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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顾拴银在顾家忙完了,回去就问自己媳妇吴氏,是怎么对顾思的娘说难听的话了。

吴氏自然不会说自己看不起舒颖是个前边嫁过的,心里想她是个破鞋,只说自己没有乱说。

顾拴银知道自己媳妇是个什么样子,恼道:“你把嘴巴放干净一点,顾思有个外爷是府里的钱谷师爷,那是咱们惹得起的?咱们整个顾家还要受人家庇护!要不是咱跟二爷家关系近,你以为你能落得好?!”

“我知道我知道。”吴氏满口应下,夫妻俩聊了起来。

她刚开始聊还知道注意不说难听话,一会儿又原形毕现:“她就是命好,有个好娘家,又嫁了个好婆家,儿子也聪明,不然哪有现在这么滋润?”

顾拴银本来就压着火气,一听就能想到媳妇在顾名媳妇面前说了什么,把手里的木桶一摔,上去拉着她就在她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你是不是把这话在人家面前说过了?啊?”前边嫁过人那是能随便说的吗?没嫁过人人家能嫁到他们村里来?更好的都能找!

吴氏也火了:“你不向着我向着一个外人!”

两人越说火气越大,最后厮打了起来,女人的力气没有男人大,最后自然是吴氏被打了一顿。

顾拴银走时,吴氏气急了,拿个窗台上压席的石块扔他,他感觉不对躲了过去,差点被砸到头,一看是石块,过去狠狠地一脚就将人踹倒在地上:

“恶毒娘们,你这是想我死!”踹一脚不够,又继续踹了两脚。

吴氏摔倒后就叫痛,顾拴银以为她和以前一样装样子,没想到不踹了后她还是叫。

最后带去大夫那里一看,是摔得骨裂了。

顾家一忙完,大家不是歇下就是各干各的事情了,顾六伯娘爱玩牌,出去和人玩叶子牌时听到这个消息,回来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舒颖。

“让她嘴臭,挨揍了吧,活该!”顾六伯娘有些得意,又对着舒颖说了自己听到的一些吴氏酸她的话。

舒颖以前什么难听的话没有听过啊,哭过痛过以后就想开了,性子早都被磨炼好了,也不生气,也不得意,只当闲聊。

最后,顾六伯娘有些疑惑:“是不是最后我说了那话,拴银才回去打了媳妇儿啊。”

舒颖对于这一句话倒是在意一点,等人走了,问顾思:“要不要你带些糕点去看看她?”

顾思直接反应:“她骂你你还让我去看她?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儿子这样维护自己,舒颖笑了:“这都小事,哪有这么严重。她毕竟受伤了,可能还有一点我的原因在,她要是心里有怨,你去看一下她,说不得就好了。无仇无恨的,有怨宜解不宜结嘛。”

顾思知道舒颖的性子向来与人为善,忍不住问她:“那人家要是以为我去看她笑话,不领情反倒生怨呢?”

“那就当好心白喂了狗,这种人以后离远一点。”舒颖也不在意结果,心思一动,顺便教他,“她领情了大家都好,不领情了大家都说我大方,我名声也好啊,反正对咱们没坏处。”

顾思就在今天客人送来的礼物里挑了一包好点的糕点顺手带上,去了他们家。

顾拴银见到顾思,连忙站起来,请他坐,吴氏也很吃惊,听顾思说舒颖让他来看她,又愕然又感动,心下复杂难言。

顾思跟他们聊了两句,对顾拴银说:“伯你不要老是打媳妇,男人力气大,打女人就是以强凌弱,要好好讲道理。”听说这人成天打老婆。

顾拴银缩着手应是。

顾思又转向了吴氏,聊起了府城学堂里的孙守:“他是知府的孙子,家财万贯,仆从成群,四岁识字三千,这种家世好又聪明的人,你说让人羡慕不?”

夫妻俩成天在村里,哪里有机会听到外边的消息,听到有关知府这种离他们天边远的人的事,除了新奇之外,还有一种感觉:

原来顾思这种人也会羡慕别人啊?原本大家都是一样的啊。

顾思笑着说出了目的:“其实也没什么。这世上总有人比你命好,比你运气好,比你过得好,嫉妒是嫉妒不过来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地努力,把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

吴氏突然就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一时怔住。

顾思回了家,舒颖让顾思带着妹妹顾宁去玩,顾思想着舒颖想要培养他们兄妹间的感情,就带着妹妹玩。

顾思在家里住了几天,顾宁对于顾思这个哥哥的陌生感迅速消散,很快就缠上了他。

是以当顾思想看书时,顾宁就站在旁边拉书:“我想看,我也要看。”

顾思抱她到怀里,顾宁翻一会儿书,就缠着顾思去玩,最后顾思不得不把顾宁扔给奶奶,把书房的门关了。

顾宁就在外敲门:“哥哥,开门,开门。哥哥,开门开门。”

顾思原以为她叫一阵他不应,人就走了,没想到顾宁不嫌烦,一直叫一直叫,叫一两刻钟也不停,顾思只好出去陪她玩了。

顾思还疑惑,妹妹怎么不缠娘亲净缠他,结果他们走的时候,妹妹就缠娘亲了。

以前顾思他们走的时候,都选个让顾宁看不见的时间,这次没有避开。

“娘,我跟你去,我跟你一起去。”顾宁抱着舒颖的胳膊不撒手,舒颖不能用力,怎么拉都拉不掉。

“等明年,明年就跟娘一起住了,好不好?”舒颖有些难受,温声劝着。

“不,我想跟你一起去,我想去,想跟你一起去府里。”顾宁生怕娘亲走了不要自己,用力地要去拉她胳膊,嘴里不住地叫着要一起去。

舒颖看到女儿这个样子,更加地难受了,还是耐心地跟她好好讲:“娘不骗你,明年一定和你一起住,你先在家里,等过年娘就回来了。”

“不嘛不嘛,我想和你一起去。”顾宁还小,不会表达自己的想法,一句话能重复十遍。

顾奶奶觉得媳妇儿性子太软了,这样不是办法,两手抱住了孙女,对他们道:“快走快走,你这样说,得说到什么时候!”

“娘,我要去,我想去!”顾宁一下子哭叫了起来。

舒颖心里难受极了,眼泪啪嗒一下子就掉了出来,狠心转身就走。

“娘,要不把妹妹带着吧,咱们不住三外爷家里了,在外边租个房子住。”顾思看了心里也难受,孩子小的时候正是需要娘亲的时候,老放在家里真不对。

舒颖有一瞬间的动摇,很快摇了摇头:“不行,她会打扰你念书!”儿子要是考上了秀才,女儿这辈子都有了依仗,不会被婆家欺负,这对两个孩子都好。

顾思还待再说,舒颖已经拉着他的胳膊上了车,顾名一驾车,车子驶远了。

舒颖不像平常人,是个轻视女儿的,她在车上红着眼睛,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顾思只能下决心,这一年要好好读书,最好明年院试一次就过,把妹妹带着在府城住,以后好好补偿她。

三人到了府城里,舒家三外婆热情得很:“知道你们过来,已经让人把被子褥子都晒过了。”

柳氏对于舒颖也很热情,洗了水果放到舒颖面前:“姐,顾思,来,快吃樱桃,还有杏。”

往常里,柳氏对于舒颖和顾思,礼貌是礼貌,就是没有热情过,有些冷淡,这次可与以往大不相同。

几人坐在一起,就聊起了天来。

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后,舒颖就对顾思道:“看到没有,人的面子是自己挣来得。”

顾思笑着点头:“那我以后给你挣更多的面子!”

三外公娶的儿媳妇家境好,对他们冷淡很能理解,他们是穷亲戚嘛。

现在自己身价涨了,表明自己有能力了,舅娘的态度自然变了。这不是说她势利,人本就喜欢、也会下意识的,选择跟自己同一层次的人来往,他对村里不识字的莽汉也热情不起来。

到了府城以后,顾思的全部心神就放在了学习上。

苏贡生对顾思展开了单独的训练,顾思问他:“不要买书吗?我记得好像……要买一些特别的书。”

以前x好像听学堂里的人说过。

苏贡生笑了:“要买也是明年买啊,你今年买什么书。买了也没用。”

“啊?”顾思疑惑,直接问,“为什么啊?”其实可以下去问同窗,不过问老师,他的解答更明了简单。

苏贡生知道顾思是个全部心神都在学习上的,不知道一些常识很简单,就解释:“今年八月乡试,乡试以后,学政就要离任了。明年年初新的学政上任,你自然要买新学政的书,难不成还能买现学政的书?”

