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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螺旋向下的通道一段距离后便见了底, 期间路屿还路过了两道门,用光头厨师的钥匙能打开,只是门后屋子都只堆放着杂物, 没有人或暗门。

通道尽头是笔直向下的台阶, 距离不长,底部是个向右的转角,有灯光映照在墙壁上。

路屿松了口气, 手机电量只有20%, 被迫关闭手电筒,原本只靠着郑瑜一人的手机灯照还是让她充满不安全感t。

刚迈上向下的台阶,路屿便闻到了一股恶臭, 闻不出具体是什么,好像混杂着多种——血腥气, 排泄物或者其他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由于感知的提升,这股十分让人不快的气味更具有冲击力。

她的脑袋开始发晕, 似乎又听到了窃窃私语, 和酿酒仓库一样。

转过拐角,再往前十米,便被一道上锁的铁门拦住。

路屿止住脚步,吊灯就在头顶,因此这片空间一览无余。

凹凸不平的石板地面上有长条状的血迹, 一直延伸到门后, 像是被一路拖拽, 铁门底部也有明显的脏污,路屿在墙上看到了抓挠时留下的血手印。

这些血迹已经完全干涸,大部分腥味已经消散——不是今天留下的。

即使还没有亲眼目睹,路屿已经能脑补门后是怎样恐怖的境况, 她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手指颤抖着拿起钥匙。

郑瑜抓住钥匙:“我来吧。”

路屿没有拒绝,她感到自己的勇气随着愈发阴森的环境而迅速消失。

“你在这里等着,我先进去,如果长时间没出来或者情况不对,你就直接跑,”或许是从她身上感到了明显的恐惧,郑瑜双手捧住她的脸颊,她的皮肤和他的掌心一样冰冷,“好吗,路屿,听见我说话吗?”

他的声音温和,跟不久前做助教辅导时相比没什么变化。

真的很奇怪,明明只是比自己大一届的学长,遭受枪击尚且是个伤患,为什么遇到这种局面依然冷静?

她也随着他的冷静镇定下来,坚持道:“我跟你一起,我说过我能保护你。”

“好。”郑瑜点点头,松开手,转身开门,他半贴着铁门,示意路屿往墙角站,以防那群暴徒就在门后。

路屿死死抓着刺客之伞,门缝越来越大,内部光景之间显露,伴随而来的浓烈的臭味和更清晰的声音。

呻|吟和呢喃,像幽灵的絮语回荡在走廊里。

门后没有人,这是个长条状房间,左右两侧都是门——路屿对此有点眼熟,很快她就想起在绿岸古意庄园的官网里看到过介绍。

这是索多科内战时期为躲避轰炸的防空洞,两侧都是当时贵族和庄园主人住的房间。

室内因为长久的不通风,味道更加可怕。

靠近门处的桌子上胡乱放着剔骨刀和锯刀,还没来得及清理,刀刃上还有粘稠发黑的血迹,路屿甚至在锯齿上看到了些许碎肉组织。

路屿轻手轻脚离桌子远了点,避开地面凹陷汇集成血水坑的位置。

她顺着听到的呻|吟走到离自己最近的门前,贴着门仔细听,似乎是个女人模糊的声音,时断时续,除此以外便无其他动静。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应该是安全的。

正想着,路屿忽然被旁边的木桶吸引,木桶高度快到她的腰间,让她有种强烈的既视感。

没怎么思考,她便已经伸手掀开桶盖。

刺鼻的气味一刹那冲向她的天灵盖,她只来得及看到一截青白色的手臂,切面因为时间已久而变成了一种诡异的黑紫色,桶盖被“啪”的一声合上。

郑瑜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

“别看了。”郑瑜说。

路屿后知后觉,这时候大脑才重新开始转动起来,她侧身扶住墙,控制不住发出一声干呕。

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都是桶里断肢的画面。

路屿什么都没吐出来,她感到自己心脏跳得很快,皮肤微微发烫,鼻子仿佛已经被房间里的恶臭熏得麻木。

当郑瑜过来要扶她时,路屿侧身躲开:“我没事,先……先开门。”

郑瑜点点头,将旁边的门打开了。

里面是个单人房间,没有床,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抱膝坐着,深深埋着头,只有深深凹陷的眼睛露在外面。

她的光裸的脚踝被锁住,铁链连着角落的水管。

房间里没有厕所,角落里都是排泄物,她似乎已经被关在这里几天了。

女人睁大眼睛,充满恐惧地瞪着他们,原本的哼哼唧唧声已经没了,她变得极度安静,似乎在尽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郑瑜朝房间里走了两步便停住,用索多科语跟她对话,女人忽然紧张起来,冲着他摇摇头。

“你跟她说了什么?”路屿问。

“我说我们是来救她的。”郑瑜回答。

看来是不相信自己能被救,相比逃跑失败的后果,她宁愿被锁在这里?

