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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终于看清,家里以前过得舒坦,那是自己爹爹运道好。

人生本就不易。

现在,二伯的外孙考上了进士,他们舒家也有靠山了!

虽然是两姓,舒家真遇到事,顾家也不可能不帮啊!

“考个第九,覆试肯定能过!到时候不管殿试考上进士还是同进士,那都是进士啊!”舒家三外婆激动极了,也等不了,就要去前院问。

她年龄大了,有儿子在,也不在乎出去见一群外男。

出去一问,得到确切的消息,高兴极了。

她本来想让舒三舅将这个好消息送去给舒外婆,可一看这些衙内都提着菜和酒,一时走不开,暂时就歇了心思,连忙让人再去买了两个菜。

等这边吃完饭,舒三舅也等不到明天,直接驾车去府学的杨教授家里问了。

第144章

等舒三舅到了杨教授家里,对方刚从苏家回来。

两人也见过几面,一见面,杨教授想一下,能认出舒三舅来,不等他问话,就开始道喜:“令尊真是慧眼识珠啊,你表外甥会试可得了个第九!”

以前同在衙门里,杨教授知道顾思去苏举人那里上课,是舒家三外公介绍的。

舒三舅未语先笑,笑完后才问:“怀源会试真是得了第九?”

“真的,朝廷发文,那还能有错?”杨教授哈哈笑道,与舒三舅谈了一会儿,又夸舒三舅儿子聪慧,以后定然也大有前途。

两人喝了点小酒,吃了点小菜,这才散了。

舒三舅回了家里,舒三外婆在他走的这一会儿已经考虑了很多,点着灯和媳妇柳氏说了一阵话。

得到确定的消息后,很高兴,就道:“你明儿个,提些礼物去衙门里,再去问一遍公祖。”

舒三舅意外,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过去:“杨教授都说中了啊!”那肯定就没错了。

舒三外婆斜着眼望了儿子一眼,又加了一句:“把奈果带上,再带上谢仪,都是公祖教导得好,你外甥才能考上进士。”

舒三舅已经明白过来,问:“明年让奈果下场吗?那要不,明天也去一下知县那里谢一下?”

舒三舅的儿子舒秩,说起来比顾思小了一岁,但其实只小了两个月,现在实岁已经十五了。

要是明年下场,县府试连过,再学两年,院试时中秀才的机率就很大了。

如果能被知府看中文章,府试时取为第一,那就是板上钉钉的秀才了。

柳氏道:“把他文章带着,先请公祖他们过个眼。”

舒三舅极为心动,将舒家和顾家的情况一想,迟疑了:“我二哥这些年学得也好,顾家里,听说怀源同堂的哥哥成绩也不差。”

舒三舅嘴里的二哥,指的是他爷爷亲哥哥家的堂哥。

要是走后门,三个人选里,肯定是顾家人更容易胜出吧?

舒家三外婆瞪了儿子一眼:“你二哥都离得远了,怀源能不能记清他长什么样都不一定呢!你爹年龄大了,怀源还年轻,顾家已经有一个进士了还急着再要一个秀才?况且你爹还在孙知府身边呢。”

舒三舅懂了这意思。

顾思年轻,都是进士了,顾家人真学问不差了,什么时候都能中,往后还有几十年时间的机会。

而自己爹爹都五十六岁了,到了随时说没就可能没了的地步,舒家需要再有一个秀才当靠山,而且等爹爹一去,没了孙知府这层人情,再想走关系就难了。

此时是最好的机会。

可是,顾家人到底才是怀源的亲戚啊。

柳氏看出了夫君的意思,连忙笑着道:“下科不中,请公祖指导一下文章,再下一科中了也行,都一样,不要急于一时嘛!”

舒三外婆听了后,被提醒了,拍了一巴掌,笑道:“对啊,这差别可大了!奈果下科中了,刚好说个好亲事,要是再等三年,都二十一岁了,婚事有些迟了。怀源的堂哥不一样,他都成婚多少年了,没咱们急。”

舒三舅迟疑了一下,想通了,立刻点头。反正能做决定的又不是他们,到时候看怀源偏向哪一家,或者看谁学得好,运气好。

三人又商量了一阵送什么礼,兴奋地谈了好一阵子,油灯里的油都下去了一截,才意犹未尽地散了。

第二天一早,舒三舅先去学院里接了舒秩去衙门里,见过知府,送了礼,回了家,带着舒三外婆他们,直奔舒四舅待着的店里。

李优把店交给舒四舅之前,想着要不要找一个掌柜的,怕亲哥处理不了。

试了一下,才发现,舒四舅脑子灵活反应快,嘴会说话,很会哄客人,就是算盘打得不太好,不过这个多练一下就好了。

车氏那时还笑着说:“要不说你们是亲兄弟呢,做生意都有天赋,你那养弟可差远了。”

李优的养弟有些被宠坏了,对着李优说话可不客气。

舒四舅情商高会说话,与李优这个半路回来的弟弟处得很好,李优才放心将店交给他。

到了店里,舒四舅看到舒三舅进来,有些意外,从柜子后走出来笑问:“三哥,你怎么来了?”

