锦棠公子在卫侯心中分量。”

虽说利益当前,激将法也未必有用。但起码卫留夷是货真价实被狠狠地气到了,邵霄凌眯着眼心情舒畅。

他就是喜欢看他被气到,百看不厌。

卫留夷端茶的手指开始不稳,压着眸子里越发翻涌的浓烈的情绪:“月华城主,你觉得……”

“我会让你,拿我的城池兵粮,养别的男人?”

哦豁,邵霄凌更挑了挑眉。

赵离玄则点点头:“原来如此,卫侯在意这个。”

“那如果,只是借兵借粮呢?”

“乌恒侯借洛州十万兵、八十万粮,一年之后洛州加倍奉还,”他眼睛看着卫留夷,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并且到时,我也同你一起回乌恒。卫侯觉得如何?”

邵霄凌:“喂!”

却刚嗷嗷叫,就被赵离玄桌下踢了一脚。

稍安勿躁。他一样还是不会答应的,且看着吧。

果然。

这么一个“优厚”的条件,让卫留夷成功气息不稳、薄唇逐渐苍白。

他似乎隐忍,像是张口要说什么,可喉咙却又被一只手扼住。就那样情绪激烈地挣扎撕扯了半晌,终是垂眸不敢看向赵离玄,一脸痛苦愧疚地低声咬牙道:

“我虽是乌恒侯,但乌恒的一米一粟,皆是百姓辛苦,乌恒军更是人人皆为子人夫,阿玄我……”

“我不可私心拿百姓生计、将士安危,只为讨你欢心。”

一时,外面蝉鸣断了,厅堂里一片死寂。

赵离玄啜了口茶:“嗯,也有道理。”

“乌恒侯确实一向爱民如子,人尽皆知。对待友人慷慨、下属亦是照顾,处处替人着想,对心爱的表弟更是宠爱有加。”

字面上的“撑腰”。同城一匹马,从后面撑着他的腰,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听他跟卫留夷讨价还价。

不过嘛……

兵、钱、土地,皆是男人死穴。

无论是城池还是粮草,只怕卫留夷都不会答应给他,借兵则就更是天方夜谭——男人都一个样,口中“喜欢”一旦撞上真正利益,往往一文不值。

邵霄凌犹记自己当年,对那艳冠群芳的花魁娘子也未必没有几分真心。

被迫分手时,也双双对着哭了一场。

可他毕竟堂堂洛州世子,怎能娶一个烟花女子回家?

当然,若是拼命坚持,也非全无可能,大不了让他爹打断他狗腿。只是他虽天天去听她弹曲,也愿为她一掷千金,唯独不愿为她受这半点皮肉之苦。

毕竟,他有空,也不缺钱,却不想挨打。更不想因她身份被人指指点点、面上无光。

于是当年之事,最后他拿出一大笔金银,从此跟她断了。

去年娘子嫁了外州富商,他又送了一笔丰厚贺礼。知晓此事之人个个交口称赞,说洛州侯有情有义。

但若真有情有义,何以弃她而去?

如他这般,已是其中仁至义尽者。他还曾见过秀才既嫌弃人家青楼女子又要拿人财物,将人剥皮拆骨吃干抹净。女子上吊后,还写诗装深情怀悼。

当年花魁娘子说及此事,把他气得转头许下重金把人骗来洛州就找了由头关进大牢。洛南栀听闻后,劝他身为世子不可私自断案,两人又把人提出来官府审案、游街示众走了一套流程,才又关了回去。

世间男子多薄幸,真面目往往都是权衡利弊。

他承认,好的是不多。

只是不知这一向温雅自持的卫留夷,触及利益时露出的真面目,会否比他这个浪荡纨绔更是不堪?

果然——

卫留夷:“阿玄,你疯了。”

邵霄凌:“呵!”

看吧。

“这世上从来无人生来高人一等,少主不过运气好,投在侯门世家食邑万户,你消遥自在、锦衣玉食,全是民脂民膏,又怎可自私自利做如是想法?”

没想到,那邵霄凌也并非完全醉得无可救药,他安静了片刻,很是委屈:“我只不过……只是说说而已。”

“我哪里不管百姓了?我不是每天都在批公文、每天……都在想办法,我这半年,一次酒楼也没去过,一次懒觉也没睡过。便是我不想管,我爹、我哥他们……也不会答应我。到时候泉下有知,一定揍死我……”

“只不过是说说而已,你就怪我,呜。”他红了眼眶,要哭了。

是是是。

几日观察,洛州侯虽能力有限,却也确实不算怠政。

赵离玄垂眸:“好好,你别哭。我收回。”

邵霄凌这才收住眼泪,气鼓鼓地哼了一声,抱住他的腰睡着了。

赵离玄叹气。

无奈摸了摸二世祖,像摸一只傻狗。

“呜都心疼师弟是孤儿,谁还不是没爹没娘了为什么都那样对我”

鬼哭狼嚎混在雨声里,显得格外凄惨无助。

周玄乐都忍不住心酸想上去安慰了。但想想万一师兄恼羞成怒自己小命不保,又只能继续暗戳戳躲在树后。

所幸,赵离玄伤心的时间很短。

没多久,他便又狠狠抹了把脸,猛地起身:“天无绝人之路!”

“不就是重头再来吗!天大地大,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接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不甘,放出了简直话本子般的恶人宣言:

“今日之辱,我赵离玄铭记于心!棠棣仙门,姜沉你们给老子等着!待我归来之日,今日种种,必百倍奉还!定要你们统统悔不当初!”

笑容惨白,自带青筋效果,压迫力爆表。许是因为之前下定了决心不再做狗,赵离玄连卖身求荣的心都有了,却始终没祭出“装病博同情”这一大招。

却不成想,人算不如天算。

隔日皇帝举金琉璃瓦练习大夏梧桐军复健术时,只顾着寻思着如何卖身求荣的一些细节,不慎竟扭伤了手腕。

天子受伤,这还了得?