郑瑜又问了几句,女人只是摇头,即使没有言语交流,也足以知道她在示意他们快离开。

路屿上前抓住锁链,那女人没有挣扎,整个人都僵住般,抱着头,朝另一个方向蜷缩。

“先把这个解开。”路屿说,低头看到那一节小腿上伤痕累累,不知怎么被弄出的伤口,不少已经发炎化脓,她的腿浮肿得厉害。

郑瑜翻动钥匙串,没有一个能跟环扣上的迷你锁孔对得上。

路屿只得尝试百分之七十成功率且有灵巧戒指加成的开锁术,然而郑瑜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回形针,掰直后插进锁孔里,捣鼓一下就将锁打开了。

整个过程女人都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恐惧已经让她丧失了所有行动力。

“我问她这两天有没有人被关到附近,”郑瑜说,“看来她什么都回答不了了。”

路屿和郑瑜离开房间,并将这个门虚掩上,经过门口时,路屿的余光还控制不住地往木桶漂移,很快她用力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其他的房间。

他们接连开了几个房间的门,分别找到了一个穿着脏兮兮保洁服的女人和一个胖男人,他们没有被绑着或锁住,十分虚弱地躺在地上,已经没了意识。

靠近最里侧的时候,路屿听到一声细细的哭嚎。

声音有些耳熟,他们循着声音打开了门。

温妍跪坐在地上,白皙的脸蛋已经沾染了不少脏污,有些发肿,灰尘和血泪混杂在一起,她抱着林子轩的上半身。

林子轩整个身体已经软掉了,倒在她的膝盖上,手无力地垂下,可以看到右手食指不见,露出可怕的切口。

温妍盈满泪水的眼睛无助地看着他们:“他是不是要死了?怎么办……他流了好多血,我怎么叫他都没有反应……”

郑瑜蹲下身,检查林子轩的身体,除了断指便没有其他严重的伤口。

他用刀撕下一节林子轩的衣角,在伤口处紧紧扎了几圈,整个流程不到一分钟。

“林子轩没事,你怎么样,哪里有伤吗?”郑瑜问。

温妍摇摇头:“他们只是要钱……没怎么动手。”

“其他人都在这里?”

“我……我好像听到陆杰的声音,在附近,但我、我不知道他们被关在哪里。”

正说着话,路屿听到了外面传来脚步和沉重的拖拽声,她比他们更快注意到环境的变化,立即朝郑瑜打了个手势,指向门外。

郑瑜和温妍都安静下来,温妍面色煞白,惊恐得身体止不住颤抖。

郑瑜悄无声息地起身,蹑手蹑脚走向门。

然后路屿听到了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女人在说话,然后“砰”的一声,有重物被丢在地上。

路屿辨认出说话声来自于假冒的庄园女店主。

郑瑜已经走到了门边半蹲下,路屿紧跟在他身后,悄然望去,只见女店主在跟一个瘦高的男人说话,她脚边是被捆成一团的女生,从衣服看来是张小红。

张小红头朝地面趴着,头上罩着个黑色麻袋,看不出是否清醒,大概在找绳子不久后就被抓住了。

长型走道上只有他们三人。

郑瑜忽然抬手开枪,子弹精准地没入瘦高男人的眉心,而当他开第二枪时,女店主已经旋身躲到桌子后。

子弹擦着桌子飞过,木屑飞溅。

他们在最里侧的房间,从这个角度已经看不到女人的身影,她反应速度极快,一瞬间就判断出子弹的来向,并给自己找到了掩体。

【NPC模拟器:已完成见证郑瑜反杀反派×1,获得积分×50】

还有两颗子弹,郑瑜全神贯注地盯着外面,没急着再开枪。

“小朋友,你哪来的枪?”女人的声音响起,是字正腔圆的冕兰语,语速缓慢而显得懒洋洋的,若不是此时氛围不对,她的语气和街头唠家常的中年人没什么不同。

半晌等不到回答,女人轻笑着说:“偷拿大人的东西可是会受到惩罚哦。”

随着脚步声接近,郑瑜探出身体又猛然后缩,一发子弹呼啸而至,打在门框上。

郑瑜的脸上有被擦到的血痕,那个女人十分谨慎,听力反应力极佳,或许是这伙人中最棘手的一个。

四周完全安静下来,听不到女人的t声音,仿佛一个活人都不再存在。

现下情况僵持,对方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位置,而他们对冒牌女店主的方向一无所知。