顾思秒懂。

学政对于文风有偏好,考生们都会揣摩他的喜好而答题,每次新学政上任,想要乡试的考生们都会买一些学政出的书去研究。

有些院试的人也会这样做,毕竟学政是同一个。

他院试时,考他的是明年的新学政,那他要研究的,自然也是新学政的书。

“我一时忘记了。”顾思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知道学政三年一换,就是没细想过是哪个时候换。

其实很简单,上任第一年院试岁试,第二年科试岁试,第三年乡试,这一任就完了,也不可能有其他顺序了。

顾思认真学习,拼命刷题,以为这一学就会学到年底。

结果,六月底的时候,他要暂时没老师了。

“受卷官?”顾思意外地问,“受卷官不是找的是……秀才吗?”他好险地把那个“穷”字给藏了下去。

乡试的试卷要弥封、誊录、对读,一般找的都是穷秀才。

上一次,大堂伯就是去当对读官了,顾思觉得自己堂伯家不穷,超五百亩的田地、骡子、牛、驴、车、仆人都有,他想着可能这些在进士举人眼里,真的不富裕。

后来大堂伯说是为了认识更多的秀才,开阔眼界增加学识才去的。

反正一般秀才不稀罕赚那几个钱,夫子应该更不稀罕了,要去也是去参加乡试啊,怎么就当受卷官了?

苏贡生叹口气:“心老了,我去活泛一下。”

顾思没太懂这之间的关系,也只能点头应下:“您不在,我也会好好学习。”

苏贡生交待事情:“我让我一个朋友每日来代半天的课吧,把你们交给他两三个月,到时候要尊敬新夫子。”

顾思自然答应下来。

回了家以后,还没说起这事,顾思又听三外公说,要乡试了,知府要去长安城了。

顾思满脑门问号,意外极了:“知府都是进士了,乡试关他什么事儿啊?!”——

作者有话说:标*处资料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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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顾思的表弟舒秩刚好在一旁,听了这话,抢着回答:“知府肯定是去当阅卷官的!”

顾思知道,乡试是阅卷官把好的试卷推荐给主考官,主考官从中选拔好的卷子来录取。

但是:“阅卷官不是选的知县和知州吗?”知府官大又忙,哪里有时间去阅卷啊?

舒秩又抢答:“谁说知府不行啊,不忙的话想去就可以去,就看大宗师招不招你。”

舒家三外公扫一眼孙子,淡淡道:“你哥把功夫都用在学习上了,才对这些小事不清楚,哪像你?成天光记一些没用的。”

舒秩有些沮丧,顾思夸他:“俗事早晚也要通晓,奈果很聪明,学习再用心再努力一些,也会出成绩。”

舒秩这才高兴了。

舒家三外公就给顾思解释:“乡试分为内帘官和外帘官,内帘官有正副主考和房考。协同正副主考官阅卷的称为‘同考官’,又称‘房考’‘房官’‘房考官’,外帘官就是除此之外的受卷官弥封官对读官那些。”*

顾思有些没弄懂:“知府去当阅卷官的很少吧?”他怎么听奈果说的话,感觉这阅卷官是知府主动要去做的。

舒家三外公点头:“很少。”

阅卷是个辛苦的活儿,被关在一个地方不能出去,顾思觉得知府会去阅卷怕是还有其他什么原因。

这些就不是他能了解到的了,他想着自己要看的书还没看完,就看书去了。

顾耕这次也要去长安参加乡试,来府城后,顾思特意去见了他,叮嘱他一定要小心殷秀才,不可被他陷害了。

先前有着顾思的提醒,顾耕特意观察之下,也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察觉殷秀才不是个能容人的,已经慢慢不着痕迹的远离对方了。

他现在自然是答应下来,并道:“这次我都借事没和他一起走,到了长安肯定也住不到一块去,离远了也不会有什么事。”

殷秀才是和知府一起走的,很多秀才都跟在知府后边走,更安全。

顾思却怕剧情力量太大,出了别的事,还是不安心。

顾耕见顾思如此担忧他,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安慰他:“就算万一凑巧住一个店里了,我也注意着呢,你放心吧。”

顾思想着顾耕是个稳重谨慎又听劝的性子,安了些心。

顾耕走后,没几天,苏贡生就走了。

新来的这个老师也是个贡生,他也有自己的学馆,是以只上下午半天课。

上午他们也要到学堂去,自己复习做功课。

顾思还担心这个老师学识不好,没想到常识也挺厉害的,顾思有疑惑都能给他解决,就是……

脾气太差了!

动不动就骂人!

以顾思的认真和勤奋,三五天就要被骂一次,连学堂里知府的孙子孙守也不例外。

学堂的学生全都被骂过,只是被骂的多和少而已。

不过顾思和孙守是被骂得最少的,其他的人最惨,一天能被骂三五遍。

苏贡生也骂人,但不人身攻击,这新夫子张口“蠢货”闭口“愚钝”,很多学生都被骂得沮丧极了。

顾思只好安慰他们:“等咱们夫子回来就好了。”

大家都盼着乡试快点结束苏贡生快点回来,连顾思也不例外。

再是个成年人的心理,也不喜欢被骂啊!

望眼欲穿的期盼里,中秋到了,乡试马上要结束了,学堂里讨论的都是这次乡试他们府上能中几个举人。

乡试完了没几天,一行队伍出了长安,向南而去。

在这队伍之后,跟着一小群一小群的人物。

其中一家李家,长子赶着车,次子从车里挥出头来看,问自己父亲:“我们这样跟着知府的车会不会不好?”

“没事,我都打听过了,知府是宽宏的,知道我们不敢自己过秦岭,往常也让人借他的威呢。”父亲安慰着。

小儿子这才放了心,看着的大哥手臂上结实的肌肉,进了车内,有些担心的小声问父亲:“我们不会染病吧?”

父亲安慰他:“你放心吧,时疫在南方呢,不会传过来。再说你哥是前年出的海去年回来的,这都一年了,肯定没事。”

小儿子又担忧起来,望一眼哥哥的背影:“咱们家是冷籍,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打点好,让我去下场考试。”

“放心吧,你哥亲叔父在衙门里呢,到时候拉关系,总能成。”母亲安慰,心下其实也担心。

大儿子沉默的赶车。

晚上,孙知府一行自然住官驿。

李家这些跟着的人,也找驿站住下。

李家大儿子听媳妇对自己说:“家里又嫌弃你了,不想要你了。”

大儿子沉默一阵,才开口:“委屈你了。”

不管家事怎么样,路照样要赶,第二天,他们又跟着知府的车架上路。

乡试结束,各方都在急切的等待消息,尤其是家有考生的人。

顾家人都着急,顾耕这次也去参加乡试了。村里人也盼着,要是顾耕中了举,整个村子的赋税都不会被多收了。

顾思一点也不期盼,他知道这次顾耕没有考上,殷秀才可能这次或者下次就能考上了。毕竟殷秀才是在会试里陷害主角时被抓住的。

接着,顾思就从舒家三外公那里知道了这次中举的名单,殷秀才果然中举了。

顾思松了口气:殷秀x才中了举人,大堂伯没中,那殷秀才就不会再嫉妒大堂伯了,也不会陷害大堂伯不成来陷害自家了。

顾家基本避过了最要命的那个“命运”。

以后大堂伯要是能中了举人,殷秀才先中,有嫉妒应该也不会很多吧?

到了月底,知府一行人终于到了汉中府府城,顾大伯也回来了。

苏氏学馆里的人兴奋极了,夫子终于回来了!

苏贡生受到了学生们的热烈欢迎:

“夫子,你可回来了!”

“夫子,我们好想你!”

“夫子,呜呜,我想死你了!”

苏贡生回家也高兴,有活泼的,没关注中举情况的就问:“夫子,咱们汉中府中了几个举人啊?”

苏贡生叹了一口气:“只有四个中了举人,一个中了副榜。”而后说了名字。

往年也就是中上三到五个的样子,四个都在大家的意外之内,都很兴奋地讨论。

除了殷举人,顾思没觉得其他人与自己会有什么关系。

放学后回了家里,顾思从三外公那里知道,知府也已经回来了,他们府里的秀才们大都是一起回来的。

顾思见到了顾大伯,询问他:“考试还顺利吗?”

顾耕知道顾思问的什么,笑道:“我一心苦读,没去会馆,考前都没遇见。”

“考试题难吗?”顾思关心起乡试的试题来。

顾耕叹了口气,点头:“这次难,大宗师用了拟定的虚字,不好加。”

顾思不太懂,细问起来。

原来学政在乡试出题时,有时会加上拟定的虚字,这虚字要在做文章时写进去,写不好就不合格,比一般的乡试题要难。

聊过后,顾思就去做作业了。

顾耕要参加殷举人的宴席,暂时没回老家。

又过了两天,顾思一回家去,就见到了曾祖父,意外又惊喜:“曾爷,你怎么来了府里?”

他上下打量着人,见曾祖父状态还不错,应该不是身体不舒服过来看病了。

顾家曾祖父欣慰地望了顾思一眼:“长大了,高了。”

他说完,才感叹般的“唉”了一声,应着:“咱们县里我有个熟人,这次乡试中了副榜,家里请客,我来随点礼钱。”

顾思顺了一下,才问:“他搬到府诚来住了?”不然怎么请客要到府里来。

顾家曾祖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说清,摇头:“老家在咱们西乡县,祖上早就搬到府里来了,现在只收租时才回来。”

说完,他又惆怅的叹口气:“才四十多岁,比你大伯还年轻呢!”

“中了副榜的,就是副贡生吗?”顾思求证的询问。他知道秀才里最厉害的是贡生,贡生又分六种,最厉害的那种就是副贡。

“是啊!”顾家曾祖父点头,“正榜是举人,副榜就是半个举人,获得监生资格。要是经过礼部铨选,就可以当官喽!推官知县州佐,随便一个,家族就飞黄腾达了!”