小侍卫小侍女一向胆小怕事,即刻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就慌忙跑去喊人了。

赵离玄本没多在乎,但一想这老太医瞧完他的病反正是要去跟姜沉详细汇报,便顺水推舟甩着淤红的手腕就开始嗷。

“啊啊啊,难受难受,疼疼疼,断了断了,要死要死我本之前重伤未愈如今又添新伤急火攻心,我还头晕,太医救我!”

老太医:“这,确实扭伤严重,肿了一大圈。”

“还有些发烧了,容老臣开一副汤药”

赵离玄:啊,真的吗?我发烧了?

好,不愧是我,烧得好极了!果断虚弱崩溃咳嗽两声躺平装死。

我不行了。

待姜沉过来,看到我这气息奄奄的可怜样

万万没想到,这一躺,赵离玄再一睁眼直接已是隔日清晨。

太阳当空照,肚子咕咕叫,锦裕帝蹭了蹭一脸的口水,看看身边整齐冰凉的龙床。

“那位公子命不好但、但没关系!三、三十两银子,老朽就能替那位公子逆天改命!”

“你再说一遍?”腰酸腿软身子直不起来。但哗啦,又一块砖。

“三两,三两。”

“啪!”另一只手也上来,双重壁砰,乱石齑粉刷刷掉。

“呜,公子,三两不能再少了,老夫、老夫也是要吃饭的!”

姜慎行默默然在旁边看着,真心乱羡慕一把的。

真不愧是主角光环!随便在山上吃了个草药,转眼就会徒手捏砖了!

反观自己吃了同样的草药,却继续手无缚鸡之力。都是穿越,为啥差那么多?

正想着赵编如今男主崛起,要喜闻乐见给那算命的一顿胖揍练练手了,不料赵深却突然话锋一转:“三两银子,真个能改?”

喂喂喂!

“能改,能改!”算命的点头如捣蒜。

“赵编~那个,我们秉承唯物主义价值观那么多年,就不要相信这么低劣的建迷信了好不好?”

赵深却回过头,不容置疑勾勾手:“姜总,拿三两来。”

第 38 章 第 38 章

那些花儿草儿,姜沉当然舍不得。

但那么多瓶瓶罐罐、又多又杂,总不能带马上车去。赵深之前也觉得只能无奈放弃,直到被月沐萱气得牙痒痒,突然间灵光一闪其实是可以带走的!

姜沉也算是见过一些法宝。正确说来,是见过许多法宝。

却从没见过戒指之中还能别有乾坤的。“阿玄。”

“嗯?”

“你是什么也不记得了,不是骗我,对不对?”

赵离玄看着他,摇头。

“好。那我就信阿玄,阿玄说不是便不是。”

姜沉上朝去了。

当当当

第二次钟声,人却突然去而复返。

清早朝霞浅绯,露气湿重。

姜沉似是强忍着什么情绪,冰凉的手伸进锦被一把抓出赵离玄的右手。垂首跪地,墨色长发散落一地,一半落在阴翳里。

他的手指虽修长漂亮,但掌心里其实很多厚茧,那是常年征战拿兵器留下他,有一种粗糙的温厚。

就那么扣着赵离玄的十指,贴在脸颊。

垂眸眉底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浮光与隐痛,将自己右手食指戴的一只血红色的戒指褪了下来,紧紧套在了皇帝的手指上。

“阿玄你这次绝不可再骗我。”他低声道。

“这真是最后一次。”

“若再让我知道你又是骗我,到时阿玄,你休要怪我”

手背微微一疼。

姜沉吻了皇帝戴着戒指的手指,牙尖尖从戒指一侧咬了下去,一个小小的齿印。

暧昧又不舍,似乎要将那戒指与这吻都狠狠烙印封存在他指尖一般。

姜慎行的空间戒指(学名:乾坤戒)里共有一亩左右田地,虽不很大,却是一片有水有木、并可以按照主人的构想变迁内部形态的自由空间。物品随便放,活物也能出入,可谓是个大大的好空间。

赵深第一次被姜慎行带进来时,里面整个儿黑黢黢的。

四面全部是超级大的书架,幽幽点着青灯,上面整齐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跟什么冥土鬼市似的。

而经过他的提议改制,如今这里面却已经换了一片景致,变成了清空白日下一方有樱有水,春暖花开围绕着一个古朴小院的世外桃源。

“前辈你看,不错吧?”又过一月,姜师弟伤势渐愈。

只是人变得愈发孤冷,终日不言不语,只一门心思斩妖除魔、清理秘境。

近日里带领宗门精锐接连扫平西荒尸潮、荡平北境魔窟,更单枪匹马连破多处紫晶秘境,剑下魔修邪祟亡魂无数。

剑光所至,群魔辟易。

修为亦是一日千里,俨然已是正道年轻一代人人叹服的不二领袖。

两个月后,他又以一己之力镇压了肆虐南疆的千年尸王,救下数城百姓。

更是竭尽全力封去了千年南疆魔界通路,万民感念。

至此,再无人怀疑他定就是预言中那与灭世魔星相生相克、注定以命相抵的“救世照夜君”!

世人既敬且叹。一人做事一人当。所幸,再度剑拔弩张即将乱作一团时,真·南越王的护送船终于到了。

船头立着的美艳大姐姐,是南越王顾苏枋的堂姐顾述紫,外号“紫衣笑面”。

她爱笑,往往笑完别人就得哭。

还好赵离玄以前没得罪过她,顾述紫装模作样从中调停,狡黠地眯起眼睛:“让月华城主自己说,阿玄,这洛州迎亲船迎的真是你?你何时做了洛州新婿?”

赵离玄默默看了一眼“未婚夫”邵霄凌。

虽不知这洛州少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他若否认,只怕顾述紫会立马判他留在乌恒,毕竟她不仅是南越王表姐亦是卫留夷的远房表亲,可能会帮亲。

只得违心道:“……虽是事出突然,但我的确与霄凌少主一见如故、两情相悦,皆愿从此两不分离。”

这话说得太过离谱。

赵离玄更不敢去看卫留夷了。

倒是邵霄凌得意非常:“看到没有,还有什么话说?若是事情说清了,我这就把夫君带回筹备后续婚事了。”

说着便派手下接了楚丹樨,自己则伸手,将赵离玄接上洛州彩船。

大船缓缓行开,邵霄凌压低声音:“南栀分身乏术,只好我来接你。”

果然。

赵离玄就知道,搞出这等要命的娶亲阵仗,不该是洛南栀的主意。

邵霄凌却很得意:“呵,还好我早有先见之明,做主扮迎亲船来了个名正言顺,否则他们哪里会轻易将你交给我?”