路屿注意到郑瑜脸上的冷汗,并非受到惊吓,他身上负伤,此时还在忍耐着疼痛。

不能指望他用仅剩的两发子弹把所有人解决,路屿深吸口气,拨动鲁特琴琴弦。

她完全没有音乐演奏的天赋,本应温柔婉转的音色在她的拂动下变成“噔噔”怪叫。

郑瑜骤然转过头,满脸震惊地瞪着她,路屿紧张地努努嘴,手指没停,示意他继续注意外面连环杀手的动静。

不能浪费她难得一见的演奏,毕竟是她第一次给队友加攻击buff。

此时本应该是个降低对方敌意,发动突然攻势的好时机,然而外面的女人却像忍无可忍,一把提起地上的张小红当成肉盾。

乱七八糟的琴音耗尽了她所有的耐心:“都滚出来,不然下一个死的就是你们的同学。”

第32章

好像搞砸了。

路屿停止演奏, 这下她也满头冷汗,脚趾扣地。

张小红挣扎起来,黑麻袋下的嘴被堵住了, 只能发出“呜呜”声, 很快她就发不出声音——女人将枪口重重压在她的太阳穴上。

“我数三声,三、——”

当路屿还在头脑风暴凭借3点智慧思考行动时,郑瑜忽然动了起来。

“别激动。”他从房间门后走出, 抬起双手, 示意自己没有攻击的意图。

“把枪放到地上。”女人继续命令。

郑瑜没犹豫,手枪被丢到了一边。

喜鹊鲁特琴的效果仿佛在解除己方武器,两人的对峙已经成了定局, 就连温妍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冒牌女店主露出微笑,枪口对准郑瑜:“你是索多科人?”

“我家在鲁内亚。”郑瑜点点头, 语调依然轻松,仿佛随时会有生命危险的不是自己。

“你的枪法挺好, 在哪里学的?”

“告诉你的话, 你就能放过这里的人吗?”

“当然不会,”女人声音上扬,“作为给同乡人的礼物,只会让你死得更——”

“躲开。”微不可闻的轻语贴着郑瑜响起,一道彗星般亮红色的火光发出尖锐的呼啸, 洞穿女人的手背。

女人惨叫一声, 在手枪掉落前一刻本能扣动扳机, 却根本没瞄准,子弹打偏了。

接着枪才掉落在地上,女人顾不得抓住张小红,抱着手嚎叫, 到了这种时刻还想去捡地上的枪。

张小红本能地凭着一股力气给了她一个头槌,将她整个人顶翻,然后压在她身上,不停用脑袋撞她的下巴。

郑瑜快步上前,拉开张小红后绑住女店主。

路屿若无其事地解开隐形术,给张小红松绑,并摘下她脑袋上的麻袋。

张小红解开绑着嘴巴的脏布条,吐了一口血水,接着紧紧抱住路屿:“我以为你死了!呜呜,你当时摔成那样……我以为你肯定被他们发现了……”

干嚎声十分刺耳,路屿不得不把她推开了些。

路屿没想到她会一直记挂着自己,感动中掺杂了一丝心虚,毕竟曾怀疑对方嫌弃受伤的伙伴、抛下自己跑路。

这种对人充分的不信任,让她在面对张小红水汪汪大眼睛时不由自主撇开了视线。

张小红的万千感慨只持续了短暂的半分钟。

等她缓过神来,立即转身,愤怒地给冒牌女店主两巴掌:“这是还你的!”

“断电断信号也是你们搞的鬼吧!”

女人脸被打得歪了过去,头发凌乱地散落,嘴角猛地咧开,血沫喷溅出来,癫狂的神态犹如魔鬼,张小红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杂乱脚步声,伴随着男人的交谈——不止一人正在靠近。

女店主嘶声大叫起来,一连串急促的索多科语像是对来者的警告。

张小红想要捂住她的嘴,已经来不及了,路屿立即打开模拟器的火焰箭卷轴。

铁门被猛地推开。

“砰!砰——!”

两个端着冲锋枪的男人才刚踏进来,子弹就准确地没入他们的头部,连反应的机会都乜有,身体随机轰然倒在门边,一切在电光石火间发生。

路屿怔怔看向郑瑜,他正收起枪,朝她扬唇一笑,伸出两根手指,意思是没有浪费最后两颗子弹。

他的神态动作无不透出一股得意,却并不让人讨厌。然而,路屿脑中只闪过一个想法——喜鹊鲁特琴真的有用!

