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进去,舒家三外婆连忙叫顾思过去喝水,整个人也一脸兴奋,几人坐下谈起了这事,舒家三外婆笑着对顾思说:“拨府案首比县学末尾好,可别泄气。”
顾思端着杯子点头:“我知道,高兴着呢,不泄气!府学里也有廪生名额,我能得个案首,以后岁试科试更容易在府学里排名高,要是这辈子考不上举人,会更容易选中廪生,那就发财啦。”
主要是府学里的人相对来说还是没有县学里的厉害,竞争没那么强,他再多学几年,很容易名列前茅。
廪生是论资排辈,但要是岁试科试没有考好,也轮不到你,它只在成绩好的人里选年龄大的人。
顾思觉得给他作保的赵廪生也是厉害,从成为廪生起,竟然一次都没失过这个荣耀,岁科试次次名列前茅。
这话逗得大家直笑。
举人的话离得远,大家都很赞同这话,舒颖也觉得运气好,笑着说:“进了县学也是个秀才,好听而已,我不要那些虚的,我要实在的。”
“哈哈哈……”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
舒家三外婆算账:“廪生一月有二两多银子的膏火银,冬天还有煤炭银,一年下来也有三十两左右了,加上作保,一年至少也要二百两银子了,的确是进府学划得来。府学里岁科试考得好,还有奖励呢。”
柳氏原本还有些为顾思没进县学可惜,听了这些也觉得进府学好了,直说:“宁为孔雀头,不为凤凰尾,当孔雀头也有当孔雀头的好处。”
她把“鸡头凤尾”换成“雀头凤尾”,让顾思稍微有一点点意外:原来他舅娘会细心地顾及到别人的感受,会说好听话啊!还以为她性子活跃,却是个带点清高的人呢。
没想到啊。
也对,他身份不一样了。
几人欢快地聊了起来,舒家三外婆说起了重要的事:“这考上是考上了,可还有最后一关没过呢,印结费没交,这秀才可不算真的到手。”
她问舒颖:“这印结费你们准备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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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印结费?什么东西?”一旁的柳氏奇怪地问。
舒家三外婆有些意外柳氏不知道,一想,轻轻拍了一下腿面:“看我,跟着你爹说习惯了,就是‘赞仪’的口头叫法,咱们这边叫‘学金’。”
知府是南方人,遇到什么事,嘴里说的词肯定是南方的传统叫法,舒家三外公肯定跟着这样说,时间长了,连舒家三外婆都习惯了这样说。
柳氏一听就懂了,笑道:“原来是‘贽敬’啊。”
“对,就是这个。”舒家三外婆应着。
顾思跟着孙守听,也习惯印结费这个说法。这钱有多个说法,有的地方叫“修金”的,有的地方叫“修贽”的,反正就是一个意思。
考中秀才给教官印结费已经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舒颖正不知道给多少合适:“我也愁着呢,不知道这银子准备多少合适,三娘知道吗?”多了太贵了,少了又不行。
“这都是看碟下菜,教官他们心里都有数。反正你多备些总没错,要是不够的话,可以从我这里拿。”舒家三外婆笑着说,想了一下,接着道,“应该十两就够了,不会超过十五两,你至少得备个十五两,以防万一。”
舒颖也不懂这个,舒家三外公中秀才时,她年龄还小,且那个时候的印结费便宜,听后就笑了:“那就好,我够的,谢谢三娘。”
“咱们这边印结费多了是多少,少了是多少?”顾思询问。
给教官的印结费不是固定死的,要去跟教官谈,有本事砍价了就可以少交点,没本事砍价或者教官态度强硬,就要多交。
听孙守说,他们那边的印结费,一般少了六七两,多了一二十两,有钱人家就得交三四十两了。
霍昌平说他哥当时交十几两,不过学堂里的人都是非富既贵,家里都有钱,交的多,顾思也不知道像自家这种情况,要交多少钱。
前面时间忘记问大堂伯当时交了多少了,也没想到自己会一下考中。
“少了也要五六两,多了十几两,家里有钱的,教官问你要二三十两你不是也得给?”舒家三外婆这么些年来,零零碎碎地从舒家三外公那里听到一些消息,时间长了知道的事就多了。
顾思听了这话,放了些心。并不是文教不兴的地方就越便宜,有时候偏远的地方,秀才少更显得金贵,印结费并不比江苏浙江那边的便宜,还要看教官。
“那要是家里太穷,连五两银子都掏不起呢?”柳氏有些好奇地问。
有钱的人家每一科都考,没钱的人想更进一步,考试费钱还是得考,越考不上家里越穷。
柳氏家境好,家里平辈中还没有考中秀才的,对这种事平时也不是很关注,现在顾思中了,就顺口问起。
舒家三外婆呵呵x笑了起来:“穷了借钱也得给啊,还能借口穷不给钱不成?不然教官不给你用印,你秀才就泡汤了。”
柳氏想问要是人品不太好,借不到钱怎么办?一想都是秀才了,家族里村里乡里肯定都会为他张罗凑钱,卖他人情。
真要有孤家寡人的,愿意借秀才钱的肯定比平时多,连银庄也愿意借钱给他,再不成还有同案的秀才,开了口总会有人凑给他,不会被五六两的银子给难住了。
“咱们府里有印结费没谈好,就失了秀才的吗?”顾思询问。
三外婆说的不给印结费教官不用印,对也不对,中了的人真要死犟着不给,教官也不可能真不给人用印。
印结费本来就不是官方规定的,是个潜规则,那秀才要说自己家里穷没钱,要去知县那里状告教官,知县也不能判教官赢啊,还不是得给人用印。
不过官官相护这句话可不是说的。
真有这样没眼色的人,教官心胸广阔了,气一下也就过去了,最多以后给你穿点小鞋;要是遇到不大度的,给上下一说,就会像孙守说的那样,直接找个由头,废了你的名额,提后边的人上来做补,反正总有人愿意抢着掏这个钱。
由头也不难找,一般都是说你作弊,也有说家世不清白的,锁了你去枷号。
反正报单没下来之前,就算考上了也不算真正的秀才,就跟高考过了分数线,没有通知书不算大学生一样。
被撸下去了,也有苦难言,同案的秀才自己能交这个钱,也是识时务的,自不会跟教官对着干去护着不是秀才的你。
硬来的最后一般没好果子吃。
舒家三外婆想了一下,摇头:“还真没有听说过。谁会这样莽啊!考上秀才都乐得不行了,还会在惜这点钱?”
“你可别给我想歪心思,正正经经把这钱给我交了。别人能交,咱们也能交。就是别人不交,你也得给我交了。”舒颖听顾思问起不交的事,怕他不懂利害关系,一个耍小聪明,得罪了教官。
“你放心吧,我哪里不知道轻重?当了秀才,以后几十年不知道要赚来多少。”秀才有些像现代以前的铁饭碗,除非你懒,否则怎么都有不错的收入。
舒颖知道儿子稳妥,听了这话就放了心。
几人又谈起给廪保和学政的钱,廪保好说,主要是学政。
舒颖在这一点上很是拿不定主意:“按说给大宗师应该比教官多一点,不过多多少是个合适的?少了怕他生气,多了又……”太贵舍不得。不过后边这话舒颖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这是舒家的婆子进来说:“师爷说要和客人出去吃饭,中午不在家里吃,不让准备。”
顾思立刻起身:“三外婆我先出去,一会儿送客。”不认识的话还好,都知道人家是阅卷官了,怎么也得有礼貌一点。
舒颖心思也走了,想去前院,毕竟这事主要还是要跟顾家曾祖父商量。
舒家三外婆看出来,便道:“这个要看大宗师是什么性子了,打听一下别人给多少,比着给不会差了。”
顾思出了二门,就见大门开着,他快速跑出大门,看到车已经过来了,吴举人正在上车,曾祖父正站在一边送人。
“叔爷你要走啊,下次再见。”顾思上前行礼。
吴举人笑着点头,舒家三外公挥手:“回去吧,外边晒得跟什么一样。”现在天气热了起来,不到中午太阳也毒辣。
顾思也没走,坚持看车子走了,才跟着曾祖父进去。
舒颖在门后叫顾思,顾思过去开了二门:“吴举人已经走了。”
舒颖出来,问祖父:“给教官的学金十五两够吗?”
顾家曾祖父考虑了一下:“怕是一人得准备个二三十两才够,大宗师还要给呢。”
舒颖点头,有些迟疑:“三十两够吗?要不,我再去银庄取点,要是不够的话,再补上去。”
顾家曾祖父笑着摇头:“这钱不用你掏,我就掏了,你不用管了。肯定要多备点少拿点,拿多了到时候就得给,拿少了一点就要回来取,差的不多可能就不让回来取了。”
舒颖一听祖父掏钱,心下高兴,又有些担心:“这样好吗?”
顾家曾祖父一瞪眼:“怎么不好?你九娘要是敢说一个字,就让她两个儿子都考上秀才,我全把钱掏了都乐意!”
舒颖彻底放了心,问:“明早回县里吗?”