顾思从这话里都闻得到那股子酸味了,失笑道:“别说半个举人了,就是个举人的资历和劳绩,是那么容易能经过吏部审查的?举人都难,再半个举人也没用!”

顾家曾祖父自然是个想得开的,不然也活不了这么多岁数,跟着失笑道:“再难也是有个盼头。”

“啥盼头啊,还不是看人脉和钱财,举人的人脉和钱财要比半个举人强多了,他们都竞争不过,副贡生就别提了,你不用羡慕。”顾思用事实安慰曾祖父。

本国有多少个县顾思不清楚,但他知道中国也就两千多个县。按这个算,两千多个知县,进士分下来要是有剩下的,不管剩下多少,也都有那两万多的举人竞争去了,哪里有副贡生的事儿?

就是佐官,也没有副贡生的事儿。

除非你人脉特别强钱财又多或者能力极为出众,这种都是极个别的事。

顾思觉得,这一方面像是给有权势的人留下的走后门的路,一方面是国家在全方位的网罗人才,不放过任何一个优秀的才能之士。

顾家曾祖父能不知道这些?他知道他也羡慕:“做不了官也羡慕。”

“谁让人家是个秀才呢!唉~”顾思故意叹了一口气,作怪样子,惹得顾家曾祖父笑了出来。

顾思关心长辈身体,顾家曾祖父关心他的学习,两人聊起了这些日子各自的情况。

舒颖这时抱着被子过来了。

顾家曾祖父虽然年龄大了,到底是男性,要住在前院的客房里。这边褥子有,就是被子晒了后收了起来。

顾家曾祖父这时对顾思提起了一事:“等王贡生宴客的那一天,你中午早早的请了假过来。”

要说是带自己去吃点好的顾思能理解,但要请假过去,还是为了吃饭,顾思觉得,这个理由,他先生一定会骂他,而且不会批。

他有些为难,觉得曾祖父这个决定不妥当,拿眼去看娘亲,又突然反应过来,这种事还是自己拒绝得好。

娘亲拒绝,曾祖父虽然会多考虑一下,但说不得会生她娘的气。

正要开口,舒颖已经在旁边接话了:“那顾思你就请个假去吧,好好跟夫子说,你常日里又不偷懒,想来他会同意的。”

顾家曾祖父对于舒颖这个孙媳妇更加满意,她果然是个明白人。

顾思见舒颖都开口应下了,就点头同意,开始考虑起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一想也就明白了,重要的不是吃饭,而是曾祖父要把自己的人脉介绍给他,让他在那些长辈跟前先混个脸熟。

这样以后有事了,请人帮忙人家也知道你是谁了。

顾思答应了请假,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想着事情到了头再说。他猜着苏贡生有可能那天也会过去,毕竟他们汉中府就这么大,说不得他先生也认识那副贡。

就是不知道先生会不会提前放学。

这天一节课下来,正当顾思想着一会儿开口请假时,苏贡生先开口了:“今日里我有事,先下学了,下午来了你们先温书。”

顾思高兴了,不用请假了。

顾家曾祖父已经先去了,顾思让车夫把他送到了王贡生的家里。

进门的时候,他看到门口有一块一米多长的匾额,用红布盖着,有些好奇:这又不是新房盖成挂匾,或者换居开店挂匾,放一块匾干什么?

刚来也不好马上揭开看一看,他就先找到了曾祖父。

“这就是我那重孙,今年府试第四。”顾家曾祖父向着众人介绍顾思的时候,一脸的自豪,“来,顾思,叫孙爷爷和吴爷爷。”

顾思就跟着叫人。

“哎哟,了不得啊!”孙秀才感叹。

“在王兄那里上得学?”吴秀才感叹。

顾思回答着,一路跟着认人叫人,有的人会拉着顾思说话,有的还逗他。

等一遍人问候完了,顾思就小声问曾祖父:“我想去看门口的那块匾,能看吗?”

顾思见曾祖父点头,就跑到了大门口去。

他看了一下周围没人注意,想着曾祖父也不会骗他,小小心地揭了红布看。

上边从右到左写了三个大字:副进士

咦?

不是半个举人吗?怎么是副进士了?他觉得,应该是副贡生,或者是副举人都没有错啊。

顾思继续看,见副进士后边最末端,竖着写了两行小字:陕省嘉庆二十二年己卯科乡试副榜

顾思:“……”所以还是个副贡生啊,那到底为什么要写个“副进士”?

他小心地又把红布盖了回去,想去问曾祖父,结果人正忙着跟人聊天吹他呢,他没找到说话的机会。

等到了子时,乐队奏的乐由欢快的换成了肃穆的,顾思知道重要时刻到了,主动到了曾祖父处。

然后,他就见一群人抬着匾额,向着一个地方去了,他们自然也跟着。

一直跟到了地方,顾思才发现,他们到了王家宗祠里。

然后就是举行仪式,挂匾,看王家人祭拜祖宗,再回去吃饭。

离开时顾思也没找到机会问,干脆到了学堂后就问孙守:“我看乡试副榜的王贡生挂了个‘副进士’的匾,什么意思?”

孙守见识多,说话又言简意赅,重主题,不像有的人,会偏题讲到别的地方去。

孙守一听,惊讶中带着些嗤笑的意味:“副进士?好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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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标*处资料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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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顾思本来就觉得“副进士”这个匾额不对,看孙守这态度,就知道自己想的没错。

“果真不该挂的对吧?我看也没哪个秀才和贡生挂匾额。”顾思顺着话问。

孙守很有些瞧不起这种行为的样子:“那些秀才们啊,成天被百姓恭维以后能考上进士,就真当自己是进士了,结果连举人都考不上,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你看人家有真才实学的,哪个会做这种事?”

呃。顾思琢磨着,按孙守这说法,要是连上了乡试副榜的人都不算真才实学,那他嘴里的真才实学指的应该就是举人了。

可人家都举人了,可以竖举人旗杆了,实打实的鸡犬升天,哪里还需要这份虚假的荣耀?

他便问:“大家都这样做吧?我看去吃宴席的人也没什么反应啊,好像已经习惯了。”

“嘁!大家才不这样做,只有脸皮厚的人这样做。只是厚脸皮的人多了,众人也就见怪不怪了。”孙守应着,感叹一句:“规矩乱了,不是什么好事啊。”

说完以后,他又问顾思:“那个‘副’字大不大?”

顾思一时没有理解,迟疑地点头:“就匾额上的正常大小啊。”

“副进士三个字一样大?”孙守问。

顾思点头。

孙守又问:“除了匾额外,有没有立进士旗杆?”

“这倒是没看见,应该没有。”顾思回应。

孙守神色这才正常了,点评了一句:“还算要点脸。”

“那不要脸的呢?字怎么个小法?”顾思追问,他对这种事不懂。

学堂里,顾思最好的朋友就要数孙守了。

他年龄虽小,思想却成熟,跟真正的小孩子谈不来,只能跟学堂里几个十五六七的青少年聊到一块儿。

这几个人里,孙守的见识最广、学识最好、头脑最聪明灵活,只有他能跟上顾思的一些想法。

孙守的家教又极为严厉,哪怕身上有青少年的一些愤世嫉俗和张扬,但他更懂得尊重同一层次的人,哪怕顾思只是个孩子,他也能跟顾思正常交往不因年龄轻视对方。

是以顾思喜欢孙守把孙守当朋友,是很自然的发展。

而孙守本身优秀又是知府孙子,在学堂里家境最好,其他人多少有些捧着他远着他。只有顾思读书多知识广能跟上他的见识和他聊得来,又亲近他,又有超过年龄的稳重,是孙守的一个学习对象,是以孙守自然地也把顾思当朋友。

朋友之间,常聊天才能维系感情加深感情。

孙守解说:“最不要脸的,会把那个‘副’字刻得非常小,远远看去,只见中间‘进士’两个字,让人误以为这家里真有了个进士。”

顾思想了一下,要是“副”字真很小,加上后边末尾的那一串字,左右有空,“进士”两个字就在最中间,果然会让人误会,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行为是有点厚脸皮,却体现出来主人想要功成名就的心思。

他联想到曾祖父,对于这种行为也没有什么微词了,不仅深深感叹:“科举录得人还是太少了。”

“录多了也不行啊,就那么些官,给谁分啊?还能给这个分不给那个分?到时候都等当官,一竞争起来,官职就流向了更有人脉更有权势的家族,底层人更难上进,甚至会演变成魏晋唐时的士族制,那就与开科取士的目的背道而驰,科举的意义就没有了!”

顾思点头:“所以官位与取士的人数要维持在一个稳定的比重之内。”

“那你懂你还说!”孙守睨了一眼顾思。

这种少年人的姿态让顾思回想起自己以前,忍不住微笑:“那有没有可能,我说的不是只多录人,而是在多录人的同时,增加官位?”

孙守怔了怔,一下子认真起来,皱眉思索着,轻声喃喃:“肯定不行的,要是可以,这么多年,早就有人做了……”

而旁边旁听的一个少年左惜时,见此发表自己的意见:“增加官位是那么容易的?一个县里文有主簿武有县尉,钱粮税收有钱谷师爷,刑事法规有刑名师爷,你还能再增加一个知县不成?变法有几个能成功的?祖宗上千年的制度还能不如你的异想天开?”