【NPC模拟器:已完成见证郑瑜反杀反派×2,获得积分×100】

【NPC模拟器:索多科文化研究俱乐部全员幸存,获得积分×300】

手机只剩下10%的电量,路屿看了眼信息提示,得知他们已经脱离了危险,绿岸古意庄园的连环杀手共有六人,三人死亡,三人已被控制,进门被杀死的两人中有一个是冒牌的店主丈夫。

只是索多科文化研究俱乐部十几人性命的积分也比不上秦铭遇一人,不得不说阿宅社团炮灰就是不怎么值钱。

张小红急急忙忙拾起门口处的枪,生怕再冲进来几个暴徒。

路屿安慰道:“没事了,都安全了。”

“你怎么知道?”张小红面上焦虑不减。

“你问她。”路屿指了指地上的冒牌女店主。

女人面色灰败,与不久前的狂妄完全不一样。

张小红将信将疑,路屿则去温妍所在的房间,温妍保持着抱着林子轩的姿势瑟瑟发抖。

“那群人都被解决了,”路屿说,“出来吧,我们需要你帮忙。”

“真、真的?”

路屿点头:“先去找到其他人,林子轩死不了。”

温妍咬了下嘴唇,从身后掏出一截血淋淋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塞到林子轩口袋里,然后将他轻轻放在地上。

很快,他们在其他房间找到了昨日坐车前往鲁内亚时失踪的四个学生,他们身上没有明显伤痕,只是在暴风雪中长时间暴露,皆有了失温体征,神智涣散。

先前一同前去绿岸镇求助的陆杰和邓威情况颇为不同,两人似乎曾奋力反抗,遭受了严重的殴打,两人脸肿得变形,被五花大绑囚禁在最靠内侧的房间。

陆杰尚且还能走动,邓威则发着高烧,腿部有被利器砸骨折的迹象。

至于民宿原本员工,因为关押时间太久,一个个虚弱不堪。

路屿在第一个房间见到的女人,正是绿岸古意庄园真正的店主,她因为亲眼目睹这群人杀害清洁工并分尸,精神受到极大的刺激。

除了民宿员工,地窖里还被囚禁着一对情侣,他们所住的房间正是309号房正上方的409,女孩每晚会和父母通话,为了不被对方发现异常,他们没有被立即杀死。

幸存的员工中还有一名维修工,虽然受到极大惊吓,但尚有体力,在郑瑜的沟通下,他带人前往发电机房。

庄园位于地下的总电闸被拉断,实际并没有因为暴风雪断电,电闸附近安装着有线电话,维修工随之用有线电话报了警。

庄园恢复了电力,陆杰在备用发电机房附近找到了被关押的林慧和赵明伟,他们都是被冒充店主丈夫的男子骗至地窖后遭到袭击。

路屿从309的衣柜暗道爬回庄园地面,外头已经是一片漆黑,风已经停了,唯有雪花断断续续落下。

其余学生都在大厅里,他们在她进入309室的暗道不久后,就被端着枪支的暴徒们赶到一起,并且两两捆绑起来,不少人遭受杀鸡儆猴般的殴打。

唯有何然,当发现情况不对,便立即藏进某个工具间,幸运地躲过暴徒的搜捕,直到听到外头熟悉的声音逐渐变大,才万分谨慎地从藏身之处溜出来。

没过多久,远处传来沉闷的轰鸣——那是螺旋桨的声音,一架接一架的直升机冒雪冲庄园而来。

警察和医疗队都乘着直升机抵达,急救队进入地下,用担架把失去意识的伤者抬入医疗直升机,警察则将活着的几位罪犯押了出来。

郑瑜原本在地窖里看管那几个罪犯,此刻也跟着警察一起出来,正与一位看似警长的人交谈。

死了三个罪犯,虽然足以被认定为正当防卫,然而作为一个外国人,路屿有点担心接下去的问询会让他们滞留索多科。

探照灯划破夜空,又是一架的直升机缓缓降落,卷起阵阵雪雾。

漆黑的机身尾侧印有W形状的标志,和先前的警用医用直升机有了明显的不同,属于私人所有。

直升机在庄园院落中停稳,舱门打开,穿着黑色大衣的瘦高女人走了出来。

她面容有着明显的冕兰特征,齐肩短发夹杂些许灰白t,身后跟着一个西装男子。

郑瑜表情立即变了,微妙的沉重绷紧。

然后一路小跑上前,微微弯着腰同黑衣女子说了什么,她伸手按了一下他的腹部,郑瑜立即痛得半跪在地上。

黑衣女子表情没有任何波动,转头朝向路屿,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路屿原本还在暗中观察,突然被发现窥视,身体不用自主地凝固不动了。

郑瑜敛起原本龇牙咧嘴的表情,朝路屿挥挥手,露出一口大白牙:“路屿快过来,我给你介绍。”

路屿犹豫一下,顶着压力向前,面对再严厉的教授紧张感也不过如此。

好像所有的心思都暴露在她的目光下。

郑瑜却似察觉不到这股压力,拉过路屿:“这是我妈妈,阿莱西娅女士,她冕兰名叫郑茉莉。妈妈,这是我的朋友路屿。”

路屿本想用最熟练的索多科短语“你好”与这位神态威严的女士打招呼,却不小心说成了“Phano vi grachia(谢谢你)”

郑茉莉表情忽然没绷住,微微侧过头。

寒风中,路屿从脖子到脸都变得通红。

“路屿保护了我,还救了我,她是贝尔哈文——不,是整个冕兰对我最重要的人。”郑瑜开口便用轻快的语气说出一串令人大为震撼的话。

路屿冲郑茉莉尬笑,要不是手机已经没电关机,她肯定要把人物图鉴翻出来仔细查看。

郑茉莉到底是个体面人,表情迅速恢复平静,用没有任何口音的冕兰语说:“谢谢你保护我的儿子,路屿,以后你就是维塔诺重要的客人。”

维塔什么?