顾家曾祖父现在心正火热着,哪里等得到明天,摇头:“一会儿就走,早早走了早早去礼房办完事,明天就能回来了。”
舒颖没想到他这么急:“路上也吃不好,我马上去做饭,还是先吃了再走吧。”
顾家曾祖父想了想,还是摇头:“现在凉快,中午路上太热了,要是顾思中暑了就不好。”
顾思劝他:“那就下午凉快了再走,明早一办就回来,或者明早趁着凉快早早走也行。反正下次考试还有几天,不可能明天的。”
院试正经来说的话,是考四场,不过因着后两场是走个形式,成绩好坏对于结果没有任何影响,是以大家都说考两场。
顾家曾祖父正心急着,想忍下,又想着要狠狠忍上半天,就受不了,还是拒绝了:“现在就走,到得早,人少,好办事。”
“去早了教官肯定会要多一点钱。”顾思拿这猜测劝。
“不会的。”顾家曾祖父经历得多,不信这话。
舒颖劝不了,发愁:“顾名他不在,车夫也不在,你赶车……”老得老小得小,她怎么放心,要不,她跟着一起回去算了?
顾家曾祖父笑了:“你大哥听到动静应该马上就能来了,他有下人呢。不来的话我们坐车回去也行。”
舒颖没办法,只能点头,去准备水和一些吃食。
说曹操曹操就到,顾耕此时正好来了舒家,见了顾家曾祖父,激动地就问:“二爷,你和顾思这次都中了!”
顾家曾祖父乐得“哈哈”地笑,嘴上还要说得十分谦虚:“只不过大宗师看我年龄大了可怜我,侥幸中了佾生而已。”
“太好了!”顾耕激动地用力一挥拳,兴奋极了。顾思小小年纪就中秀才,举人也有希望,两家以后互相帮助,顾家会变得更好。
至于“看我年龄大了”这话,他是不信的。
这考场里从来不缺年龄大的,比顾家曾祖父年龄大的还有,怎么别人就没有中佾生?上一科和上上一科里,年龄也不小,怎么就没中佾生?
顾思没想到大堂伯向来稳重,也会这样激动,也跟着高兴。
中了的欢喜,不中的就愁。
井家此时就愁云惨淡。
井家的人爱炫耀,好事都往人前说,坏事都在人后骂。
这一点,在对孩子的教育上,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井秀才当时看到拨府没有选中儿子,也没骂,回去后就狠狠的骂儿子,连戒尺都用上了:“我跟你娘都觉得能中,你现在没中,多丢我们的脸,说,覆试怎么没答好?!”
“我答好了啊!”井利仁有些心虚地说。
井利仁也不算说谎,就是他初场的成绩不是最末尾,覆试破题时,一时没想到更好的方法,觉得也不会出错,就没再想,哪里想到会没中?
这话他是万万不敢给父亲说的,只能嘴硬了。
井秀才能不知道儿子什么性子?两戒尺下去,井利仁就气哭了。他本来就后悔,还不能说,被打更是委屈。
井秀才见儿子哭了,以为冤枉了他,很不服气地道:“不行,我得去查一下你的试卷,我就不信了,你没出错怎么能没录中。”
“那肯定是后边的人覆试答得好。”井利仁觉得这样丢脸,不愿意。
“好也得让我看见了,心服口服才行!查卷不就掏一点银子吗?”井秀才吼回去。
井利仁就不敢说话了。
顾思这边也没有什么要准备的东西,要是办完得早就回来,办完得晚今晚就回家住。
舒颖拿了水和吃食,又拿了几个草帽和扇子:“中午一定把帽子戴好了,免得中暑。”
顾思点头,三人上了车,顾大伯的下人驾起车,向着西方而去。
现在也没有什么风,车门关着,窗户开着,还是热,三人一人拿个扇子扇,谈论起了院试的事。
路上拿干粮垫了垫东西,等到了县里的时候,衙门刚开始上值。
三人先到礼房来,掏钱买了廪保互结清单,出去到衙门前街上的茶馆里找赵廪生,让他用印。
院试覆试过后,廪生没事的就x回了自家县里,有的会在县里等个一两天,要是有中的,就不用多跑。
赵廪生年龄大了,一般认保完就回县里了,刚好趁着这机会还能和其他廪生秀才们拉拉感情,舒展一下心情。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人。
赵廪生一看他们一脸喜意地找过来,再向着他们手上一看,果然见了结单,惊喜地站起来问:“你们买红结了?这次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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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说完后,赵廪生立刻补了一句:“看我,应该等在府里的,只是有个朋友身体不适,就送他回来了,让你们好找。”
这话也算真话,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上一科上两科上三科,赵廪生保的童生里都有人中了秀才,他不觉得他有“四保连中”这种运气,就先回来帮朋友处理点事。
“没事没事,一下就找到了。”顾家曾祖父连忙摇了下头,到了桌边,把红结单递过去。
“红结单”并不是红色的。
每次的结单都是一个颜色,白色。大家看了不觉得颜色有什么,顾思看多了现代纸,发现纸并不是纯白,带了一点黄色在内,纸质比一般纸质要好。
叫它“红结”只因它在覆试后代表了中秀才这件大喜事。
赵廪生接过后一看,有些惊喜:“你终于中了?”
问完后发现不对,手指一戳,见是两张,下边一张是顾思的,有些吃惊地望着顾思:“你一次就中了!?”
顾家曾祖父喜形于色:“借你的福。我只是个佾生而已,还是要继续考,顾思被拨府了。”
“恭喜赵兄啊。”同桌有个廪生有些羡慕,出言道喜。
廪生要是几次作保的童生里都有人能中秀才,那这个廪生的身份就高,下次作保时收的银子也能多点。一人哪怕多个半两银子,每年县试下来至少也要多十几两银子了。
一次中两人,能赚得更多。
赵廪生可没想到顾思真会中,喜滋滋地坐下:“是顾家娃争气!”
他说着就把茶杯挪一边,从袖子里掏印章印泥和小毛笔。
这些东西最近常用,又重要,都随身携带。
顾家曾祖父正掏钱呢,赵廪生就啪啪两下,将自己的印盖在了“认保”两字之下,又问顾思:“带墨了没有?”
顾思早准备了,正拿在手中,迅速打开盒子,又拿出了砚台。
“不用。”赵廪生拒绝,顾耕知道他习惯,拿个空杯子倒了些水。
赵廪生拿毛笔沾了点水,再用笔到墨绽上来回划了几下,在结单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这样干脆,顾家曾祖父倒是不好和他还价,取钱时又加了二两银子在红纸包里,放到了赵廪生的手边:“这次真是沾了您的光啊,这是谢仪。”
“哎呀,不用不用,咱们都是老亲戚了,我还能要你这点钱。”赵廪生收了印章等东西,把红包拿起,又往顾家曾祖父手里塞。
这顾家娃娃还小,以后说不得外孙的后代还要他照看,得先留人情在这里。
“这怎么行呢,你跑了一趟得费多少工夫,还得麻烦你呢,还能让你白忙活。”顾家曾祖父连忙拒绝,别人跟他客气,他不能当真。
两人的手就你推过来我推过去,看得顾思想笑,心里乐得不行。
第一次请赵廪生作保时,他可一下没客气过。
这可不是赵廪生以前面对的是晚辈现在面对的是平辈,主要还是自己考中了秀才,身份不一样了,身边人对待他的态度也不一样了。
“曾外爷,你快收下吧。你不收,这传出去大家不会说你宽厚大度,只会说我顾家人不知感恩啊。”顾思跟在一边劝。
赵廪生听了这话,才打算收下银子,对着顾思笑:“你看你这样说,我不收倒是不行了。”
他觉得多了,打开红包看了看,从里边拿出最大的那一块还回去:“这些就行了,我可不能让人说我抢钱。”
大块的是五两银子,只给三两有些少了,顾家曾祖父又和赵廪生推辞,最后赵廪生收了大块的五两银子。
赵廪生问:“这互保的人找好了么?”
顾家曾祖父有些尴尬:“我急着回来,还没找呢,打算在礼房门口等着。”
另外两次覆试虽说成绩不重要,但还是得互保。
这次院试互保的人里,其他人都没有中,要另外找。
“你这太心急了,人家说不得都在府里找好了,要少一个人怎么办?”赵廪生说完才觉得不对,问,“今年县里录几个佾生?”
要是录两个,加上十三人,刚好够。
“佾生就我一个,顾思是拨府案首。”顾家曾祖父笑呵呵地道,见赵廪生不问成绩,干脆直接说了。
“哇!”赵廪生感叹。
“运气这么好!”旁边另一个廪生也在同时感叹,忍不住说起自己的心酸事,“我当年有个好友,院试没考好,拨府第三,我进了县学还得意呢,结果往后到了岁试的时候,才知道府学的好了!”
赵廪生也跟着感叹:“在府学里,岁试科试还是相对容易考一些,我同案进府学的,比我早十五年做了廪生!”