而后,他看到了后边的三娘与嫂子,连忙回头叫妻子严氏出来。

严氏算盘打得好,也在店里帮忙。

舒三舅大步奔到舒四舅面前,一把抱住了他,狠狠拍了两下,才推开他兴奋道:“怀源会试中了第九!我已经去问过杨教授和公祖了,是真的!”

舒四舅蒙了一下,怀源?顾思!第九!

竟然得了第九?进士是这么容易考中的吗?

他要有一个当官的外甥了?!还是个知县这一级别的官?

那自家,岂不是成了官员的亲戚?!

“真的?”顾四舅抓住顾三舅的胳膊,不置信地问,见他点头说苏举人也中了,连忙笑着朝里边叫,“宏他娘,磨蹭什么呢,快出来!”

严氏算是个脾气好的,是个慢性子。

她平时就注重仪容,刚才听见舒三舅说亲戚来了,免不得要拿镜子拨弄一下头发,看一下脸干净着没有,再整理一下衣服。

而舒三舅算是个利落的,平时会催人,语气却没有今天这么急的。

严氏担心出了事,连忙出来,知道顾思会试中了第九,连苏举人也中了,也是难以置信。

在舒三外婆和柳氏的肯定下,她惊喜极了,扒着舒四舅的胳膊就跳了两下:“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她一连说了三个太好了,眼睛都湿了,红着眼角转过头去拿帕子擦眼泪。

“以后没人敢让你受气。”顾四舅安慰。

“怎么了?”柳氏问。

“没啥,就是和人有些误会。”顾四舅背着身回答。

其实是严氏在别人那里受了气。

舒四舅和严氏的长女和舒秩同岁,比顾思小了一个月,已经十五了,去年春天就开始给孩子相看。

而严氏是个极疼孩子的,要求难免就高了些,这家看不上,那家有问题,没找到合适的。

而后顾思秋天中了举,舒表妹一下子从“秀才的侄孙女”变成了“新举人舅家亲表妹”,身份可是天差地别了。

那严氏以前觉得家境不合适不敢想的人家,也就可以接触了。

有些熟人眼红她,难免说两句酸话,什么“难怪你看不上他家,举人的亲舅妹,别人自然是配不上的”。

严氏当时就笑着怼了回去:“就不是举人的亲舅妹,四肢不勤的人,我也是看不上眼。”

之后就隐约传出了“严氏眼界太高,要将女儿嫁进高门”的言语。

屋子能建多高,能建成什么样,都有规制,只有社会地位高的人家,才能将屋子建得高大,门也能跟着高大。

百姓里的嫁高门,就是说嫁到有长辈做官的家里。

这事说大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让严氏生气得很。

以舒家现在的情况,将舒表妹嫁进高门并不容易。就算是祖父当官家里孙子多有不出息的,娶的也大都是同样家境的人家里,那些不重要的孙女。

不过顾思现在中了进士,严氏可以挑选的范围就更广了!那些说酸话的人也不敢再逼叨了,怕是好些都要来巴结她。

满汉中府里,也就八九个进士,分布在各县。以严氏的人际关系,那些人的亲戚里有个五六代内的举人亲戚就顶了天了,进士是没有的。

差距不那么大的时候人会嫉妒,差距太大就只有仰望的份了。

严氏擦了高兴的眼x泪,笑道:“那我们把门关了,快回家给娘说说吧。”