路屿正疑惑,郑茉莉俯身,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在她脑门上留下一个冰冷的吻。

路屿下意识摸着脑门,确认刚刚的场景不是她经历魔幻恐怖的一天导致的幻想。

直升机里响起犬吠,一个黑影从中窜出来,飞扑到郑瑜身上,前肢不停扒拉他的胳膊,郑瑜蹲下身,抱住那只黑色的拉布拉多,他被舔的满脸口水。

“好孩子,酷斯,好孩子,别激动!”郑瑜连忙摁住狗脑袋。

拉布拉多哼哧哼哧地喘着气。

跟着狗一同下来的是位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满脸朴实可靠的模样,路屿脑海中莫名浮现出经典管家形象。

他手里拿着保温毯,将其中一条递给郑瑜,并低声说了一句,虽然路屿听不懂,可她福至心灵般地理解那个简洁的词语是“少爷”的意思。

管家将第二条保温毯递给路屿,便牵着拉布拉多酷斯走到了一边,不让它再给负伤的郑瑜增加新的重创。

黑风衣女人、看似保镖的西装男、管家、狗,以及漆黑的印着某种特定Logo的直升机,路屿扫视周围一圈,无言地瞪着郑瑜。

这就是她同情过的家里有一堆兄弟姐妹、必须靠自己打工才不至于辍学的奋斗型光环人物?

第33章

“如果这就是你说的独立和平友爱的冕兰留学生活, ”郑茉莉说,语气和跟路屿说话时同样平淡,入耳时却更为严厉, “那你太让我失望了, 切尔瓦里奥。”

被训的郑瑜低着头,眼神一片纯良乖巧。

路屿大气不敢出,如同也在跟着被训, 这时候应该慢慢往旁边挪——直到离开他们的视野范围。

幸好有警察过来, 同郑茉莉交谈,语气十分尊敬。

郑茉莉对管家说了一句“好好照顾孩子们”,跟着警察走向另一边。

然后路屿便看到郑瑜轻抚胸口, 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

“你上学用的假名?”路屿扬起眉。

郑瑜没想到她这么直白地问出来,卡顿一下, 找补般地说:“郑瑜这个名字是真的。”

管家将狗栓到一边,拉布拉多吐着舌头, 一会儿盯着郑瑜, 一会儿盯着路屿,兴奋得脑袋来回摆动。

路屿心中助教人设彻底崩塌,说好的“冕兰最好的朋友”,其实嘴里没一句实话,连名字都是假的。

只有狗是真名!

“小姐, 请用热水。”管家把装在保温杯里的热水递过来, 还掏出了夹着熏鸡肉的面包, 同样是加热过的,或许直升机里装着烤箱。

路屿接过水和食物,面上保持着高度的怀疑。

向来淡定的郑瑜难得找不到合适的借口,结结巴巴地解释“家庭原因”和“个人偏好”, 只想体验普通的大学生活此类泛滥的借口。

他甚至用求助的眼神望向管家,可管家忙忙碌碌,充分地无视了少爷的需求。

普通大学生活何必去天龙人云集的贝尔哈文学院。

郑瑜说不下去了,捂着肚子满头冷汗:“……我有点不舒服。”

管家这才行动起来,将他扶进别墅的休息区。

郑瑜半躺在沙发上,很快便闭起眼睛,昏睡过去前依然唧歪强调自己是病人,她不应该跟自己太过计较。

路屿盯着他无辜的睡颜——仿佛装睡般纯洁得恰到好处,让她有股气没处发泄的无奈。

她同样不知道他在负伤时是否注意到她隐身且用了火焰箭卷轴,到目前为止,郑瑜没有表现出异常。

路屿决定找个机会给他偷偷倒点遗忘药水,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下药对她来说已不再有心理负担。

只是当下庄园里人多,附近又一直有管家盯着,还不是下手的好时机。

积雪让车辆在道路行驶十分困难,绿岸镇所有公务员都迎来了一个不眠之夜,除雪车彻夜劳作,依然抵抗不了灾难般的天气,绿岸镇唯一的救护车行至半路就在雪堆里熄了火。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风不算大,直升机得以正常行进降落。

