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二合一
王右相等了许久, 客厅里的蜡油都滴了满烛台,鸡鸣破晓十分,终于有人过来说永亲王让他过去。
王右相沉着脸跟着婢女到了东厢房主卧内, 转过屏风立刻又换上一副卑谦的表情,走到床边,朝着陆昭躬身一礼:“微臣见过永亲王殿下。”
陆昭靠在床头,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缓声道:“右相莫要多礼,本王身体不适睡了许久,方才才醒。让你等了许久,莫要见怪啊。”
王右相心中暗骂,嘴上还要称惶恐。
陆昭又接着问:“右相可是有事?”
王右相立刻道:“微臣昨夜去见了太子,太子把昨日禅房内的事都同微臣说过了。微臣可以用性命担保, 那些刺客决计不是太子派去的,你也知晓, 不是吗?”
陆昭声音淡了几分:“右相, 本王只知道太子要杀本王灭口,至于那些刺客是不是他派去的,本王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这是大理寺该管的事。”
王右相拧眉:这是打算装傻了。
“永亲王殿下!幕后杀了六殿下又打算杀您嫁祸给太子, 明显是想坐收渔翁之利。这人说不定还是多年追杀您和梅妃之人,您真想如他们的愿, 拉太子下马?太子一旦倒台, 下一个目标肯定就是您了!”
陆昭冷眼瞧他:“但太子现在就想杀本王,你说本王该怎么办?”
王右相连忙道:“这绝对是意外,只要您肯高抬贵手, 微臣保证,太子绝对不会再对您出手!”
陆昭嗤笑两声:“右相,本王又不是三岁的娃娃,口头保证是最没用的东西。”
王右相拧眉:这人还真是油盐不进。
“那永亲王殿下要如何才肯相信?”
陆昭挑眉:“听闻城外驻扎的千机营只王家在管,不若右相把千机营的兵符给本王?本王有了这一道保命符,自然不惧三哥再动手?”
这人好大的胃口。
王右相眸色沉沉,迟迟不语。
陆昭淡声道:“右相想清楚,纵使是太子,杀害皇子也是重罪。一旦坐实,废储流放时少不了,容妃和段家若是一直咬着不放,说不定还会赐死!三哥若是死了,王家要千机营还有什么意义?”
王右相暗自思量:宫外有三支最重要的军队,一支是五城兵马处,一支是镇抚司,还有一支就是千机营。五城兵马有乔炳,若是千机营再归永亲王,再加上宫里的禁卫军,那永亲王的势力一跃就会成为几个皇子里最强。
但若是不给……
王右相狠狠心:“好,兵符可以给您,但您必须和圣上说那群黑衣人不是太子的人,太子也并没有想杀您。”
陆昭叹了口气:“不是本王不想说,就算本王说了,其他世家会信吗?那刺客首领是东宫一等侍卫是事实,太子上元夜出宫了也是事实。若世家咬着这两天不放,就算父皇相信本王说的话,太子也难脱罪。除非……”
王右相立刻追问:“除非什么?”
陆昭:“除非找到那群刺客真正的主人。”
这不是废话吗?
那刺客首领都死了,死无对证。
若是能找到幕后黑手,谁还来求他。
陆昭见他一副无语的表情,又问:“右相能猜到这幕后之人会是谁吗?”
王右相拧眉:“肯定不是段家,沈祭酒虽清高但也不像会做这等事的人,那就只剩下威王和四皇子的人了。但威王一直在戍边,四皇子……”他仔细回忆四皇子的言行。
昨日在皇觉寺,是四皇子说出上元节那日太子从西直门出去的事。那人心思深沉,又喜欢撺掇太子……
“您觉得是端妃和四皇子?”
陆昭眸色深深:“不管是谁,若是知道那刺客首领没有死,会不会惊慌想办法杀人灭口?”
王右相聪明的脑瓜子一时没明白过来:“可,那刺客首领已经死透了,还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咬舌自尽的。”
陆昭:“只是咬舌自尽而已,对方又没有亲自确认人死了。若这人真真切切暴漏在全中都百姓的面前,你信不信人还活着?”
王右相:“……”要是人真大白天出来,他自然是信的。
但,这是天方夜谭!
“永亲王在消遣老夫?”
陆昭拍拍手,一个高大的人影转过屏风。
王右相转过头,身子猛得抖了抖,差点没坐到地下:这这这……昨日明明咬舌自尽的人,如何完好的站在这?看上去还温良恭顺,很听永亲王的话。
这人莫不是永亲王的人?
他冷眼看向陆昭,正要开口,陆昭便道:“右相别误会,这人是本王的一个江湖朋友,戴上人皮面具就能模仿他人。”
这么神奇?
王右相又猛得回头,屏风处的人,身形未变,但脸又换成了另一张普通的脸。
王右相大为惊奇,起身围着辛十一转了两圈,眸子猝然发亮。复又看向陆昭:“永亲王殿下是想引蛇出洞?具体计划如何?何时行动?”
陆昭笑意盈盈:“右相什么时候拿千机营的虎符过来,咱们什么时候再继续谈。”
王右相眼中亮光一瞬间又转为阴沉,最后还是道:“微臣立刻吩咐人去取兵符过来。”
等待的时候,系统小心翼翼问:“宿主,你真要和王右相合作?要是找出真凶,那支线任务怎么办?”
陆昭边喝茶边淡定回:“急什么?支线任务有规定时间?”
系统:“没有。”自从第二次支线任务宿主故意掐点不完成任务后,它就再也不敢规定时间了。
陆昭:“那不就结了,只要最后能拉太子下马,并告发王家,就算完成任务。”
这么好的机会,不一石二鸟都是浪费。
系统听出她语气的不耐,也不敢再问。
很快,兵符取来,两人在屋子里密谈了一个时辰。临近散朝,王右相才匆匆出了王府。没过多久,清晨的东城街道突然人声嘈杂,禁卫军押着囚车经过闹事往南城去。
刚从皇宫出来的五皇子和四皇子被挤到了一边,五皇子瞧见领头的乔驰,高声唤住了他。
乔驰连忙下马,走到两人身边行了一礼。
五皇子疑惑问:“大早上的,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乔驰收敛满身的寒霜,压低声音道:“连夜去追捕皇觉寺的刺客了。”
五皇子更疑惑了:“皇觉寺的刺客不是全死了?”