顾思看他一脸惋惜到肉痛的样子,似乎在说“那可是好多钱啊”,心下莞尔。
他知道长辈们是在安慰他,拨府的人也是经过千锤百炼的,能容易多少?就笑着表示自己被安慰到了:“那还是府学好。”
“可不是!”赵廪生应道。这也不是他在哄顾思,要是顾思考个中等或者最后几名,他就不这样认为了,考个第一,从长远上来说就比县学好。
顾家曾祖父听人夸完顾思,满意了,问赵廪生:“见过认保的李廪生在哪里吗?覆试前他就说有事,认保完就先回县里来了。”
赵廪生道:“跟我一起送人回来的,就在这里呢,解手去了,等一下。”
等李廪生来了,顾家曾祖父付了谢仪,请他用印。
李廪生边用印边笑:“就在这里等着呢,还以为没人会中,不想一次中两,你们祖孙真厉害。”
“我只是个佾生。”顾家曾祖父喜得合不拢嘴。
“半个秀才也是秀才。”李廪生笑应。
忙这事,顾家曾祖父就等不了了,跟人告辞:“我先过礼房去了。”
赵廪生也跟上了。他知道有个童生爱作弊,也不知道中了没,中了还是不要与他互结,免得万一出了问题。
路上的时候,顾家曾祖父叮嘱顾思:“待会儿万一要是问你家里情况,你就照实说,可别说家里有钱。”
顾思笑着应道:“照实说,家里也穷得很,别说有个下人了,连肉都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一口。”
“哈哈,对,就是哭穷。”赵廪生在一旁听了直乐。
顾家曾祖父把钱袋子干脆给了顾耕:“你先帮我拿着。”
到了礼房,刚好就遇到一个来买结单的新秀才,见了顾家曾祖父手里的结单,很惊喜:“您也考上了?互保人找好了没有?和我互保的人都没中,也不知道大家住哪里,只好过来等了。”
这是个顾家曾祖父认识的,就先定了他。
接着另外三人很快也等到了,都是顾家曾祖父认识的。
左惜时之前与霍昌平和顾思说好,要一同结保,是以要等三个人。
顾家曾祖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考的场次太多,县里童生他怕是认识一大半了。
大家相互交流一下信息,去另外一个房间找教官,礼房一共三个房间。
门外已经有两个人在等着了,看来心急的也不止顾家曾祖父,大家都急。
顾思互结的这五人里,顾家曾祖父年龄最大,大家就让顾家曾祖父排在前边:“你先请。”
“那就多谢了。”顾家曾祖父也没客气,满心舒坦,觉得顾思真争气,他脸上有光啊。要是只有他一人中了佾生,大家正经的秀才可不会和他一个佾生客气,他也得自觉地排在最后。
顾思和曾祖父一起进去。
这时,一个皂班的吏员刚好进了院子,看了眼礼房外的人,进了礼房斜对面的刑房里,给房头汇报消息:“马用完,已经还回来了。”
舒家五外公点头,顺便问了一句:“试卷都送过去了?”
吏员点头,忍不住要多说两句,x讨个好:“每到考试的时候,礼房那边就是最热闹的。听说茶园镇今科中了两名,一名秀才,一名佾生,还是一家呢!”
三年才考一次,也不是每次茶园镇都能中秀才,上一科就没有中。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舒家五外公便问:“哪一家?”
“顾家。”吏员回道。
舒家五外公一下子就想到了舒颖的丈夫姓顾,询问:“哪个村的?叫什么名?”
吏员可没记下这个,只好摇头,舒家五外公干脆起身,去往了礼房问情况。
顾思进去一看,里边的人既不是教谕,也不是训导,更不面熟,看衣着也不是礼房的人,应该是教官下人。
这下人扫他们一眼,翻了一下名桌上的名单:“顾宿?”
顾家曾祖父应一声对,把结单放一旁:“我来请教谕用印。”
“教谕忙着呢,印在我这里,学金三十两。”这下人也不啰唆,直接开价,可见是做熟了这事的。
“这么多?不是四五两就够了吗?!”顾思大吃一惊地问。
顾家曾祖父有些窘迫地捏了捏衣摆,期期艾艾:“这太多了,别人也没有这么多的。”
那下人见顾家好像穷困,能要到的钱不多,有些不高兴,冷了脸道:“你别装穷,你科科都考,这一次下来不得二三十两银子?要真穷,你家里早闹开了,可也没听说你家里有什么不和睦的。”
顾思心内咂舌,这把他家的情况摸得够清的啊,连不吵架都知道。
一想也对,这教官和其他的官员不一样,其他官员都是外放的,教官都是本县人,自然对本县情况了解。
顾家曾祖父尴尬地拿脚擦了一下地,有些不好意思:“我那是,每年攒个三五两,不够了就偷偷典当些老物件,家里人不知道,都被我哄着呢。”
顾思在一旁期待地问:“四两银子行吗?我家里没钱,逢年过节才能吃上肉,我曾爷都当了衣服,这身还是找人借的。”
“顾思!”顾家曾祖父恼怒地瞪了一眼顾思,扬起了手来,“胡说什么呢,我何时借人衣服穿了!”
顾思吐吐舌头,不吭声了,一脸期待地望着那下人。
下人没想到顾家这么穷,有些不耐烦:“十两,不能再少了。”
这原本也是要得高,还想着讨价还价下来,能要个十四五两呢。
顾家曾祖父一脸愁苦地把钱袋子拿出来,把钱全倒在了桌子上,拿起一串三百文的铜钱,放到对方手边:“这是给你的辛苦费,你再少点,我就只有这些了。”
顾思听说了,这串钱,不主动给,别人也不会主动要。就是他不给你盖印,等着你自己琢磨透了主动给。
下人一看,一桌全是细小的碎银子,也不耐烦和他们磨了,一挥手:“八两不能再少了,没有出去借去。”
隔壁舒家五外公到了礼房,礼房房头听他问新秀才的事,笑道:“你家子侄又没下场,关心这个做什么?”
“少废话,名单拿来!”舒家五外公不客气地伸手。
西厢房所在的三房人属武,地位向来没有东厢房属文的人高。
可大家都知道舒家五外公的亲堂哥是府衙里的钱谷师爷,做什么都让着他,也刻意和他交好,是以舒家五外公和东厢的三个房头的关系都很好。
礼房房头知道舒家五外公是个不爱说话的,也不啰嗦了,直接把名单拿给他看。
舒家五外公一看名册,见顾思的“父亲”那一栏写着“顾名”,又是顾家村的,猜着他应该是舒颖的丈夫,具体姓名也没有记牢固。
“人来过么?”他问。
“应该还没走,你去外边看。”礼房房头应。
舒家五外公出来一看,见到了顾耕,一问他,人果然在里边,就直接进去了。
他进去的时候,顾家曾祖父已经把银子从八两讲到了七两,眼看着再讲不下去了,就道:“那我出去借点吧。”
“还差多少?”
顾思转头,见一个一身儒雅的中年白面男性进来,感觉有些眼熟,试探地小声问:“五外公?”
外公亲兄弟三个,外公去世的大伯家有一个堂哥、还活着的小叔家有一个堂弟,堂弟排行五。
顾思平时过年去舒家五外公家,五外公都去丈人家走亲戚去了,见的人是五外公的父母。
中秋节人倒是在,不过这家对于舒颖来说,不像亲叔叔家那样亲,都是放了礼物,坐一下说几句话就走,不吃饭。
他们去的时候,舒家五外公正忙着应付各种上门送礼的人,顾思小时候只见过他一次,几年下来都有些忘记长相了。
加之文东武西,顾思来过县衙几回,一次都没有遇到过舒家五外公。
舒家五外公露了个笑容出来,又对着顾家曾祖父点了点头,问那下人:“差多少?我给补了。”
那下人立刻站起来笑道:“舒头儿来了,哪里用得着你再给,够了够了!”
他说着,边数碎银子边验真假,拿称一称,做记录时对顾家曾祖父道:“你早说嘛,早知道你是舒家亲戚我直接问你要五两了。”
顾家曾祖父不说,不是不想借亲戚名头在外行事,他是担心这行为让家里孩子,尤其是顾思学了去。怕顾思知道有靠山后行事无忌,坏了本性,万一以后闯了祸就不好了。
下人说完,把本子向着顾家曾祖父那里一推:“用下印,画押也行。”
顾思担忧地抬头问舒家五外公:“用了印,会不会成了以后行贿的证据?”
这个问题顾家曾祖父倒是没考虑过,只是大家都这样,他还能不做不成?反正也没出事的。
舒家五外公意外顾思想的如此远,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修金说白了就是索贿,朝廷也知道不好,只是做的人太多,屡禁不止,到了现在全国上下通行此则,早管不住了。
这种事不出事就没事,出了事全是错。
行贿的证据也可能成为受贿的证据,下人有些尴尬,这个是他自己加上去的,不是非要做。
他把册子一收:“那就算了,这不是为了证明你们清白吗?要是给了五两,到了我主子手里只剩三两,他不是要恼你?有舒头儿在,也能作证我收了五两。”
顾思见过的人也不少了,衙门里的人最会说话。看看,他不说我没私吞,只说证明你清白,听了多让人舒服。
舒家五外公请顾家曾祖父和赵廪生他们到刑房坐一下,进去时,已经有吏员从礼房得到风声,弄了几杯饮子过来。
大夏天,喝井水里镇过的凉饮子最好了,大家都喝的挺自在,顾思更喜欢古代的这种饮料。
舒家五外公问起详情,为顾思高兴,更羡慕了:“你舅他念书很好,就是考不了。要是你弟也能念书了,我就想法子让他下场。”
顾思意外极了,五外公的身份,他表弟不能下场啊。他见大家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也没多问。
喝了饮子,顾家曾祖父告辞:“还得回府里去呢,顾思还没去府学请教授用印,这事提前办了才能放心。”
赵廪生不在府里,顾思要回来;在府里,顾名不在,顾思还是得跟回来。
顾家曾祖父年龄大了,又中了佾生,曾孙也是秀才了,顾耕可不敢单独带他回家,免得老人路上出了事没了,他给顾三爷他们交代不了。
以前是敢的,顾家曾祖父上次出了考场就生病,有些吓着他了,回去还被家里人说一顿,就不敢了。
舒家五外公也不留人,把几人送出了角门。
赵廪生还有事,让顾家曾祖父先走:“我明天下午就到府里,一定不会误你们的事。”
三人又继续上路,在车里,顾思终于能问了:“我五外爷说让我弟下场,他怎么下场啊?”
