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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进在前边吐了吐舌头,踮着脚从前边人的脖x子间空隙向里瞅,却看得不真切,急地问:“爹,大人们出来了没有出来?”

“还没呢!”李优个子比前边人高能看清,正应一声,却看到大堂正门里当先走出来了一身威仪身穿官服的人,立刻激动了。

“大人们出来了!”前边有人叫一声,大家都激动了。

不过在最前边,有手拿着长枪的士兵,挡在了前边,不许大家过去,见到了人群骚动,呵斥道:“安静!你们从右侧廊下走,不要扰了大人们清静!”

前两排的人都应了一声,这士兵回头看到巡抚和主考都上了轿,回头让他们再等等。

其他考官们也上了轿,要出发去考场了。

“咚!”鼓声在这时响起,接二连三地鼓声也响起,锣声和别的乐器声也响起。

在礼乐声里,主考和巡抚们的队伍从六扇仪门中间那扇门出去,其他考官也沾了光,轿子同从东侧仪门出去。

边上小门上等着的人见状跪着,中间太挤跪不下的,都尽力弯着腿,只有一小半穿蓝衫的人鹤立鸡群。

等队伍走完,门口的士兵这才放了行。

大家一窝蜂地顺着右侧向前冲去,没一人敢向着中间跑。

李优跑得比舒进快,本想争个前排。可惜他前边有一个穿蓝衫的秀才跑得快,应该是不参加乡试,不怕万一被挤伤的情况,挡住了李优好几下,最后迟了一点。

堂内几张桌子,前边七八个人已经兴奋抢到了手,有人连碟子都端了起来。

李优也学着样子,端了一碟子枣,抓了一把干果,也不贪多。

后边来的人看前边的人都快抢光了,大叫着:“给我留一点,别太贪心了!”

李优眼看门口涌进来的几十人,没往外走,反着向大堂官台右侧墙角跑去,躲在了那里。

正堂里闹哄哄的,后来的没抢上的从先来的人怀里抢,椅子都摔倒在地,舒进也从别人的碟子里抢到了一个糕点,从桌子上抢到了一双筷子,兴奋得直叫,被李优叫了过去。

“爹!我抢到了!”

“你快藏过来!”李优叮嘱,狠狠瞪了一个没抢到东西想从他这里抢的人一眼。

李优从小做生意,又出过海见过血,身上有一股气势,被瞪的人有些害怕,再没过来。

在店里坐着的顾思等人已经听到了礼乐的声音,苏贡生率先起身,对顾思道:“走吧,去看监临官。”

第106章

乡试的监临官一般是巡抚任职,只有巡抚有事或者特殊情况下由总督担任乡试监临官。

躧场就是监临官举行入场仪式和入考场巡查。

顾耕本想说没什么好看的,想着顾思第一次见,多激励他一下,也跟着起身。

顾思想着去抢宴的李优一会儿可能来找他,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起身了。

就算老师知道五舅去抢宴,可老师又不稀罕那宴上的吃食餐具,也不信这个,自然不会等了。五舅出来找不到了人,候着或者找过去呗!

读书人的社会地位体现在方方面面,老师已经形成了普通人围着读书人转的思想,五舅也有把读书人放在首位的念头,找不到人也不会生气。

三人结了账,出了店,刚好看到了闻讯回来的车氏,顾思就打了一声招呼说:“我们去贡院看大人躧场了。”

他说顺嘴了,说完,才想到车氏可能不理解,就解释:“躧场就是祭祀和巡视考场。”

车氏见顾思态度亲切,没有半分不耐和看不起,为这贴心的解释笑容更大了,连连点头,看着他们向西去。

这一会儿工夫,巡抚衙门大堂桌子上的东西就被抢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抢到的人兴奋的向外冲,没抢到的问抢到的人买,大半人很快出了大堂,李优也快速的出了大堂。

两人怕被人抢,快速地从东角门冲了出去。

门外,刚好遇到了车氏。

车氏看到父子俩的样子,惊喜地笑出来:“我还担心你们抢不到呢!”

“也不看我是谁,浑身都是力气呢!”李优有些得意。

“娘,你看到我哥他们了吗?”舒进问。

“他们刚去贡院,看大人……”车氏不太理解“躧场”,干脆把顾思后边的解释拿来说了,“巡视考场了。”

“那快点,我们还能追上。”李优应着,看现在这边街上都是人,车已经行不过去,只能走着去了,当先向西边追去。

一般贡院,都建在一个城市的东方或者东南方,取的是一个好的寓意,但是长安的贡院,却在城市的西方偏南处。

顾思也正在奇怪这个事情,问:“贡院怎么在西南方,是原本就在东南方,后来因为城市的变迁才从东南方变为了西南方了吗?”

顾耕想了想,道:“长安城墙建于明朝,到现在有五百年左右的历史了,贡院一直在这里,城墙都没变过,应当不是这个原因。”

“你怎知不是?”苏贡生反问,“那明之前呢?两宋和元的城墙,你能确定他还是现在城墙的位置?那要是以前城市整体偏西,贡院不就是在东南了?”

顾耕一想也的确这个样子,一面汗颜一面感慨,难怪顾思和苏贡生都读书好,是有理由的。

顾思为顾耕挽留颜面,快速思考着:“嗯,可能有历史原因在吧。科举起于隋发展于唐,当时的长安是京都,而城市一般都是东贵西富,南贫北贱,要想……会试,东南方可能没有那么大的位置,那就只能放到西南方了。历朝下来,东南那边一直找不到这么大的地方,就一直这样了。”

这话一出,顾耕和苏贡生都觉得有理,点着头应下来。

旁边有穿着蓝衫服的高个秀才,一听这话主动搭话:“你这话说得妙,我以前也奇怪过,却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原因。”

与这高个秀才同行的一个肤色发黑的秀才不支持,疑惑道:“可也不能确定明朝以前的贡院就在西南啊,要是明以后才建在西南呢?”

顾思听这两人口音有些奇怪,不像是陕北和关中的人,更不像是陕南的,猜着是西边省的,点头:“无论什么原因,存在即合理。两位兄长是西边来的?”

正在这个时候,李优追了过来,高兴地把兜子打开,递到顾思面前,笑道:“看,我抢到了!”

顾思笑着接过兜,递到了苏贡生面前。

李优怕苏贡生嫌弃,立刻道:“这枣我们过来时拿干净的湿布擦过了,干净着呢。”

苏贡生已经笑着抓了一把,对顾思道:“沾你光了。”

顾耕也跟着抓了一把。

顾思这才抓了一把,尝了一颗,笑道:“很甜。”

“甜就好,甜就好!”李优付出力气得到的成果能被肯定,笑得极满足。

刚才来的旁边的两个秀才望着顾思心里的袋子,很想要,又不好意思说。

高个子的秀才就问:“这是刚才上马宴里的吃食吗?”

顾思本想摸两颗出来给两人,反正两颗也不是什么事,手都伸进去了,看到李优脸上笑少了,就摸出来给自己嘴边递:“是。”

“哥,哥,我还抢了糕点!”舒进在这个时候出声,举着自己手里快捏扁了的糕点给顾思。

“你以后也要下场,你吃吧,吃了沾好运,以后考个秀才出来。”顾思没接。

舒进看顾思为自己着想,很高兴。正要说话,旁边那两个秀才告辞了。

“有缘再见。”顾思点头道别。

舒进见这两秀才一走,特别高兴,不住推销自己抢的糕点:“我来时洗了手的,也没碰别的东西,这糕点干净着呢。”

顾思捏了一小块尝了,笑道:“剩下的给你吃吧。”

李优急道:“还是你吃吧,他又不考秀才。”说完,想起顾思是个通透的,怕他误会,又解释,“刚才我是怕你把福气分了外人,才不愿意你把枣分别人,万一别人考中你没考中,到时候你岂不是后悔?”