鲁内亚来的医疗直升机优先接走了受伤严重的学生和绿岸古意庄园的工作人员。

温妍陪着林子轩一起医院接手指,她自从离开那个被关押的房间后就一直在抽泣,路屿从只言片语中得知,本来应该被剁手指的是温妍,因为一笔10万兰索的跨过转账被拦截了。

暴徒从晚上抓走她开始就逼着她转钱,每一笔额度都不算大,前几次成功了,后面大概银行发现了异常,即使温妍被威胁着接听验证电话,转账也有了更久的延迟。

作为惩罚,他们要剁掉她的手指,而刚被抓住的林子轩自愿代替了她。

剩下没来得及走的人都裹着毯子聚集在庄园大厅。

郑瑜的管家给滞留的学生端上面包和泡面,他们大部分一天都没有进食,惊恐混杂着饥肠辘辘,狼吞虎咽吃着食物,几乎没有交流。

拉布拉多酷斯充当起了抚慰犬的作用,摇着尾巴在大厅的学生之间穿梭,随后被张小红抱住,百无聊赖中玩起了丢球的巡回游戏,张小红此时对动物的兴趣比对人大得多。

警察们进进出出,有时候抬着蒙着白布的担架出来,不用想就能知道那白布下面是什么。

通往地窖的入口和往地上的楼梯都被拉上警戒线,除了警员其他人不得进入,路屿的活动空间只有大厅和一小块厨房区域。

不过她也没了捡垃圾的心思,一心等待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不知不觉打起瞌睡,半梦半醒间好像做了很多梦,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到了凌晨四点的时候,路屿才跟着最后一波学生被接走。

他们乘坐警用直升机来到鲁内亚最大的公立医院之一,安托纽所医院,抵达的时候天空才泛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白色。

而从上空往下看去,医院门口密密麻麻全是人,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街道上停着十几辆警车,红蓝色的光几乎撕裂了夜空。

然后路屿才看清人群中好多带着相机和摄像机,镜头对准了他们所在的直升机,附近有不少电视台的采访车辆。

警察们拦住记者不让他们入内,一行人从停机坪穿过大楼到达急诊区没受到打扰,除了无数病人和医护人员对他们行注目礼。

凌晨五点的医院完丝毫与沉寂无关,空气中弥漫着沸腾般的战栗。

路屿看到医院所有的电视屏幕都在放新闻,镜头是医院外部,还有夜空中直升机飞行而过的声音。

记者们急促地说着什么,裹着厚厚的羽绒服,鼻子已经被冻得通红,不知道室外站了多久。

路屿语言不通,休息不足和缺乏食物让她体力不支,大脑麻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若是能看到血条,此时大概即将见底。

她机械地跟着医务人员的肢体动作指挥,排队接受检查,幸好现场有翻译,虽然忙得顾不上所有人,关键时刻也能解决沟通问题。

检查完毕后,学生们被带入一间临时观察室,里面有些床位和折叠床,她找了一张折叠床爬上去,给关机的手机充上电,便不管t不顾地睡死过去。

这一睡就像昏死过去般,她睡了十几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已经到傍晚。

她是被饿醒的,差点从折叠床上滚下来,夕阳暖黄色的光透过窗户抵达室内,整个房间都氤氲着时间静止般的静谧,让她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

屋内还有人在睡觉,路屿摸到手机看时间,点亮屏幕顿时吓了一跳。

手机里有上百条信息和来电。

父母的、陈欣欣的、司嘉航的,还有很多陌生号码,其中有较为眼熟的,似乎是学校的号码。

几乎所有身边认识的人都给她发了消息,甚至包括了打工认识的咖啡师。

他们不停问她情况如何,是否安全。路屿立即给家里打了电话报平安,是她爸路一接的,双方都舍不得国际长途高昂的费用,只简单说明了下情况便挂断了。

MO上此前发的带绿岸镇定位的状态留言也足有数百条,是她此前作为小透明从未有过的待遇。

不少陌生人都在她的状态下留言。

【Po主人还好吗?】

【太可怕了,这张照片我从第一眼就觉得阴森[惊恐]】

【人没事的话快报平安!球球了!】

……

只是看了手机这功夫,又有新增的留言。

路屿连忙在MO上又发了条状态:【人没事,谢谢大家关心。】

状态发出后,几乎是下一刻,司嘉航就拨了电话过来。

“你怎么样?哪里有受伤吗?”司嘉航问。

路屿幽幽道:“如果说肚子饿也是一种受伤……”

“我说真的,”司嘉航领悟不到她的幽默感,语气变得严肃迫切,“你到底有没有受伤?索多科那边什么情况?”

路屿说:“我没事,真的,这边的情况我也不清楚,睡了一觉起来感觉世界都疯了。”

“当然疯了,你们上了冕兰新闻头条,我在罗拉弗都看得到实时新闻!”