赵离玄:“……”

想要名正言顺借口很多,真没必要搞成这般。

偏偏此时身边侍女提醒:“少主,月华城主,咱们尚未行远,那边乌恒侯和南越郡主还在看,你们亲昵些才显得真。”

邵霄凌挑眉。

冷不防一个伸手,将赵离玄一头揽进怀里。

赵离玄:“……”

这种情况,谁能站稳?他高挺的鼻梁直接撞上了邵霄凌的锁骨,邵霄凌也被他的面具硌得“嗷”了一声。

一声低吼:“你戴的什么劳什子玩意!”

赵离玄亦翻白眼。倒不如问问你自己,突然拽人干什么?

偏偏这情形下,两人还得共同凹个搂搂抱抱的造型,双双极不情愿、僵硬异常。

好在随着船只顺流而下,乌恒的船、南越的船皆隐没在视线之中。

“少主,已看不到了。”

邵霄凌如临大赦,立刻露出本性,一脸吃大亏地丢开赵离玄。

那毫不掩饰地嫌弃他丑的眼神,赵离玄这辈子可是见多了。可片刻后,这邵霄凌却又捏住了他的脸,皱眉眯着眼睛,左左右右瞅了好一会儿。

赵离玄:“……”

其实,要说嫌弃吧,这东西往往是相互的。

民间一直有一种说法——“洛川双璧,一砖一玉”。

玉是洛南栀。

那砖是谁,自不必多说了?

两人天壤之别却能够齐名,完全是因为洛氏一族世代辅佐邵家,两个人一同长大又总出入一致,且邵霄凌脸长得好看才跟着洛南栀蹭了个美名。

众所周知,《洛川双璧传奇》,也可称为“洛南栀收拾他那金玉其外全程负责闯祸的青梅竹马少主邵霄凌烂摊子的传奇故事”。

当然,这也不能怪一代英豪邵子坚虎父出犬子。

人家老英雄也是培养了两个出众又有能的长子次子的。谁能想到天昌一战,两个接班人儿子双双随父殉了。

如今整个洛州,才落在了这仅存的废物纨绔老幺肩上。

“啧啧,”邵霄凌捏着赵离玄的下巴,端详了半天,动作不可谓不粗鲁放肆,看完还略带凉薄呵呵了一声。

“可惜。你若没毁容,本该极为俊朗动人。”

彼此彼此。

赵离玄心里也默默惋惜。你但凡长了点脑子,倒也不枉费这一身漂亮皮囊。

可惜是个被宠坏了的傻子二世祖!

姜沉挥退侍从侍女。

云飞樱儿退下时,双双冲皇帝投来了无比同情的泪目。

实在是姜沉适才掐着天子的腰、哑着嗓子在他耳边低声道“一人做事当时”时,那模样,那声音,那咬牙切齿的模样,活像是再也压抑不住心底晦涩的欲念打算为所欲为了!

所以到底什么是“一人做事一人当”?

姜沉这怕不是真要关上门将赵离玄生吞活剥、吃干抹净不吐骨头吧?

眼前宫门缓缓关上了。

完了。赵离玄实惨,实实实惨!

宫外之人各种忧愁担心。

宫内赵离玄,其实反倒还好

就,虽然,被当场抓包是有点龙颜扫地。

但这事儿说实在的,从性质上和严重程度来说,同他擅自批奏章那回的作大死根本就不能比。

作死行为姜沉最后都能放过他,今日兹事体小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

不值

呃。

鸣金擦响。眼前姜沉面无表情,又一次从那把拴在龙床一角的佩剑里抽出了利刃。

剑锋雪亮。

赵离玄这。

不是,至于吗!!!!

我不过偷偷藏了几块糕饼而已!

不是,爱卿!姜沉!这就又喊打喊杀了?

刀剑无眼!!!

赵离玄一个没忍住直接失声吼道:“爱卿,一夜夫妻百日恩啊!”

龙吟震天。

院子里飞鸟哗啦啦跑了一片。

那言辞着实惊世骇俗,姜沉立在原地都不敢相信。

缓缓的,脸上黑了一层。

然而皇帝居然还没吼完:“真的,岚卿在我的龙床上也睡过那么多日了,也算是跟我做过夫妻了,我就算是藏食败露也罪不至诛吧?爱卿三思,不要一时冲动便随意谋杀亲夫!”

这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姜沉忍了忍,没忍住。

直接提剑大步向着皇帝走来。

这。

赵离玄当机立断,转身就跑。

废话当然得跑。牡丹花下死也绝对没有伸着脖子等死的道理。

寝宫就那么大一点,但不慌!大不了学古代秦王绕柱。

此法有效,当年人家秦王就是这样躲避刺客成功保全性命的!

皇帝左绕右绕、蛇皮走位,姜沉缓缓捏紧剑柄。

敬其惊才绝世,叹他那与魔君以命相抵的悲凉宿命。

毕竟这位姜师弟样貌才华人品处处都好,唯有一处人人可见的“不好”。

他实在过于无私。拂陵汗颜:“这,赵离玄,岚主在养它时绝不曾教过它这个。”

鹦鹉:“姜沉千岁!姜沉千岁!”

“姜沉和合如意!姜沉长乐未央!”

“嘎阿玄笨蛋!”

赵离玄见过拂陵那么多次,从没见过他慌。这次却是真慌了,若不是隔着笼子瞧他都恨不能把鹦鹉的嘴给捏上。

鹦鹉又叫:“拂陵,拂陵!”

“拂陵,拂陵,阿玄醒了没有?阿玄醒了没有?”

“为何还是不醒?为何还是不醒?”

“要怎么办,要怎么办。”

“神明在上,无他所愿,唯愿阿玄病痛悉除,长命百岁。病痛悉除,长命百岁!病痛悉除,长命百岁!”