顾耕只笑,顾家曾祖父年龄大了,说话就直接一点:“作弊啊。”
顾思吃了一惊:“那谁敢给他作保啊?被逮住不是要枷号的吗?严重了还要下狱!”就算三外公是钱谷师爷也不行啊,除非有人求到他头上了,做交换条件。
“那自然有安全的法子。”顾家曾祖父见得多了,早不奇怪了。
“什么法子?”顾思好奇地问——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绛菌10瓶;我见青山7瓶;猫猫5瓶;景苏4瓶;雨水2瓶;湘湘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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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那你x想一下,他怎么安全地作弊。”顾家曾祖父反问顾思。
顾思把各个方面都考虑了一遍,都觉得行不通,摇头:“把儿子过继出去也不行啊,报名的时候要填生父的信息。”
顾耕这时候接口:“那就把孙子再过续出去?”这样曾祖、祖父、养父、亲父,身份都没问题了。
衙门里的吏员,都是子承父业,人员变动并不大,顾耕也没见过吏员子孙参加考试的。
顾家曾祖父点头:“我见过的是这样。”
“我记得我五外爷就一个儿子。那这样不是就……”没香火了。古人最重这个了。
顾家曾祖父呵呵笑起来:“谁说要过继给没孩子的人家?随便找个克亲的借口或者别的什么借口,比如算命的说你外公需要三个儿子才能长寿,那你五外公把儿子过继给他也没问题,再把孙子过继给你四外公家的舅舅或你哪个堂舅,不就没人抢了?不过一个名头,儿孙还是养在身边,能真没香火?过几代可以了再把孩子过继回来,不就好了?”
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顾思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顾家曾祖父叮嘱顾思:“这话你听过就罢,可别出去乱说。”
“我知道。”顾思点头,都还没发生的事,他有毛病出去说这事。
顾耕顺便讲起了自己当对读生时听到的事:“上次乡试,我就听说了一个作弊的。竟然训了只黑猫,晚上把试题写了挂猫脖子上让人带出去,天亮之前带再把答好的题带进来。”
顾思好奇:“那怎么被发现的?”现代里,作弊手段也层出不穷。
“第一场的时候都没有发现,第二场的时候,巡场的人觉得奇怪,这猫怎么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想法子把猫逮住了,这才把人查了出来。”
顾家曾祖父也说起了自己遇到的听过的作弊事件,无外乎请替考、做夹带、传纸条、走猫飞鸽等场外求助这些。
有权势的还会模仿笔迹,替换没根基的生员这一类。
顾思觉得,作弊这件事上,方法基本上古今通用,不过是一个落后,一个先进而已。
聊了一路就到了府里,府衙早下值,顾家曾祖父催顾思:“去左家问一下,免得有意外,咱们好准备。”
这个时候凉快了,车窗车门都打开,微风习习,很是舒服。
顾思指路,很快就到了左家,上前敲门,立刻有个老汉过来开门,见了顾思就行礼:“顾相公来了,我家少爷刚回来,正等着急你呢。”
顾思来过左家,认得这门房,以前这门房都是拿顾思当晚辈,一脸慈爱,没见他这么正经过。
顾思笑道:“什么相公,招覆和总覆都还没考,别叫这么早。”
“不早不早。”门房笑着让顾思进去,在二门外喊了一声,“老婆子,请少爷出来。”
没个十几秒,左惜时风风火火地跑出来:“你回县上做什么,可急死我了。”
“你没找别人吧?找了我就另找别人互保了。”顾思对着左惜时时,说话不会客气,反正无论客气不客气,最后都要被怼回来。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不讲信用的!啊?”左惜时生气地把一张纸拍到顾思怀里,“给你带的,连钱都不用你付了。”
顾思拿起来一看,是一张结单,跟他手里的有一点细微的差别,应该是府衙里的。
这也不奇怪,左惜时的父亲是府里的学正,霍昌平父亲是府里的训导,别人拿不出来,他们能拿出来。
“谢谢啊,不过我都在县衙买了。”
“你曾爷被大宗师选为佾生了?”左惜时好奇地问,他刚才只是抱怨,不是不知道情况。
顾思点头,左惜时惋惜:“差一点啊。”
“什么差一点啊,一直往前看就行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还能事事懊悔惋惜?”
“我要有你这么看得开,我今天能在案前哭?”左惜时理直气壮地反驳回去,一看天色,“你等一下,我们去找昌平。”
很快,左惜时就带着银子和自己的结单出来,问顾思:“你银子带了么?”
顾思奇怪:“你还用交学金?”左父就是府里学官,教授的下属,盖个印还不简单。不可能连这点交情都没有吧?
“一码归一码,学金是学金,分到我爹手里的是另一码,不牵扯。”左惜时应着,对门房道,“你驾车去杨家外等我。”
府里的教授姓杨,顾思看出了左惜时的打算,跟着跨过门槛:“咱们去教授家里好吗?会不会打扰他?”
“打扰什么啊,我以前经常去他家里玩。”左惜时应着,兴冲冲的向着车边跑。
“那他要是不在怎么办?最近正忙着呢。”学官平时事不多,院试时忙,尤其是府里的学官,学政没走,应该会有各种应酬。
“他一定在!”左惜时肯定的道。
顾耕一看左惜时要坐车,后边可能还有人,就对下人说:“你回去吧,我来驾车。”这里离他住的地方不远。
左惜时问候过顾家曾祖父和顾思,一步跨上去,等顾家曾祖父也进来,就笑道:“曾爷你中佾生了?恭喜恭喜!”
“当不得当不得。”左惜时再小,也是个秀才了,顾家曾祖父身份差他一截,不好让他称自己为长辈。
“哪里啊,我跟顾思和亲兄弟一样。”左惜时把手臂架到了顾思肩膀上。
顾思斜他一眼,有些嫌弃:谁跟你亲兄弟了,没这么亲。
左惜时很少能惹顾思情绪波动,见他这样,乐得直笑。
顾思问他:“你准备多少银子?”
“五两,不能再多了。”左惜时伸了个手指。
“那我到时候是跟教授商量,还是……”顾思正问着,左惜时就打断了他,“怎么着,你还想多献殷勤,把我比下去不成?你外公是钱谷师爷,杨爷爷肯定知道,能问你多要了去?”
好了,顾思懂了,他也给五两就行了。
几人到了霍家,门房见了他们,意外:“我家少爷不在,去刘家了。”
“那他带结单了没有?”左惜时问,门房哪里知道这个,左惜时就让他去找。
门房被催得没办法,摇了铃,一个婆子出来听了左惜时的话,就道:“我进去问一下夫人。”
霍夫人听了婆子的话,想了一下,这结单丢了也没什么,最多再拿一份就是,又不是浮票,就找了出来,到了二门这里。
一见真是左惜时,笑着把结单和五两银子给了他,又见顾思站一边,笑着打趣:“这是我们的小案首了?”