乔驰:“卑职本以也以为全死了,没想到那刺客首领狡诈,居然是假死。人差点就丢到乱葬岗了,卑职带人追了一路才把人从新抓回来。”
五皇子和四皇子同时朝那囚车看去,囚车里歪着一个人,即便卷缩着也能瞧出身材健硕。一身黑衣,蓬头垢面,在周围人指指点点中略微抬头,坚毅冷漠的脸便清晰呈现出来。
五皇子惊讶:“还真是东宫的那个一等侍卫……”
乔驰朝着二人又是一礼:“卑职要先把人押去大理寺,就先退下了。”
五皇子点头,然后转身就要上轿。身后的四皇子一动不动,眼睛一直盯着囚车。他没好气撞了对方一下,不满道:“让一让。”
四皇子让开,也上了马车,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往永亲王府去。然后又一前一后到了陆昭卧房。
卧房内,沈栖鹤也在,正和陆昭在对弈。
五皇子瞧见他很是高兴,立刻凑过去喊:“小舅舅,你也在啊,今日没去宫中吗?”
沈栖鹤摇头:“今日特意过来陪殿下解闷。”
五皇子看不懂下棋,只捡自己感兴趣的说:“方才我们来的路上瞧见禁卫军压着昨日皇觉寺的刺客首领去了大理寺,那人狡诈,居然假死!”
“假死?你瞧到人了?”沈栖鹤停下手中棋子,眼中也有惊异。
五皇子连连点头:“对啊,四哥方才也瞧见了,是吧?”
他身侧的四皇子点头:“瞧见了,就是东宫那一等侍卫。”
沈栖鹤拧眉:“这人没死,太子的案子只怕会再起波澜。”
五皇子不解:“能起什么波澜,这人是东宫的人,就算没死,左右不过再审问一遍。”
陆昭担忧道:“昨夜王右相就来寻过我,等了一夜,天蒙蒙亮我才见了他。他的意思是,太子没有杀六哥,那东宫侍卫是奸细。让我同父皇说,太子没有要杀我。现在这侍卫没死,他们必定是要想办法让他翻供的,说不定这侍卫还会随意攀咬。”
五皇子都气笑了:“怎么,他还能空口白牙说是我杀了六哥?我是帮着小七你的,皇觉寺还能让他去杀你陷害太子?怎么也说不通啊!攀咬四哥和大哥还差不多。”
“老五!”四皇子神情严肃:“休要胡说!”
五皇子撇撇嘴,又问:“右相让你做伪证,是许了什么好处?”
陆昭嗤笑:“他能许什么好处,不过是威胁我说,若是太子没了,幕后之人下一个目标就是我。”
五皇子冷哼:“什么幕后黑手,我瞧着就是太子自己干的。小七要不要再找乔驰打探一下消息?”
陆昭摇头:“不必,他从大理寺回来,就会到我府上来禀报。”
五皇子等着听后续,也不走了,一屁股坐到棋桌边上,围观两人下棋,四皇子也在边上坐了下来。
五皇子无语,瞅着他问:“我看小七和我小舅舅下棋,你杵在这做什么?”
四皇子不慌不忙回他:“左右无事,还不能饮一杯小七府上的茶?”
五皇子虽不高兴,但这到底不是自己府上,也不好越俎代庖赶人。四人就围着棋盘坐了半个时辰,五皇子是抓耳挠腮,四皇子倒是沉得住气,似乎在很认真观看棋局。
一盘棋毕,待又要起一局时,乔驰终于姗姗来迟。见到四人很是惊讶,正不知要不要开口时,陆昭就道:“有事就说吧,这里没外人。”
乔驰朝几人一礼后,才道:“东宫那侍卫已经送去了大理寺,右相让刑部的人一起去守着。户部的人来报,这人姓严,家中还有妻女。但禁卫军的人找去时,他的妻女已经不见了踪迹,屋子里全是血,应该是遇害了,镇抚司的人正在查找尸首。”
五皇子一阵恶寒:“妻女都死了,是被人灭了口吗?若那日知道,那人知道会不会发疯啊?”
沈栖鹤神色凝重:“这人之所以什么都不说,应该是有人拿他的妻女威胁。若是妻女已死,确实会疯。明日圣上和三司会亲自审理太子一案。镇抚司的若是找到尸首,把尸首直接抬到他面前,估计他什么都会招。”
几人说话间,直播间的众人都在观察四皇子的反应。
四皇子眸色始终淡淡,但一句话也没插,静静听几人说。
陆昭叹了口气:“哎,不管了,头疼。这棋不下了,不管是谁杀了六哥,总归要抵命的。”
她把桌面上的棋一推,沈栖鹤慢条斯理帮忙收棋,又朝五皇子道:“你随乔大人一起出去吧,别在这烦殿下。”
五皇子虽不情愿,但也不好再赖着,只得起身跟着乔驰往外走。四皇子也跟着起身,朝陆昭道:“小七好好休息,我也先走了。”
陆昭轻嗯了声。
四皇子跟在两人身后往外走,直到走出王府,乔驰才问五皇子:“听闻殿下府上养了几只猎犬,可否借来一用?”
五皇子疑惑:“你要我的猎犬做什么?”
乔驰连忙道:“帮忙镇抚司找严侍卫妻女的下落。”
五皇子摆摆手:“你找人来牵走吧,本皇子可同你说,那几只猎犬本王甚是喜爱,怎么出去的就要怎么带回来!”
乔驰连连称是,四皇子问:“可要兵部的人帮忙?”
“不用。”乔驰快速道:“有五殿下的猎犬帮忙,又有镇抚司和禁卫军的人,相信很快就能知道严侍卫的妻女。”说完,他就带着人跟着五皇子的车马走了。
四皇子淡漠的神色这才凝重起来,转身钻进了自己的马车,吩咐车夫道:“去魏国公府上。”
车夫应是,用力一甩马鞭就走。
永亲王府的管家见人走了,匆匆跑进后院禀报。沈栖鹤收下最后一颗棋子,温声道:“若幕后之人不是魏国公和端妃,今日这一出不是白唱了?”
陆昭轻笑:“怎么是白唱,四哥暂且不说,五哥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他待会就回去茶楼吃茶。话被人一套一个准,大哥的人若是幕后黑手,一定会从他那下手。这严侍卫不管是谁的人,他们都担心他反口,必定会去灭口的。”
“只是这人实在狠,人都咬舌自尽了,连他妻女都不放过。”
沈栖鹤似乎已经习惯这种事,只淡声道:“斩草除根,向来是世家的习惯。那侍卫还是太单纯,真以为对方能放过自己妻女。”
陆昭:“不是单纯,是没得选,在堵对方的人性吧。”只可惜他赌输了。
两人沉默几息,沈栖鹤才又道:“你笃定幕后黑手一定会亲自去杀人?万一他派人下毒怎么办?肖二公子不会有事吧?”他没见过辛十一动手,不确定他身手如何。
陆昭笃定道:“放心,十一他身手了得,毒对他根本无用。大理寺天牢又固若金汤,若想灭口。幕后之人势必要制造混乱,然后派个最有可能,出其不意的人动手。”天子下令,等闲人不得接近天牢。
沈栖鹤:“万一对方不上当,不动手呢?”