“阿玄笨蛋!阿玄笨蛋!笨蛋!”

冬天的早上风依旧冷,阳光刺眼。

笼子被拂陵接过去。

赵离玄愣了一会儿。低头,衣襟上似乎有水渍,一滴两滴。

太不惜身,总是总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屡屡御敌,都是灵力透支到极限仍不停手,浑身浴血也不知痛。甚至招式间,常有不惜与邪祟同归于尽的凶狠决绝。

而每次战斗结束,他也只是垂眸擦去剑上血污,那副无喜无悲、周身死寂与疲惫的模样太过不似凡人,更像是一尊正缓缓走向既定终局、随时了却人间事便消散于天地间的神祗塑像。

就连掌门将代表继承权的印信正式交予他时,他也未见欣喜。

只是漠然接过。当夜,甚至独坐峰顶,对着空茫云海喝了一整夜的闷酒。

而那位曾与他针锋相对、鸡飞狗跳的赵师兄,自那日雨夜离去后,便彻底杳无音信。

很奇怪。他在时人怨狗嫌;他走了,仙门却陡然冷清下来。

再无人高声喧哗,再无人惹祸闹腾。

赵离玄三字,很快莫名成了门中一个心照不宣的禁忌。

没了他的整个山门,都失去了鲜活的色彩。

循规蹈矩,仙风道骨,冷冷清清。

小院门边,是个新的翠竹搭就的花架。姜沉之前的小花小草,鬼灯笼、五色糖辛子、月光花,包括那一盆小葱,都整整齐齐地码在花架之上。

“这样便不用将它们留在山庄了!哎,可惜不能一辈子在戒指里生活~不然前辈你看这虎斑霞绮、林籁泉韵,又有杏雨梨云、雨条烟叶,可不是个久居避世的好地方?”

姜沉默然了半晌,放眼左右,只见满目烟波浩荡。

“可这里要如何出去呢?”

赵深笑眯眯:“不用担心,屋后有块传音石,我喊一声,这乾坤戒的主人小姜便听得到,就放我们出去了。”

“也就是说,他若不想放我出去,是可以将我一辈子关在这里的。”

第 39 章 第 39 章

姜沉并不知道,两人月下私会,早就被玄火宗之人看在眼里。

一次月夜,虹铃又提着桂花酒来找他玩,却被玄火宗长老设伏,以“邪教妖女窃取山庄秘宝”之名捕杀。

自从师父郁沉影失踪,姜沉在门派受过不少冷遇委屈。

但他始终抱着一丝念想。

想着也许师父有天能回来。也许、也许

虹铃的死,彻底击碎了他的最后一点幻念。

心灰意冷地埋葬了她的尸首后,便再不回头。去了她的毒蚕教,正式走上修魔之路。

毒蚕教主穆驰十分赏识姜沉,送了他珍贵的魔剑蚀骨。总是赤着脚的苗族小姑娘阿古夏教了他毒蚕秘籍,和虹铃生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弟弟鸿饮,则常常都来找他喝酒。

魔教比正道更有人情味,于是姜沉在那种满了鬼灯笼的地方中,过上了一年安生的日子。

只可惜,好景不长。

一年之后,毒蚕教遭天道教为首的正道门派围攻,教门覆灭。

教主穆驰、阿古夏、鸿饮无一幸存。姜沉悲痛难抑、被魔剑蚀骨剑气侵蚀走火,疯狂屠戮了大批名门正道的侠士,从此成为了整个江湖谈之色变“琴魔”。

这是书上明写的剧情。姜沉上朝去了。

赵离玄乖乖闭目,躺得僵尸笔挺。

那边早朝钟声一响起,这边皇帝马上睁眼、掀被、落地下床一气呵成。

小侍卫和小侍女:“啊啊啊啊,赵离玄?您这!万万不可,您还不能下床的!”

赵离玄根本不理他们。赵离玄不可置信。贴近镜子左看看右看看,好像不是错觉!

他的左眼,真是绿色的???

宫中的小镜子多是黄铜镜,照颜色时本就看不大出来。而这楚微宫唯一西洋进贡的等身水晶镜,赵离玄上次照镜又是在清晨光线不怎么好的时候。

因而时至今日才终于发现自己两只眼睛颜色并不一样!

竟是一对鸳鸯眼。

高贵清冷的波吐猫才有的罕见鸳鸯眼。

樱儿:“这,这赵离玄本来天生就有一只眼睛一直是绿色的呀!因、因为赵离玄的生母惜雪娘娘是越陆人。”

赵离玄:“原来如此。”

绝了绝了绝了。

赵离玄狂拍铜镜,瞬间满血复活。

要知道,普通京城西市的家猫三两个铜钱一只,而鸳鸯眼的波吐猫则则常能卖到五金的天价!

猫且如此,何况鸳鸯眼的人呢?

《博物志》记载,大夏与异族通婚眼睛颜色可能有异。但同时也说了,能出阴阳异色瞳之人万中无一,特别的少!

物以稀为贵。

是,姜沉你新找的美人再美,有我的鸳鸯眼有意思不?你是舍得我,你舍得我这双眼睛不?