这是大喜事,店关两天也没什么。

舒四舅拿了个牌子来,写下“外甥喜中贡士暂时关店静待优惠”的字,放到门前。

平民百姓都不想与官府打交道,那些小偷小摸的人也不敢去身份高的人家里偷东西,那被逮住了可是要命的事。

这个牌子不但能防贼,还能宣传一下店,以后来更多客人,连四周店铺里掌柜的人,也会注意店里的情况。

写好后,两人收拾了东西,在店门外挂了牌子,一起回家。

舒外婆知道顾思中了举,兴奋极了,与舒家三外婆和她们做了一桌菜,美美地吃了一顿饭。

因为离西乡县远,回去不方便,饭后,就只舒三舅带着舒秩回了县里。

顾三舅他们在去找顾四舅时,西乡县知县已经得到了消息,等顾三舅他们回西乡县时,西乡县衙门里的人已经准备好锣鼓队,去顾家村报喜了。

进了村就敲锣打鼓,一下子就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出来看热闹。

大家一看也不是娶亲的,也没庙会什么的,都在好奇是干什么。

有人就猜:“不会是顾老爷进京考试又中举了吧?!”

顾思中举一事,在整个顾家村里,可是顶顶大的大事,村里人不论是去外走亲戚,还是去见了别人,免不得要说一番,炫耀一下“我村里有个举人”这件事。

是以,很多村里对科举不了解的人,也都知道院试乡试这些事了。

因为顾家现在是村里地位最高的人家,顾思是村里最有名的人,有什么事,大家都容易往他身上联想。

不过除了读书人,大都不知道“会试”这个词。

“什么中举,那是中进士!要当官的!”

“我的天,当官?顾老爷要当官了?”

有大胆的,就在远处喊:“有什么喜事啊?!”

有敲鼓的就大声道:“顾老爷是中式进士喽!”

贡士只是准进士,准进士被称为“中式进士”。

村里人不懂,也不管那区别,只抓到一个重点:顾老爷是进士了,要当官了!

“我的老天爷,真的要当官了?”村里人惊呼,与旁边的人谈论起来。

消息飞了一样的在村里传了开,顾家同门的人听到消息,飞一般的跑向了顾家,大声地喊:“六爷啊!你家怀源他又中进士啦!”

他本想表明“又中了”的意思,惊喜着急之下却说错了话。

锣鼓声传得很远,顾家人远远地都听见了。

不过他们没在家里,正在给顾思新建宅子,有人就笑道:“不会是怀源又中了吧?”

顾爷爷闻言一笑:“他才多大,哪有那么快?”

话虽如此,心里还是期待着。

那边锣鼓队也听村里人说了顾家人不在家,就向着宅子那边过去了,找到地方停下。

顾爷爷心提了起来,为首一人大声道:“恭喜顾老爷喜中会试第九名!”

“嗷!”顾十一叔喜的跳起来,顾氏一族的人也都在懵过后笑起来,向前聚。

顾思一中举,整个顾家人在村里都受人尊敬了起来,建宅子这事,村里人很多人主动帮忙,很多顾家人自然也在。

当然,也有因际遇经济等原因,有些人去县里找活计、摆摊等,但顾家每家都出了人。

顾十一叔速度最快,兴奋地冲上前去,问:“怀源真中了第九名?”

“对!我们县尊特意让我们来报喜的!县尊说,早就看出来顾老爷是文曲星下凡,逢考必过……”

其实,知县说的是“天纵之才”,不过这些人记不住,就拿自己能理解的来说。

甭管怎么样,反正大家都理解了意思。

顾十一叔抢过鼓手手里的鼓槌,奋力的“咚”“咚”“咚”的敲了起来,顾六伯顾七伯他们也都拿锣的拿锣,拿槌的拿槌,敲打起来。

建宅子的人早都停下手里的动作,最后竟是顾家人拿了别人的家伙,胡乱的敲打着,发泄着心中的兴奋。

顾爷爷激动极了,连忙招呼着人倒水。

村里人跟着锣鼓队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知道顾思竟然过了会试,以后要当官,一个个兴奋极了,跑着去把消息告诉家里人。

顾十一叔敲完了鼓,双手拿着鼓槌跑到顾爷爷面前,一边将鼓槌击得梆梆响,一边满脸喜悦地说:“爹!你要当进士的爷爷了!我要当进士的叔爹了!”

顾爷爷喜得鼻子发酸,兴奋中有些恍惚:怎么像做梦一样,一下子就中了举,一下子又中了进士。

顾家人知道顾思会试中了时激动愉悦欢快,冷静下来,最关心的就是:顾思殿试能得第几?