霍昌平今天在家里提过顾思。
顾思没想到霍昌平那么稳重的一个,霍夫人却是个开朗的,竟然出来了,连忙行礼:“见过伯母,匆忙而来,没带礼物,还请见谅,下次一定补上。”
“那说好了,我家昌平宴席时,你可一定来啊。”
“伯母你怎么光叫他不叫我。”左惜时不满意了。
“我跟你还用客气?”霍夫人笑着应,又叫车夫牵骡车出来。
“坐顾家车就行了。”左惜时嫌等车麻烦。
“那到了刘家怎么办?到了向家呢?能坐下?回来时呢?”霍夫人反问。
刘秀才和向秀才是另外两个要结保的人,左惜时只好等了。
到了刘家,果然见到霍昌平和刘秀才了,霍昌平见他们带了自己的结单和银子,立刻磨墨:“我还说一会儿就去舒家看你回来了没有呢。”
磨好墨,四人在各人的结单上写上自己的名字,等干了以后,刘秀才带了钱,又一起去找向秀才。
向秀才人没在家里,门锁着。
“还是先去杨家吧。”左惜时想了一下,转身就向着车边走去。
“等一下吧。”顾思不想这样走了,站着不动。
他不在时,昌平四人的结单都填好了,只等他了。他们这样一去,反倒成了向秀才等了他,最后却成了被落下的那一个。
“没事,他大度着呢,不介意。”左惜时爱抬杠,脑子也灵,知道顾思的担心,不以为然。
霍昌平也向自己车边走,道:“没事,走吧。”
顾思听霍昌平这样说了,就动了脚。
左惜时不满:“你怎么老是不听我的!”以前听孙守的,还以为孙守走了,他们关系能好一点。好是好一点了,却是和霍昌平更好。
“你什么时候稳重一点,我就能多听你一点。”
左惜时爱跟人斗嘴,顾思都跟他斗习惯了。
“我哪里没昌平稳重了。”左惜时上车,还不忘再争一句。
顾家曾祖父听到了,心里感叹,还是顾思x性子好,就算不活泼,稳重的话更不容易出错。
几人到了杨家,左惜时敲门,很快门房出来,他笑道:“我们来找杨伯伯。”
门房伸手请人,笑道:“老爷在呢,你们先进来坐。”
四人进去,在前院厅里坐了一会儿,杨教授就出来了。
顾思霍昌平刘秀才立刻站起来行礼:“学生见过教授。”
左惜时与杨教授很熟,听了这话只觉得怪怪的,笑嘻嘻地慢了一步:“学生见过教授。”
杨教授斜睨一眼左惜时,也没生气,请大家坐。
霍昌平不爱说话,刘秀才看着有些紧张,左惜平这时有些不着调,顾思只好先开口了:“这时来打扰先生,实在不好意思。”
“你是这科府学案首吧?好好努力,岁试考个一等,还有奖励。”杨教授开口,态度倒是温和。
“谢谢教授鼓励。”顾思道谢。
杨教授又问起了刘秀才,也说了两句。
左惜时把结单和银子拿出来,正经地放到杨教授手边的桌子上:“请先生用印。”
霍昌平和刘秀才也都掏了五两,和结单一起放桌上。
顾思跟着在结单上放了五两银子,小心地望了一下杨教授的神色,见他脸色没变,就没再问够不够。
杨教授客气道:“来就来了,拿银子做什么。”
印章都是重要东西,一般都随身携带。
杨教授拿出印章来,挨个用了印,最后到了顾思的结单上用完,就顺手把他的银子递回去道:“不用,拿回去吧,我跟你外公熟得很,还能要你印结费。”
左惜时都拿了银子过来,顾思哪里能信这话,连忙推辞:“交情是交情,束脩是束脩,要各论各的,哪能混为一谈。”
这个学金,有各种叫法,向来是以束脩的名义收的。——虽然府学里的教官什么都不教,只是生员名义上的先生。
杨教授还是伸着手:“我又不教你东西。”
顾思迅速摇头:“我不能坏了规矩。”他心下觉得难办,要是杨教授还推辞,他怎么办啊。
杨教授为难,看左惜时他们:“那就收了?”
“收了收了,这是应当的。”三人连忙点头。
杨教授这才收了银子,面色温和地鼓励他们要好好学习。
刚说了两句,门房就在门外叫人了:“老爷,你一走小少爷又不背书了。”
顾思他们连忙告辞:“天色已晚,打扰先生了。”
杨教授点头,也不留人,只道:“路上小心。”
顾思出了门,对左惜时道:“再去向秀才家里看看吧。”要是人回来了,也好表明歉意,免得人心里留下疙瘩。
正好顺路,左惜时同意了,叫顾思他们一起坐自己车去了向家。
这次门开着,终于见到了人。
向秀才是个中年男人,胖胖的,面带喜意。
顾思见了他就道歉:“实在对不住,让你等我大半天,最后反是耽搁了你。”
向秀才是个大度的,笑眯眯的道:“没事,我又跟教授没关系,去了也少不了学金,拿多了反倒是让你们尴尬,还是明日再去最好,大家都方便。”
顾思这才放了心,与向秀才互相在对方的结单上写了自己名字。
向秀才留他们吃饭,大家都说吃过了,向秀才就将几人送到了门口。
左惜时送刘秀才回去,霍昌平坐自家车,几人道了别,相互分开,顾思坐车回舒家。
这个时候,天还没黑。
回到舒家,天才刚刚黑。
舒颖见了他们今天就回来了,连忙问:“怎么走得这么晚,可是路上出了事?要是进不了城,不是要被关在城外。”
“没事,早到府里了,就是去左家霍家刘家向家,再去杨教授家请他用印了,忙到现在才回来。”
舒颖很是惊喜:“这么快就办好了?”
顾思拿了结单出来给她看:“左惜时的父亲和霍昌平的父亲都是学官,跟杨教授熟的很,别人的话……”
顾思一琢磨,这收钱的事,别人找上门,他还真不好说杨教授会不会见。
“反正他给我们行了方便,才收了我五两银子呢!”顾思伸了五指出来。以顾家的家境,没三外公的关系,他至少要交十几两了。
舒颖听了开心,问他:“吃过了没有?”
“没吃呢,一直忙。”
夏天天黑的晚,现在怕是都过了戌正(20点)。
舒颖连忙去厨房做饭,顾思跟过去,边择菜打下手,边把县里的事说了,笑道:“本来到县里怕是得交十两,我跟我曾爷演得好,才砍价到七两了。”
舒颖跟着笑,顾思又说起自己来。
舒颖做的是面糊,很快就好了,把饭勺出来放盆子里,把盆子放到水里凉着,又快速弄了两个菜,端出去。
顾思吃了饭,天已经黑完了,留了顾耕在这里休息。
顾思去自己屋子睡,这个时候不好去打扰舒家三外婆,就没问候。
第二天起来吃过饭,去看告示,发现果然是明天早上招覆。
院试第二场覆试、第三场考试,叫招覆,看招字就知道意思很简单,就是学政叫你来覆试。
顾家曾祖父忍不住道:“还是咱们这里好,天气凉快,学政来了都想多待几天,也不急着走,不然要放外府,等不了两天就忙完了。”
“一天也来不及啊,要回去买结单,怎么办。”这边是盆地,路还算好走,有些地方,县里离府里远了,一个白天可赶不回来。
汉中府的人,晚上没有紧急事,绝不可能走夜路。周边山多,很可能会遇到狼。
“远了教官就不回去呗,结单带着,下人带着,书吏带着,不是很方便?”顾家曾祖父回应。
“那咱们教官怎么不这么做?”顾思其实早就想说这一点了,跑来跑去不累。
顾家曾祖父给了顾思一个有深意的眼神,并没有直接回答:“你以后要是有幸做教官,可以不让人多跑一趟。”
看完告示,顾家曾祖父就向人打听:“这红案银要比教官多多少?”
给教官都交了印结费,不可能把学政给落下了,当然要给学政要交红案银,一般来说只比教官多不会比教官少。
被打听的黄秀才是西乡县的老考生了,回应顾家曾祖父:“去交了,没收,说不急,不知道这大宗师怎么回事。”
顾家曾祖父也奇怪:“这还能不收不成?”学政越不急,怎么越让人心里没底啊?
黄秀才也奇怪,摇头:“肯定会收,先准备着吧,让什么时候交什么。”
顾家曾祖父要去客栈里找了赵廪生和李廪生,就和黄秀才分开了,一路上嘀咕着“没见过收钱这么不积极的”。
到了客栈,看到赵廪生和李廪生来了,顾家曾祖父就放了心。
回去时,顾思在路上遇到了左惜时,左惜时邀请顾思:“跟我去河里玩呗。”
“不会凫水,不去。”顾思其实会,就是不想在这个关头出什么事,拒绝了。
“你个旱鸭子胆小鬼!你不学一辈子都不会,以后掉河里了谁来救你。”
“出事的大都是会凫水的,你也别去。”
“我水性好着呢。”
两人斗嘴,左惜时又鄙视了顾思两句,跟朋友一起走了。
顾家曾祖父拉着顾思去买衣服,顾思陪着:“你买就行了,我不用,我衣服多着呢。”舒家给舒秩做衣服,有时会给顾思也做一套,反正布也是人孝敬的,用不完也是白放着。
“那也不是我买的!咱们买一个料子的,别人一看,就知道我们是一家了。”顾家曾祖父心头火热。
招覆不重要,招覆的意义重要啊!
顾思只好同意。
男人的购物欲也不低,顾家曾祖父给一人买了两身衣服,还要再买,被顾思挡住了:“我肚子饿了,咱们回去吃,我不喜欢吃外边的。”
回了舒家吃了饭,下午李廪生又来请顾家曾祖父了,还不叫顾思跟:“有你大伯呢,你自己玩去。”
顾思也没玩,练了一地字,写的全是《圣谕广训》,到时候就反着检查,以防出了错都看不出来。
下午舒秩下了学,柳氏也没叫他去打扰顾思。
傍晚顾家曾祖父被送了回来,整个人很兴奋,对顾思说起自己今天遇到的事:“以前有些清高的秀才都不愿意理我,这下子可不是!都围着我问我是怎么进步的,你是怎么学的,想要回去教自家人呢。”
顾思本来想睡早一点,结果曾祖父激动的睡不着,他就陪聊到了子时。
早上醒来精神还好,就是人有一点不解乏。
顾家曾祖父却是精神奕奕,吃了饭才换了新的衣服x和鞋子。
顾思奇怪:“怎么不起来就换?”还要麻烦一遍。
顾家曾祖父瞪他:“吃饭时弄脏了怎么办?”