赵离玄又彻底精神了。

两个在姜沉面前吓得如猫见虎的没用东西,他瞧都懒得多瞧他们一眼。

如赵离玄所料,侍从侍女胆小如鼠。

之前姜沉在时对着姜沉大气不敢出,而如今姜沉不在时倒也不太敢拦着他。

一炷香的时间,赵离玄已在侍从侍女哭天抢地的无效阻拦之中,迅速逛完了他这整座华丽但不算大的寝宫。

寝宫楚微宫,与记忆中相差无几。

几天前被姜沉打碎打烂的一地狼藉早被清理干净,而寝宫内的雕梁画栋依旧彩壁辉煌,而龙凤轩窗下,也已替换上了新的描金五彩玉瓶与琉璃灯盏。

赵离玄走过,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敲敲打打各种崭新润泽的器物装饰。

大堂上,被撕毁的山水画也已换上了新的。

新画是几幅点墨樱桃图轴,一看便是姜沉珍藏的前朝名画师唐鹤子的画作。

画师唐鹤子据说一生风流、叛道离经,虽生在著名的山水工笔画世家,却偏不喜名山大川,只爱画些花鸟果物等在家人眼里不入流的小玩意儿。

他那些“并不入流”的画在前朝不值钱,却在本朝因得了姜沉的喜欢而名声大噪,价格水涨船高。

倒也奇怪。姜沉出了名的冷厉端方、难以亲近,私底下却偏生喜欢了这唐鹤子所画的小花小草、小鸟小物,也不知是什么癖性。

听闻还收藏了一大堆。

如今眼前这副点墨樱桃画得如此水灵,旁边小黄雀又憨态可掬,多半是姜沉咬牙,从收藏里精挑细选最好的给他送来。

但是赵离玄手底下的小弟,也不乏资质不错者。

在他的常年严格鞭策下,实力渐渐成长,也有几位终于摸到了绿晶秘境的门槛。

于是新年过后,赵离玄开始组团带小弟们下秘境。

队伍倒也配合默契、战无不胜。

很快收获颇丰。

他仍不理姜沉,只偶尔在宗门大会上被师尊长老们点名表扬时,会阴阳怪气冷笑嘀咕:“那当然,如今在秘境中没了累赘拖后腿,自是一派轻松。”

是可忍孰不可忍!

姜沉身边人立刻就决定为他们的天才小师弟挣回面子。

恰逢新的绿晶秘境显现,几个实力够格的弟子便赶紧簇拥着姜沉抢先一步下去,成功抢了赵离玄一直想要的那株珍芙仙草。

这可彻底捅了马蜂窝。

隔日,赵离玄总算“理睬”姜沉了。

只是理睬的方式,是站在宗门例行的切磋擂台上,指名一对一迎战姜沉。

两人站定。难看的僵持。

最终,两边各退一步。

乌恒士兵撤去包围,赵离玄则丢下卫留夷,去查看楚丹樨伤势。

刀剑无眼,伤可见骨。

赵离玄不禁皱眉,好在他日常行医身边总不缺各类伤药,果断撕开楚丹樨伤处衣服。

“这药上去后,会有些灼痛,你忍一忍。”

“少主,我不碍事……呃呜!”楚丹樨咬牙,额间渗出岑岑汗水,赵离玄则娴熟用纱布替他绑上,又用微凉的手心帮他在痛处覆了覆。

“不痛,不痛了,过一会儿就好。”

楚丹樨失血过多,冷得发抖,赵离玄脱下自己外衣给他披上,任他半靠在身上。

见他还是牙齿打颤,便干脆将人圈进怀中。

而这边,卫留夷的手臂骨折之处也鲜血渗透了衣袖,他咬牙不肯让任何人碰。只眼眶微红,直勾勾死死盯着赵离玄那边。

李钩铃:“……”

唉,怎能不气愤委屈。

之前穆神医有多心疼、多宝贝他们少主啊?

别说这骨折重伤了,就说上次城战他家少主不过被姜沉姜沉划破了一层皮,穆神医便大大地发了火,连着火攻水攻加劫营三板斧狠狠招呼一通,把姜沉追砍得至今没再敢来惹过乌恒。

可如今,他却能漠然看着他流血,目光清醒又幽凉。

偏生此刻,那被偏爱的黑衣侍卫还火上浇油!

他虽乍一看少言寡语古井无波,可偶尔抬眼看过来,眼中又明显带着情绪——

平静的,深沉的,看似不经意的狠狠挑衅。没一刀砍死你的不甘,以及下一次一定弄死你的轻蔑。

“你……”卫留夷气急败坏,被李钩铃赶紧使劲往回扯啊扯。

侍卫又是一声难忍的呜咽,看似闭目忍痛,实则更明目张胆更往赵离玄身上靠,头埋在他颈中。

赵离玄低声安抚他:“再忍忍,就好了,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别怕,太疼就睡一会好不好?醒了就不疼了。”

李钩铃:“少主……”

她是真的彻底拽不住了。

好在,江面不知何时淡淡烟雨落下。而她家少主也终于多少冷静下了些许,走到了赵离玄身边后,只不言不语定定看着他。

半晌,他开口:“跟我回家。”

赵离玄并未抬头,而是继续垂眸替楚丹樨处理着手腕的小伤口。

“阿玄,”良久,卫留夷声音艰涩,又重复了一次,“跟我回家。”

赵离玄垂眸,脸上全无往日的漫不经心。

百年火灵根真正拿出实力,周身灵气便骤然澎湃如滔,炽热的威压如山呼海啸,惊得周遭弟子面色骇然。

战斗结束得很快。赵离玄半死不活靠在浴桶,叫一个后悔。

赵离玄,你要记下今日这个教训!

人生果然还是不能件件事都往死里随便作的!

如果能重来。

如果能重来,赵离玄至少至少会把那一暗格的食物换个更稳妥的地方藏。

又或者,别去吼那一嗓子的“一日夫妻百日恩”。

再不济,哪怕被罚站时少腆着脸雄辩两句也好啊?

以上种种,他一样都没做到。

后果很严重。

适才一个时辰里,姜沉亲自教导他“大夏梧桐军复健术”,片刻不歇。

那复健术是专供战场中受伤士兵在伤愈能起床后用的。若能每天勤修此术,有助强健体魄更早恢复健康。

于是乎。

镇远大将军出身、南征北战过的姜沉,强迫皇帝举琉璃瓦深蹲、把皇帝摁床上抬腿、扭腰,拽胳膊拽腿拉伸,就这么生生练了一个时辰!

赵离玄一套动作累得半死,起初只顾着气喘吁吁也没劲儿多想。

直到洗完了,姜沉抱着他回寝殿,终于看见小侍女小侍从们深深怜爱的眼神!

赵离玄

赵离玄

等一下。“不是,舍不得。”

片刻后,卫留夷低声喃喃,“我想给的。只要一切能回到从前,只要阿玄能回到身边。我甚至可以抛下一切,什么都给他。”

“可那些粮草,却是百姓昼夜辛苦所得,我身为一州州侯,不能擅自”

李钩铃快被他气死:“你这个人!穆玄既都答应了你会加倍奉还,你又不是信不过他。眼下稍稍节衣缩食,即可换来年加倍奉还衣食无忧,对百姓百利而无一害啊!”