苏贡生笑着打趣:“哦!那我俩可不敢考中了!”

李优连说不敢:“这都一样,都一样,大家都是自己人,谁都一样。”

顾耕笑道:“好了,让他吃吧,我们也不差这点福气。”

李优这才高兴地同意了,舒进高兴地大口吃了起来,还掐了一点皮和馅给车氏尝味道。

一行人边聊边走。

贡院离巡抚衙门不远不近,说远也就三四里路,说近的话,要走半个小时左右才能到。

聊着天,很快到了贡院前。

顾思一伙人穿着蓝衫,外边围x观的百姓见了都让路,不过前边也有很多穿蓝衫的秀才,挤了挤才到了前边。

前边主考和监临官和众考官已经下了轿。

音乐已经停了,各轿夫正在把轿子抬往两边。

辕门外此时已经摆好了供桌香炉,有差役正在往供案上放供品。

放完后,主考和监临来了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贡院里,考场里的明远楼内,差役正准备点炮。

辕门外,司礼提着一个锣,敲了一下,扬声唱道:“鸣——炮——!”

明远楼里的人听不见司礼人的唱声,但能听到锣声,立刻就点了炮。

“砰!”炮声响起,巨大的声响在几里外都能听见,各处的百姓纷纷聊了起来。

辕门外的考生和百姓也激动,现场众人情绪高了起来。

接着,又是“砰”的一声从贡院里传出来。

再一声炮响后,司礼又敲了一下锣,唱道:“奏——乐——!”

乐曲从明远楼那边传来,外边围观的顾思几人和其他考生百姓也能听到。

司礼再敲锣,唱道:“献——牺——牲——!”

这时,两个精壮差役抬着一个干净的案板到了供桌前,案板上放着一整头猪。

监临官上前,象征性地将手搭在案板下,将供品抬到了供桌上。

差役退下,监临官上了香,行了礼,请主考官副考官和同考官们入场。

顾思他们看到考官等人一起进了辕门,停在了仪门前。

考官入场也要检查携带的东西,只是检查得没有考生那样严而已。

看完热闹,有些百姓已经散开了。

舒进看着供桌上的供品,惋惜道:“可惜这供品不能抢,不然想抢一条猪腿回来了。”

李优用力在舒进背上拍了一下:“美的你!主考用的餐,和祭祀用的东西能一样吗!”

舒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他和顾思熟了,知道顾思性子好,问出心中的疑惑:“哥,不是供的猪吗?怎么叫‘牺牲’?”

顾思失笑:“牺的意思,就是祭祀用的纯色的牲畜。牲是指祭祀用的猪牛羊。除了猪,纯色牛羊也可以称为牺牲。”

他以前也不懂,还以为牺牲是为正义奉献生命,学得多了才知道那不过是后来衍生出来的意思。

牺牲只在重大的祭祀场合用,可能有“为大事献命”之意,就成了后来人理解的牺牲之意了。

只看牛字边,就知道这词本意就指的是兽类动物。

舒进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苏贡生这时道:“走吧。”

舒进还有些不舍,下意识地反问:“啊?”

说完才反应过来,忙捂住了嘴。

苏贡生笑了:“躧场也只能看外边,现在我们也进不去贡院,看不了监临官巡视考场啊。”

就算能看,也没什么意思。

苏贡生叫顾思过来,是让他提前熟悉一下场景,免得到时候入场时慌乱。

“这小子就是爱大惊小怪,您见笑了。”李优笑着回应。

苏贡生也不可能因这点小事就不高兴,摆摆手,大家一起回去了。

下午顾耕来问:“咱们要不要去看一下府学的教官,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顾思不觉得教官需要他们,府学的教官两三年来一次长安,对这里比他们熟多了。

不过左右无事,就应了:“好吧。”

两人一起去了汉中府的会馆,结果没见到教官,就又回来了。

八月初七,顾思没干什么,就试了一下用新炉子做饭,早早睡了。

第二天,八月初八。

子正(深夜12点)一到,贡院里开始点炮。

“砰”的一声,炮声响起,在寂静的夜色中,声波从贡院向四面八方传去,传得很远。

有的新考生激动得很,现在还没睡,听到炮声立刻睡下了,想眯一会儿。

半个时辰后,丑时(凌晨1点)到了,第二次炮声响起:“砰!砰!

又过半个时辰,丑正(凌晨2点)了,第三道炮声响起:“砰!砰!砰!”

这时,贡院门开了。

住得离贡院近的考生听到连响三声炮后,陆续起身,有些考生干脆就没睡着,等着入场。

住得远的考生也能隐约听到炮声,就算没注意到的,也注意着时辰。

顾思隐约听到了炮声,他睡得差不多,这时就起了床,收拾自己,准备入考场。

寅初(凌晨3点)点名,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他入场呢,不过在前边的可能大。

收拾好自己,顾思将准备的东西一一检查一遍,卷票笔墨砚都是重要的,还有吃食和小炉子等餐具,收拾完,去叫大伯。

顾耕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再去敲苏贡生的门。

门立刻打开,一张发愁的脸看到顾思,立刻笑了起来:“顾相公收拾好啦?您快去唤我家先生吧,叫了他两回了,也不起。”

“啊?还没起?”顾思诧异,他收拾东西,舅娘好像在厨房里,声响也不小,怎么没听见?

顾思去叫人,苏贡生听是顾思,才揉着眼睛从炕上坐起来了,还嘟囔着:“起这么早干什么?点一天名呢,去晚了也没什么,你也不可能是第一起啊。”

顾思还是第一次见苏贡生这副样子,无语了:“那万一是第一起呢?而且就算不是,那县学和府学的教官寅时前也要点名啊。”

苏贡生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无奈道:“我就知道,你们这第一次入场的,激动得都睡不着。昨日就该让你先走别喊我。”

顾思:“……”你也没考多少次试啊,怎么就成了科场老油条?

“反正也醒了,也不好睡着了,不如起吧。”

苏贡生望着顾思:“我其实继续睡还能睡得着。”

顾思定定地回望,不说话,苏贡生只好穿起了衣服来:“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

顾思想了想,他们三人东西多,一个车坐不上,就应下了:“行,你别太晚了。”

出了门,车氏已做好了饭,问他:“吃不吃?”

顾思摇头:“没胃口,天亮后到考场外吃吧。”

车氏点头:“那行,要是入场晚,让你舅给你们送饭。”

顾耕也不吃,两人提着考篮往门外走,舒进也跟上来:“哥我送你!”

顾思惊讶:“你还真能这么早起来呀?”