殿试阅卷已经到了尾声。

考完殿试的第二天,读卷大臣和监试们,都在文华殿集合,受卷官取出试卷,开始分发试卷。

发试卷是按照大臣的官阶来发,一个人刚好发三十九份。

会试覆试时,虽然有二十几个贡士罚停了殿试,但还有上一科罚停殿试的中式进士。

阅卷官一人一桌,先评自己手里的卷子。

试卷成绩分五等,画一个圈最佳,画一个三角次之,画一点是中等,画一条竖线差,打个叉就是最差的。

将自己手里的卷子阅完,就要交到另一个读卷官那里,由其他读卷官来阅,自己也要阅其他读卷官阅过的卷子。

这被称为“转桌”。

转桌让每一个读卷官将殿试上所有考生的卷子都阅了一遍,阅完后,每个读卷官都要给卷子后写上自己的姓。

三百一十二份试卷,按每份试卷六千多字来算,加起来要二百万字左右。

四月二十一殿试,四月二十五日传胪,听起来一个读卷官要在三天之内阅完二百万字,一天至少也要阅读六十万左右的字了。

但实际上没有三天时间,因为四月二十四小传胪,只有两天的阅卷时间。

这样一来,一天就得看一百万的字了。

正常人哪里会有这么快的速度?

读卷大臣都是浪里淘沙出来的科举之秀,阅读速度非常快,但再快,也不可能把卷子从头看完。

每个读卷官只对第一次分到自己手里的三十九份试卷认真一点。

拿到卷子后,第一眼先看卷子有没有“开天窗”,有些考生写错了字,会用刀刮错字,技术不高的,就刮透了,这种不用看,直接画叉就行。

有些考生技术高超,用刀剐得轻,再沾了纸绒用水沾上去,一般看不出来,要对着光线看才能发现。

在举卷对光看的过程里,顺便看一下格式有没有错,格式有错也直接画叉不用看了。

同时也看书法怎么样,书法不好,简单看过,不是画叉就是画竖线,最多画个点,评个中等。

前边这些都没问题,其他的就认真一点,快速浏览一遍,评卷。

而转到自己桌子这边的卷子,就没那么认真了。拿到手后先看一眼卷背后,要是第一个画叉的,不是开天窗就是格式有问题,对着光一看找出问题就行,直接评。

要是连现三四个叉,不用看了就知道出大问,有的甚至看都不看,直接画叉。

遇到第一个读卷官画竖线和画点的,读一下前边后边,中间看一眼,不出彩,成绩也不会相差太大。

也就遇到画圈画三角的卷子时,稍微认真一点,但也都是快速浏览,没有阅自己手里那三十九份卷子时认真。

可以说,首次读卷官的评价,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后边读卷官的评价。

虽然对于考生来说,没那么公平,但时间有限,能将卷子转桌,让每个读卷官看到,也是一种公平了。

等阅完全部卷子后,然后拿卷子,来数卷子背面的符号,画圈最多的,就是最优秀的试卷。有的考生试卷实在优秀,能得八个圈。

如果有圈有三角有点,圈一样多,就看三角,三角一样多,再看点。

前十名最为重要,也是争论最严重的。

说起来,前十名是由八位读卷官一起商量后定下的,但其实是由官职最大的两个大臣来定。

有一品的大学士,就由大学士来定,若没有,就由从一品的两个尚书来定。

读卷的尚书,一般都是户吏两部的尚书,虽然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官职一样大,但一般都是默认吏部尚书来定。

两人要是意见一样还好,不一样,户部尚书又不愿让步,争得唾沫横飞面红耳赤是再正常不过的。

等争完,早有人将名次写在了黄笺上,一一按排名贴上去,盖印,将前x十的试卷捧给皇帝看。

而后,他们就要排其他试卷的名次了。

皇帝晚上没等到前十名试卷,只好先睡了,试卷来了后被叫了起来。

他将前几名卷子翻了翻,翻到第十名时,觉得这份卷子内容独特,与众不同。

他干脆将弥封拆了,看到顾思的名字,惊讶极了:“这是那个柴门子?”他还有些记得顾思,只是记不太清了。

祖上贵过,家道中落的,叫寒门。平民百姓之家,称柴门。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笑着应:“看这姓名,没错了。”

皇帝稀奇极了,再翻了一遍试卷,赞叹道:“这字可不差啊,定是临摹过大家字帖。”

他只是念叨,并不是要人回复。这时又看了一眼名字,有些思索地念着:“顾思,顾怀源……”

他还在想着与顾思有关的事,无所不能的大太监笑道:“皇上好记性,这顾怀源是会试第九,曾是提出“喝熟水防疾”的那个。”

对于会试这些会魁们,大太监可是下了功夫,全都了解了一遍,以防皇帝问时,自己说不上话。

能站在皇帝身边的人,不管品性如何,做事都是极周全的。

这一说,皇帝一下子记了起来,晃然地点头,问:“就是那个救过孙知府孙子的那个?”