顾思听到这里,拿起了一本《老子》看起来。

所以说他没能和左惜时成为朋友是有道理的啊,说了什么事从来都不多想,只知道以自己的那些见识去否定人。

孙守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询问顾思:“你怎么会有增加官位的想法?”

顾思放下书笑了,看吧,孙守的思维多活跃,他会反向思考。

“你知道自世宗彻底不收人头税这近百年以来,咱们满国增长了多少人口吗?”顾思反问。

孙守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摇了摇头。

“我也不清楚,你可以去查一下,但至少翻了一倍。人口增加了,一应事物都会跟着增加。读书人增加,科举的竞争变得更激烈,假如以前一个官员管一万个人,现在要管两万个人,难道不应该增加官位缓解各方面的矛盾和负担吗?”

孙守开始考虑起了这点。

左惜时微微张开了嘴,近百年来人口翻了一倍吗?有这么多吗?

这个时候苏贡生进来了,围在顾思和孙守身边的同窗全都一哄而散,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夫子你去吃酒席了?”学堂里有个性子活跃又胆大的,叫霍昌平,见了老师就问。

能来苏贡生这里读书的,都是家境很好的,是汉中府上层读书人里的那一拨,消息都灵通,能猜到一些事。

大家都笑了起来。

霍昌平见此胆子更大,追问起来:“夫子你怎么不刻个‘副进士’的牌匾挂起来?”

苏贡生也是中了乡试副榜的人,大家听了后都哈哈笑了起来。

苏贡生听了,先是跟着笑,等大家笑得差不多了,他把脸一板。

一堂的学生知道要上课了,再开不得玩笑,立刻都收了声,神色认真起来。

顾思上课的时候,顾家曾祖父和三个聊得好的秀才离开了王贡生的家里,转场去了别的地方喝茶。

这三人里,一个魏廪生,比顾家曾祖父小一辈;一个井秀才,顾思在八字墙外见过;还有一个和顾家以前有一点关系的冯增生。

三人将顾思一阵夸,又夸顾家曾祖父启蒙启的好,才把顾思教得好。

最后,魏廪生问起顾思的婚事:“与人说好了没有?”

顾家曾祖父不是个会耍心眼的,摇了摇头。

魏廪生便说起冯增生有个女儿,年岁和顾思相当,家境也合适,结亲最好不过了。

顾家曾祖父问起了年岁,冯廪生有些心虚:“十二了。”随后他又道,“女大三抱金砖嘛,先人的话不会有错。”

这说的都是虚岁,顾家曾祖父原本还不在意,一想舒颖正好比顾名大三岁,人稳重又周全,是个很好的孙媳妇,就有些意动。

再想起冯家的家境,觉得这姻亲对顾思有帮助,更心动了。

冯增生原还以为没戏,没想到竟然有成的可能,说了一堆好话和往事,又有魏廪生和井秀才在旁说和,觉得冯家是个不错的婚事。

“婚事这事还是得问他爹娘的意思,我不能越俎代庖。”

“这是应当的。”几人都附和的应着。

这时,冯增生拿了一对老的玉佩出来,全都放到了顾家曾祖父手边:“以前的事,是我们冯家对不住你们,这东西权当赔礼,还请你收下。”

顾家曾祖父手指动了动,还是忍不住,拿起了一个来细看,想起自己已逝的父母和祖父母,如今他却是比他们在世时的年龄还要大,一时心里有些感慨。

他把玉佩推了回去:“都是多少年前的往事了,当事人除了我,都已全部做古,哪里有什么对的住对不住的,缘分没到而已。”

冯增生这次只是来探一下顾思曾祖父的意思,看他还介不介怀当年的事,要是不介怀x了,那这亲事就还能继续往下说;要是这么多年还介怀,那就不必再深入了解。

“这是赔礼,你可一定要收下,不然就是还再生气了,那我改天就得登门拜访了。”冯增生连忙劝。

井秀才和魏廪生也在一边劝,说事过境迁,不介意了就把礼物收下,好让人安心。

顾家曾祖父想起冯家家境挺好的,亲戚里有举人,的确是个好亲家。

既然冯家有与他们顾家结亲的意思,他这个时候不收这东西,怕是让人觉得他小气,还在介怀六十多年前的事,不是个好亲家;要么就觉得他没有与冯家结亲的意思。

这个时候不收倒是不行,拿一个又像是说好亲的意思,怕被误会,就全收了下来,只当赔礼。

回了舒家以后,顾家曾祖父从怀里拿出来了自己的那块玉看了几遍,忍不住感叹起了往事来。

顾思放了学回去以后,去见曾祖父,发现桌子上有一块白中带绿的玉佩,拿起来有些疑惑地问:“拿这个要干什么?”

顾家曾祖父想起这玉佩的源头还在自己的婚事上,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冯增生想跟咱们家结亲。”

说完,他觉得应该试一下顾思的意思。顾思虽然年龄小,却向来有主意,就补了一句:“冯增生的亲大伯是位举人,冯家家境很好。”

顾思在听到结亲两字时就警惕了起来,再一听后边的,想起家里没适婚年龄的人,年龄小的里他身份最高,那结亲的对象肯定是他啊!

他吃惊道:“给我说亲?你不会已经同意了?还收了人家信物!”

顾家曾祖父见顾思反应这么激烈,有些意外,就想试探一下他,没纠正他的误会:“到我这里来问过你亲事的人多,冯家是家境最好的一个了,举人家的亲事不好结。”

顾思以为曾祖父把信物都收下了,心里的侥幸全没了,很生气很后悔,连声音都大了:“这不是家境好不好的问题!你怎么能不问我的意思就同意这么大的事?”

他前一段时间就有一种隐约的感觉,要跟曾祖父说自己的婚事,别随便地就许了出去。结果一忙加之对于长辈以往靠谱的印象,觉得就算有婚事也会问他或他爹娘,不可能一下子就定下来,就没着急说。

古代虽然盲婚哑嫁,但负责的家长都会慎重考虑选择,比了再比才定下来。他姑姑和他五哥的婚事都是看了又看谈了又谈,最后才敲定的,不可能一次就谈成。

尤其是顾家比别人家更开明,还会问孩子意见,不管家长听不听这意见,能去问就真的很好了,他哪里想到曾祖父会一下子就给他说个媳妇出来啊!

虽是试探,顾思的态度却让顾家曾祖父有些不高兴:“问你爹娘还差不多,问你做什么,你小着呢,肯定不会现在考虑婚姻这种大事。”

“你还知道我小!”顾思火大,还要压着火气,就有种无力感,“人家娃是什么样的你知道吗?要是品性不好呢?要是我们相互不喜欢呢?我爹我爷他们你还让见一面呢,怎么到了我这里连个声气儿都不通一下!”

哪怕自己试探在先,顾家曾祖父被一向疼爱的曾孙训,脸面上还是有些下不来,故意扬起手来做要打人的样子:

“反了天了小兔崽子!怎么跟我说话呢!我考虑冯家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要考上了秀才这门亲事也门当户对,要是考不上这亲事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还是你高攀了呢!”

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一辈子都考不上秀才吗?!

顾思从心而出的话到了喉间,猛然惊觉这话说出来太伤人,硬是咽了下去,憋得他更是愤愤不平:“高攀你怎么不娶?”

“我这不是没娶成嘛。”顾家曾祖父小声嘀咕。

“啥?”顾思惊异反问,心思电转间明白,顾家与冯家可能还有些渊源,顿时更后悔自己没有提前说清婚事这事了。

那个他不知道的渊源,肯定也是促成曾祖父收下信物的因素之一。

“合着我还成为你弥补遗憾的一个工具了?”顾思生气起来说话很冲,“那我的想法呢?我还想考举人还想找个识字明理会做文章不裹脚的媳妇儿呢!我的愿望谁来达成?冯家姑娘她能是我想要的那样儿的吗?!”

顾家曾祖父没想到竟然能听到这些,还以为顾思从来没有考虑过婚事,顿时来了兴趣:

“识字儿不难,人家姑娘识字的,咱们只要透露出你喜欢书读得多的,他们家想结亲会让姑娘学的,哪个媳妇还不是以婆家人意思为主。书读多了明理不难,人家姑娘还比你大三岁,更是比一般姑娘稳重啊。”

顾思见曾祖父这不以为然的态度,深觉他和古代的家长之间有鸿沟,火气突然就被禁锢住了,更加难受,张了张嘴,有些泄气地道:“这是识字明理的问题吗?我们现在聊的是你不能随便为我的人事大事做主!”

顾家曾祖父没做主应下,逗起顾思来底气更足了,也不心虚:“我是你长辈,怎么就不能给你的人生大事做主了?我还能存了害你的心不成?!”

就是这样顾思才难受啊,忍不住怼回去:“那我二十二三成亲,他家姑娘还能等到二十五六去?!”

二十成亲都晚了,二十三成亲还了得,顾家曾祖父伸手就去脱鞋:“说什么胡话呢!你怎么不三十成亲!我看你就是不打给惯得!”