车氏在旁笑道:“他呀,念书不行,凑热闹第一名。昨儿个高兴的子时初才睡。”

听起来送人入考场是个累活儿,但送秀才入考场,能让舒进长见识,回去给同窗炫耀。在普通百姓眼里,也是件美事。

顾思笑着说:“怎么就念书不行了,我觉得他学得很好啊,对孩子不要吝啬夸奖。”

车氏怔了一下,还是点头应着,跟上去道:“你说的是,其实你弟也不差,我就是……怕他骄傲。”

舒进听到车氏说自己“也不差”,高兴得眼睛亮晶晶的,走路都跳了起来。

“一味否定也不好。”顾思回应。

车氏连忙点头:“我记下了。”

出了门,李优早把车套好了,把手里的灯挂到车前,请两人上去。

顾思三人坐到车上,李优解了缰绳,看车氏关了门,这才驾车去往贡院。

天还黑着,车前挂着灯。李优怕天黑走路和别的人别的车撞了,特意买了铃在车上挂着。

一路上叮叮当当地清脆声音,在夜色里传开,提醒别的考生注意不要撞到车。

李优的宅子离贡院不远不近,有两里多路,坐车一刻钟就到了。

路上刚开始时还很安静,没一会儿,走一阵,就能看到一些宅子里亮了灯。

离考场越近,亮灯的宅子也越多,是这租住在长安城的考生们都起床赶往考场了。

到了考场那条路上时,马车轿子多了起来,更多的是挑着担子或拿着大包小包走路的考生们——

作者有话说:躧xǐ:1舞鞋;2草鞋;3古同“屣”;4踩,踏;5漫步,徐行貌;5追踪。躧场的躧应该是第4第5种意思。

第107章

顾思从车窗看去,有些意外:“人比我想象里少一点。”

顾耕笑道:“有些考了几十年的科场老油条,也不怕去得晚,会睡到天亮后才过来。”甚至有个别午饭后才到,不过这种就不用拿出来说了,免得顾思学了去。

“啊?”顾思意外,“那这样下去,点名时都没来怎么办?”

顾耕笑了:“有些人和教官关系好,入场时就排在后边,别的就得去早一点。”

顾思有些不解:“那我考上秀才也好几年了,不算新人了,给教官说一下,岂不是也能来得晚一些?”有三x外公的关系,府学的教官多少也给他面子。

顾耕笑了:“那你后边的秀才,能过科试的又有几个?大部分不是还得再练几年,是以你还算新人。且第一次考,肯定排在前边,得去早一点。”

顾思明白了,原来大伯起早是陪他啊。

又说了几句话,说话间,李优停了车,回身道:“前边不准车过去了。”

顾思他们下了车,在路边停好了车,从车上搬了东西下来。

李优挑起了担子,上边全是顾思的东西,只有考篮让顾思自己拿着。

顾耕把自己的考篮也给了顾思,自己背上背个箱子,手上挎了一个大包袱。

三人一路走去,快到贡院门口时,路边到处都是挑着担子、背着箱子、挎着包袱、提着考篮的考生。

偶尔有两三个拿着马凳的坐着,其他的都在地上蹲着、包袱上坐着,一个个的,没有平时的斯文气质,在浅浅的月光和昏暗的火光下,倒像是在市场等着活计打零工的人。

此时来的考生至少有两三千了,以府县各自聚着,顾思快走到贡院门口都没见着汉中府的考生。

“这次应该在西边。”顾耕停下,向着贡院西门处看。

顾思也向那边看去。

考生太多,点名不是在一个地方。

监临官(巡抚)在中门点名,点的是关中的长安府咸阳府凤翔府同州府四府。

提调官(布政使)在东门点名,点的是榆林府延安府铜川府北三府。

监试官(按察使)在西门点名,点的是汉中府兴安府商洛府南三府。

借着火光和月光,东门处果然没看到汉中府的队伍,又继续向前几十步。

中门处也没有,三人继续向西走去。

过了贡院大门,看到了隔壁兴安府的队伍,再向前,就看到了汉中府的。

顾思和顾耕两人都是府学的,也不必去西乡县那里,直接找府学的教官。

“顾兄来了!”有认识顾耕的人打招呼。

“哟,这次伯侄同考啊~!”有知道两人关系的人调侃,隐隐有些羡慕。

“贤侄来了!”府学的教授同顾思打招呼。

“杨教授好。”顾思连忙回应。

杨教授笑道:“一会儿点名时,你看我坐哪里,你上去前就站我桌子前边。”

“好。”顾思应下。

聊了两句,杨教授就忙着去招呼别的考生了。

李优拿了三个折叠小椅子出来,给顾思和顾耕坐。

不过也没坐多久,其他考生来了,同一府的多少都认识,有的会与顾思和顾耕打招呼,这个时候就不好坐着了。

也没聊多久,一会儿,府里点名。

点完名,一队差役抬着桌子凳子过来,放在了东门口前四五丈处。

这是乡试马上要点名了。

有几队士兵过来,请靠着东门门前这边的秀才往南移。

这些差役来回抬了几次,中间三张桌子,一大两小,大桌后一张椅子,小桌后两张。

两边各有十二张小桌子,一边前后两排,一排六个,每张桌子后两张凳子。

桌椅放好后,这些士兵就在两边桌子后边站了一排,从桌子南边一直排到北边西门那里。

很快有锣声响起,寅初到了,要开始点名了。

蹲着的坐着的考生,都起身整理自己的东西。

各位穿着官服的县学府学教官,带着自己的门斗,向着椅子那边走去坐下。

中门那边已经开始点名了。

离得近,人却吵,听不清有没有点名,但有差役开始挂灯旗了。

只见差役拿着一面大概四比三的横向长方形旗子,挂在辕门西边墙壁一侧上边,接着,又在旗子中间最上方挂了一盏灯笼。

顾思借着灯笼的光线,看到旗面上,最上一行从左到右两个小字:寅初。

寅初下边中间,有两个大一点的竖排字:一起。

一般一起含七八个府县的考生,一般有十几人。

到底一起是七个县还是八个县,十几个人到底是十六个人还是十几个,都有算法。

比如南三府,把三府各县学府学数加起来有三十个,除以八,分三起,多出六个县府学,会与下一轮的前两个县府学算新一起。

以此类推,循环不断。

等点名到了最后,不够一起时,那时候考生们大都入了场,三门会并到中门那里一起算。

也有按一起按七个县算的,总体要看各省县府学数量,七个刚好就按七个来算。

这是统计人数和点名用的,十六对于现代人来说不是整数,但对于以十六为进制的古代人来说,一目了然。

陕省考生比起江南相对少很多,一起八个县考生,全省各县加起来,能挂上十一起。

考生多的地方,能挂上十二三起,像江南文风兴盛的大省,能挂上十四起。

这时,一个穿五品官服的官员带着一小伙人来了。

“监试官来了。”有考生喊道。

众考生带着自己的东西快速地排好了队。

众位县府学教官也都起身相迎。

监试官稍微寒暄两句就入座,各教官也入座。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监试官左边那张桌子上,有个书吏翻开本子开始念名字:“商洛府大荔县,徐宁。”

“来了!”有人应着,他身边跟着的书童要拿着东西上前来。

中间右边桌子后有人站起来道:“能自己拿东西就自己拿,速度快点。”

那徐宁向着书童挥了一下手,连忙挑着担子向前走去。

那书吏接着念下边人的名字。

西门这边一点名,墙边那里的差役又在寅时一起的旗下挂上了一面旗子,在旗子左右各挂上一盏灯。

在灯的照耀下,能看到旗子上写了四个字:

初寅

接着东边也开始点名,差役又挂了“寅初三起”的旗子,在旗子上边左中右各挂一盏灯。

西门这边的书吏一连念了十六个人,都是商洛府的人,他们全都上前站在了桌子围出的中间。

一个中年教官看着第一个被叫的人,坐着道:“商洛商南,徐宁正身。”

徐宁没下去,中间右边那张桌子,又有人站起来道:“验明正身就可以下去了,不必停留。”