陆昭眸色带笑:“不动手那就直接栽赃不是更好?”
沈栖鹤丝毫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栽赃谁?”
陆昭:“谁在中都就栽赃谁,四哥是不二人选。”端妃和王皇后是镇国将军府案的主谋,四皇子一党她迟早要收拾的,不若这次顺便。
沈栖鹤:“对方恐会派大宗师级别的高手去,沈家的大宗师可借殿下用。”
陆昭双眸笑意吟吟:“不必,王家大宗师会出手,狗咬狗岂不是更好。”她到时候要跟去看看,当初在临江驿站对她出手的那个大宗师到底是谁的人。
两人也未在对弈,而是去了书房,一人写书,一个看书。闲适自在,丝毫没有风雨欲来的紧迫感。
子夜,中都城内外没有丝毫动静,但东城各处灯火还通明。
临近丑时,西城外传来消息,严侍卫的妻女尸、首找到了,正由禁卫军押送回来。尸、首押解进城,到了天牢外,暗处突然冲出一群人跑来抢尸、首。
乔驰领着一小队禁卫军抵抗,但对方人多势众,他们寡不敌众,只得喊人增援。乔炳和刑部的人匆匆赶来,同来的还有四皇子带领的兵部和忠勇侯带领的镇抚司,五皇子领着的京兆尹等人。
候在暗处的沈栖鹤瞧见自家傻外甥,拧眉问青织:“他这个点不在府上睡觉,跑来瞎凑什么热闹?”
青织摸摸鼻子:“五殿下从永亲王府回去后就一直很兴奋,卑职派人看着他了……”但没看住。
估计是跟着府上的几只猎犬寻来的。
沈栖鹤揉揉眉心:“罢了,你让青扇跟着他,别叫他出事。”
青织点头,朝后看了一眼,一个人影立刻窜了出去,往五皇子的方向去了。
几方人马齐聚,大理寺天牢门口乱得不成样子。又有一伙贼人趁乱从天窗翻进了天牢,天牢内的守卫抽刀杀敌。天牢最里面的太子听见动静,哗啦起身,隔着牢门远远的看着,惊慌大喊:“快来人,护驾!护驾!”
有人被逼着退进了天牢内,四皇子、五皇子带着兵卒且挡且退,一群黑衣人不要命的往前冲。
有人大喊一声:“里面也有刺客!”
“太子还在里面!”四皇子焦急喊:“快,快去救太子!”
两人身后的兵卒分了大半往太子那里去,剩下的一批人直接被逼入了身后的刑讯室。哐当一声,刑讯室的大门被撞开。
一阵血腥味扑面而来,一个人被扣住双手双脚,吊在了最里面的十字架上。听见动静,挣扎着抬头,一张冷硬的脸暴露在烛火里。
四皇子只扫了一眼,就被退进来的五皇子给撞得一个趔趄。
五皇子也不管其他,伸手就用力拉门,顷刻又将铁门哐当一声拉上,然后顺带落了锁,将所有的刺客都隔绝在了外面。他边喘着粗气,边抚着胸口,颤声道:“早知道就不来凑热闹了,吓死我了!”
跟着他的十几个兵卒也心有余悸,还不等众人松一口气,五皇子身边的侍从突然抽刀,朝着吊在十字架上的人刺去。
五皇子大惊失色,大喊道:“罗田,你疯了!”
然而,那侍卫不管不顾,明显一副要杀人灭口的模样。其余侍卫纷纷抽刀阻拦,往日功夫平平的罗田此刻身手高出一大截,竟丝毫不落下风。
五皇子吓得到处乱窜,后脑勺突然挨了一下,然后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人事不知。
十几个侍卫也很快被反倒,罗田一刀劈向十字架上的人时,那人突然发力。双手双脚挣脱了锁链,手上锁链甩动,捁住罗田的脖子用力一扯,将人直接砸在了墙上。
砰咚,罗田被摔得口吐鲜血,从墙上滑落。
浑身血污的严侍卫刚要转身,一柄长剑透背而过。他一声闷哼,缓缓扭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手握长刀的四皇子。
四皇子唇角翘起,哗啦一声把刀抽出来,然后冷漠转身。
身后,紧闭的铁门大敞着,门口是冷着脸的老皇帝、王右相、陈寺卿、段御史以及大群的禁卫军。
四皇子唇角瞬间僵住,手上带血的长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惊慌的解释:“父,父皇,是这刺客突然发狂,杀了侍卫打伤了老五,儿臣才动手杀他的!”他原本计划是杀人后然后装晕,老五只看到是罗田动的手,定然不会怀疑他,实在没料到父皇居然带这么多人守株待兔。
但人证已死,只要他不承认是故意杀人,就算怀疑他也无法。
他目光落在那敞开的门上,方才老五明明落了锁,怎么就悄无声息的开了?
老皇帝眸色冷凝:“是吗?那朕怎么瞧见是你打晕老五,和罗田联手杀了刺客?”
四皇子眸子有瞬间的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下来:“父皇,儿臣也是怕五哥受伤才打晕他的,绝对没有和罗田联手……”
王右相冷哼:“四殿下,您说这话前转头看看身后。”
身后铁链声突兀的响起,四皇子后背一瞬间僵住,缓缓回头。
原本被他捅穿的严易好好的站着,眸色冷凝,唇角带血,声如冰刃:“主子,你好狠的心,还我妻女命来!”
四皇子吓得连退数步,是彻底慌了:“谁是你主子?闭嘴!闭嘴!”他回头,唇角都在哆嗦:“父,父皇,他诬陷儿臣!他诬陷儿臣!”
怎么会,他明明照着这人胸口捅的,怎么会又活了呢?
四皇子手足无措,近一日的事情犹如上万根银丝,在脑海里一一梳理:到底哪里错了?哪里出了纰漏?
他在思考对策。
然而,他发现,他好像已无从辩解。
此刻,他忽然体会到太子昨日在皇觉寺禅房被众人堵住,百口莫辩的心情。
第62章 二合一
原本这杀人的活, 是轮不到他这个皇子来的,他也并不想冒这个险。
但魏国公等人分析一通,一致觉得, 他来最稳妥。
说到底,还是没将他当做端妃的亲子看。
四皇子此刻手脚冰冷,心沉到了谷底。
“诬陷你?”老皇帝冷笑声尤为刺耳:“老四,老六虽不是你一母同胞, 但好歹是你同父弟弟,你怎下得去手?”