顾思不想被打,生气地跑进二院里,见到舒颖站在门口,过去就拉她进去,一股脑儿地把这事给她说了。

儿女婚事向来是父母做主,祖父母和曾祖父母只能提建议不能自作主张。舒颖听后意外极了,深深皱了眉,很不高兴。

她没在儿子面前说长辈的不好,先劝他:“你别急嘛,只是一个信物而已,咱们又没有找媒人过去说亲也没有下聘书,口头说的话做不得数。”随时能反悔。

顾思用拳头捶着桌子,还是火大:“那反悔还要给人家一个说法呢!本来不答应,不有这事儿不是更好?!”

更何况,以他这些年的所见,就算是口头说的话,也很重要。他听过门子里就是口头说了亲事,最后去谈成了亲的,还不止一家,好多家,口头说好最后不成的反倒是没听过。

“那你曾爷说那冯家是怎样的?”舒颖问。

“说冯父是秀才,亲大伯是举人,姑娘比我大三岁,其他不晓得。”顾思对着舒颖,火气终于降了一点。

舒颖又细问了几句,去找自己三婶,问她:“三娘你知道府里的冯家吗?”

顾思跟曾祖父吵架,里边听到了一点声音,舒秩早跑来说给柳氏和奶奶听了。

舒家三外婆就笑着问起怎么回事,两人聊了起来。

汉中府里就住了十一个举人,舒家三外婆与这些人家多少都有些来往,对于冯家并不陌生,讲了情况后,最后总结:“你爷这事性急了,不过冯家人品没差,说起来还真算是一门好亲事。”

舒颖也觉得,要是冯家和冯家姑娘人品不差,这亲事还真挺好。以现在情况来说,他儿子还是高攀了人姑娘家,就是她爷太冲动了!

就算是想定冯家,也得多打听打听,哪有一次就收了信物的,这不是在赶鸭子上架强迫她同意嘛。

这有点不像爷爷往日里的行事习惯,儿子也不会骗他,那是她爷年龄大了,开始糊涂了么?

回屋后,舒颖先试探儿子意思,要是不反对的话,她可以先看看冯家人如何:“听说冯家家风不错,这婚事……”

顾思有些委屈,怎么连娘亲都不向着他了?

是了解了冯家,知道没大问题,想观望吗?

他这个时候也冷静了下来,火气没那么大了,但还是不平:“你们问过我了么?”

舒颖见儿子委屈,先训他:“你要是几年都考不上秀才,人家说不得先打了退堂鼓,你急什么急。”

正要接着安抚,舒秩在门外唤他:“哥!”

顾思应一声,跟着就出去了。

舒秩让顾思帮忙看自己仿x写的八股文,顾思指出问题让他修改,越想越不得劲,又回了前院,对曾祖父道:“你现在去冯家把这玉佩还回去。”

顾家曾祖父摇头,认真道:“已经收了,还不了。”

顾思感受到了曾祖父有一种逗他的情绪在里边,最烦大人这样态度对待他,知道一时劝不了长辈,就想着暂时作罢再想法子。

他有些心烦地回了书房,也看不了书了写不了文章了,看舒秩改了八股文,开始教他自己写。

教了个头,发现舒秩连数学都没弄懂,就从数学开始教起了。

打算盘顾思已经很顺手了,舒秩算盘学得也好,八岁加减法已经算得很溜了,就是乘除法不太行,老算错。

顾思干脆抛开算盘,拿来硬笔:“要不我们拿笔在纸上来算吧,用阿拉伯数字,很好玩的。”

“什么样的?”舒秩一听玩,兴趣大起。

顾思写了0到9的数字,开始给舒秩教起来。

阿拉伯数字是在十三到十四世纪传入中国的,顾思不清楚这个,他从孙守那里知道早两三百年前就传来这里了,南方那边有一些商人会用,总体上用的人并不多,知道的却不少。

舒秩很感兴趣,认真学起来,顾思方法得当,很快就让舒秩学会了0到9的写法,再一练习,就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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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顾思教着教着,慢慢就冷静了下来,隐约觉得这事不太对。

舒颖从窗口看到顾思教舒秩算术,就没进去打扰,把想说的话先放着,去前院找她爷。

她站在院子里唤了人,站在门口问:“爷你有空么?”

顾家曾祖父知道什么事,拿了玉佩,出来后就笑道:“顾思气狠了?”

舒颖点点头,先没问,等着家长自己说。

顾家曾祖父笑着伸出手,让舒颖看他手里的两块玉佩,解释:“没答应冯家,我逗他呢!我又没老糊涂,怎么可能不问你们就自己应了。再说冯家人也不会这么随便,真要这样急了,我反是要怀疑他们家姑娘有什么问题了。”

舒颖松了口气,释然地笑了,她就说这事不太对嘛~!

她望着那对玉佩,疑惑地问:“那这是……”

顾家曾祖父叹了口气,在门口处的一把小椅子上坐下来:“老皇历了。我祖父当年帮过冯家人,口头上就给我和冯家姑娘定了亲,后来冯姑娘爹中了举人,亲事就吹了。”

舒颖没想到还有这事,免不了对冯家有些疑问:“是他们要吹的还是我们觉得不合适?”

“咱们家没个秀才,攀举人家的亲事就不合适,主动把这玉佩还回去了,冯家还送了一些回礼和银两,两家都和和气气的,没交恶。”顾家曾祖父解释。

舒颖便放了心,想看家长什么意思,就问:“你是看好冯家才逗顾思的吗?”

“哪里啊!我就是看他误会了,想着小孩子太一帆风顺了不好,得有点打击才行,就顺便让他误会下去了。”顾家曾祖父绝不承认,他就是很少见顾思有情绪起伏,才想要逗他。

舒颖安了心,聊了两句,进去了。

她看舒秩在背书,顾思在发呆,就叫他出来。

顾思没劲儿地出去了。

舒颖弯下腰,好笑的摸了一下他的头:“我刚想给你说,婚事都是看父母的意思,你曾爷同意也没用,结果你跑了。”

咦?

顾思有些意外,不相信的问:“真的?”

舒颖肯定点头。

顾思心下一喜,要是不管用,他曾祖父答应也没用……难道没答应?

“谁家信物给一对?肯定给其中一个。他哄你呢。”舒颖轻轻拍拍儿子的肩膀,认真教他,“以后你遇到自己在意的事,也不能急了,急了就容易出错,要再三求证。”

顾思点头应一声,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果然在曾祖父住的屋子里找到了那两块玉佩,喜道:“曾爷,你骗我呢?你没答应?”

顾家曾祖父故意板着脸:“谁骗你了?是你自己误会了!我可没说我答应,我只说冯家是门好亲事,想看你态度,哪里想到你急成那个样子啊?连我都训起来,王八蛋!”

顾思笑嘻嘻的过去,抱住曾祖父的脖子撒娇:“我就说嘛,你怎么会那么性急,深怕别人跑了似的。也是我急了,人家真要那么好,哪里需要急着订了这事。”

顾家曾祖父横了顾思一眼:“我吃一次亏还能吃两次亏?真要想结这门亲事,怎么都会打听好了,教咱们请媒人上门去。只塞一个玉佩过来,说冲动也没错,但还不是骑驴找马!”

嗯?

顾思觉得这话不对啊,追问之下,才发现冯家原来与顾家还有着这样一层往事,忍不住问曾祖父要保证:“你看啊,这随口说的事就做不得准,谁知道以后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了对不对?”

顾家曾祖父点头,顾思就说自己的想法:“那我的亲事,你以后要问过我的意思,我点头才行,不要瞒着我!”

顾家曾祖父故意不答应,顾思缠着他,他才点了头:“行行行,这话你要对你爹娘说,对我说没用,我又对你的婚事做不了主。”

顾思一问,才知道,儿女的婚事只有父母能做主,冯家只是探口风,真要想结亲,也不会找他曾祖父。

他高兴了,又跑去舒颖那里,向她要保证:“我的亲事得我点头了,你才能答应下来,不能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应下来,不然我就离家出走不当你儿子了!”

舒颖好笑,也看到了儿子的认真,笑着应:“好,晓得了,祖宗!”

顾思还不放心,做完功课就一直等爹爹回了。

等人回来了就又把这话说了一遍,顾名觉得婚事这事还有些早,就答应下来。

顾思看爹爹有些不太认真的样子,又重重说了一遍,顾名没好气:“一般都是当娘的相看媳妇,你给我说我还能观察人家姑娘去?!”

顾思一想也对,有男女大防呢,娘亲要比爹爹靠谱,这才放了心。

顾名洗完脸,过来问起舒颖:“出了什么事,顾思今天怎么说起成亲这事儿?”

舒颖就笑着说了,顾名忍不住笑。

他又想起别的事:“那他和咱爷吵架,肯定让舒秩他们听见了,打扰人家。”

说起这个,他顺口又说起了旧事:“我就说咱们自己租个房子住,你非要住在外爷家,又不是花不起这个钱。”

“你以为我住这里是为了省那几个钱?”提起这事,舒颖心里的想法终于要说出来了。

“那还能为了什么?”顾名反问。

“这么长时间,你就从来没想过?”