顾思救过孙守的事,是从张大人传到翰林院,再传到皇帝耳里的。

大太监点头,看皇帝感兴趣,就笑着说了另一件事:“最近京里有一种顾氏硫磺皂,卖得挺好,据说能防疾,出自于顾家亲戚。”

皇帝有了点兴趣,却只点了点头,大太监立刻道:“老奴那里有两块,明儿个让人拿给皇上瞧个稀奇。”

皇帝就问大太监:“近些年的状元,都是南方的吧?”

大太监点头。

皇帝看了一下其他试卷,虽然不知道这九份试卷里有几个北方人,但南方人一定占多数。

为了平衡南北方的官员权势,皇帝想把顾思提到第一名。又觉得自己这几年执政,大臣们很支持,把顾思放第一好像不太好。

到底放第几呢?

第145章

皇帝把试卷快速看了一遍,还是最喜欢顾思的试卷,想将他放在第一名。

但前十名是权势之争,试卷虽然糊名,但那些考官“神通广大”,基本上知道试卷后的人是谁。

要是真放在第一,引起大家的不满,让顾思被人针对,那他一个没多少根基的柴门子,定会处境不妙,可真就是烈火烹油了。

被父亲特赐举人出身的龙汝言,最后又特点为贡元状元。

而后龙父被查出贪污,被杀。

第二年,龙汝言在校《高宗实录》初稿时失误,没校出“高宗绝皇帝”里的绝字是错的,犯了满门抄斩的大罪。*

龙父这么快被发现贪污应该不是凑巧,而龙汝言定是被不满和嫉妒的朝臣们设计了。

就算有了状元命,却不一定会有好运道。

还有高祖点了学问不太好的“饽饽状元”李蟠,最后因科场事流徒。*

这个应该是自己立身不正办事不力自找的,但也难说有没有被人特意留意他。

本朝皇帝权力极大,朝堂却也不是皇帝的一言堂。他皇帝才当第六年,根基初稳,要是这些大臣在政事上给他扯后腿,却有些麻烦。

皇帝思量半晌,最后将第三名的黄笺撕下来贴到顾思试卷上。反正进了翰林院等地,他想提拔顾思就容易多了。

他也没为了方便,直接将顾思原本第十名的黄笺贴在原本第三名的试卷上,而是费力地将原先的第三名改成第四名,第四名改为第五名……

改完后,让人带出去了。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子时。

前三名为鼎元,是第一甲,后七名为第二甲。

前十名送走了以后,读卷大臣们歇了歇,已经开始给其他人的试卷排名了。

也只是初步排好,就去睡了,一些成绩一样的试卷,要等明天再排。

殿试的所有考生们这几天都在着急地等成绩,所有人都紧张,觉得时间难熬。

顾思因为马上要和张家交礼,有些忙,被分了心,觉得日子没有那么难熬。

张家选的定礼日子,在四月二十五日,放榜当天。

二十三日晚,顾思和孙守在一起聊天,睡不着。

顾醒看都要到子时了,劝顾思:“老爷,你快去睡吧,你明天还要早起呢!到时候没了精神可怎么办?”

顾思对顾清他们讲过要早睡早起的事,他们都知道早睡早起好,而且顾醒也知道明天的重要性,见他不睡,就劝他。

他到底是个孩子,不像孙金水,劝过孙守一次,孙守不睡,他就没办法了。

“睡不着,明天去宫里,那么重要的事,怎么可能没精神?”顾思回应。人在高度紧张的刺激之下,肾上腺素高度分泌,不可能没精神。

“那也要早睡,对身体好。”顾醒固执地道。

顾思听后,笑了一下,想着也对,就对孙守说:“咱们越聊越来劲,那我去睡了。”

两人分开,睡了五个小时,寅正(4点)时,就起床了。

梳洗好,孙金水来问:“到时候时间长,吃点东西吧?”