“父皇,儿臣没有杀六弟!”这个确确实实不是他干的!
四皇子冤枉至极:“儿臣对天发誓!儿臣没有!”
老皇帝不想听他辩解,喝道:“还不快来人,将四皇子关进天牢!”
禁卫军领命,上前拿人, 四皇子看向匆匆赶来的魏国公求救喊:“外祖父!外祖父!”
魏国公眸色深沉:“皇上!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皇帝喝道:“哪来的误会?还是说,魏国公和老四同谋, 杀了老六!”
魏国公当即禁了声, 眼睁睁看着四皇子被押走。四皇子眸色一瞬间变淡,里面全是浓浓的不甘和失望。
远处传来落锁声,王右相趁机上前:“皇上, 既然查出四皇子才是那些刺客的主子,太子便是无辜的, 现在就放了太子吧?”
老皇帝身体恰到好处的晃了晃,然后支撑不住直接往后倒。
田禧吓了一大跳, 赶忙喊着让人把老皇帝送回宫。
王右相暗骂老皇帝诡诈:这是故意不接他的话呢。
左右四皇子被抓, 太子杀弟的罪名洗清只是时间的问题,不急于一时。想到这,王右相转身看向魏国公, 眸色冷凝:“魏国公,圣上怀疑的不无道理,魏家是和四皇子同谋,意图杀害永亲王嫁祸给太子?”
魏国公后背冷汗涔涔,面上却恼怒不已:“右相,凡事要讲证据,您若觉得我有罪,就让大理寺去查!”
一旁的段御史冷哼:“魏国公放心,大理寺一定会查!断然不会放过杀害六殿下之人!”说着,一甩袖走了。
整个大理寺乱糟糟的,陈寺卿忙着收拾残局,带着人也走了。
王右相冷淡看了魏国公一眼,也走了。
魏国公目光落在刑讯室内唯一还活着的人身上,眸色阴沉。
乔驰冷肃的声音响起:“魏国公不走,还想杀人灭口不成?”
魏国公转身就走,一群人呼啦啦瞬间走干净了,刑讯室内之剩下一地的尸体和支撑不住,摇摇晃晃倒下的辛十一。
乔驰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及时将他接住,着急问:“你没事吧?”他是记得辛十一的,但着实不明白,只是荆州见过一面的敌人,怎么会关键时刻过来帮他们。
还受了这么大的罪。
辛十一摇头:“没事。”他捂住肋骨处笑出了声:“这点小伤还死不了,不必和殿下说。”他骨骼变化后,心脏较常人要偏高一些,这一刀只穿透了他肋下穴位处,压根不打紧,就算流血很快也能止住。
而且,他愈合能力惊人。
他话落,就听见陆昭微恼的声音传来:“不必同我说什么?”紧接着一张冷峭的脸出现在视野里。她三两步跨到辛十一身边,蹲下,接过沈栖鹤递过来的止血药膏给他敷上,没好气道:“明明能避开他那一下,你逞什么能?”
辛十一继续笑:“不真让他捅一下,如何好定他的罪。”
陆昭无语:这人性子极端,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
她叹了口气道:“乔驰,先把人送回王府别被人瞧见了。”
乔驰领命,让人抬了辛十一就走,辛十一着急忙慌的喊:“殿下,你可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啊!”
陆昭白了他一眼,才带着沈栖鹤出了刑讯室,往牢房的深处去。走了片刻,在拐角处停下,就听见里面传来太子歇斯底里的喝骂声。
陆昭微微探头,距离拐角五十米昏暗的牢房内,太子隔着一层牢门,勒住四皇子的衣领大声斥骂:“果然是你,你这个阴险小人!”
四皇子眸色淡淡,任由他发泄。
太子最恨他这一副模样,当即不管不顾继续骂:“低贱之人生的下贱胚子,就算成了皇子也改不了阴沟里害人的毛病!”他素来知道四皇子的软肋。
果然,此话一处,四皇子终于怒了,回骂道:“我是下贱胚子你是什么?父皇压根不喜欢你,抢了小七太子,抢了他的婚约又怎么样?还不是落到我一样的下场?你这辈子,支配活在小七的阴影里,摇尾乞怜也得不到父皇的半分关注!”谁又不知道谁的痛处呢,他要戳人痛处能更扎心。
“你!”太子二话不说,一拳揍了过去。
四皇子显然也不是吃素的,在动手能力方面,他不比太子差。
两人各自发泄着心中的怒火,就这么厮打了起来。
陈寺卿生怕两人有个好歹,吓得赶紧让狱卒扯开两人,将四皇子请出来,关到别处。
四皇子被押着走过狭窄的通道,经过拐角处,看到站在那许久的陆昭和沈栖鹤。他唇角含了一丝讥诮,嘲讽道:“热闹看够了吗?当真好心计,一箭双雕,老六也是你杀的吧?”
跟出来的陈寺卿心惊,惊疑不定的盯着陆昭。
陆昭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四哥,杀六哥的人明明是你,到现在还想乱扣帽子?”
四皇子咬牙:“你莫要得意,我还没输!等出来后,再和你好好较量!”
陆昭眸色略弯:“只怕四哥没这个机会了呢。”她往四皇子身边靠了两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嘲讽回去:“你当端妃和魏国公还会救你?当初是你害二哥感染风寒的吧?”
四皇子浑身一震,一股阴寒袭遍全身。
死去的记忆犹如方才手里握住的刀,狠狠捅了他一下。
他的生母是端妃的陪嫁婢女,与醉酒的皇帝春风一度有了他。婢女爬床,最令人不齿。一岁之前,他和母妃住在最偏远的冷宫附近。他没有姓名,没有上玉蝶,在宫中活得如同蝼蚁,所有人都能踩上一脚。
只有二皇子陆承霁对他好,喊他弟弟,把他带到了父皇面前。
他因此有了姓名,成了大雍的四皇子陆承蘅。
有了名字的当天晚上,他母妃就死了。
他躲在门缝里,看见他母亲被人摁在了泔水桶里,指甲扒在地上,划得血烂。动手的人一遍遍骂着下贱胚子,骂他只是个贱种,只配给二皇子当个玩意儿。
他憋着哭声抬头,看见的是端妃身边老嬷嬷丑陋的脸。
再后来,他被接进了端妃宫中养着。
陆承霁在时他是四皇子,陆承霁不在时,他只是个贱种。
嘉和一年的冬日,大雪纷飞,天寒地冻,他半夜爬起来打开了陆承霁屋子里的窗子……陆承霁就病了,高烧不退,药石惘效……
小七出生那夜,陆承霁死了。
年仅五岁。
四皇子浑身发颤,盯着陆昭的眼神杀意翻涌。
陆昭也不理会他,推着沈栖鹤转身就走。待两人上了马车,沈栖鹤才问:“你方才同他说了什么?他反应那样大?”