顾名摇头,舒颖一想夫君的性子,是指望不了他自己去往这方面考虑了,干脆应他:“亲得不如近的,我还不是为了咱娃考虑。”

顾名认真听起来。

“你说娃以后要是念不成书了,只过了府试,那让我三爹给他找份好差事也挺好。

“要是考上秀才了,岁贡恩贡完全是论资排辈远着呢,可还有拔贡和优贡呢,不选中还好,可要是选中了呢?要是过了朝考了呢?可不得找关系谋职位。”

顾名对拔贡和优贡具体的事不是非常清楚,只知道是学政选拔品学兼优的生员到京城去考试,这个考试就叫朝考,考过了就会授官。

他觉得:“……那还远着呢吧,你想那么远!”

舒颖想翻白眼,可惜不会,横了顾名一眼,:“就你想的近!”

顾名想着,媳妇想得远也不是坏事,就是:“那朝考是那么容易过的?你想他过他就过?”

“那总比考举人容易点吧?总是个门路吧?”舒颖没好气地应,“不指望他选出来当个知县,就当个教授或学正,哪怕是个教谕或训导,这辈子也高枕无忧了。”

“还训导呢,你想得美,要是中个秀才做个先生我睡着都能笑醒。”

“你就这点念想?”舒颖横了顾名一眼。

“拔贡好像好多年才举行一次吧?”事关儿子,顾名对这个话题也关注起来,x开始问。

“拔贡十二年一次,每逢酉年举行,咱娃三岁到四岁那一年是亥酉年,下一个酉年是乙酉年。

“他那个时候刚好十五六,考不上秀才这个肯定不行,得等下一个丁酉年,那个时候就二十七八了,他念书好,这中间应该能考上秀才吧?能考上就有希望了。”

舒颖扳着手指头给顾名算。

顾名越听越清晰,也越觉得困难:“到十五六他才考两三次院试,就算能考上秀才拔贡优贡也选不上他吧?真优秀了去考乡试去,不优秀了年龄还小才学能有多少?肯定比不上几十岁的。就算考上了秀才,那也选不上他去朝考啊。”

“是以我才说丁酉年有希望嘛。”舒颖已经说开了,要把心里话说完才自在,继续讲,“优贡虽三年一次,可一省才两个四个六个的,我其实不指望这个。”

“怎么就不能指望了,说不得就选上了。”顾名和媳妇开起了玩笑。

舒颖拿手里的鞋底扔过去:“指望优贡我还不如指望他乡试上副榜得个副贡呢!”

顾名接着东西笑了笑,把鞋底放一边:“优贡都是拔尖的人才,学政肯定不会挑年轻的吧?这还不如指望他考举人呢,至少不会看年龄。”

“是以我才要住到三爹家里来啊!有人将来愿意帮着拉关系肯定行事更方便啊。”舒颖不高兴地用手肘撞了一下顾名,“举人我是不指望的,就指望他考个秀才。”

顾思用眼神催促媳妇继续,舒颖凑近他,小声道:“你想啊,三爹在府衙里,能接触到学政,这样我们送礼都好送啊,不然没人情,人家可不一定会收。”

顾名觉得这做法有些……不太好,看舒颖的眼神稍微怪了一点。

舒颖气得用力捶了他一下,悄悄说:“你当我是没脸没皮的那种人吗?!我原本也说不住三爹家,是三娘留我啊,我三爹三娘要真烦了我,怎么还会继续留我?还不是对奈果学习有好处?要不然怎么以前不接我弟过来住反接我一个外嫁女过来住?”

顾名一想也是,也悄悄问:“他学得好还好说,学得不好,三爹能同意给他拉关系?”

舒颖觉得夫君蠢了,还不明白,又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继续小声:

“都说了亲的不如近的,你看三爹家我五弟,他和他舅家的兄弟亲和我弟就不亲,还不是他舅家在府城里住着他们成年来往?咱娃成天在三爹面前晃,时间长了他对咱娃能没点感情?有感情了,以后我们求他给娃办事,他是不是就更用心了?”

顾名觉得:“三爹今年多少岁了?”很小声问。

舒颖心里算了一下,小声回应:“五十。”

顾名心想,都五十了,能不能活到他娃长大都两说,给了舒颖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舒颖气得用力拍了顾名脊背一下,不理他了。

她也知道夫君说的没错,可以后的事谁知道?要是她三爹和她爷一样长寿健康呢?她先做好准备了,才能更好地应对问题。

这个时候,知府也应酬完,回去府衙后宅住处了。

孙守等了他祖父好一阵了,见他回来,先问候过了他,见下人侍候他洗漱,就说:“今天和顾思在学堂聊天时,有一个疑惑。”

孙知府侧头,认真地望着孙子。

孙守还以为祖父忘记了,提醒他:“顾思就是钱谷师爷家的外侄孙。”

“我知道。”孙知府应一句,他早就关注过顾思了,特意解释,“我刚选的头拔,怎么会忘。

孙守也不浪费时间,说起今天和顾思聊天的关于增加选仕和官职的事,问他:“爷爷,你觉得这事可行吗?”

孙知府反问他:“那你觉得,应不应该增加官位?如若增加官位,应该增加哪些官位?会有什么利处与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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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孙守早考虑过祖父问的问题,回答他:

“我回来时,去吏房找人问过了,他还给我找了黄册出来看,人丁的确是在近几十年间增加了很多。他还说,衙门里的胥吏也比他祖父时多了。既然人丁和胥吏都在增加,那取仕的人数和官职应该也要增加才对。”

这个时候,下人端来了热水,孙知府坐下,泡着脚,手指轻轻地在腿上敲着。

顾思果然不负他的在意啊,小小年纪就开始考虑这么深的问题,也不知道将来是个怎么样的。

孙守说到这里,有些迟疑:“增加哪些官位这事,孙儿不敢妄言。

“利弊的话,取仕与官职同增,应该能更好地管理民众处理事务,缓解读书人间的竞争,但官员太多也有可能导致杂税过多给百姓带来钱财上的负担,时日久了或会引起民变。”

孙守偏偏要从孙子回答不了的地方问:“你考虑一下,要是增加官位,应该增加哪个。”他也不说这个事情对不对,只是引导孙子思考。

这种事,哪怕是想,孙守一时也想不出来啊,孙知府就让他慢慢想:“你可以明天去学堂和顾思及同窗聊一聊,看他们怎么想。”

接着,他与孙子细聊起这事。

舒家里,顾名与舒颖说完了话,睡前有些不放心,还是找到了他祖父,想问一下冯家的事。

顾家曾祖父让顾名看那两块玉佩:“我见他着急很新奇,就逗他玩的,你是没看到哦,那脾气大的,我还当他没脾气呢!”

“有脾气了好,男孩子嘛,就是得有一点脾气才不受欺负。”顾名放了心,笑呵呵地为自己儿子解释。

“今天我才放了心,知道以前担忧什么了,就是怕他性子太软了,以后遇事撑不住。”顾家曾祖父说起来,就有聊天的兴头了。

顾名就与祖父聊了一阵,才回屋了。

顾思这边高兴过了,认真地看了院试以前的考卷,写了篇文章,检查了一下舒秩的作业,收拾好后,这才睡了。

第二天他才反应过来,被家长逗弄,他应该生气的啊,不生气,下一次他们要是继续逗你,遭罪的还不是你。

于是下了学以后,顾思就不理他曾祖父了。

顾家曾祖父问了顾思两次,顾思应他:“我生你气着呢,几个月都不想理你。”

“几个月?”顾家曾祖父失笑,不觉得顾思能做到。

顾思两天不理人,第三天见曾祖父问他话,会吭上一声。

等再过了两天,顾家曾祖父的几副药吃完了,重新换了药方,早上要回老家去时,问顾思:“真不理我?”

顾思吭一声,就是不说话,不过曾祖父回家时他还是把人送了一段路。

乡试之后,顾思回到了平静的学习生活当中。

有舒家三外公在,顾思不用买历年来的《院试录》,请三外公在衙门里借一本,好好保存,学完就还回去,再继续借下一本。

省钱还方便!

要是哪一科没刻印院试录了,就借院试题。

刷完了汉中府的六十年来的院试题,顾思就问孙守:“你那里有江苏或南方的《院试录》吗?有的话借我一点。”

《院试录》里边是院试时的试题和中了的秀才的文章以及个人信息,说白了就是带作者介绍的试卷(作文)合集。

孙守今年十六,虽然还没有下场考过试,但他聪明学得快,课程已经向着考举人努力了。

人家和人家家长就是这么自信,觉得孙守能连过县试府试院试。对于文风兴盛之地的书香世家来说,小考根本就不是什么事,科试也都不那么在意,要考到科试一等不容易考二等还能难了去?

重要的是乡试!

这里不得不说一声苏贡生才学渊博,能上乡试副榜的人,真才实学与举人也没差别。

就看知府还愿意把孙守放苏贡生这里学习,就知道苏贡生地厉害了!