好吧,理由太强大了。
顾家曾祖父还催顾思:“你快去换衣服!”
顾思本来都打算穿旧衣服,反正旧衣服料子也很好,现在不好逆了老辈的好心情,就换了。
两人检查完一遍考篮,舒家车夫过来,先送两人去试院。
车上的时候,顾家曾祖父突然紧张起来:“怎么办?我把文章都让人看过了,要是别人有心,记下了怎么办?”
“你是写得多好啊,谁会刻意去记你的文章?”顾思故意鄙视。不是他要刻薄,实在是只有这样,才能让曾祖父安心。
顾家曾祖父一听,果然安了心,却还是后悔:“早知道能中,我就不把文章拿出去给人看了。”
你不是说没人能替了你么?顾思心下问,却没说出来,转移注意力:“你自己的起讲你没忘吧?”
顾家曾祖父自己背了一遍,摇头,又紧张地望着顾思:“你没忘吧?”
“我没有!”八股文有格式,他觉得好背一点。
顾家曾祖父担忧顾思忘记了,被学政认为作弊,伸了手出来,顾思就拿指头把自己的起讲写了一遍,顾家曾祖父这才放了心。
到了试院门口,车夫送完人又回去了。
顾思见新秀才一个个都喜气洋洋的,几乎全部穿的都是新衣服,看来大家都很激动啊。
到了辰正(8点)入场,还是各县一起进。
这次差役就简单的搜了一下身,看了一眼考篮,就放大家进去了。
考试流程和以前一样,认保,领试卷,在大堂里找自己的座位,等学政出题。
这次就不考八股文了,考的是释。
就是点几段经书,让你写出原文并解释意思。
除了这个以外,还要把正场的两道八股文里的起讲根据全文再扩充几句。这个是为了防止有人顶替你。你不说,外人不会知道你的起讲写的什么。
这就是顾家曾祖父正场后不想把顾思的文章拿去给人看的原因,也是他刚才来时紧张的原因。
招覆说白了,目的就是验明正身。
这次题很快就答完了,顾思答得极顺畅。
答完以后一看,前边已经有十几个人排队等着交卷了。
顾思拿了卷子和稿纸以及浮票过去排队。
前边有些慢,顾思趁机瞅一眼大堂,没见曾祖父,再向前看,发现他在前边第三个位置,就安心了。
等了一会儿,才轮到顾思。
顾思把卷子和正场揭下的浮票一起交上去。
学政拿了顾思的卷子看了名字,对一旁的人道:“西乡县顾思。”
顾思跟着看过去,见旁边小桌上放了九个小篮子,各个篮子上标了县名。
旁边的差役手直接伸向了西乡县,从中找到顾思县试府试院试时的卷子,恭敬地递给了学政。
学政接过放一边,先看一遍顾思现在的试卷,再把他县试的卷摊开,开始核对笔迹。
整个大堂很安静,顾思静静等着,连学政身后下人打扇的风声都能听见,也能蹭一点儿凉风。
第49章
和县试的试卷核对完笔迹,学政又分别和府试、院试的试卷核对笔迹。
顾思看到,他的院试正场试卷上还有批语,是“通体顺适”。
他前边交卷的那个人个子矮,猜着应该是汉中县的案首,刚才他悄悄地垫起脚,从那人肩膀上瞅了一眼,看到对方的批语,比他的要好,是“提比特佳”。
顾思一点也不气馁,他才学写八股文三年,这人至少学了十多年,有差距肯定的。
等到时候,把各县案首和前五的文章都看一遍,看看大家都有什么优点,也学习学习。
顾思心里想着,眼睛看学政最后把他县试、府试、院试的试卷放在一起核对笔迹。
学政极为的认真细致,以确保答题的都是一个人,没有中间替考。
核对完笔迹,学政又再把院试正场的起讲和这次招覆的起讲核对一遍,确保这次来的人是“顾思”本人,不是被别的人替换了。
县试府试院试的试卷放在一起核对笔迹,被大家称为“三连对验”。
三连对验是院试中了秀才的每一个人必经的,学政不会在这件事上马虎半分,除非他收了贿赂或者有什么原因故意放水。
验完笔迹,学政又把顾思正场的试卷翻过来,拿起顾思正场上的浮票放上边,检查浮票边缘上的三个印章和试卷上的三个印章接缝处是否吻合。
验完浮票,学政两手反着提了顾思县试和府试的试卷让他看,顾思看过笔迹和开头的内容,点头:“是学生的试卷。”
学政又拿了院试正场的试卷让他看,顾思还是点头:“是学生的试卷。”
学政收回手,把浮票递给顾思,顾思双手接过,小声道谢。
这时学政对旁边道:“正身。”
旁边的一人拿着相貌册对一遍顾思的相貌,一人记下三连对验的结果,拿一片出门的竹片给顾思。
下一个这时上前,交上自己的试卷。
顾思这里,招覆就算是考完了。
他正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却听学政凝声问:“这试卷都是你答的么?怎么笔迹有差别?”
大堂静了一下,还在的人都“唰”地一下抬头,望了过去。
顾思都感觉到八卦之火在大堂内燃烧,空气里有一种蠢蠢欲动的气息。
他从后边看过去,也看不清对方长什么样子,只能听到对方紧张的声音:“回大宗师的话,我……学生是不小心烫了手,提笔不便,这次的字迹就差了些。
“烫了手?这么巧?”学政疑惑地问,语气里满是怀疑。
顾思也觉得巧啊,这世上的事,要么是真巧,要么是假巧,呃,反正这事很值得怀疑。
“真是不小心,熬好药的时候,药太重没端好,药汁泼到手上了。”
“解开看看。”学政示意,这考生倒是干脆,当场就解。
顾思发觉不对,人都是用右手端药啊,没端好,用左手去扶一下,泼也是泼左手上啊,怎么就泼右手上了?
没用左手扶,站着那也是泼地上或者脚上,坐着就泼身上或腿上,很难泼右手上。
除非这人是左撇子。
学政见这考生紧张,解得慢,不耐烦了:“算了,你下去说。来人。”
很快就进来两个差役,拿了这绳子去缠这考生的手。
这考生急得都快带着哭腔了:“大宗师啊,学生成绩向来好,真没作弊,给我作保的廪生和同窗都能作证,我是左撇子啊,才伤了右手!”
顾思心道:这很合理,就更惹人怀疑了。
学政不耐烦了:“肃静!”
一个差役拿了厚实的手帕给这考生看,示意要是再不闭嘴,就要上手捂嘴了。
这也是这考生过了覆试,没出结果证明他作弊前,差役才能客气一点,要放覆试前,直接就上手捂了。
这考生这时不敢说话了,眼睛在大堂里巡视,期望地望着熟悉的两个人,想让他们帮他求情。
那两人一人转过了头,一人摇了摇头,用眼神安抚他。
学政没问,现在也不是他们主动说话的时候。
这考生被差役拉着绳子带下去了。
顾思见没戏看了,继续收拾东西,不禁感叹,人的天性果然还是八卦啊。
你不八卦,可能是那事与你没什么相关。
临走前他在大堂望一眼,确定曾祖父已经走了,戴着帽子,拿着竹札向着角门走去。
出了角门,顾思就见到曾祖父了,先交了竹片,走了几步,才小声说:“刚才我交卷后,有个人笔迹不太对,被大宗师让人拿了。”
顾家曾祖父已经看到有人出来了,询问怎么回事,顾思说了,顾家曾祖父疑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作弊了,按说真作弊应该作到底才不会被发现。”
“谁知道呢,也可能是钱没谈好或者出了什么事?或许真是烫了手,就不晓得了。”
顾家曾祖父惋惜极了:“要是一时查不出来真假,这到手的秀才可就没了,会让后边的替补上去。也不知道他是县学还是府学的,要是府学的,可便宜了那个第一。”
被拘走的考生要是县学的,就会从府学中他们县里再调一个人上去;要是府学的,那会把佾生第一名补x到府学去。
顾家曾祖父咂咂嘴,还是可惜:“我怎么就不是第一呢?”要是第一了,说不得会有机会被补录。
“我答题已经够快的了,他伤了手还能在我后边排着,可见答题速度极快,功底扎实,应该是县学的。”顾思边走边猜测,打消曾祖父的想象。
说到这里,倒是觉得这人说不得真是伤了手。
顾家曾祖父再想了想,摇了摇头:“要是没替考,很快就会出结果。”
“你怎么知道?”顾思疑惑,这种事情,肯定要寻找证人,或者等手伤好了再验笔迹,没有那么快。
“烫了手能有多疼?能有行刑时疼?他又不是秀才不能免刑,进了牢狱一害怕,再加上想自证清白保住身份,定会咬牙忍着用心写一遍自己文章,就能证明清白了。唉,年轻人,吃不得痛啊!要我伤了手,定找大夫开了麻药喝着,没麻药痛死了也要好好写。”
顾家曾祖父说完这些,继续问顾思:“是个一二十岁的年轻人吧?”