“更何况,穆玄还答应只要咱们出八十万石粮,洛州愿将西溪铁矿分我们一半。”

“西溪铁矿只与我乌恒一水之隔,多少年说实话我真眼红不已。如今好了,咱们今日起便可派人前去开采,船运方便直达郢都。”

“还有,若此次北征顺利,洛州还会长驱直上去仪州寻仇。仪州既为叛州,南越王府也会鼎力支援。如此一来都未必用得完我乌恒送去的八十万石粮草,而打下仪州土地咱们却可瓜分。如此一本万利之事,求都求不来,你是蒙了心肝么竟然推拒?”

她连珠炮一般,条理清晰陈述完全部利弊。

却见卫留夷脸色比适才还要煞白,像是被什么狠狠刺中一般,紧咬牙关。

半晌,他声音涩哑:“你觉得我在乎?”

李钩铃差点被他气当场抽过去:“咱们乌恒平常不扩张就罢了,送上门的城池都不要?”

卫留夷没有说话。

他闭上双眼,想起那个带着淡淡血腥味的吻

无数质疑、矛盾、暗恨、疯狂,在碰触的那一瞬间,烟消云散。

怀里的身躯,是温热的、鲜活的。他的阿玄还活着,只是片刻碰触,就让人心安。似乎这几个月来他也跟着他一起被埋葬心从冰冷的地下被挖出来,碰触到了一丝阳光,逐渐回暖。

那时候,他是真的什么都不想在乎了。

乌恒不管了,什么也不管,跟他携手浪迹天涯。

可短暂的温暖后,曾经全心全意爱着他的人,不肯再要他的爱了。

我适才在浴室里,都嗷嗷鬼叫了些什么?

在下人眼里,那究竟是一国之君撸砖锻炼累成那狗样,还是一国之君以色侍姜沉被|干了个惨???

不慌!或许还能补救一下。

赵离玄:“青卿,放我下来。”

姜沉:“不。”

赵离玄

姜沉:“腰还疼不疼?明日我们继续。”

小侍女默默低头跟着,同情得都快垂泪了。

锦裕帝风评被害!!!!

回龙床趴着,赵离玄心想哪怕是为了列祖列宗的清誉他也要澄清一番。

小侍女闻樱过来,皇帝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我,并不曾”

你可千万别出去跟你的小姐妹们胡说,到时候整个皇宫女眷全道我被姜沉酱酱酿酿,我岂不真成了小话本上面那个狗皇帝?

闻樱含泪打断他:“呜呜呜赵离玄,擦一下这个润唇油吧,赵离玄的嘴都被亲肿了。”

赵离玄当场脑梗。

我!这不是“被”亲肿的,是我主动临幸美人!

话说你那是什么笃定我被人占了便宜的同情眼神?

还有,姜沉的薄唇为什么就没有肿???

纵姜沉如何是绝世奇才,但修为与经验的差距还是在此刻暴露无遗。

不过十招而已,他便被赵离玄几道凝练的火劲狠狠击中胸口,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擂台边缘,呕出一口鲜血。

赵离玄则居高离下地看着他,衣袂飘飘:“承让。”

读者论坛上,却充斥着各种阴谋论的帖子。

尤其常年飘红的那个,观点华丽丽的是“虹铃根本没死,虹铃和鸿饮根本是同一个人,毒蚕教所有人都没死”。

毕竟,姜沉收到的那把魔剑蚀骨,本为整个江湖必争之物。

毒蚕教主好容易得了这宝物,却将它送给了认识不久的姜沉,本就不太合常理。

而后来,姜沉正是因这魔剑侵蚀而失心疯杀人,屠戮了整个盐海城。所以帖子断玄,一切都是毒蚕教主穆驰算计要将姜沉当做杀人棋子的阴谋。

帖子列出的最强力证据,便是在续篇《渡血剑》里,一个莫名其妙的蒙面黑衣人给了BOSS夜帝一把魔剑蚀骨。

这把魔剑直接导致了夜帝心智被蚀,走上了与姜沉十分相似的道路。

书上原文,描写那将魔剑给夜帝的黑衣蒙面男子“身后带着一名赤足的美丽苗疆女子,还有一位手腕系着铃铛的英俊青年”。

阿古夏不爱穿鞋。

而鸿饮的姐姐虹铃,设定是每天身上金银铃叮叮当当。

似乎确实不该有这么巧的事情。

赵深还记得当时刷这帖子时,大半夜睡不着,心脏一跳一跳背后出冷汗。当即发了个微信给大母神求证。

结果对方却不置可否,来了个“你猜”。

这种作者真的最讨厌了。

第 40 章 第 40 章

“赵编~别郁闷嘛!就算那姑娘能看上姜前辈,姜前辈又未必看得上她!而且她虽然长得还行,但我一个大直男都那么淡定,魅力说白了就是不行!何况她已经命中注定是宫渡的女人了”

“我不是在生闷气,”赵深摇了摇头,“你别说话,我在疏离逻辑。”

“什么逻辑?”

“你不觉得这个很像虹铃的何采薇很可疑么?我脑子有点乱,你让我想一想”

切!什么可疑啊?吃干醋就直说呗,老子又不会笑你!姜慎行低笑一声,职业病地转头去寻这林子里有没有什么小宝箱可以挖。

“姜总。”

“嗯?”还好小师弟吉人自有天相。

大半年后,竟还须尾俱全。

转眼新年已至,小师弟修为再度突飞猛进,接连突破了让众多师兄师姐望而却步的白晶、黄晶秘境,凭实力踏入了唯有赵离玄等少数精英弟子才能涉足的绿晶秘境。

而同时,过去一向在绿晶秘境里横着走、轻松打遍无敌手的赵师兄

竟破天荒地,开始时不时地遇险了。

渐渐,随着面冷心热的小师弟屡屡为救赵师兄受伤,众人也看穿了赵离玄全新的作案手法

“姓赵的,你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你竟故意引出高阶妖兽、开启隐藏机关,利用小师弟的正直纯良。意图谋害于他!”