“静之也觉得他反应不对劲是不是?”陆昭眸色幽深:“我怀疑,当年二哥突然染上风寒,是四哥所为。”
沈柒鹤惊愕:“二皇子死时,四皇子才三岁……”
陆昭:“静之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人之初,性本恶’?”
这话还真没听说过。
陆昭又道:“若真是四哥所为,那端妃一定不会再保他了。”
沈栖鹤试探问:“你想将这事透露给端妃?但要是你去说,端妃肯定不信。”
陆昭:“我自然不会主动去说,说不定端妃娘娘自己会梦见什么蛛丝马迹?”
“梦见?”沈柒鹤有时候觉得面前这人神神叨叨的,好似知道很多事。
后半夜,一道惊雷滑过天空,暴风雨来得猝不及防。
长华宫主殿的寝殿内窗子被吹开,大宫女连忙招呼守夜的宫婢快点关窗。同时不满的压低声音训斥:“都是怎么吃的,窗子也不关严实,若是娘娘吹了风,仔细你们的皮!”
小宫女低头一声也不敢吭,手忙脚乱的关窗。
即便手脚再快,一阵狂风还是卷着泥土味儿冲了进来,吹得寝殿内香纱飘飞,帐幔摇晃。高床暖枕内突然传来一声惊叫,一个人影翻坐了起来。
众人吓了一大跳,大宫女三步并两步冲到榻前,撩开帐子。罗帐内,端妃散着长发,双眼含恨,额头冒汗……
大宫女小心翼翼问:“娘娘,您怎么了?”
端妃突然看了过来,眼神如刀,大宫女被看得心惊肉跳,也有些慌了。
端妃声音嘶哑恐怖:“宫门开了吗?快穿衣,陪本宫去一趟大理寺天牢!”说着,人已经赤脚下来了。
大宫女还以为她着急四皇子的事,边追边喊:“哎呦喂,娘娘,还下着大雨呢,要不等雨停了再出宫?”
端妃不管不顾往外冲,大宫女无奈,只得捡了几件衣衫和斗篷带上,出宫的路上给端妃打扮好。
外头大雨如织,泼幕如帘。
嘈杂的夜色中,一辆马车停在了天牢外。奇怪的是,端妃没遭到任何阻挡,很顺利见到了被单独看押的四皇子。
端妃屏退众人,隔着一扇牢门和四皇子面对面对视……
四皇子见对方潦草匆匆就知道事情不太好,他起身,试探喊了声:“母妃……”
牢门前的端妃眸色如冰冷,声音更冷:“谁是你母妃?”
四皇子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他只剩端妃这一根救命稻草了。他猛得扑到牢门前,企图伸手抓住端妃的手,焦急喊:“母妃,是不是小七那祸害同您说了什么?那都不是真的,二哥待儿臣如此好,儿臣断然不会害他!母妃,您要相信儿臣!您一定要相信儿臣!”
“你也知他待你好。”端妃神色癫狂,反拽住他的手,歇斯底里的质问:“他待你好,你就要杀了他!”
四皇子从来不知端妃的手劲有这么大,拽着他的手骨都生疼。他极力辩解:“不,儿臣没有杀二哥!母妃,您千万要相信儿臣!这都是陆承祐的挑拨,他就想……”
“你闭嘴!”端妃此刻什么都听不进去,这么多年心里的对亲子的思念和愧疚已经如付骨之蛆、缠树之藤,无法拔除。
她此刻眼里只有恨:“本宫什么都梦见了,就是你,就是你杀了我儿!下贱胚子生的贱种!你以为替代了他就能得到一切?你做梦!本宫绝对不会让你如愿的!绝对不会!”端妃咬牙切齿,十指指尖都掐进了他肉里,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
血珠子滴答滴答滑落,腐坏的天牢内混着难闻的血腥味。
她一把甩开四皇子的手就往外走,四皇子急了,连喊了几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现在若不能唤回端妃,那他一切都完了。
陈寺卿赶来时,只听见四皇子焦急道劈叉的喊叫声。待他要细听时,端妃已然面容冷漠的走了出来,但双眼赤红,满含恨意。
他连忙跟在端妃身后喊了几声,端妃却充耳不闻,上了马车直奔魏国公府。
他转头询问狱卒里面发生了什么,狱卒却全都一问三不知:“端妃不让卑职等靠近,隐约只听见里头有争吵声。”
陈寺卿忧心忡忡把端妃来探监的消息传到了段府和永亲王府。
所有人都以为四皇子杀六皇子一案还有得折腾,但出乎意料的是,魏家似乎没有丝毫要保四皇子的意思。甚至说,是直接将四皇子推了出来,把所有的事都推到四皇子头上,而端妃和魏家撇得干干净净。
老皇帝也不想皇家兄弟相残这等事闹得沸沸扬扬,也未公开审理此案。只是下了一道密旨,赐死四皇子,毒酒是由魏国公亲自送到天牢的。
天牢内落针可闻,往日称祖孙的两人隔着木桌相对而坐。
木桌上摆着一道明黄的圣旨,圣旨旁是一杯毒酒。
魏国公沉声开口:“四殿下,请吧。”
四皇子垂眸盯着清酒中晃动的烛火,哑声开口:“仅凭一个梦,魏国公就要放弃我这个皇子?我若死了,魏家还能扶持谁?”
魏国公瞧着他,也很是无奈:不是他不想保,是端妃突然发疯,一定要弄死这个养子。
其实二皇子死了这么多年,真相已经不重要了。但二皇子就是端妃的心魔,端妃以性命和魏家把柄相胁,他也是无奈。
夺不了储就罢了,他们魏家中立。新皇若是登基,再送魏家女入宫,重新培养下一个皇孙就好。
魏家不倒,总归生生不息。
三岁看到老,若二皇子真是面前人害的,难保他日后不会对魏家出手。
毕竟,这人的母妃是死在端妃手上。
四皇子很容易看穿了他的想法,呵呵笑了两声,终于不复十多年的温驯:“魏家,始终当我是贱种,是个可随意舍弃的玩意儿……”
魏国公劝他:“四殿下,圣旨已下,已无转圜的余地。您还是把毒酒喝了吧,莫要挣扎。”
四皇子也不装了,冷声道:“你当只有端妃有魏家的把柄?你信不信,只要我一死,魏家做过所有的龌龊就会捅到父皇面前和其他世家面前?”