顾思摇了摇头:“不吃了。”饿着吧,万一吃的肚子不舒服,传呼时自己不到场,就是得个第一名,也会排到第三甲末了。

拉肚子这种情况,概率非常小,但是事关一辈子的大事,顾思不得不小心万分。

他没家世,没底蕴,容不得一点错处。

孙守本来想吃呢,看顾思不吃,也不想吃了。

孙金水本来想让顾思劝一劝孙守,再一想,万一劝了,吃了,万一真拉了肚子,他可担不起这结果,就没再劝。

反正饿一晌也没什么。

两人也没喝水,免得要上厕所,只带了些熟水,以防忙完了口渴,给那时准备。

穿好朝服,过层层宫门,到乾清门外等候听宣。

大家按照会试的成绩排列好,等到天亮的时候,大总裁来了。

他拿着皇纸名单,站在御阶上。

四周远处侍卫林立,官员站于两侧,各部人都站于自己的位置上,安静极了。

大总裁看彻底安静下来,打开黄纸,开始唱名:“第一名,浙江海盐府,朱昌。”

旁边礼部和名的人,跟着大声唱:“第——一——名——,浙江——海——盐——府——,朱——昌——。”

声音传了下去,乾清门外站立的新贡士们,全都听清了。

朱昌狂喜,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得一个第一名,兴奋地上前去,有认识他的一个朋友,立刻到了他身旁。

大总裁继续念:“第二名,江苏苏州府,李良志。”

和名的跟着大声唱:“第——二——名——,江苏——苏——州——府——,李——良——志——。”

李良志会试成绩并不高,听闻自己得了第二,惊喜极了,立刻出列上前。

第三名就要出来了。

顾思心想着,探花一般都会选一些年轻的,但这占的概率不到一半,不知道孙守会不会得个第三。

他本就是江苏人,苏家又有人脉,还是有可能得个第三的。

就是京城里,处处都是高官显贵,老师三品官听着高,上边还有一品从一品,二品从二品,哪一家没有几个读书的举人呢?

要是争不过别人,不管是文章还是人脉争不过,也都没有办法。

大总裁继续念:“第三名,陕西汉中府,顾思。”

离得不远也不近,但声音不拉长的时候,并不能听清。

顾思觉得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又觉得是幻想,微微瞪大了眼,屏住了呼吸。

直到他听到礼部和名的人跟着大声唱:“第——三——名——,陕西——汉——中——府——,顾——思——。”

顾思吃惊地握紧了拳头,又忍不住拿左手去包住右拳,又将右拳放到嘴边,拿牙齿咬住了食指,制止自己太过激动失了礼仪。

他竟然是第三名吗?他怎么会是第三名?他竟然是第三名!

超出预期的结果,让顾思激动得整个身子都有些抖。

他快速出列,上前,又往后看了一下。

孙守听到顾思中了第三名时,为自己有些失落,更多的是为顾思激动。

他上前去,从袖子里掏出忠孝带,帮他戴上。

前十名,要去参加小传胪,面见皇帝。

戴好后,孙守伸出了拳头,顾思也伸出了拳头,和孙守碰了一下。

没有什么安慰的话,就像顾思没猜到自己会得第三名一样,他也猜x不到孙守会不会在前十名里。

大总裁已经唱完了第四名,开始唱第五名。

在列的新贡士,全都屏息听着。

即便是会试名次排在后边的人,也期望着殿试成绩更好一点。

会试成绩好的,更加期待了。

第五名,第六名……

一名名的名字唱完,听到的人都惊喜地上前,自己,或者是亲友帮他佩戴好忠孝带。

等到第十名唱毕,孙守死心了,没有他。

朱昌和李良志顾思等人,按名次排好队,礼部的官员上前,提点了他们几句礼仪,就引着他们去往养心殿。

到了养心殿里,引班官出来,对着朱昌小声而快速地笑道:“状元郎,你跪这边。”

“榜眼郎,你跪这里。”

“探花郎,”礼部官员看着顾思的脸,暗惊他年轻,嘴上不落地道,“你跪这里。”

“传胪郞,你跪这里。”

第四名为二甲第一名,因为要在大传胪上唱名,是以第四名被称为传胪。

十人依次跪好,皇帝旁边的大太监唱道:“背——奏——!”

朱昌磕了头后,就开始口述自己的履历:“臣朱昌,浙江海盐人,年四十五岁。”

接着是第二名,磕头后道:“臣李良志,江苏苏州人,年九十三岁。”

呃?

顾思瞪大眼,不是,这是说错了?他刚看这榜眼,也就三四十的样子,怎么可能是九十三岁?