路屿点进热搜,入眼便是《知名大学社团研学时在索多科遭绑架》。

《贝尔哈文二十一人》

《索多科绿岸镇》

《索多科连环杀人案告破》

《外交部声明》

《贝林侯爵》

前排趋势竟然全都关于此事。

路屿热搜看得入了神,司嘉航说了一堆都没有听进去,直到他开始气急败坏地大喊:“喂?喂!人呢?路屿?”

“嗯嗯嗯嗯我在。”路屿敷衍。

“我在问你话呢,什么时候回国?那边天气怎么样?”

这家伙太聒噪了,路屿有点后悔接起来电。

“等通知吧,现在什么还没确定。”

路屿话音刚落,张小红进了房间,提着一个大帆布袋,里面有盒饭、水果和零食。

“正好你醒了,我带了点东西过来。”张小红搬了凳子过来,将盒饭摆在上面。

路屿十分感动地望着她,这时候提供食物简直像救世主般的存在。

她对手机那边的司嘉航扔下句“我先吃饭去,不聊了,还有,国际长途很贵!”,也不听他如何反应,便挂断电话。

路屿风卷残云般把盒饭吞下去,又喝下一罐汽水,咽下两块巧克力和两根香蕉,肚皮都快撑破才停住。

“终于活过来了。”她摸着肚子,瘫在床上说。

房间角落里飘来一个弱弱的声音:“可以分我一点吗……吃的……”

路屿和张小红同时望去,只见何然窝在床上,从被子里探出一只凌乱的脑袋,渴望的视线直勾勾盯着张小红带来的食物。

结果被张小红狠狠瞪回去:“想吃自己买去!”

第34章

何然哀怨的望着她, 张小红最后受不了,拿起袋子里最便宜的面包朝他扔了过去。

“吃吧,没用的东西。”

她嘲讽完, 转头对路屿小声说:“其实是维塔诺家族的人送的食物, 可以直接找他们领。”

路屿听到熟悉的名字,问道:“维塔诺家族到底是什么?”

张小红往旁边觑了觑,确认没人偷听他们说话, 才更加压低声音道:“就是那个靠索多科内战起家的家族……鲁内亚是他们的地盘, 郑瑜也姓维塔诺。”

说完张小红还拽了拽路屿的袖子:“这是我偷听到的,你可别告诉别人,我就说郑瑜怎么看着跟我们不像一个图层的。”

张小红一语道中路屿内心深处的想法。

路屿早有猜测, 张小红的话只是让她更加确认事实。

“郑瑜现在在哪呢?”

“他跟我们不在同一个医院。”

绿岸古意庄园的受害者们因为人数众多,被分散进了三所医院, 路屿和张小红属于没怎么受伤的,被送至安托纽所医院。

而郑瑜和部分伤势较重的学生被送入了安保更多、隐私性更好的私立医院。

“听说郑瑜要做手术, 之前看他像没事人的样子, 不知道怎么伤这么重。”张小红叹了口气。

路屿想到他腹部枪伤并不是贯穿伤,子弹还留着肚子里,高级伤药能加快内脏愈合,却也更容易让子弹与器官粘黏。

她对郑瑜的怨念总算散去了点,主动拿起手机, 给助教发了句慰问。

当然没有回信, 他大概也顾不上看手机。

观察室门口有警察守着, 外人不能进入,出去也需要他们陪同。

暴风雪已经过去,除了绿岸古意庄园事件,车祸和受困事件也增多不少, 鲁内亚警力资源很是紧张。

所幸维塔诺家族提供了不少帮助,无论是人力物力,三家医院都有他们派发物资,除了给受害者,还提供给一群值守的警察。

在场的学生除了路屿背着她那沉重的双肩包,没有人来得及拿走行李。

他们获得自由不久,庄园就被迅速封锁,不能再随意走动,所有房间都得接受彻底搜查,行李也只能等到检查结束后才能认领。

这段时间他们没有护照,带着钱包的人也寥寥无几,几乎身无分文。

对于大多数家境优渥的贝尔哈文学生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陷入如此处境,个个显得弱小无助且慌张。