第二个教官已经大声开口了:“商洛丹凤,王胜正身。”。

徐宁就挑着担子,从中间桌子东侧绕到监试官桌子后,向着辕门东门走去。

这时另有一个文书拿着册子,在人群里唤下一起人的名字,让他们准备。

等中间十六个人被各个教官认完人,这些考生都拿着东西从中间桌子东侧过去,向着辕门走去了。

场上的考生还没走完,又一起的点名已经开始。

等这起第一个考生上场时,前一起点名的都已经下去了。

墙那边的差役,已经在墙上第二行,“寅初一起”左边,挂上了“寅初五起”的旗子。

这一起就是汉中府的人,不过没有顾思和顾耕。

再一起是兴安府的人,已经是第八起了。

等这边刚完,已经过了一刻了,东门那边第十起也开始了。

因为也才是寅时第二刻,墙那边还是在第三行第二位处挂了“寅初十起”的旗子。

西门这边下一起又是商洛府的人,那边差役继续挂“寅初十一起”的旗子。

旗子都是做好的,开始时点名的速度也都有限制。

一会儿,有差役过来,给监试官在耳边说了什么。

接着,右边的差役就站起来大喊“安静”,等考生安静下来,他就扬声道:“速度都快点,别磨蹭,赶不上时间了。”

西门这边这“寅初十一起”点完名,墙那边已经挂上了“寅二二起”的旗子,西门这边新一轮是“寅二三起”。

场下的文书喊人:“西乡县顾思,准备。”

顾思连忙应一声,从凳子上起来,收拢自己的东西,准备一会儿上前。

“别急。”顾耕忍不住关心,哪怕顾思也没多急。

李优说要帮着挑担子,并保证:“我一定速度快快的,放下就走,不耽搁事。”

顾思想自己挑的,无奈李优一片真心,只能同意。

这时,墙那边,已经挂的是“寅二五起”的灯旗了。

等“寅二五起”的人认完,这边开始唤汉中府的考生,墙那边换上“寅二九起”的旗子。

终于,场中叫到顾思了:“汉中府西乡县,顾思。”

“到!”顾思连忙举手应着,李优快速x挑着担子跟上去。

“汉中县,井利仁。”

“在!”一道青年的声音应着。

顾思边走边转头看去,才发现井利仁也来了。院试失利后,井利仁再考,终于中了秀才,又过了科试,这次也来考。

点名还在继续:“勉县,李英。”

“……”

顾思站到杨教授桌子那边,李优放下担子后,临走时对顾思笑了笑,笑里含着鼓励,也没说什么,快速下去了。

点名很快,大家做了准备,上前的速度也很快,一小会儿人已经上前了。

各县学府学的教官认着人。

到了顾思时,杨教授看过顾思人,大声应道:“汉中西乡,顾思正身。”

各县府学都有面貌册,但其实大多时候用不上,这些教官都是一当很多年,对于老秀才都认识,新秀才也面熟。

就算遇到新上任的教官不太认识人,但一县里至少也有两个教官,一下两人全换的情况很少。

杨教授喊完,顾思就挑起担子,从中间监试官桌子东侧的空间穿过去,向着辕门走去,到辕门前排队,等搜检。

搜检速度很慢,不过这边同时有六处一起搜,等待的人也不多,很快就到了他。

担子里的东西一一的拿出来,毯子、炉子、炭、考篮里的笔墨砚试票等、各种吃食……

所有东西一一检查。

顾思听老师说,他考试时,连包子馒头饼这些都要掰开很小块来看,他就没带这种,不过他发现旁边有考生带包子,身边的差役也没有掰开看。

只把馒头分成两块看一下就完了。

顾思不由想起老师说,乡试检查越来越松了。

检查完后,一个差役递给了顾思一个牌子。

这是照入笺,顾思连忙接过道谢:“谢了。”

接到手里,感觉手感有些不对,一细看,发现是桐木的,不是竹制的。

照入笺南方多用竹子,北方有些地方就用桐木。

因着汉中有竹子,院试时的竹札是竹制的,长安这边气候不适应竹子生长,用桐木才方便。

差役有些诧异顾思道谢,笑着帮他把东西全放到担子里。

顾思挑着担子来到仪门前,交了照入笺,从东门进去,开始脱衣检查。

前边是检查所带的东西,这边是专检查衣服。

顾思的衣服都是合格的单层,很快检查完,挑着担子去一边火光最亮的地方领册子和号牌。

这册子上有守则,就和以前准考证后边的考生须知一样。

册子名字叫《座号便览》,上边记录了考场上的各排号舍位置,大家为方便就叫座号册。

因着上边有考生守则,也有少部分人也叫守则册。

号牌就和准考证号一样。

刚领完,前边一个领完册子的考生,用守则册子拍打着左手,感叹道:“这‘三场程式’,可算是完了。”

这三场程式指的就是点名、搜检、搜衣服。

顾思虽然进行得很顺利,弄完也觉得轻松了一些,不由失笑:“是啊!”

他拿着座号册子看了看考场的地形和对应的号舍,放好册子,挑着担子,去往龙门。

只要进了龙门,就正式进入考场了!

第108章

顾思站在龙门前,才看了看刚才领到的号牌。

一看之后,松了口气,有些庆幸:“成字第十六。”

这个位置,不是最边,也不是最末尾,位置很好。

一般头边的号,因着边上有水缸,有考生来去打水,不那么安静,多少会有一点影响。

尾边的号房,因着最尾边有茅房,味道极为难闻,比头号还不如。

看了号牌,顾思轻松地挑着担子进了考场,看到甬道左边一排是陶字排,右边一排是唐字排。

这两字算是千字文里前边的位置,不过并不是每一个考生一个千字文里的字号,而是一排一个字,一排里分几十近百个。

他再向前走,陶字那一排号舍北边是有字排,唐字排号舍北边是虞字排。

顾思这时手正占着,而考试册子上的号舍太多,找起来太麻烦还不如自己算位置。

他按着成字在千字文里的位置,算出他应该在很北边,就直接向着北走去。

边走他还偶尔看一看旁边的号舍排序,以防自己弄错。

顾思的号舍算是好找的,过了龙门的甬道直向前走就找到了,有些人,还得拐向东边找。

不过,他走到成字号那条号舍旁时,也都是十几分钟后了。

成字号在东边号舍,刚好是第十二排。

站在成字号号巷门口,打量了一下,号巷很长,中间虽然挂着几盏灯笼,还是光线暗,一眼看不到头。

听说一排有九十个号舍呢。

顾思挑着担子进去,走了几十步,看着号舍数,数到了第十二个时,借着月光和一点灯光,站着看自己的号舍。

号舍没门,也就一米多宽一点,一米多深,两个号舍中间隔着的墙壁,下边四十多公分比较厚,上边在七八十公分处有一突起的砖块。

站在正面看,不算号舍屋顶和地面,中间的墙看起来像一个厚底瘦长的“土”字。

到时候,把一块板子架在两个“土”字上边那一横上当桌子,一块板子架土字下边那一横上当凳子,睡觉时拼到一起就行了。

这一看,顾思发现他的号舍光秃秃的,不见板子。

他放下担子,前后看了一下,见两张板子都在十五号号舍那里,就拿了两张过来。

然后,点灯,找出抹布和盆子和水来,去打水擦洗板子。

乡试三年一考,号舍又没有门,早都被灰给落满了。

虽然说考之前会雇人清理,什么鸟窝鼠窝蛇窝杂草土块动物粪便的都会清理,但至少几千个号舍,也只是打理个大概,根本不会给你把板子都擦干净。

板子上可能虫爬鸟尿,脏得很。

顾思打了水,戴了口罩,把板子一张架高一张架低,踩着上去先拿扫帚把屋顶的蛛网、墙壁上的浮尘扫下来。

当然,对着门那边墙壁上的凹进去,放置物品的小壁龛kēn也要好好扫一遍。

地面之前被人扫过,不怎么脏,也就扫出一点点尘土。

也没地方倒,倒在号巷里,会被考生踩的尘土满空中飞,干脆就堆在了墙角,泼点水上去。

接着,就将板子洗了三遍,擦干,又用胰子将手洗了两遍,这才开始收拾担子里的东西。

收拾好了东西,顾思很累了,探头向着号巷左右看了看,左边号巷远处有动静,应该是这排号舍里有考生到了。

顾思也没去逛,找出门帘挂上。

然后,毯子给板子上一铺,棉花给耳朵里一塞,人一躺,伞状的细纱网罩往头上一盖,睡觉。

现在天气正热,身上不用盖东西,睡着正凉爽。

没有蚊子叮咬,美得很,一觉睡到了黎明。

他是被一句骂声吵醒的:“我日他娘的,哪个不要脸的拉在了我号舍里!”