魏国公眸色冷冽:“四殿下还是不要垂死挣扎了,你能想到的,微臣自然能想到。你府上的人包括你素日认识的人都全部被拿下了,没有人能给你传递消息。”宫门各个衙门处也有魏家人守着,想反咬魏家,压根不可能。
这是一定要他死了。
明明是夏日,四皇子却如坠冰窟。
他杀过很多人,杀死他母妃的老嬷嬷,欺辱他的宫女太监,严侍卫的妻女……这些人被处理料的时候他只觉得快意。可一想到很快那糙白似雪粒的裹尸布会盖在他头顶时,他突然就怕了。
怕自己会如同自己卑贱的母妃一样,悄无声息的死去,甚至死了还要被人骂一句贱种!
他忍耐这么多年,装乖服侍杀母仇人这么多年,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压住眼中浓重的不甘。抖着手抄魏国公道:“你我称祖孙多年,最后再帮我一个忙吧。”
魏国公也不推辞:“你说。”
四皇子倾身朝他靠近,忽而手中多出一支发簪,抵在了魏国公的咽喉处。
等候在外的兵卒和宣旨的太监吓得要死,惊呼着让他放下发簪。
四皇子勒住魏国公的脖子含了笑意:“国公爷,让他们所有人都让开,否则,我拉你一起下地狱!”
魏国公还算镇定,跟着他起身,朝天牢门口的人道:“你们都让开!”
围在老门口的众人纷纷让开,早有兵卒跑了出去报信。
陈寺卿匆匆赶来,见四皇子来了这么一出还挺高兴的。其实其他几党私心里都希望皇帝公开审理四皇子,好让四皇子有机会攀咬魏家。但皇上偏要顾忌颜面,秘密处置四皇子。
现在这场面,最好能让四皇子跑出去搞点事出来。
所以,陈寺卿只是看着焦急,连带大理寺的人也得了吩咐,炸呼呼围着人没有太大的动静。这样一闹,还真被四皇子把人劫持出了天牢。
外头天光刺过来的一瞬间,四皇子只觉得眼睛被刺得发酸。待视线重新清晰时,大理寺外围满了弓箭手,箭羽齐齐对准他。
四皇子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魏国公用气音道:“别挣扎了,你现在收手,微臣还能念在往日情分,求圣上许您风光大葬。”
“风光大葬!”四皇子呵呵疯笑了起来:“好个风光大葬。”他丢掉了手上的簪子。
那簪子叮叮铛铛沿着大理寺的长阶一路往下滚,最后滚到了路边的一辆马车前。马车的帘子被撩开来,陆昭的脸出现在其中。隔着一群弓箭手和四皇子遥遥相望。
四皇子眼神复杂,最后压下所有思绪,朝魏国公道:“外祖父许我风光大葬,那我也会送你一份大礼。”
正在整理自己被压皱的官袍魏国公拧眉:“什么大礼?”
四皇子不答,唇角勾起一抹笑,转身就往天牢内走。
魏国公后背一阵阵发凉,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弓箭手收兵,领军的乔驰□□长街,捡起了地上的发簪,递给马车里的人,马车缓缓驶离。
嘉和十七年,四皇子被赐死在天牢。
四皇子死的第二日,老皇帝罢朝,端妃大病一场,魏国公也称病不出。
四皇子的丧事由四皇子自行操办,没有什么风光大葬,有的只是普通棺木一张和连夜悄悄葬入了西山。
竟然连皇陵也未入。
国子监的学子背地里议论起这个,心里未免有些唏嘘。
“没先到天家皇子死后也能落到这样的下场?”
“四皇子平日瞧着挺风光的……”
众人才说几句,一转头就瞧见陆昭、沈三郎还有五皇子等人,吓得立刻禁声,匆匆行礼后,转身跑开了。
待人走远后,五皇子才没好气道:“父皇准他葬到西山都是便宜他了,他生母那样的卑贱,父皇本就不喜他。他杀了老六又意图谋害你和太子,照我说就该把他的罪行公之于众!”
沈栖鹤蹙眉:“好了,人死为大,莫要胡说让人听了去。”
五皇子讪讪,又转移话题道:“我是不信这事全是四哥做的,魏家也没多瞧得上他,那可能让他调动这么多的人。端妃和魏国公肯定也动了手,这是拿四哥当替罪羊了呢。”他看向陆昭:“小七,你可不能放过他们,他们定然和追杀你和梅妃的人脱不了干系。”
陆昭自然知道,那蛇形柳叶镖明显是端妃的东西。
她既答应替梅妃报仇,就不会食言。
她淡声道:“就算我想放过他们,有人做鬼也不想放过他们的。”
五皇子不明所以,当日,魏翎驾车从国子监回来,天空突然飘落无数宣纸,宣纸上是密密麻麻的字。街道上的百姓都好奇的仰天观望,不少人捡起地上的纸查看。
随从也捡了一张塞给探头出来好奇的魏翎,魏翎接过,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神情惊骇,忽而朝着车夫大喊:“快,快回府!”
街道堵塞,车道难行。
已经有人大声朗诵起了宣纸的内容,内容赫然是魏家以及端妃这些年做的恶事,包括陷害镇国将军府的案子和谋害梅妃、七皇子的事,以及灭肖家满门、陷害刘家……一桩桩一件件,简直叹为观止。
等魏翎磕磕绊绊赶回府上时,这事已经传得满城风雨。
魏国公得知此事,险些气得仰倒:好好好,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礼还真是大!——
作者有话说:四皇子:临走还要带走一波。
第63章 二合一
不到半日, 魏国公一党的主要官员就聚集到了魏国公府,询问要怎么办才好。
魏国公端坐在正厅首位,安抚道:“莫慌, 纸上所言都无实证,皆是妄言!”然而,他前一句才落,后脚, 圣旨就到了,随同而来的还有大理寺卿以及大批的官兵。
众人吓了一大跳,蹭了起身,连桌上的茶盏都碰掉了。
茶碗砸在地上四分五裂,发出巨大刺耳的声响。大理寺卿环顾一圈惊慌的众人后,笑道:“诸位都在呢, 正好,也不必本王多跑两趟了。”随后看向大厅最中央的魏国公大声道:“魏大人, 您和兵部尚书等人犯事的证据都呈到了圣上和大理寺, 圣上下令,魏家全家和兵部尚书府全部下狱,等候发落!”
魏国公惊愕:证据?哪来的证据?