顾思与孙守会一起讨论一些问题,学习的进程却不一样。顾思会跟着孙守后边听课,但不做乡试这方面的练习。

“有的,我回去找一下明天给你带来。”孙守考虑了一下东西放在哪里,答应下来。

“谢谢。”顾思笑了,认真道谢。

“你别这么有礼,咱们都熟成什么样了。”孙守失笑。

“不是谁都愿意分享自己的东西,你愿意,我当然想谢你。”顾思笑着说。

谁都愿意和感恩的人交往,也x乐意自己的行为得到认可,孙守听了后心里高兴,与他说起了院试的事。

“其实题做多了也不好,太累人了,主要还是在破题上。要是没破好题,后边就写不好。”

“就像盖房子,地基没打好,房子也盖不高一样是不是?”顾思知道这一点,他也不是每一道题都写出文章来,主要心思用在了构思破题上。

“是这个样子。”孙守点头,又讲了一点院试的故事。

“截搭题其实还是考人的思维敏捷不敏捷,能不能从两个毫不相干的事情上想到好的破题方法,不然没有亮眼的地方,出不了彩,就不容易被选中。”顾思说着得自己的想法。

孙守很认可地点头:“你多看一些也有好处,时间长了反应就敏捷了,就是要注意劳逸结合。”

顾思点头,高考时狂刷过题的人都知道,题做多了条件反射会快过思维,总之多刷题总没错。

“也不知道下一位学政是谁,要是个老学政,我做过他的题,就好了。”

三年一换,只做汉中府的院试题,顾思也做过二十位学政出的院试题了。

他还从左惜时那里借过几本外省院试的《院试录》,还从别的同窗那里借过他没见过的几本。

再加上从孙守这里借的一些南方的,也有二十多位学政了。

有些学政是隔几科就又出来做学政,那么顾思对他的风格就更熟一点。

说起这个,孙守也有些担忧:“也不知道我明年会遇到什么样的学政。”

孙守明年要连考县试府试院试,他和家里人自信是一回事,没有考中秀才到底还是不安心。

“我怕说了会让你有心理负担,但还是想要说一下,增加你的自信,你学识好,定能一次过童试,别担心太多,认真学习才是正事。”顾思安慰。

童试指的就是县试府试院试,又叫小考,小比。

孙守是南方人,考试要回原籍,不能越籍冒籍,就一直没有下过场。

顾思其实有些不懂,也不知道孙家是不是有什么事,孙守一直在北方念书。其实在南方上学更好啊,或许孙家人有别的考虑吧。

孙守听说认真学习,立刻收了心神,与顾思聊起了自己看的书来。

时间飞快,很快天冷了,十二月也到了。

顾思这天放学后,找到舒颖说:“娘亲,你能借我三两银子吗?”

舒颖会给顾思一些零花钱,顾思一般用不上,都攒了起来。

这问题让舒颖惊讶:“你要钱做什么?”这还是孩子第一次主动向她要大钱。

“衙门放了假,孙守就要回老家了,可能不再来了,我想送他一个礼物。”

舒颖听了是送孙守的,觉得钱少了能买到的好东西不多,很大方地找了五两银子给他:“要是不够,还可以再给你一点。”

“够了,我还攒了点钱,买个好砚台送给他。”顾思主动告知,省得舒颖问了。

礼物买好,腊月十九这天,顾思就带去了学堂。

中午,孙守对顾思道:“今天衙门落锁,我明天就要和祖父回江苏了,若是幸运的话,小考过了,就会去书院念书,等下次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古代通训不方便,顾思想起孙守这一走,两人运气都好了,他们还能在京城会试时遇到,运气不好了,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再见到这第一个朋友的机会,情绪一下子复杂起来。

孙守把一个帖子递给了顾思:“这是我家的住址和我画的地图,要是我祖父以后不在汉中府任职,你就把信寄到这里,要是……”

他想了想,不出意外,顾思短时间内也去不了江苏,这辈子应该也去不了。

除非顾思中了举到江苏的书院念书,或者中了进士要做官,途经苏州,否则也没有机会去江苏,可那也不知道是十几年还是几十年以后了,就把下边的话隐下了。

顾思沉默地接过来,孙守忍不住又道:“里边还有京城江苏会馆和苏州会馆的地址,你以后要是去了京城,可以去会馆里找我。我应该会在苏州会馆里,万一没在你就去江苏会馆找我。”

顾思点头,突然觉得这约定遥遥无期,心里难受起来。

直到这时,他才懂了那些送友诗里的情谊和滋味。

他拿出了自己选的礼物给孙守:“知道你什么都不缺,但这是心意。”

孙守笑着接过来,道了谢。

左惜时也过来,送了自己的礼物。学堂里的不是有心的就是和守有关系的,都拿了自己的礼物。

学堂里的人早商量着给孙守送行,苏贡生也知道,干脆上午就放了假。

孙守叫大家一起去吃散伙饭。

临离别了,大家都有些感慨,边吃边喝,一个个地回忆着学堂里的事,说着祝福的话。

本来商量着他们一起出了钱,结果店家硬是要给免了,不要钱。

肯定是认出来了孙守,知道他是知府的孙子。

他们本就选的小店,一是大家经济有限,主要还是怕大店被免单,结果还是遇到这事了。

众人自然不同意,正拉扯着,顾思便道:“饭钱不收,喝的饮子和果酒的钱还是收了吧,这又不是你家自己做的,可别落了我们对同窗的一番心意。”

“顾思你这不对了,饭钱也要收啊!咱们怎么能做这种事?”左惜时还不同意。

顾思望一眼孙守,无奈了。他也想店家全收啊,这不是店家一文都不敢要吗?全收与收一点,他肯定只敢收一点啊。他这不是给店家挽回损失嘛。

孙守本来早就习惯了这种事,看到顾思的眼神,也不想店家破费,同时不想在同窗前留个不好的印象,再次认真地对店家说:“钱全收了吧。”

他这次态度有些冷淡,店家有些害怕,想了一下,就全收了钱,却送了大家一人一张半价的牌子。

这下子,皆大欢喜。

吃完了饭,车夫就来接孙守了。

孙守坐上车时,同窗们忍不住又跟他道别祝福。

“一路顺风。”

“早早考上举人。”

“祝你考个小三元。”

“谢谢了,也祝大家前程似锦。”孙守道完别,坐车离开了。

顾思晚上有些睡不着,第二天早上早早起来就蹲他刷牙的三外公旁边:“你今天送知府是不是?我也想一起去,我想再送一下孙守。”

舒家三外公笑着同意了。

结果到了衙门,遇到了左惜时和霍昌平。

三人一见,都笑了起来。

孙守他们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四人又在一起聊了一阵,要启程了,大家又一起坐在车上聊。

眼见着要到城外,车子停下,再不能送了。

几人下了车,左惜时说:“早早考上进士,我还等着你到我们陕省做学政,到时候一定要录我做举人!”

孙守鼻子有些酸:“你就这点志气!”

“我也等着啊,谁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考上举人啊。”霍昌平接话。

“多用公筷,与人说话时远着点,对健康有利。”顾思叮嘱。

孙守鼻子更酸了:“你也注意身体。”

“一路顺风平安。”顾思此时说不出什么脱俗的话来,这平凡简单的话里却是他真诚的祝福。

“好好长大,到时候京城见。”孙守叮嘱顾思,又叮嘱了另两个,上了祖父的车,与大家挥手告别。

顾思他们也挥手告别,一直看车子走远消失,这才各上各家车离开。

衙门里落了锁,学堂里放了假,就要回家过年了。

顾思帮着舒颖收拾东西,和准备好的舒家人一起回了老家。

顾名还忙着,要过几天才能回去。

到了家里后,顾家曾祖父正在熬茶,见到顾思回来自然高兴,故意哼道:“说几个月不理我,还真几个月不理我!”

顾思呵呵笑:“我把你回家这几个月算在里边,可不就是几个月不理你?”

顾家曾祖父笑了,问起了他学习的情况。

长辈长时间不见他们,都很热情,顾奶奶望着顾思不住说:“长高了长高了。”

大人们一番亲热的问候过后,顾思就被弟弟妹妹们围住了。

他的姐姐们都大了,不再像两年前他第一次从府城里回来时那样围着他了。

顾思过了九岁生日。

过年还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变化。

大年初二,顾思和爹娘去外公家走亲戚。

顾思的舅舅舒仕就劝舒颖:“姐,咱家那房子已经修整好了,过了年就搬进去,到时候你住我那里去吧。”

“就是啊x姐,和我们一起住。”顾思的舅母也跟着劝。她娘家在府城,又常来往,今天就没去娘家走亲戚。

“你那住处太远,离学馆还没咱三爹的近呢。”舒颖嫌远。

舒仕便道:“我的宅子好了,你住我那里去嘛,你成年住在三爹那里这也不行啊。”哪有不住弟弟家住叔叔家的?

“他过几个月就要考试了,突然换了住处,我怕他不适应,影响学习,这事等考完院试再说。”舒颖有自己的考虑。

舒仕还想再说离院试还有好几个月呢,又想着万一真影响了外甥考试,到时候姐还不得怪他?