顾思点头,两人此时已经走到了辕门前,这边等着放牌的考生都在议论刚才的事。
左惜时跳过来,一脸八卦的问顾思:“你在大堂看到了吗?可惜我交卷早,不知道什么情况。”
周围的人都围着听,顾思没有偏向地讲了一遍。有外人在,他的那些猜测就都没说,免得传出去变了味害了人家。
“那你觉得他替考了吗?”有人问顾思。
“肯定替考了,太巧了。”周围有人议论。
“这不好说。”
“他没替考,我认得许轻,他文章好得很,找了替考替考还不一定有他考得好呢。”
“这要看大宗师的审查结果。”顾思应。
这时放牌了,大家一起向外走,顾思没听到炮声,这才想起一事,问曾祖父:“咱们中了怎么没人来家里报喜啊?”
“最终成绩出来后,会有衙门里的人报喜,谁敢跟他们抢钱啊?”左惜时嘴快极了的解密。
“那正场也没人来啊。”
“那要给过别人最后给差役的肯定少啊,县试府试让你得了好处,院试还能再让你占了去?敢来,给你锁了下狱关几天,你看谁有胆子敢再来。”左惜时揭秘。
出了试院,左惜时看顾思没车,就让车夫把他们送回了舒家。
顾思叫他进去喝水,他也来过舒家,就跟着进去在前院里喝了水,继续邀请顾思去游泳,没请到才走了。
这个时候,也没人想到左惜时会溺水,虽然最后被救了下来。
下午,学政和知府一起寻找人证,查许轻是否替考这件事。
舒家三外公晚上回来时,顾思跑过去问他作弊的那个考生的事查出来了没有。
“已经有人作证他没替考了,就是再写的字,笔迹还是有点差异,大宗师有些不确定。”舒家三外公应着,有些惋惜。
学政性子稳重做事严苛,为了不出错,怕是不会再录这个新秀才了。
顾思也能理解,不是谁都能忍得了笔杆压在伤口上的痛,也有人更是怕痛,可能这人还感染发烧了,头脑不清醒。
他跟着可惜,询问:“三外爷你知道咱们府里有麻药吗?就是那种喝了感觉不到痛的药。”
“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想着要是他喝了麻药,手不那么痛了,或者让大夫施针在穴位上,减轻疼痛,这样再写的字,应该就能辨别出来有没有替考了。”
舒家三外公笑着伸手一拍桌子:“这个法子好。”他想了一下,给家里说了一声,又出去了。
他先去找大夫,再去见知府,最后去见学政,把顾思的方法给学政说了。
明天就要放案,最后还有总覆,要是考生不能参加总覆,那前三场的成绩也作废了。
学政也不想冤枉人,就去牢里重新审许轻。
大夫用了针下去,考生就不疼了,哪怕喝过药现在头脑还有些昏沉,他也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用心把自己的正场和覆试的试卷默写了下来。
学政一看,这下子笔迹对上了,询问他:“怎么下午时的字迹就差了些?”
许轻喘出来的气都是灼热的:“中午发热,头昏脑胀到要昏过去,学生又格外怕痛,才没写好。”
学政已经考过许轻,知道他有才学,只是因为字迹有些不同,宁可“错杀”许轻,也不想出意外让自己翻船。
现在看字迹确实没问题了,这才放了心,让放了人。
许轻跪谢了学政。
出了门,许轻就给舒家三外公跪下了:“多谢师爷,这恩情许轻记下了。”
“可别谢我,还是我外孙想到的法子。”舒家三外公谦虚,连忙扶人。
“要谢要谢,都要谢,找大夫再找学政为我奔走的人是您,要没有您们,我失了秀才身份不说,说不得还有牢狱之灾。”许轻说完,硬是给舒家三外公磕了三个头。
他家里还有生病的母亲,万一因他的事病得更重,就后悔莫及了。
舒家干脆好人做到底,将人送到了药馆,叫开了门。大夫借地方给许轻把了脉,开了药方,抓了药,舒家三外公又垫付了药钱,把人送了回去。
许轻千恩万谢,询问顾思住处,知道也住舒家后,郑重道:“考完一定登门拜谢两位恩人。”
第二天公布招覆的成绩,这个成绩已经不重要了,顾思吃完了饭,和曾祖父慢悠悠地走过去,圆案前没有多少人,终于不挤了。
顾思还是府学第一,顾家曾祖父还是佾生第六。
“我想去茶楼。”顾家曾祖父这时道,斜看顾思。
顾思失笑,这是想让他跟着了:“一起去。”
两人到了茶楼,顾家曾祖父免不得遇到熟人,就相互打招呼。
刚开始,画风是这样的:
“可把你这曾孙带来了,长得可真乖啊!”赞叹地。
“这就是你昨天说帮你复习的人,没哄我?”怀疑地。
“小孙孙,你怎么教的你曾爷啊?开馆不,也教教爷爷的儿子。”求教的。
“老顾,你家祖坟是冒青烟了啊,得了这么个天才!”羡慕地。
等最后,画风就变这样的:
“现在就俊成这样,长大了可是一表人才。”夸相貌的。
“说亲了没有啊,想找个什么样的?”打趣试探地。
“我女婿也是秀才,家里有个女儿,女红好教养好,要不咱俩给你孙媳妇和我女儿牵个线认识一下?”
“……”
顾思所幸趁着年龄小,坦荡荡地回复:“想找念过书的、明理的、有主见的。”
这逗得大家一起笑的同时,也觉得顾思是个有主意的。
很多人一听这条件,都歇了心思,有那不死心的就道:“你这条件也太高了。”
顾思隐约觉得这话里的语气不太对,像是失望又像是指责。
他想了想,这边女孩子识过字的都少,念过书的就更少。但凡念过书,要么是家境很好、要么是家里疼爱,可能会被认为觉得自己贪图岳家财富或者女方嫁妆。
这样看来,他这条件倒是很好。在重男轻女世界里,家长疼爱的女孩子,相对不会自卑、人格更健全,两人更有话题更能相处得来,婚姻也更好。
“所以我家长才不急啊。”顾思回应。
他还听了一堆那个伤了手的许轻的八卦。
“许轻那个倒霉鬼放出来了?!”
“连考三次院试,次次县府院试案首,次次不中。”
“案首怎么会不中呢?”
“亲人克他啊!第一次院试他刚过了正场,养母激动的死掉了。”
“哦,倒霉!第二次呢?”
“第二次过了院试正场,养父意外去世了。”
“他养父死后中,他继养母不要他了,他又回了亲生父母那里,结果第三场时,他亲父生病去世了。”
“他克亲啊?”
“谁克谁还不一定呢,大家都说他亲人克他呢。”
“太巧了吧,是不是有人在害他?”
“那这一次他自己烫了手,还能是别人害的?我看他就是霉运加身,以后离他远一点。”
“……”
就连顾思,也觉得许轻这运气实在不好。
中午,顾思和曾祖父在外边吃了饭,去看招覆的成绩。
虽然院试结果已定,人全选好了,名次不重要,可还是要看一下。
顾思依然是第一,顾家曾祖父高兴得很。
下午继续考试,这是最后一场x覆试:总覆。
进场后,顾思发现大家都在暗暗看一个人,也跟着看过去,发现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猜着他应该是许轻。
他还发现左惜时没看热闹,整个人精神不振,两人离得远,他也不好问他是不是昨天玩疯了。
最后一场覆试叫总覆,考的是五经题一首,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
这场成绩也不重要,顾思很快答完题检查好誊写,接下来做重要的事:抄写《圣谕广训》。
顾思起身交卷,刚好排在了左惜时的后边。
顾家曾祖父也答好了,见顾思起身也跟上去交卷。
很快就到了左惜时这里,学政拿了左惜时上场的试卷和这场的试卷核对完笔迹,拿过《圣谕广训》一看,冷了脸色,又递了回来。
已经有差役和一些考生看过来,气氛一下变得紧张。
左惜时愣愣地接过,顾思凑上去一看,很快就发现他笔迹有些凌乱,前边刚开始就写错了字,吃了一惊。
“我……”左惜时一下子慌了神,结结巴巴的,有些反应不过来,“学生……我爹……”
顾思惊觉不对,连忙拿脚用力踢了一下他的小腿,阻止他接下去的话。
要是左惜时说了“我爹是府学学正”的话,以学政的性子,怕被人说徇私,想网开一面都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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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左惜时被踢疼了,一个激灵,才醒过神来。
顾思要开口求情时,左惜时在极度的紧张之下脑子飞快转动,迅速对着学政作揖:“学生昨日差点溺水身亡,今日有些神思不属,还请大宗师原谅则个,另赐学生一张纸,日后定当和父亲一起登门拜谢。”
顾思听了心下一惊,没想到左惜时竟是出了这事,难怪连字都能抄错了。
顾思刚抬起手要作揖行礼求情,顾家曾祖父眼疾手快地上前,脚刚好踩在了顾思的脚背上,人已经作了揖,诚恳极了地开口:“我等定会铭记于心,感恩大宗师宽宏大量。”
顾思知道,曾祖父不想让他开口,怕万一惹恼了学政,连他也被牵连,失了快要到手的秀才身份。
是以曾祖父才上前,肯定是想着他一个佾生,没了这身份就没了,家里还有自己这个秀才呢,不心疼。
顾思只好闭嘴,有一点紧张,不知道学政会不会同意。
按理说,提覆成绩都出来了,《圣谕广训》写错也没什么,再给一张纸,重写一遍就是了,又不是考完后发现了没办法。
反正学政肯定不能让手底下的考生出现写错字这种事,于学政本人不利,他会受罚。
可这个学政做事比较严格一点,身上搜出夹带的一律剥夺考试资格,要是为这事不录惜时了,再提一个人上来,他们总不能将此事告上去弄个鱼死网破将人得罪死。
学政盯着左惜时看了一眼,又扫一眼顾家曾祖父和顾思,对着左惜时笑道:“夏日莫要贪凉。”
随后他侧了一下头,也没说话,有差役立刻去拿了一张稿纸过来,双手递给了左惜时。
顾思还是不放心,怕他再出错,小声而有些严厉道:“认真点!”