他们这些年许多事都是防着那白眼狼的, 四皇子案发的那一刻,四皇子府早就被魏家的人里里外外搜过了, 连地下都没放过。
饶是如何喊冤,魏国公府全家老少一百零八口还是下了大狱, 和太子关押的地方仅隔着一间监狱。
太子瞧着魏国公府那些人, 心中怎么也畅快不起来。
从老四被抓到魏国公府众人下狱,已经七日有余,但大理寺依旧没有要放他的意思。不询问, 不提审,不释放,就好像忘了他这号人的存在。
他是大雍的太子,东宫的储君啊!
怎么能如此慢待他!
等王侍郎来瞧他时,他就迫不及待问:“怎么回事?老四都伏诛了,怎得还不放孤出去?外祖父人呢?他怎么没来瞧孤?”
王侍郎也很无奈,压低声音道:“父亲近日同其他几家在忙着坐实魏家的罪名,实在没空过来……”说完,他生怕太子生气,又道:“四皇子被抓那日,父亲和皇后娘娘都有让皇上放了殿下,但皇上总是故左而言他。这次又赶上魏家大案,牵连出了镇国将军府和肖家还有梅妃……您是知道的,这些案子王家也有参与。父亲一边忙着打压魏家,一边还要避免王家被牵连。”
现在其他几大世家大抵都是这个心思,一边想摁死魏家,好瓜分魏家权势。一方面又怕魏家狗急跳墙,把他们全都拖下水。
这段时间外头乱得很。
“所以,先委屈太子殿下在天牢中再呆几日?”
这委屈太子是一点也不想受,但任他如何暴躁,也没人来搭理他。
又等了三日,太子被关得实在受不了了。趴在牢门口大喊大叫了几声,天牢的门终于重新开了。
吱呀一声响,一道天光从门口冲了进来。紧接着几个人影从出口处进入,踢踢踏踏的,看影子,对方提着食盒。
太子连忙大喊:“舅舅?外祖父?”
人影转了出来,陆昭那张笑意吟吟的脸出现在视野里。紧紧半个月不见,太子竟然觉得她气色红润,丰腴挺拔了不少。
这是高兴的吧。
太子脸一下子拉了下来,苦菜般的愁容带上刻薄,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猫哭耗子吗?孤是不会吃你东西的。”
陆昭瞧也没瞧他,径自路过他的牢房,朝着最里面的魏家人走去。
太子面色涨红,觉得屈辱至极。
陆昭一出现,被关了几日的魏家人立刻骚动起来。魏翎第一个奔到牢门前,双手抓住栏杆,焦急朝陆昭道:“殿下,魏家是冤枉的,您素来宽厚,求您求求皇上,还魏家一个公道!”
跟来的陈寺卿嘴角抽了抽:这魏家的孙子还真天真,魏家腌臜是一点没接触吗?哪来的冤枉?
陆昭没接他的话,而是吩咐身后的太医进去给魏家老夫人看病,又把带来的食盒分了下去。然后才朝魏国公道:“国公爷,端妃娘娘让本王带句话,能否借一步说话?”
魏国公听见端妃,眸色微动,终于起身。
牢门打开,魏国公走了出来,魏翎又眼巴巴的看着陆昭。陆昭最终还是给了他回应:“你先去吃点吧,还有别的什么需要的尽管告之狱卒,能给的他们都会照办。”
魏翎顿时松了口气:永亲王这话意思是愿意照拂他家了。
他心中感动又难过:大难临头,还是殿下有心了。
陆昭说完,带着魏国公一路往刑讯室去。刑讯室的刑具全撤了去,中间摆了张桌案,桌案上茶香袅袅,竟是魏国公喝惯的雪松牙尖。
但此时此刻他也无心品茶,只盯着对面捧着茶碗浅尝的陆昭问:“老夫这几日在狱中想了许久,魏家罪证是怎么传出去的。忽而想到那白眼狼赐死那日,永亲王曾经过天牢门口,那罪证是您散播出去的吧?”
“这重要吗?”陆昭合上茶碗,抬眼和他对视:“现在是段家、沈家、王家、郑家都要至你魏家于死地。而你魏家全部在天牢内,无人支援。你现在就是当初的四哥,就算有心想反击也求助无门。”这就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魏国公眸色沉沉:确实,圣旨下得突然,那白眼狼的证据又实在齐全。魏家此次要想翻身,实在难于登天。
“那永亲王今日来是什么意思?”
陆昭眸色淡淡:“你也瞧见了,本王同你家孙子魏翎还是有几分交情的。也不忍他年纪轻轻就掉了脑袋,只要过几日,你在三司会审上,照本王说的做,本王保魏翎和魏家老幼一命。”
魏国公冷笑:“永亲王是想让微臣拖王家下水?”
陆昭反问:“你不是也打算如此做?本王只是在推波助澜而已。你要知道,魏家犯的事足够满门抄斩……”
这是实话。
魏国公虽恨极了陆昭,但此刻为了魏家血脉,也只能接受她的提议。
“但,这案子有机会三司会审吗?”只怕其他几家会像他对待四皇子一样,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陆昭:“这点你放心,本王说能,它就能!”
次日早朝,王右相联合段家、郑家以证据确凿为由,要求即刻处死魏国公。
这个时候,陆昭站了出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跪到金銮殿最前面,高声道:“镇国将军府的案子牵连甚广,这么多年又流言不断,皇家理应给南疆三城的百姓一个交代,给天下黎明一个交代。儿臣请求三司公开审理此案,给魏国公一个辩驳的机会。”
她一开口,众人脸色都变了变。
王右相冷声道:“永亲王殿下,微臣可是听说您昨夜去天牢看了魏家人,还同魏国公单独聊了许久。此案证据确凿,你莫不是和魏家有什么交易,才不肯直接判案?”
连一向站在陆昭这边的段御史此刻也变了态度,语调有些阴阳怪气的不悦:“永亲王,镇国将军可是您外家,难道你不想他们尽快沉冤昭雪吗?”
这么多年了,镇国将军府的案子始终是众人头顶悬着的一柄长剑。若是现在能把罪过全推到魏家头上,所有人都会松一口气。
还能瓜分魏家,这是再好不过了。
永亲王现在跳出来是什么意思,不会想提前兔死狗烹,把段家也拉下水吧。
陆昭不紧不慢道:“正是因为沈家是本王外家,本王才要求详查,不可草草断案。”
“父皇,母妃还在世时,日日都想着镇国将军能沉冤昭雪。但不是这样稀里糊涂的,而是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洗清冤屈!”
忠勇侯嗤笑:“永亲王早干嘛去了,真有这么上心,去年进中都城怎不见你上奏。这会儿都要定罪了,才跳出来。是真想仔细查,还是收了魏国公的好处,亦或是和魏家孙子魏翎有点交情,想放他一码?”