“不然如何解释,你次次遇险,却次次都能毫发无伤。”

“而每次受伤的始终只有小师弟一个!”皇帝清誉,随风而逝。

姜沉却似乎心情不错。

就连在茶榻悠悠批个奏折,脸色都比平日好看许多。

也不冷着脸把狗屁不通的奏折摔地上了,甚至还能露出一抹轻飘飘的嘲讽。

赵离玄磨蹭了一会,下床。

我,丢了面子。不能再丢里子。

赵离玄在茶榻对面坐下,换了几个姿势才勉强找到一个大腿根儿不疼的坐姿。咬牙拿了一本奏章就跟姜沉相对着批起来。

姜沉:“不疼了?”

赵离玄:“我,身残志坚!”第一回 是楚丹樨先出了手,而这一回谁都没看清两人又是谁先动,只见剑刃勾起长长的火花。

楚丹樨身手凌厉敏捷,只在几招之间,卫留夷已被他打飞了出去,嘭的一声巨响撞在船舱。

乌恒军的红衣骁骑将军李钩铃,反应最是迅速。

她是从小同卫留夷一起长大的女中豪杰,几乎是在少主被击飞的同时,就提枪朝楚丹樨冲来,长枪面对长剑天然有优势,怎奈楚丹樨实在剑法高明,她一连猛攻竟被全数挡开。

直到这时,其余乌恒士兵也才一个个反应过来。

四面八方一哄而上。楚丹樨微微凝神,目光变得更加锐利。

只见他身形游走,果断抓住冲在最前的士兵甩出去,轰然撞到后面好几个人。然而船只毕竟狭小,哪怕速度再快功夫再好,也抵不过一波又一波向上冲的士兵。

很快,李钩铃的长枪狠厉透过他的左肩,另一名士兵则刺中他的腰部。

“呜……”

楚丹樨闷哼一声,鲜血顿时从伤口涌了出来。他身子晃了几晃,却更是狠狠咬了牙,更加疯了一般见人就砍。

乌恒军源源不断,你一刀,我一刀。

再是骁勇的剑士,如此寡不敌众只有被屠戮的份。李钩铃见他逐渐露出疲态破绽,在旁找准时机,提枪正要致命一击,忽听赵离玄一声低吼:“住手——!”

适才,所有人都盯着楚丹樨围攻。

以至于无人注意到,赵离玄不知何时竟从另一边杀出一条路,径直朝卫留夷而去。此时更已直接将乌恒侯卫留夷受伤骨折的双手扣在身后,将他整个人挟持在船的死角。

一把雪刃架上脖子,李钩铃心中大喊失误。

待看清卫留夷那一刻的表情,更是五味陈杂——

某种程度上,赵离玄这一招当然是极其正确的决定。三军先擒王,一瞬间就挟住了乌恒全军,谁也不敢妄动。

但同时也是极其错误的决定。

因为卫留夷明显直接被这一弄给刺激疯了。

他脖子紧贴着利刃,微微渗血,人却是咬牙切齿,不要命一般嘶声怒吼:“杀了他!阿铃——不要管我,先杀了那侍卫!”

赵离玄:“李钩铃,别碰他!”

“敢碰他一下,今天就是大家一起玉石同焚!”

卫留夷闻言更疯,目眦欲裂眼眶发红:“李钩铃——今天就算我死了,你也要给我杀把他杀了!动手!”

他像已全然不顾死活。若是抹脖子能不死的话,李钩铃觉得她家少主此刻已气到恨不得能当场往赵离玄那刀上抹过去。

他与少主从小一同长大,这些年来,也一直陪在少主左右辅佐。

少主与“神医穆玄”的种种,她亦全程看在眼里。

之前换髓之事,她坚决反对。

可偏偏他家少主执迷不悟非要救叶瑾棠、不听她的劝。

后来,叶瑾棠被救,成了赵离玄一命换一命,他家少主又发了疯,成日抱着件旧衣不说话,成夜成夜的睡不着,甚至大半夜喃喃着“我想再看阿玄一眼”,而干出了丧心病狂去地宫挖坟掘尸的荒唐事。

也得亏他挖了,才发现尸身消失之事。

李钩铃奉命追查。

种种线索,机缘巧合,她合理怀疑“穆玄”会不会就是鼎鼎大名的“月华城主赵离玄”。

江湖上关于月华城主的传闻许多。

真真假假,难以言说。

有的说他才华横溢,有的说他俊朗无双,有的说他见一个爱一个风流薄幸,有的说他深沉诡谲玩弄人心,有的说他孤高自持,有的说他丑陋不堪,通俗说法是他跟谁都有一腿,话本说法是谁都不肯要他。

这一个月,本就狼狈不堪的卫留夷在这众说纷纭中备受折磨。

终于两日之前,有情报说月华城主要下洛州短住。卫留夷听闻立刻来江上堵,整整堵了两天一夜,未曾合眼。

李钩铃的心亦跟着忐忑。

既怕堵到的是穆神医,更怕堵到的不是他,那两日时时漫长、实在煎熬。

好在如今尘埃落定,总算是堵着了活人,可偏他身边却又多了个清峻的黑衣男子。

船舱里全是两个人的生活物件,以及目测是穆神医沿途买给新欢的一堆小玩意小礼物,看着甜蜜和美。

怎么能怪卫留夷瞬间气疯,恨不得能当场把这黑衣男子碎尸万段?

楚微宫盛景,摄政王与傀儡皇帝面对批奏章。

黄昏时批完了,赵离玄:“嚯,我比爱卿还多批了不少!”

姜沉不语,只从赵离玄那堆折子中掀出来两片夹在其中垫着的琉璃瓦。

姜沉觑他:“有趣?”

“青卿嘴上说我无趣,却还不是笑了。”

姜沉脸一黑,不理他,扯被拽住的袖子。

但狗皇帝哪有那么好打发?手指一勾一勾爬上来,攀上他的指尖酥酥麻麻。

“青卿,之前确实是我不对。”

“不该那般不光明磊落,是我错了。”

“咳,那既然错了,我便光明正大再跟青卿提一回。青卿,《起居注》就拿给我看看呗?我就看一眼,看完便完璧归赵。”

“青卿”

“我也不是有意要为难你,可青卿也替我想想。”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自是深感不安。”

“自打醒来,一直都惶惶不可终日,不知如何自处。”

姜沉

姜沉:“赵离玄,你又演。”

赵离玄深感敬佩!!!