好像是隔壁十三号旁边的十四号号舍的人,隐约地有声音传来,顾思没管,继续睡。

号巷尽头有厕所呢,考生也不可能做这种事,可能是野猫或者小型野生动物拉的,或者也有可能是来打扫的叫花子贫民不知道有厕所,就地解决的。

朦朦胧胧地睡着,好一会儿才睡实了。

等再起来,天已经大亮,贡院里隐隐有些声音,不像刚入场时那样寂静。

顾思拿出耳朵里的棉花,四周谈话声、走路声、远处打水声、打扫卫生的声音等,全都传了进来。

伸个懒腰,起床打水洗脸。

然后,烧火做饭。

煮了一点粥,把车氏做好的带来的凉菜拿出来,一顿饭就好了。

旁边十一号号舍的是个满脸胡子的中年人,看到顾思吃完饭,凑过去问:“小子,哪里的?”

“汉中西乡县的。”

“咦,汉中好地方啊,我是凤翔的,你定亲了没?”

顾思:“……”怎么一来就问这?别的没得问了?

他摇了摇头,直接拒绝:“我老师说是给我找呢。”

这话也是真话。

他要定亲的事,给老师信上说过,没定成自然也就告诉了对方。

干脆的,顾思就把自己的条件说了,表明自己宁缺毋滥,托对方给自己留意合适的。

孙知府信还没回,但肯定会注意着。

“真的假的?”胡子兄不相信地问,又自说自话,“你这年纪,哪怕是没考个好名次,只要榜上有名,肯定也是会被考官们追着做亲家的,不会是等这美事吧?”

顾思没说话,这胡子兄是个多话的,摇头:“我给你说啊,这也是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秀才,但这贡院都进了六七回了,连个副榜都没x中过。这人生还长着呢,我家条件也挺好的。”

顾思洗着碗,有些无奈:“我才十四,早点成亲的话,离成亲至少还有个三五年呢,更何况我不想早婚。”

胡子兄愣了一下,挠挠下巴,又打量顾思一眼:“我看你个子高,还以为你十七八呢,原来你不是长得脸嫩,而是真的嫩啊。”

顾思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这话,擦干了碗放回去。

胡子兄跟着他问:“那你是第一次来乡试吗?”

顾思点头:“是第一次。”

“呀,第一次,这个年龄,那说不得真能捞个房考当岳家。你几岁中的秀才?”

房考一般都是知府知县这些官员,就算没中,要是房考看中了才华,选作了女婿孙婿,一番走动下,没两次也会中了。

顾思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反问回去:“你几岁?”

他继续引导话题:“你这以前遇到的考题,都是什么样的啊?”

两人聊了一阵,又有新的考生进来,顾思故意过去围观,胡子兄跟过去,一会儿就跟对方聊了起来。

顾思很干脆地回了自己号舍,门帘一挂,休息。

这时候,不禁感叹,幸好带了门帘过来。

闲着无事,顾思就算起了家里的账来,思考着乡试过后,在长安转一转,看有没有什么营生适合家里。

很快到了中午,做了饭吃,午睡。

没事干,就睡的时间长。

睡醒了忍不住想,现在后边在印考题,也不知道主考出的题是什么样的。

基本上入了场的考生都这样想,也在这样议论。

进场的考生越来越多,考场到了傍晚喧闹得很。

等顾思做晚饭的时候,整条巷子里的烟火缭绕,人声鼎沸。

要不是已经了解过贡院里的情况,这景象,真是顾思想都想不到的。

顾思吃完饭,十一号的胡子兄又凑了过来:“你左边十六号的怎么还没有来啊?不会出了什么意外,不来了吧?”

“不知道。”一天下来,顾思实在是觉得这位胡子兄的话太多了。

胡子兄又自说自话:“乡试呢,除非突然有孝在身或者重病,不然爬也爬过来了。”

“或许有什么其他原因吧。”

“能有什么原因啊?”

正说着,一个背了一个包袱,提了一个考篮的考生,轻简的过来了。

院试要穿官衣官帽,但乡试嘛,带的东西多,天气又热,反倒是不讲究。

只有讲究的人会穿蓝衫。

这人一身蓝色绸衣,却不是秀才服的样式,看着就出身不凡,与一众穿短打的考生很不同。

顾思看到来人一怔,竟然是个他认识的。

胡子兄已经凑上去了,刚好挡住了中间的去路:“你怎么拿这么一点东西?吃的呢,不会要吃考场里的东西吧?”

说到这里,就要提一提,其实起先乡试时,考场是免费提供吃食的。

不过,吃的东西又少又难吃,想要吃好点,就要自掏腰包买。

而买的东西,也就比免费的好了一点,能入口而已,还死贵死贵。

考生们要在考场里待两三天,慢慢也就自己带吃食了。

到了现在,乡试免费的吃食已经不做多少,就是个样子而已。

十六号的考生没应,一个穿着号军衣服的人拿着盆和抹布扫帚等东西,从两人旁边过去了。

胡子兄又继续道:“你应该知道免费的又少又不安全,不会找号军买吧?那贵死了,又难吃。”

这个时候,刚才那个拿着盆的号军已经到了十六号号舍,快速打扫起了十六号舍的卫生来。

胡子兄惊讶极了,看着十六号兄,吃惊地问:“不会吧,你还能把仆人带进考场里。”

十六号兄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号军是做什么的?”

胡子兄怔了一下,应:“供人使唤,顺便监考啊。”

“那你还知道是供人使唤的?”十六号兄反问。

“呃……”胡子兄被问得怔了一下,也会看脸色,见对方不耐烦,也不再搭话了。

那边正打扫的号军抬起黝黑的脸,对着胡子兄笑了一下:“我就是住在十号和十一号号房中间空号房里的号军,刚才遇到了这位少爷,管的是成字号前二十名考生。我们除了帮你们买饭做饭,其实也做别的事。”

这其实很正常,不过一般人向号军买饭,或者是拿着自己的食材让号军拿去做,都是自己不会才这样。

打扫个卫生,不管打扫的好坏,都可以自己做,胡子兄也是家境富裕之人,贡院来了好几次,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连卫生都要叫号军打扫的。

他看十六号兄脾气不好,也不再热脸贴上去,转身回自己号舍去。

十六号兄瞪了围观的顾思一眼,训斥道:“看什么看,回你号座去!”