考场上不好交流,左惜时也没看顾思,轻轻点了一下头,这下子人也被吓醒了,回到座位上就开始认真抄写《圣谕广训》。
顾思交了卷,学政检查完他默写的《圣谕广训》,收了卷。
顾思下去慢腾腾地收拾东西,想看一下左惜时的后续情况,收拾完了也不想走。
差役已经在看顾思了,顾思看曾祖父也没走,只好先离开,他总不能代替左惜时再写一张。
两人出了大堂下了月台,顾思回头,顾家曾祖父催他:“快点走,你站外边也帮不了他忙,一会儿人家要来催咱们了。”
顾思只好先出了角门,交了竹札,在角门外等着。
霍昌平刚才也看到了事情经过,就先没交卷,等左惜时起身,才去交卷。
这一次,左惜时写得没问题,学政收下了东西,两人先后出了考试的大堂。
“你昨天怎么回事?”霍昌平紧张地问。
左惜苦了一张脸,说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去河里凫水腿突然抽了筋。”
“报单还没有下来,你也不安分点。”霍昌平忍不住说他,“去也不去水一点的河里,要是出了事,你爹娘怎么办?”
“我就是在水浅的地方啊,水只到脖子那里,本来想着没事的,谁想到当时腿一抽筋我会慌了神,哪还记得这些。”
两人聊着出了角门,看到顾思和顾家曾祖父,交了竹札立刻上去。
左惜时对着顾家曾祖父作揖道谢:“谢谢曾爷,要不是您帮我求情,大宗师不一定开恩再给我一张纸。”
顾家曾祖父实在的很,温和直言:“我这是怕顾思开口惹恼了大宗师才开的口,你不必谢我。”这恩要记,也记到顾思身上去。
“论迹不论心,是要谢的,都要谢。”左惜时微微意外后就懂了顾家曾祖父为何开口了,还是感谢他。
顾思趁此问:“怎么就溺水了?”
听左惜时说了过程,又问他:“喝的水多吗?现在可有难受的感觉?”
左惜时摇了摇头:“就是吓着了,现在没什么事。”
三人对左惜时一番安抚,等出了试院辕门,已经有左家和舒家的车等着来接,顾思对左惜时道:“我送你到家里吧。”
“我这么大个人了,还能你送,现在没事了,不用这么麻烦。”左惜时拒绝了。
他也想让顾思送,溺水的事他不敢告诉父母,现在还心慌,要是有人陪着更好。只是这样太没面子了,很丢脸。
“走吧。”顾思并不答应,先让舒家车夫跟在后边,再上了左家的车,拉着曾祖父的手将人带上来,又拉了左惜时上来。
到了左家,顾思嫌左家前厅里的水不是开水是井水,要喝凉开水。
“你毛病真多!”左惜时抱怨一句,进二门去了,顾思也跟了过去。
顾思年龄小,左惜时也没有在意,让他跟着过来了。
左夫人闻声出来,见了顾思有些意外,笑问:“顾思来家里玩啊?”
顾思观察她神情和左惜时的反应,觉得这事左夫人不知道,就问左惜时:“这事你娘不知道?”
左惜时有些吃惊顾思当着母亲的面戳破人溺水的事,暗暗叫苦,急忙转移话题:“你临时来,她怎么能知道,不要说这事了!”
左夫人察觉不对,严肃了神色问:“什么事?”
“没什么事。”左惜时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顾思见此,就对他道,“你不说我就说了啊!”
“左惜时,你做了什么好事!是不是欺负同窗了!”左夫人厉声问。
顾思见左惜时吭哧吭哧的就是不说,直接道:“他昨天去凫水,溺水了,今日总覆连《圣谕广训》都写错了字……”
左夫人一听溺水,大吃一惊,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河东狮吼:“左惜时!”
喊完以后,立刻转身,看到廊下一条棍子压着晒花椒的布,弯腰拿起来就追着人打:“你给我干的好事!说了多少遍了不许凫水不许凫水你就是不听!你忘记你表舅是怎么没的了!”
左惜时性子外向而活跃,不是那种站着让母亲打的,边跑边骂:“顾思你个王八蛋!你出卖我!我再也不相信你了!下次有事……”
“你还敢骂别人!!”左夫人气急了,拿棍子抽到了左惜时的腿上,见他慢了,快速上前抓起他就要打。
顾思火速大喊:“伯母你消消气,我不是来告状的,我有事!”
左夫人拉着左惜时捶了两拳,这才消了恐惧,转身露了一个勉强的笑:“什么事?”
“就是大宗师重给了惜时一张纸,让他再写了一遍《圣谕广训》,可是写错的那张还留着,这最终成绩没出来之前,都会有变数。我想着要不要让伯父看看,需不需要他今天就去拜访一下大宗师。”
“不是吧,大宗师都让我重写一遍了!”左惜时不相信顾思的话。
左夫人一巴掌拍到儿子肩上反驳:“那他要是反悔了呢?要是别人使坏呢!”要是等着你去送礼呢?!要是佾生第一名去送礼想把你别下去呢?!
知府没在学宫发案、报单没下来,一切都会有变数啊!
左夫人越想心里越有些着急:“你们应x该直接去衙门找你爹啊。啊,伯母不是怨你啊,就是急。”说到最后觉得话不对,连忙对着顾思道歉。
“本来是想去的,不过我来你家主要想说惜时溺水的事,想让你们晚上注意着,免得他受惊发起热来你们不知晓。您是女性,到底细心些,我怕伯父粗心才来的。”顾思解释。
左夫人越加不好意思了:“对不住啊,伯母刚才急了。”
“没事,就是,我也不太懂,不知道记对着没,好像在哪里听说过,溺水当时救上来,最后两天还会发作,你看需不需要给他找个大夫看一下,甚至请个大夫晚上在家里住三五个晚上。”
顾思做事向来谨慎,他知道有干性溺水的事,不小心呛了一口水到肺里,当时没事,几天之后人命没有了。
就是不知道这种湿性溺水的事会不会出现这种事,就怕左惜时得了肺炎家里人不知道,最后拖的严重了。
“哪里有这么严重!”左惜时都不知道顾思脑子里是怎么想事情的!
“你闭嘴!”左夫人在左惜时刚开口时,严厉的呵斥住了他,想了一下便道,“我先去衙门里找他爹,再去医馆让大夫把下脉开个药方,这事真是谢谢你了。”
顾思告辞,左夫人笑着说送,出了门拧着左惜时的耳朵,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了:“还不道谢,是我没教养吗?!”才把你教得没教养!
左惜时自然听懂了,这次没有轴,歪着头应:“顾思,谢谢你关心我啊!”
顾思心下莞尔,难怪左惜时从来不叫他来家里玩,原来是怕人发现他娘性子凶啊。
顾思坐车回了家,左夫人在家里翻了几样礼物,立刻带着左惜时去找左学正。
左学正一听儿子《圣谕广训》抄错了,心跳差点吓没了,再听说重新写了,这才大松一口气。
也来不及骂,带了人和礼物立刻去求见学政。
现在已经考完试了,夏学政不用避讳,见了人就知道由来,笑着安慰了两下,并关心了一下左惜时的身体。
等着见顾名几天了还没回来,有些担心地问舒颖:“不会出什么事吧?”
舒颖被说得也有些担心:“你爹跟着东家,就在府里的这几个县里转呢,算时间应该这两天快回来了。”
“再不回来过几天我都要游泮去了,他都看不了了。”顾思有些急。
三年前别人游泮,爹爹兴奋的很,就想去看热闹。这次是他的热闹,要是错过了,怕是后悔得很。
“总覆完了两天后才发案啊,再一两天才游泮,先等等。”舒颖安慰他。
顾思第二天去看公示,发现发案时间和以往一样,辰时到(7点)入衙门,辰正(8点)出衙门。
他等了一天,也没等来顾名回来。
“我爹看不了我们入学宫了!”顾思有点可惜地对曾祖父道。
院试最终发案,是一场极为浓重的仪式,在学宫举行,不是只去看个案就完了。
“别急,就算他没回来,还有你大伯你王爷爷你舅你妗子他们呢!”顾家曾祖父安慰他。
顾思和曾祖父第二天早早起身,吃完饭,换了新衣服,和舒家三外公一起坐车去衙门里。
今日院试最终成绩发布,新秀才们初入学宫,是一个秀才风光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