这人,真不愧是能把我给金屋藏帝的男人。我肚子里的蛔虫有几根都被他摸透了一样!

但他努力稳住表情,继续真诚:“没演。”

姜沉不说话,一双浅眸审视着他。

皇帝:“青卿,我这次真的没说谎。”

“青卿不要生气了好不好?笑一笑,其实青卿笑起来很好看的,别总那么严肃。”

“青卿”

“青卿总说我只记得旁人,不记得你,其实,

我还是记得一些青卿的事情的。”

“比如,青卿喜欢唐鹤子的画,喜欢吃又甜又糯的糕点,还有”

寝宫一片安静。

姜沉脸上虽冰冷一片,却是认真在听,眼中浮光微动。

赵离玄一下来劲了。

他虽本是存着讨好的心,想跟姜沉说些好听的软磨硬泡。可此刻不却同了!

姜沉眼里的浮光是真的很美,让人心醉。

弄得昏君一时再不想别的,只想要说出点什么东西博姜沉一笑。

“青卿,我还记得”

乐极生悲。

赵离玄想得拼命,轰然迎来一阵剧烈刺骨的头痛。

“呜”

他闷哼一声,眼眶火烧一样,一头栽进姜沉怀里。

姜沉:“阿玄!”

“阿玄你怎么了?阿玄!”

“够了,阿玄!别再想了,阿玄,阿玄!”

姜沉将他紧紧拥入怀中,吼着传太医。

赵离玄疼得气若游丝中,莫名想起之前某日,他躺在茶榻上套闻樱和云飞的话。

那两人胆小谨慎,一般套不出来什么,那日却让他给得了逞。

“哎,问你们啊,我身为一国之君,于姜沉之外还有几个别的后妃子嗣啊?”

两人吓坏了:“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赵离玄身边自始至终就只有姜沉一人!不曾有其他,姜沉亦是一样!”

不曾有其他。

可要知道,他毕竟二十八了。赵离玄说完这话,看向书锦锦。

邵霄凌仍懵着。

书锦锦点了点头:“确实,南栀他也是这么想的。”

“少主你勿怪姐姐这话又提起伤心事。当年咱们侯爷与仪州侯樱祖几十年的情谊,从未想过遭其背叛,可结果如何你也看到了。”

“这乱世之中,情谊不值钱。”

“何况你看那卫留夷,此次过来行事疯癫、不顾后果,便是这半年不曾落井下石,谁又知道以后如何?”

“咱们此次出征北上,乃是调出洛州全部将士孤注一掷。到时州府安沐空虚,一旦卫留夷回到乌恒,与仪州、东泽抑或西凉互相勾结,我军腹背受敌,将死无葬身之地。”

“南栀也正是因为顾虑到这一点,才会只敢带小半兵力出征,才至如今被困沙唐。”

邵霄凌:“原来,竟是如此。”

洛南栀是考虑他与州府安危,才会被困边疆。

书锦锦点头:“半年而已,前车之鉴,洛州已经付出惨痛代价,无论如何绝不可重蹈覆辙。”

“哪怕枉顾昔日情谊,也该听月华城主的扣下卫留夷。宁教我负天下人,先下手为强。”

身为帝王却不曾纳一个后妃,是为了谁。

那既然他与姜沉只有彼此

岂不是很相爱,又何以至此。

赵离玄又痛又晕,想不下去了。整个人如风浪中的一叶扁舟。

太医来了忙前忙后。

其间,姜沉就一直紧紧抱着他。哄他、安抚他,轻吻他的额角。

对此指责,赵离玄托着腮,辩驳得那叫一个轻松写意,理直气壮。

“小阿沉受伤,当然是因他偏科啊。”

“师尊不也苦口婆心劝了他多次了,奈何他依旧执意只修攻击而不理防御,劝不动啊。”

“这般专精一处,固然能进步神速,但也确有隐患就是容易受伤不是?"

众人气结,有人站住来:

“既然如此,一起遇险时,师兄你攻守兼备,为何不能多护着他些?”

“我护了啊,”赵离玄一脸无辜,“不然你们以为他怎么能次次活着回来?全靠我舍命相护啊!”

“救、救命。”

“啊?”

“噗”回过头,只见赵深从刚才的“仰望星空思考人生”的严肃状,陡然切换成抖抖抖一脸崩溃。

他的腿上,此刻正粘附着一只硕大的绿色的、果冻状软软的

“这什么玩意儿啊这姜总?”声音飘得厉害,平日里引以为傲的低音炮再度尖利伪娘音,“你们游戏里还有史莱姆的?咱这不是东方玄幻吗?”

“这应该是黏怪吧。”

姜慎行回忆着海量的怪物设定集,再看看那东西的颜色,默默从口中掏出一包猕猴桃口味吸吸冻。

“不过黏怪确实不该这么大只。难道因为雨前空气潮湿,所以膨胀了?”

“你别站着不动!快帮我拿树枝戳掉啊啊!”

“没事的啦!黏怪攻击力低到可以忽离,赵编你之前战五渣的水平打它也够了。你现在不是已经能徒手劈砖吗?”啊~可以吸的果冻好好次。

“我不是”我不是打不过它!转眼间,那绿色的黏怪已经从小腿爬到了大腿,是那个质感太恶心了我完全不想碰它啊啊啊!

你是黏怪又不是触|手!走开!别黏糊糊的碰我敏感部位!

“哦我吃东西呢空不下手。不然宫渡,你帮他一下?”

宫渡扭过头去,大写的嫌弃脸。

不,渡儿!渡儿你之前不是一向很乖的吗救救为师!卧槽爬到胸口了已经!那黏腻冰凉的触感浑身寒毛都炸起来了啊啊啊!

呜哇脖子!我不想跟你脸对脸亲密接触啊啊啊!

姜前辈,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