这态度,颇有些跋扈的味道,没怎么把这些考生放在眼里。

顾思笑了笑,并没说什么。

十六号兄说完,回了头正待向自己号舍走去,突然又转回了头,盯着顾思打量一番,指着他疑惑道:“你……”

“你”了一会儿,也没想到顾思到底是哪个,干脆地问:“你是哪个?我肯定在哪里见过你。”

顾思笑了:“汉中府西乡县顾思。”

“哦!”林骥一跺脚,终于想起来了,惊讶道,“你是顺天府知府的弟子!你长这么快!”

上次乡试后,许轻中了举,林骥一群官宦子弟过来索要好处,被顾思挡了回去,他们回去后问了家长,知道顾思没骗他们,真是顺天府知府的弟子,才对他印象深。

那时顾思个子低,这几年正在发育,长得快,都快一米八了,林骥才没有一下想起来。

要是放了别人,见过快三年的人,他早就忘到脑后去了。

顾思点头:“林兄别来无恙。”

“叫什么林兄啊,多见外,叫良尾就行。”林骥亲切道。

他看顾思板子干净,把自己的东西提过来放着,一屁股坐他旁边:“你这三年都没被那个举人克吧?”

顾思忽悠林骥一伙人,让他们对许轻印象深刻,生活里真没见过比许轻还倒霉的人了。

“没有。”顾思摇头,“那是迷信,许轻不克人。”

林骥脸色一变:“你骗我?”

不过他一想,顾思看着是个有脑子的啊,就算真骗了,也不会把真相说出来。难道有什么别的原因?

“真的没克?”难道是克了不想说?

“那,快要下定的女子反悔了,算不算?”顾思反问。

林骥恍然,那还是克了啊!

他把这话一回味,反应过来,吃惊道:“你未婚妻跟人跑了?”

说完一脸同情,很快又压着一丝兴奋八卦起来:“跟谁跑了?”

顾思扫他一眼:“没下定,怎么能算未婚妻?各人都有选择,你别坏人家名声。”

林骥一脸看冤大头的神情,觉得这事真不好再揭人伤疤,就笑道:“坏的不去,好的不来,像你这样英俊的才子,还怕找不到好妻子?不行我给你介绍好的。”

顾思提退婚这事,只是不想林骥回过味来觉得被骗,在考场找他麻烦,才要让自己以前说的话可信一点。

他把话题引到旁边去:“你前年考上秀才了?”

林骥把手一挥:“什么呀,这陕省学政没眼光!”

那就是没考上了。

顾思便问:“那你就是,荫监生了?”

国子监的学生,有好几类。

普通的都是从增生附生中选,叫作优监生。因为贡生都算是国子监的学生,所以贡生不算在内。

常见的是花钱买的例监生。

家里有二三四品官员的,可以有一个名额去国子监读书。因为京官贵武官不值钱,京官四品就可以,武官要二品才行。这种叫荫监生。

少数的,有皇帝特赐的恩监生,以及死了大官长辈的难荫监生。

林骥点头:“考不过,那还能咋整?”

顾思疑惑:“你不是陕省人啊,怎么在这里考试?”

现代有高考移民,古代也有科举移民。

但林骥应该不是走后门吧?这种要是查出来,可是大事,还不如放他老家去考。

“你是一点都不爱玩啊?连客籍都没听说过?”林骥当年走时可是打听过顾思,知道他学习认真。

顾思眨了眨眼:“可能听过吧?我只记得商籍灶籍和八大贵族子弟都有特定学额。”

“那你现在见过了。”林骥笑。

两人聊了一阵,那边号兵把卫生打扫好,林骥就回去睡觉了。

天黑以后,旁边十三号的考生终于来了,是个花白头发的中老年人。

有人向他打听外边还有多少考生,这考生应:“快了快了。”

顾思准备睡觉。

他身高腿长,蜷缩着有些不舒服,好一会儿才睡着。

刚睡着一会儿,隐约中听到“砰”的一声炮声响起。

炮声响起x,是说考生入场完毕,贡院要关门上锁了。

上锁以后,任何人不得进出考场了。

顾思没管,接着继续睡,一会儿就睡踏实了。

睡到大半夜,听到隐约的声音,这才醒过来。

顾思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借着一点月光和环境光起身,撩开简易门帘一看。

只见舍道里一人打着灯笼正从他号舍前经过,边走边喊:“起来了起来了,接卷了接卷了。”

第109章

顾思往这人后边一看,只见四人抬着两个箱子,又有一个拿着卷子正在给号舍里的考生递。

旁边还有两个人,一个拿着册子的,一个打着灯笼的。

这是发卷子和考题了。

顾思打个哈欠坐好,想了想,还是点了灯。

等了一会儿,到他这里了。

拿着面貌册的差役对着面貌册看了看,问:“姓名,籍贯。”

这是防作弊,入场时间长,人多,会有人钻空子。

顾思回答:“顾思,汉中府西乡县。”

拿着面貌册的点了一下头,递卷子的那个,就拿个章子,给顾思卷上盖了个章。

递卷的那个,将卷子和昨天刚印刷的考题递给了顾思。

顾思接到手里,对着灯仔细看了一遍,见没问题才放心。

发卷的人已经走了。

顾思翻过考题一看,只见背面一个“对”字。

这叫对号章,也叫对号戳。

顾思拿着考题,有些心痒,想要打开看。

最后,还是忍着没看,把考题收好。

只要他一看,下意识地就会想着怎么答题了,可能就睡不着了。

就算能睡着,怕也是做梦多,明天没精神,后边的题更不好答了。

就算起来答卷,现在天黑,人又迷糊,答又答不好,还不如明天早上看。

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号巷里早早地就有嘈杂的声音响起来。

顾思醒来时,天才刚亮。

他洗漱好,做饭。

先烧好水,将豆角煮熟捞出,再煮好粥,烧油,弄了个油泼豆角。

香味传了出去,左右的人都看了过来。

其实也就是一般香,可在贡院里,昨天新鲜带来的菜都吃完了。

天气热,熟的东西放不到今天,很多人都是啃干粮、吃带进来的腌菜,这香味就是顶级美味了。

顾思喝了稀饭,就着馒头把菜吃了,洗了手,擦干,放好号板,郑重地打开了考题。

第一场,考四书题三道题,诗一道题。

顾思先看第一道题,题是顾思擅长的方面,一下子就有了很多思路。

先写在稿纸上,做午饭,吃完洗干净手,开始做第二道题。

这次的试题顾思答得很顺利,天色暗下去前就把题一诗答完了,只是没有誊抄。

现在就牵扯到一个问题,天暗了,是现在点蜡烛誊抄,还是明天早上誊抄。

本心上他是想现在誊抄的,早早做完早早解了心事,人也能轻松,万一要是誊抄完时还没有关龙门,他甚至可以今晚就出去。

这就会出现一个问题,忙中出乱,急中出错。万一要是污了试卷,那后两场考得再好这次乡试也没有用了。

可不写吧,他又心急得很,还担心晚上一夜过去,丢了试卷或者折了试卷或者点蜡烛照明损了试卷,哪怕是突然下起了雨来,也不好。

顾思深吸一口气,压下现在誊写的原因,告诉自己,做事还是要稳中求胜,不能太急。

其实明天誊写试卷是最好的选择,那些担忧都是多余的,只要小心一点,哪里有那么多的意外发生。

他可能是生理发育的原因,人变得有些急躁,人又因为心理年龄大,思虑有些过重。

“唉!”顾思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其实还是紧张的,才会这样。

他一叹完,旁边号舍里的花白头发的考生“噗哧”笑了出来,笑完后,又跟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顾思望了那边一眼,也没搭话,前边隔着几丈就有一个卫兵守着呢。