顾思听到有人憋不住的很轻的笑声。

李良志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只好改错:“年三十九岁。”

只是他有些紧张,说得有些结巴,更加绷紧了身子。

听宣不到就要降名次,顾思不知道殿前说错话算不算失仪,有没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大气都不敢出,暗暗告诫自己,一会儿万不可说成“臣五十一岁”。

呸呸呸!不要想这个数,一十五一十五,我一十五岁。

这样简单的事情背错了,皇帝虽是第一次见,可礼部官员却不是第一次见,知道没什么,旁边的人就伸了一下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顾思会意,立刻磕头,道:“臣顾思,陕西汉中人,年,一十五岁。”

十人依次唱完名,引班官请他们出殿。

等出了殿以后,其他的贡士都散开了。

大传胪在明天。

今天只出了一甲的名次,其他人的名次还在排。

等出了宫城门外,一甲三人的名字早都传开了。

工部营膳司李郎中牵着马,等在宫门口。

看到顾思出来,哈哈大笑:“初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是个少年英才,没想到竟然如此争气,得了个第三名,可给咱们陕西人争脸了!以往前三名,不是被三江包了,就是被南方包了,少有北方的。”

就是有,也是山东的人多一些。

三江指的是浙江江苏江西,都是科考大省。

顾思连忙道:“运气好罢了!”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运气好。

李郎中作揖道喜:“恭喜探花郎了!我这次可是沾了你的光!以后可别忘了提拔提拔我。”最后一句,是半认真半开玩笑。

进翰林院,前程远大,谁也不知道以后是个什么光景。

顾思连忙回礼:“您客气了,等您高升时,我应该还在翰林院混日子。”

李郎中见顾思态度没变,更加高兴,请他上马。

顾思就骑上马,和李郎中一起出皇城,往陕西会馆的地方去了。

等到了会馆外,只见会馆周围张灯结彩,一派热闹的景象。

顾思还没下马,所有陕西的贡士们都围了上来,给顾思道喜。

顾思一面笑着回礼,一面向里走。

陕西会馆他也来了好多次,没有哪一次觉得像这次这么亲切可爱。

苏举人也出来了,见到顾思,张开了手臂。

顾思也张开手臂,和苏举人紧紧地抱了抱,并笑道:“谢谢老师前期教导。”给了他学习的兴趣和鼓励。

如果是一个打压式的老师,他的学习劲头肯定没有那么好,也没这么快中进士。

“是你自己争气,是你自己争气。”苏举人说着,哈哈大笑。

“什么老师啊?”有人就问。顾思不是孙知府的学生吗?

苏举人骄傲地道:“咱们顾探花,可是我开的蒙!”

“哇!那这对联,一会儿可得你写了!”四周围了一圈人,有一个人就道。

有人就跟着附和。

通政使司通政副使出来,远远听到这话,笑着应:“对,可得你来写。”

陕西在京的,最高的官职,就是这位通政使司的通政副使,正四品。

在京一二三品的文官官职,加起来不多,南方人占了大半。陕西出身的人,也不是没有二三品的官员,只是都在外地。

大家起哄苏举人写,将顾思和他拥了进去。

苏举人请通政使司副使写,对方认真推辞:“我字不好,你写你写。”

苏举人见此,就拿了笔,在红纸上,写下一副对联:

禹门三级浪

平地一声雷

写完后,围观的几十人,都高兴地拍起了掌。

这副对联,是历来殿试鼎甲三人所在省份的会馆门前贴的,也只有他们省的会馆门前才可以贴,是约定俗成的。

李郎中端上来一盘银子,笑道:“贤侄,这是大家贺你中了殿试一甲的贺仪,请一定收下。”

新进士所在省份的会馆给新进士备贺仪,是常态,顾思笑着接过,对他道谢,又对通政使司副使道谢。

通政使司副使对着李郎中感叹道:“还是你运气好,做了他的保人,哎呀,我怎么就错过了做探花郎保人的机会。”

通政使司副使说得风趣,惹得大家哈哈笑了起来。

等大家笑完了,顾思才对通政使司副使道:“您事务繁忙,我深恐打扰了您,保人这种小事,怎么敢劳烦您呢?!”