他这话说得太过直白,沈栖鹤嘴下也没留情:“身正不怕影子斜,忠勇侯你们几个这样着急反驳,难道是做了亏心事,怕被牵连?”他轻笑了两声:“也是,当年可是右相带头参镇国将军的,忠勇侯和段御史也没少出力。”
“沈三郎!你胡说八道什么?”忠勇侯恼了,心说别以为沈祭酒就没份,真认真查起来,你沈家能讨什么好?
但当年的事沈三郎没有参与啊,还特么想搞破坏来着。此刻永亲王要求三司会审,估计正合了沈三郎的意。
沈三郎丝毫不理会他,继续道:“既不心虚,那就三司会审。”
忠勇侯气恼:好赖话都让他说了。
段御史还要说,老皇帝就道:“好了,既然案子被翻了出来,那就让三司重新审!里里外外,仔仔细细都审个清楚。身正不怕影邪,左右没做过的也不会随意冤枉你们。”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散朝后,段御史三两步走到陆昭面前。
王右相路过二人身边时,步子微顿,嘲讽道:“永亲王过河拆桥的本事一绝,段大人,与虎谋皮,你自己掂量掂量。”说完,就甩袖而去。
段御史本来就心中忐忑,叫他这么一说,更是没底,低声质问陆昭:“殿下这是何意?万一魏家狗急跳墙,攀咬段家怎么办?殿下是要舍弃段家?”
“段御史哪里的话?”陆昭温声安抚:“本王只是想替外祖父一家伸冤,本王用母妃和镇国将军府发誓,决计不会牵连到段府。”
系统无语:又来了,宿主这招百试不爽啊!
陆昭又补充了一句:“能不能拉太子下马,就看这次了。”
段御史眸色微动,瞬间没了微词:是了,当年的主谋就是王家和魏家。永亲王为外祖父翻案是假,主要还是想弄垮王家,拉太子下马吧。
他还是不太放心,又道:“殿下的年纪也该娶正妃了,段家有两位同您年纪相仿的姑娘,何时有空见见?”
陆昭丝毫没有推辞:“待这个案子事了,本王定然到府上拜会。”
这就是愿意结亲了,段御史瞬间放心不少。陈寺卿走了过来,看了眼陆昭的背影,压低声音道:“段大人,真不会牵连我们两家吗?”
他话落,陆昭就回过头来,朝两人道:“段大人,陈大人,可有空到王府一续?”
段御史应了声,快步而去,陈寺卿立刻跟上。
两人一同到了永亲王府,待进了书房,又瞧见早等候在府内的沈栖鹤。两人默不作声坐下,疑惑问:“殿下这是?”
陆昭在两人对面坐下,和善道:“都是自己人,找三位来是一同商议明日三司会审,如何把王家拉下水。”
段御史和陈寺卿互看一眼,顿时把心都放到肚子里去了:永亲王主动和他们说这个,那肯定是信任段家的。等段家和永亲王结成姻亲,自然要比沈三郎这位半路拉来的老师更亲厚些。
四人在书房聊了许久,聊完后,陆昭亲自将段、陈两人送到王府门口。握住段御史的手腕,郑重道:“还要麻烦段大人去忠勇侯那走一趟,本王信你一定能说动忠勇侯。”
段御史很受用,同她告别后,果真去了忠勇侯府。
青织推着轮椅缓缓靠近,沈栖鹤看着远去的轿子,问:“殿下真要娶段家女?”
陆昭几乎没有犹豫否定:“不会,我存在这个世间有自己的使命,不会耽于儿女私情。我虽不喜段御史这个老狐狸,但也不会去耽误一个女子的一生。”
直播间的观众不干了,弹幕一条接一条的轰炸。
【贱萌天下:宿主,别啊!快睁眼看看你旁边的沈三郎!如此绝色,我不信你还两眼空空!】
【八角莲:就是就是,江山美人都得要,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多好啊!】
弹幕说得天花乱坠,陆昭只扫了一眼就淡漠的略过。
若她只是个无牵无挂的穿越者,当然能安然在这个世界成婚生子。但她一刻也没忘记,还有父母等着自己去救。
称帝后,她第一时间就会选择脱离这个位面。
沈栖鹤似乎感受到了她身上的孤寂,忽然轻咳两声道:“殿下这年纪,若是想娶亲也可。只是,段家女不适合。”
陆昭来了兴趣,哦了一声,瞧着他故意问:“那静之觉得谁合适?”
沈栖鹤:“蕙质兰心,能和殿下风雨同舟的女子更合适。”他只是实话实说,因为殿下看起来是个极其理智,目标明确的人。
但陆昭起了逗趣的心思,顺口就接了一句:“那可惜静之不是个姑娘,不然正好符合这两点。”
饶是知道她在打趣,沈栖鹤还是红了脖梗,他肃声道:“天色已晚,家中还有老父,微臣先回去了。”
陆昭见他仓皇而逃,顿觉有趣,一回头,就瞧见辛十一站在身后。她讪讪问:“你不是还伤着,出来做什么?”
“早好了。”辛十一挺直脊背,直截了当道:“明日三司会审,你有几成把握翻案?”
陆昭边往里走,边道:“魏家是跑不了的,要治王家的罪只怕会费些心思。不管怎样,镇国将军府和肖家必定能沉冤昭雪。”
她说完,忽而又停下步子,看向回廊镜头静静杵立的身影。柔软的夕阳下,梅昭雪朝她看过来,眸色深深。
两人对视几息,陆昭唇角略弯,主动喊了句:“表哥。”
梅昭雪一点也不惊讶,应了声,然后道:“明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说。”
陆昭:她手里的底牌越来越多了。
嘉和十七年夏,这一夜格外的漫长。整个中都城的官员没几个人能睡着,都在等着明日的三司会审。
东方露出鱼肚白,宫门大开,禁卫军开道,老皇帝乘坐御撵亲至大理寺。大理寺、刑部、都察院的官员已经到场,其余官员分列两侧旁听。
陆昭和沈三郎分别坐在老皇帝两侧的下首。
三声鼓响后,魏国公、魏家长子,以及兵部尚书和一些被牵连的官员跪在了大理寺的公堂之上。
老皇帝龙目扫过跪着的魏国公一行人,心里没由来生出一股畅快来。此刻他不再是被世家压制的傀儡皇帝,身上又重新拥有了帝王的威严。挺直脊背,高声喝问:“魏国公,你等诬陷镇国将军府,灭肖家满门,陷害刘主事一案证据确凿,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