他真担不起这责任,只好把这心思收回去,不能再劝:“那行,那院试完了就住我们那。”

元宵节过后,年就过完了,顾思和爹娘舒家人一起回了府城。

他又开始念书,最期待的就是新学政上任的消息了。

盼望中,新学政上任的消息终于从三外公那里传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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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接着,顾思就知道了院试时间。

“六月十五院试?”他询问。

他发现,好像汉中府的院试时间不是在六月,就是在七月,有时也会在五月。

仔细一想,立刻明白了,六七月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而他们汉中府和东边的安康府都处于山中盆地之中,天气最为凉爽,把最热时的院试放在最凉爽的地方,就很能理解了。

嗯,安康府如今还叫兴安府,他是习惯性叫安康。

舒家三外公点头,感叹极了,也羡慕极了:“辛未年的进士啊,如今才三十二岁,真是厉害!”

“哇,这么厉害?”顾思也有些吃惊。

他是庚午年出生,第二年就是辛未年,那这个新学政成为进士的那一年才二十三岁!

那他成为举人时最多二十二,甚至十九岁十六岁,这怎么能不让人羡慕啊!

他别说二十二岁时是进士了,他要二十二能成为举人就心满意足了!

舒家三外公感慨了一下,说起了院试的事:“大宗师还没有出书,等到时候出了,要好好地研读他的书。”

大宗师是学政的俗称,顾思自然点头应下。

他去了学堂的时候,左惜时就凑了过来:“你知道吗,大宗师姓夏字尉德。”

“辛未年进士,浙江人。”顾思接话,左惜时家里衙门有人,知道这事很正常。

“你原来知道啊?”左惜时反问,也不意外,感叹道,“大宗师是第一次当学政,应该不会变着法子出截搭题,这次院试说不定会简单一点。”

顾思可没有这么乐观:“那可说不定,老学政稳重一点,截搭题反而不会太出格。”

新学政说不定会想要显示自己水平,变着法子的想要出一个夺人眼球的题,他做以往的院试题又不是没遇到过。

霍昌平也凑了过来:“反正录取肯定很严格,到时候要凭真才实学。”

“哪次院试录取不是凭真才实学啊!”左惜时和霍昌平顶了起来。

顾思知道霍昌平的意思,初当学政的人,录取秀才时都比较谨慎,不会要文风出格的那种,以防出了什么错,所以那些想想个奇招来被录取的人是没希望的。

他只好掏出了自己的书,问两人:“你俩确定今年县试能过?府试能过?一定能参加今年的院试?”

两人闻言,望了顾思一眼,停下争执,各回座位了。

左惜时和霍昌平还有学堂里的另外两个学生今年都要下场,要是过了县府试,就会和顾思一起参加院试。

很快,二月初九,县试时间到了。

这一次,学堂里下场的四人都过了县试,苏贡生很高兴,叫他们努力,好过四月份的府试。

大家免不了要说起孙守来。

“也不知道他县试得了案首没有。”顾思猜测。老师说了,孙守文章有灵性,可没这么夸过自己。孙守积累的多学的又好,应该比自己考的还要好。

“我和惜时都头拔了,他肯定是案首。”霍昌平不担心这个。

“过肯定是过的,但南方文风鼎盛,竞争极为激烈,案首难说得很。”左惜时并不看好。

顾思也担忧,就是他现在也不可能跑去问知府。

没过两天,学政写的书已经运到了汉中府。左惜时早上在学堂里时,兴奋地拿了一本出来给顾思:“看,大宗师的书!”

顾思还没从三外公那里听说这事,有些意外地接过:“现在就出来了吗?我还以为这书会和大宗师一起从长安来,要等到院试前才能看到。”

“有些商人逐利,会抄了书私自印了卖,后来有些大宗师就干脆到了上任地,在省城里印好,运过各市去卖。”

顾思意外极了:“敢跟官家抢生意,不想活了?”

顾思也是这两年才认识到古代官府的权利有多大,商人没有地位,知府知县想枷你号就枷你号,不用你犯法,只要他认为你有可能犯法,想警告你时就可以拿枷子把你锁两天。

这要真赚了钱,还不够一次逮的,衙门好进难出,到时候打点的钱都不够赚的。

左惜时一副“你不懂了”的神态,兴味很足的道:

“你以为他们傻啊,会卖很多本?那就是外地人过来逮着几个有钱的使劲宰,赚了就跑,根本不好逮人。反正本市有几本以后,穷的人就会借去抄,时间长了有的人多了,买学政书的人肯定就少了。”

顾思一想也是,摸着这本一厘米厚的询问他:“那多少钱?”

“薄的一两银子,厚的二两,我这本是厚的。”

顾思有些意外,这价钱算很便宜的了,有的学政出的书,五八两的都有,卖个上千本,几千上万两的银子都到手了。

这还只是其中一项收入,再加上别的收入,做完一任学政几十年都吃穿不愁,是以学政可是个肥得流油的美差。

看来新学政是个实在人啊!

顾思感叹,有些意外地问:“还分薄厚?有什么区别?”他想了一下,问左惜时,“内容是重复的还是不重复?重复的?”

实在人不会弄个薄厚册,里边内容不一样硬要人买两本的事。

“薄书的内容是厚书里边的一部分,应该是给家里钱财紧张的人用的。”左惜时拿过了书,珍惜地抚摸。

霍昌平这时接话:“府试还没过,你急什么,就这么觉得自己能过?”

两人又争了起来,顾思拉架,琢磨着不对啊,望着两人:“以前你们两也没这么容易吵起来啊,怎么最近这么爱吵?”

两人一怔,好像也有些意外,不再争了。

顾思想了一下,应该不是要府试了他们是竞争关系,才有这变化,应该是……

孙守离开了。

孙守是个喜欢安静的人,这两人要是争起来,孙守一个眼神,两人就熄火了。

突然间想念朋友了。

顾思身上攒的钱少一点,就问舒颖要了二两银子,舒颖一听是要买新学政的书,立刻给了。

顾思买了书,认真地研读,和另外两人一起讨论。

学堂里又多了两个学生,都二十多了,是老师以前的学生,今年也要院试。

这是到这里来考前突击来了。

府试院试将近,学堂里的气氛极为的紧张,他们七个院试的,下学的时间都变晚了。

四月府试第一场出成绩,来突击的两个都过了,学堂里的四个也都过了,就是有一个人处在了最末尾。

府试正场考个末尾,不出意外最终过不了。

苏贡生叮嘱处在末尾的那个学生:“不要泄气,好好考,说不得覆试考的好了,就过了。”

结果没出现意外,只有左惜时和霍昌平和田麦波过了,霍昌平第四,左惜时第九,田麦波二十一。

下场四个,三个都过了,苏贡生的名气又出去了一点。

左家没宴客庆祝,霍家五月初宴客了,顾思去做了客。

而后顾思就坐车,回了老家。

到了县里先吃了饭,再去县衙礼房报名,买廪保互结亲供单,出了衙门去八字墙那里看了一下县里派保的廪生名单。

再去请赵廪生作保,顾名要直接去赵廪生家,顾思不同意:“先回家再过去,看我曾爷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从汉中府往东到x西乡县,再向东到顾家,再向东才能到赵家。

顾名觉得这样也行,回家的路上,忍不住问:“你曾爷的廪保是谁啊?”

县试府试院试的保人要是同一个,可顾家曾祖父年龄都这么大了,以前给他作保的人都去世了。

顾思还真不知道这个:“回去问一下就知道了。”

两人回了家,顾家曾祖父很高兴,顾名问他:“爷,你今年也下场吗?”

顾家曾祖父看到顾思,老脸一热,觉得自己跟曾孙一起考试有些尴尬。

顾思岔开话题:“我们要去赵廪生家请他签字,你帮我找好互保的人了吗?”

原本是为了给长辈缓解尴尬,没想到顾家曾祖父听了后更脸热了。他着恼地望了顾思一眼,没应声。

顾思这才发现不对,想了想,有些意外又觉得理所当然,忍不住抿嘴忍笑,看曾祖父要恼,才问:“你要和我互结吗?那另外三个互结的人是谁?”

“里长,还有你王爷爷。”顾家曾祖父回应。

顾思很意外:“他们也要下场啊?”

顾家曾祖父一直没放弃院试,每科都考,但里长和王童生有时候不会下场。

顾家曾祖父叹口气:“下啊,再试最后一次。”他说完,觉得不对,补充,“我这次真是最后一次了!”

顾思笑着点头:“那你认保派保的廪生选的谁?”

“认保的还是赵廪生,派保的廪生不一样。”

顾家曾祖父应着,拿出自己的互结亲单让顾思填自己的名字,又带着他去了里长家。

里长拿了自己的互结亲单给顾名:“正等你们呢!给我带着,我就不去赵廪生家里了。”

另外一个互结的童生是邻村的,去过之后,顾名又带着顾思去了赵廪生家里请他签字,再去县里派保的那个廪生家里签字,一天也就完了。

第二天,顾家曾祖父早早地起来,拿着剃须刀,给自己剃须。

顾思起床看到了以后,有些意外。

曾祖父成年长着胡子,很少有见他剃须的,没想到现在竟然剃掉了胡须。

“怎么样?”顾家曾祖父看到顾思打量他,笑着问。

顾思感觉胡子下的皮肤稍微白一点,笑着道:“剃了好看,看着精神了。”

“还有呢?”顾家曾祖父追问。

还有?顾思不知道曾祖父想要什么样的答案,有些不确定地道:“还有就是看着年轻了。”

顾家曾祖父听到想听的话,终于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