他将试卷和草稿纸收进油纸包里,收拾好东西放到座位上,两手把当桌子的板子抬起来,人出去。

出去转个身,再把板子放回去,挂着油纸包,去号巷尾部上厕所。

和厕所挨着的屎号里没有人,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天气热,厕所里味道很重。顾思上完厕所时,眼角才发现厕所旁的南北大路对面边上,躺着一个考生。

他好奇的走了几步过去一看,慢慢发现这边路上一溜的睡了好些个考生,想来都是屎号的考生,受不了厕所的味儿躺那里了。

顾思看了一下号军,见有人看着这边,也没说话。

回了号舍,提着长竹筒去巷头打水。

每个号巷巷头旁都有一个大缸,打了一桶水回来,先倒了些洗手,再烧水。

中午没好好做饭,水也没烧多余的,没凉开水喝。

天热,很多考生都喝生水。

这里考生多,顾思怕人来人往的,要是有人打水时打了个喷嚏怎么的,或者打水的差役不仔细,水不干净,喝了拉肚子影响考试,不想喝生水。

水烧好,放凉等了好一阵,才喝到嘴里了。

喝完后就睡觉。

睡得正熟的时候,突然被一阵肃重悲沉的乐声吵醒,有人有力敲着鼓,大声喊:“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顾思心下被这乐声弄得不由有些发紧,又很疑惑,以为做梦或者听错了。

细听起来,这次更加明显,是一伙人在密集的鼓声下齐声长呼,悠长肃穆的声音传得老远:“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他娘!”

四周响起了被吵醒的考生的骂声,看气氛大家并不奇怪。

顾思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大家信奉考场善恶有报,考试时会有人这样喊,以此来恐吓那些做了恶事的考生。

民间信佛的多,但其实道教的影响力更根本,不信你看,过年时祭拜的全是道教本土的神仙,从门神灶神财神井神八方神等,哪里有一个佛教的神仙?

放在考场时也是如此,就连考官怕着火,祭拜的也是道教火神。

会有这一出并不奇怪。

顾思被吵醒,等这波过去,继续睡,他年轻,很快就睡着了,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有些年龄大的考生,就有些睡不着了。

第二天,八月初十,顾思早早醒来,感觉有些累。

这两天没休息好,顾思年轻,还算好的。

他打算吃完饭含点茶叶到嘴里提提神。

先去打水做饭。

拿着长竹筒到了水缸那边,发现前边闰字号号巷里一阵嗡嗡声。

顾思好奇,向着那边走了两步。

走过去,正好看见两个号军抬着一个人从号巷里出来。

被抬着的人蜷缩着身体,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还是怎么的。

两个号军里走近了,一个还说着话,满脸抱怨:“你说我晦气不晦气啊,管号舍的三百多个人,六千多的考生,偏是我管的号舍出了事,他娘的!”

顾思细看被抬着的那人,只见对方面色僵硬,一脸死相。

顾思心下微惊,再看这被抬的人,发现这人的姿势是蜷着腿睡在号舍里的样子,怕是睡着时就死了,身子僵了。

考场上环境不好,要是八号凌晨就进的考场,到现在都两天多了,很多人紧张之下,身有隐疾的会突然发病,死在考场上。

顾思早知道乡试会死人,大半都是脑梗心梗这一类原因,但听说是一回事,看到是另一回事。

这个考生头发已经花白,年龄不算轻了。

另一个号军有些不屑道:“怕是平日私行有亏,做了缺德的事遭报应了吧!”

顾思:“……”

死在考场上大多是因为疾病突发,不过现在大家普遍认为考场内善恶有报,德行好的人会得到庇佑考出好成绩,出现意外会被认为德行有亏。

闰字号号巷里,有些考生隔着号舍聊了起来,也有一两个聚一起聊的。

号巷另一边的号军赶过来,大声呵斥:“嚷嚷什么呢!安静!”

考生立刻安静了。

顾思叹了一口气,拿着竹筒打了水,回去拿炉子烧水。

正做着饭呢,“砰”的一声炮响,从明远楼那里传来。

“提醒交卷了。”有考生低喃。

整个贡院前后起了一阵骚动。

顾思已经答完了,傍晚前交卷都行,并不急。

他做饭吃饭。

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小心小心地誊写卷子。

写完以后,等墨干了,再检查一遍,发现没问题,收拾好,装到油纸包里。

这时快到中午了,顾思就打算交了卷子后,出去吃。

菜还有一些,他也会做,但在这狭小的号巷里,人来人往,什么都不方便。

不知道能不能赶上放第一牌。

辕门午时前放第一牌,午时后放二牌。

顾思觉得自己应该赶不上放第一牌了。

不过赶不上没关系,就在辕门后做午饭。

顾思拿x着卷子,去了至公堂交卷。

至公堂在明远楼北边,一进去,人来人往,都是交卷的考生。

卷子各县分别收,顾思找了一阵,才找到西乡县的收卷处。

收卷官将顾思卷子收了,递给了他一个木牌子。

这是照出笺,是出门许可,没有的话不许出门。

顾思猜着,应该是怕有的考生考不好,不交卷,直接把卷子带出考场。

那样的话,到时候找不到卷子,怎么说得清是考生没交还是办事的人弄丢了?

领了牌子,顾思正往回走,突然听到一阵鼓乐声从南边那里传来。

放牌了!

顾思飞速的跑回去,快速的收拾东西,挑着担子出了号巷,从甬道里向南飞跑。

甬道里还有好些个背着东西挑着担子跑着的。

要是第一牌赶不及,就要再等第二牌了,交了卷的都不想继续在考场待了。

到了龙门前排队,出龙门时交牌子,然后过仪门角门。

远远地看到辕门处的人快要走完了,顾思跑过去时,辕门前的考生刚走完,快要关门了。

他正好赶到,也不用等,直接出门。

出门时,还能听到后边有考生远远地大喊:“别关门,等等我!”

考场之外,李优在辕门外等得着急。

舒进也跟着着急:“我哥那么年轻,肯定不会有事!”

两人早上吃完饭就在这里候着了。

当时就听说考场死了人,被从墙上扔出来了。

舒进人小好奇心大,围着考场转,想去看,被李优揪了回来。

可惜到底没挡住。

两人正往回走时,发现不远处考场内的墙边,上来一个人左右看了下,对着远处招了招手。

两人好奇,上前几步停下脚步向那边看去:考场内的号军在这里干什么?

很快,不远处一群人抬着东西跑了过来,近了才看清抬的是个床大的垫子。

他们在墙边站定,那号军下去,一会儿,墙头冒出两个人来,抬了个东西,扔了出来。

又小又沉闷的“砰”的一声,东西被扔在了垫子上。

舒进立刻凑过去看,结果看到了死人。

他是第一次见死人,大吃了一惊,回头问李优:“怎么扔出来了?这可是读书人啊!”

舒进的世界观都被刷新了。

“那还能打开大门抬出来不成?不到时间谁敢开门?乡试呢,这么重要,死了人不是晦气得要死?”李优回应。

舒进这才注意另一点:“考场还会死人吗?”

李优拉着舒进往回走,回道:“里边吃不好睡不好,有些有心疾的人又着急,就会死在里边。”

舒进担心顾思:“我哥……”

李优不等他把话说完,一巴掌轻扇他嘴上:“别放屁!”

舒进注意到了自己的话不吉祥,连忙住嘴。

回到原位,两人就一直等到现在。

而就在刚才,他们又听说有一个考生死在了考场,被扔了出来。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个人了。

两人正担心着,就注意到顾思出来了。

“哥!”舒进兴奋地跳起来,跑过去,“哥你答得怎么样?”