通政使司是处理奏章事务的,顾思不清楚孙知府当初为什么不举荐这位官位更高的大人当他保人,但他相信孙知府有自己的考量。

他这一句话,一下子就挽回了通政使司副使丢的一丝丝面子。

通政使司副使听了后,开心地哈哈大笑,拍着顾思的胳膊:“给探花郎办事,怎么是劳烦呢?以后有事就找我!”这小子圆滑会说话,在官场上不会难混,看好他。

“谢大人抬爱。”顾思道谢。

很快,锣鼓声响起,有人来报喜了。

众人高兴地将苏举人写的对联拿出去,贴在了会馆门外的柱子上。

大家兴奋地聊天,叫了几桌菜和饮品,聊天,交流感情。

填榜程序繁琐,现在黄榜还没有出来。

前十名一出来,欢喜的欢喜,发愁的发愁。

没中前十的,散了后就回了家。

孙金水直接把马驾到了衙门大门口,让孙守从前门进,去找孙知府。

孙知府知道顾思中了探花,很高兴,又把孙守安慰一番。

孙守笑道:“爷爷你不用担心我会吃顾思的味。他能中探花,是他自己的本事,我不会钻牛角尖,想着若是你没教他,说不得我会中探花这样的事。”

孙知府欣慰极了:“你知道就好,我就怕以后有人挑拨你们的关系。”

孙守笑了,这才说了真心话:“刚开始听到心里是有些发酸,明明上学的时候,我比他念得好,老师也更好,上学也早,我却没有中。”

孙知府静静地听。

孙守继续道:“但那也只是一时的情绪,人羡慕自己身边的人,是很正常的心态,我更为他高兴。以后有个自小长大的探花朋友,对于我的前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你能这样想就好。”孙知府点头。

孙守点头:“那是自然,要是没有顾思,我说不得,早就死在了那场疫情里,又哪里有现在名登黄榜的机会?”

孙知府彻底放了心,摆手:“去吧!”

孙守就带着银子,向着江苏会馆那里去了。

别说榜眼李良志的李家与苏家也有一些亲缘关系,就是没有,身为苏州人,孙守也要去江苏会馆里。

舒家三外公刚知道顾思得了第三,立刻向孙知府说了一声,从二院过三院进后宅,再过几道门,最后出了后宅门,去往舒颖住的小院子,敲门。

平时在家里时,这门是常关着的。

今天知道顾思要去宫里,门开着,随时等消息。

不过里边住有女眷,舒家三外公不好直接推门进去。

舒颖他们早就等着消息了,但也不急,因为听顾思讲过,知道他就是会试得了第九,殿试也得不到前十。

他们等的是黄榜的x成绩。

顾名念叨着:“不知道能不能得个二甲前排?要是能在前排,朝考的成绩好,说不得就能进翰林院。”

“你不是说,进了翰林院要处处赔笑,还不如外放当知县自在吗?”舒颖问他。

顾名确实是这样想的,笑道:“那这不是他老师在京里,在京里能好一点嘛!”

两人又说了两句,舒颖听到敲门声,一怔,直觉像是舒家三外公,连忙过去开门。

舒家三外公见到舒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喘着气道:“殿试成绩出来了!”

顾名也过来了,意外:“这么快?不是说要等到中午吗?”

舒颖却意识到了什么,张大嘴,倒吸一口气,用双手捂住了嘴。

舒家三外公畅快地笑起来,伸手比了三个指头:“第三!”

第三?

探花郎?

名次竟然这么高的吗?

他竟然要当探花郎的娘亲了吗?

舒颖想到张大人,以前殿试时,也只是个第六,如今都已经成了翰林院侍讲,官居四品。

那顾思以后,岂不是都有机会当三品官?

三品官啊!

官员可以给妻子请封敕命,官位高的话,也可以给母亲请封。

那她以后不是就能像张夫人那样,能有品阶了?!

来到京城,见识过京城的繁华以后,任是舒颖再心情平淡不争,也有一丝羡慕,对着张夫人时,她其实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卑。

或者说,是自觉低人一等的失落。

在对张家的婚事上,她处处小心,就怕哪里出了错,让别人家不满,失了礼仪,坏了婚事。

为此,舒颖还花钱,请了个出了宫的嬷嬷,带着女儿和车氏他们,一起学习过礼仪。

听到顾思竟然中了第三名,舒颖忍不住发出惊呼:“哦~!”

她兴奋的跳了起来,转着圈圈,开心的哈哈笑着,只觉得心里畅快无比。

“我要当探花郎的娘亲了!我是探花郎的娘亲了!”——

作者有话说:*龙汝言本来没考中举人,写诗拍马屁,被特赐为举人,第二年没考中进士,皇帝把读卷大臣骂了。下一科会试,主考费了老大劲,才把龙汝言点为贡元,殿试时点为第一,才让皇帝满意。

李蟠本来殿试时间到了要交卷,还没写完,哭着求人宽限时间,皇帝感动,把他本应该在未尾的试卷点了第一。

把本来连举人都考不上和本来考最后的人点为状元,大家自然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