“还可以。”顾思笑道,问候跟过来的李优,“五舅。”

李优笑着接过顾思的担子:“走吧,你老师已经出来了,在车边等着,你舅娘给你们做了饭,就想着你们要是有出来得早的,能吃得上呢。”

顾思到了车边,苏贡生就问:“你答得怎么样?”

“自己感觉不错。”顾思应着,上车,和苏贡生一起说起了考试题来。

这时辕门已经关了,没见顾耕,李优驾车,让舒进一起回去了。

车氏做的饭很清淡,顾思和苏贡生吃了些,就回屋休息去了。明早上还得入场考第二场呢。

午后放第二牌时,顾耕出来了。

等傍晚受卷官收了最后的卷子,弥封官将卷子密封盖章,一百份做成一束,附上红号和数字。

第110章

红号是用千字文做的记号,也叫内号。比如玄字号一百份试卷,分别是玄一玄二到玄一百。

这些卷子被送往誊录所,由誊录官监视,誊录生用朱笔抄写,然后署名,就是“朱卷”了。

朱卷先到对读所,在对读官的监视上,由对读生对比考生写的墨卷和誊录生誊写的朱卷,有错处用黄笔更正,署名。

最后,墨卷送到外收掌官那里保存。

朱卷送到内收掌官那里,会按抽签的形式,分到各房同考官那里,正式开启阅卷的初章。

这些流程自然是从第一场交完卷,吃完午饭后就开始,不是从傍晚最后收卷时才开始。

考场内帘里,在进行紧张的阅卷工作。

顾思在外美美地睡了一觉,起来后苏贡生已经起了,顾耕还在睡。

他去吃了晚饭,看到车氏在熬药,过去问:“舅娘,谁身体不舒服?”

车氏回头笑道:“这是调理身体补虚的,看你老师和大伯喝不喝。”

年龄大点的人,进了考场两三天,人就累得很。不过:“这才第一场,应该用不上吧?”老师和大伯身体都算好的。

车氏笑道:“不喝的话我就喝了,这种补身的药不计较,我都问过大夫了。”

顾思去找苏贡生,遇到他的小童向自己告状:“我家先生昨天等你走了又睡了!”

“那我早上去也等了半个时辰啊!去那么早也没用。”苏贡生反驳。

“那也是刚巧,万一要是寅时卯时点名,你不在怎么办?”小童还是不放心。

“哪有那么巧,老生一般不会在前边进场。要真点名不在,最后进就行了,左不过掏点钱。”苏贡生应一声,转移话题,与顾思谈起了试卷。

他问:“主考竟然在《大学》里出了题,你答得怎么样?”

乡试有不成文的规定,出题时不出《大学》里的内容,不然容易出事。

自从嘉庆年间,广东戊午科乡试,誊录所被火烧了后,更是少有考官从《大学》里出题了,不然就得祭拜火神。

那科里,主考官从《大学》里出的题是:此之谓絮矩之道。

是以,很多考生乡试复习时,就忽略《大学》。

“挺好的,答得都挺顺的。”顾思应着。

苏贡生问起了最重要的事:“三题的起讲或诗可记住了?”

“记住了。”顾思点头。

第二场时,要默写第一场三道题的起讲,或者全诗,以防中间有人作弊。

要是写得相差十个字以上,或者意思不一样,就会失去考试资格。

苏贡生点头,顾思性子稳,他放心,也没多追问。

两人就聊了起来。

一会儿顾耕来了,加入了聊天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优过来,请大家过去吃饭。

饭桌上的菜比较清淡,李优带点歉意地笑笑:“最近考试,晚上应该吃清淡点的。”

大家都说对,应该的。

吃完饭,顾耕忍不住嘱咐:“早早睡,明天还要早早起床呢。”

顾思应了一声,苏贡生摆摆手:“明天别叫我,这成绩都定了,去早去晚都一样。”

乡试虽然考三场,但决定成绩的是第一场,一般情况下,第二场第三场并不重要。

顾思也知道,应了一声,早早睡了。

此时天刚黑,贡院里,阅卷正在紧张地进行着。

邓知府认真而快速地阅读着试卷,想找出顾思的卷子。

那个孩子看着是个聪明人,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的暗示,要是听懂了,卷子又恰好落在他手上,那他肯定让其过了。

可惜,一直到半夜没有遇到。

又看了十几份试卷,邓知府揉一揉眼睛,看着成堆的还没阅的试卷,又头疼地揉了揉脑袋。

为了找顾思的卷子,他阅卷速度已经很慢了,要是再这个速度进行下去,不能阅完试卷,他就要受罚了。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邓知府扫了眼旁边曳白、犯贴等一定不能过的落第试卷,心道:算了,不管了,看命了!

谁让顾思有个太过谨慎小心的老师呢?

人家喜欢的弟子考试,只要学识不差,老师就会在考场上通好关节,让弟子中了。

他这同年倒好,没个动静,妄他还以为顾思的试卷会分到他手里。

时间来不及了,邓知府开始按一般的流程来阅卷,只着重看开头。

乡试试卷是主考官和内监事官一起分的卷子,各房考官抽签看阅哪一份,是随机的,不是想分到哪里就能分到哪里的。

但考场上总有漏洞,分完卷子盖代表每房考官的章子前,房官去吃饭,底下盖章的人可以把某人的卷子换到某房考这里。

邓知府本以为孙知府小心谨慎,不会做与他递条子传口音这种能让人有机会抓到把柄的事,但怎么x也会让人把卷子分过来吧。

信上总说那弟子稳重聪慧心明眼亮,这样的人肯定能听懂他的暗示了。

这不就做得更隐蔽了吗?

算了,随缘了,不管了。

这样又过了两个多时辰,邓知府熬不住了,睡觉去了。

八月十一,顾思这里早早醒来,坐着放空了一会儿脑袋,洗梳好后,出发去考场时,考场的钟声才响起。

到了后,听老生在议论紫榜上那些“犯贴”的考生。

考生交卷后,收卷官会检查有没有污损试卷,写错了挖补试卷,没答题,或者越过一页作答等,这些污卷挖补曳白越幅等统称为“犯贴”。

发现这些试题,告诉监临官,将考生名字公布在贡院外,下一场他们就不能参加了。

负责的提调官是外帘官用紫笔,这个榜就被称为“紫榜”。加之先前用的蓝笔,此榜又称为“蓝榜”。

当然,那些作弊的考生也会上蓝榜。

顾思就听到有人感叹:“唉,和我同住一家的赵秀才,本来想着他文采好,有可能中呢,谁能想到他考试一着急,卷子没拉开叠在一起,直接把两页越过去了。”

“那他怕不是难受死了?”围观的人问。

“可不是哦,从考场上哭回去,在屋外坐了一夜,我感觉他有些发热。唉,希望他能想开。”

“这种事怎么想开啊。”又有一秀才感叹。

顾思觉得也是,要是自己考试,不管是污卷还是曳白导致的不能继续考试,怕都会难过得睡不着觉。

顾思听了一阵,告诫自己答题要小心,不要犯这种低级错误,就等着点名入场。

此时邓知府已经在钟声里起床,点灯阅卷。

直到吃饭时,他都没有遇到顾思的卷子,有些遗憾。

他看过顾思的文章,也见过顾思的人,知道他是有才华的,要是他的卷子由自己推荐上去选中,除了座师关系外,也是一份人情。

可惜卷子没有到自己手上,怕是也没希望了。

邓知府不想这些,继续阅卷。

阅完一份,拿起另一份时,突然,他的手顿住了,眼里闪过一丝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