于是大家只能互相报团取暖,反倒更像是群名的写的那样【索多科大家庭】。

陆杰:【家人们,你们收到航班延取消知了吗?】

路屿连忙打开199条未读提示的短信,找到了航司半小时前发来的信息——

原定于3月22日下午飞往贝林的航班,因为自然灾害不可抗力被取消,并且抠抠搜搜的退款都要点击链接申请。

群里顿时一片哀嚎。

张小红:【不要啊!!![抱头]】

邓威:【现在还能买到其他回国的机票吗?】

陆杰:【我看看……】

陆杰:【……】

陆杰:【都没了[滑跪]】

林慧:【[新闻链接]上面说了航班全部停了】

自从暴风雪开始,鲁内亚及周边城市所有航班都暂停,不是取消就是延误,那些所剩无几的延误的航班,一张经济舱机票价格也被炒到了1w兰索起,且全部售空。

底下开始刷屏【妈妈我想回家】

大家从未有过如此思念家乡的时候。

又过了好一会儿,陆杰发了一条:【大家莫慌,我想想别的办法】

然后就不再回复消息,陆杰不在安托纽所,应该是被算作伤患送到其他医院了,看群里的发言架势,他精神状态不错。

回国变得遥遥无期,好像原本紧张迫切的心态骤然消失,只余一片茫然。

观察室里没有电视,路屿百无聊赖中便和张小红一起用手机看着新闻直播。

索多科新闻可以加载AI字幕,翻译成冕兰语,路屿得以了解绿岸古意庄园的实况。

十几只警犬在绿岸古意庄园周围搜寻,他们找到了学生乘坐的大巴车,停在雪松林深处,并且在附近找到了向导的尸体。

没有价值的人最先遇害,被掩埋在雪堆之下。

此时路屿才知道,这伙六人暴徒早已在索多科犯下多起惨案,目前已知死亡人数高达四十多人,他们被通缉多年。

他们会挑选离群索居的富裕人群,绑架勒索最后灭口,往往造成灭门事件。

而这次是唯一有幸存者的案子,绿岸古意庄园事件才如此轰动。

到了晚上,有警察过来了,挨个叫人做笔录,轮到路屿的时候问题也十分简单,好像只是纯粹将她当成无辜的受害者(虽然事实也是如此)。

中间的翻译似乎也是经历的长时间无休的工作,一脸疲态。

问的问题不外乎是三月十九日事件的过程,路屿简单说了一遍。

整个事件警察们此前已从多个学生那里听过各种版本,流程大差不差,他们还要联系以前受害者的家属,路屿并没有被重点关注,问话更像是走个流程。

问询结束时,路屿问警察:“我们什么时t候能拿回行李?”

“过两天,庄园检查结束了。”

“过两天是几天?”

警察摆摆手,有气无力道:“你先回去等通知吧。”

路屿接着问:“要怎么通知?有人会告诉我们吗?是不是要留个联系方式,我把我的号码给你们,但是最好只发短信,打电话太贵了……”

“哎呦,赶紧走吧。”翻译都懒得传话了,直接让路屿回去。

路屿还想拿纸写下自己的号码,被翻译一把夺过纸和笔,连比带划将她请了出去。离开临时问询室前,路屿还强行捡了桌子下面的小垃圾,一个价值2金币的塑料笔盖。

做完笔录,警察便不再管他们去处。

维塔诺家族的人接下了照顾学生的责任,将他们接到了一处属于维塔诺家族的庄园里,屋外随处可见的黑衣保安让人充满信赖感。

接待他们的是个女管家,路屿打量着这个充满现代化气息的别墅,进门便是挑高六米的大厅,极简的灰与白色调,摆放着令人看不懂的雕塑艺术品,这跟众人印象中的百年家族大相径庭。

靠楼梯一侧的陈列柜上满是阿莱西娅女士的照片。

其中一张全家福是多年前拍的,阿莱西娅和她的丈夫站在庄园里,她的丈夫是个英俊儒雅的金发男人,穿着呢子西服,握着一根手杖,他们前面是六个孩子——五个女孩和一个三岁的男孩。

是郑瑜和他的姐姐们,这点郑瑜没有撒谎。

三岁的郑瑜远不及如今这么装模作样,还在皱眉嗦手指。

老照片只有这么一张,足以营造出一种温馨的家庭氛围。

其他则是阿莱西娅出席各种活动与政客名流的合影,以及一些动保活动的照片,阿莱西娅和一个年轻的女人站在狮群中,年轻人扎着低马尾辫,五官活脱脱是阿莱西娅的翻版。

照片里的女人笑容或矜持或张扬,倒是看不出见面时的那股压迫感。

张小红对庄园主人比路屿更新奇。

每一张照片她都仔细观摩,并不停发出“这是跟前总统的合照”“哇还有凯拉·阿登特!”的惊叹。

进了维塔诺安排的房间,张小红激动道:“阿莱西娅就是我的偶像!”

路屿啧了一声,只当张小红仰慕郑瑜,爱屋及乌。

没想到张小红一字未提郑瑜,只是说着阿莱西娅的事迹:“你知道吗,她有一半冕兰血统,是二代移民,原本是裁缝店的女儿——不是维塔诺家族出生的。”

“她不是维塔诺家族的人?”路屿很是震惊,这和她之前想的完全相反。

路屿从百科页面中找到阿莱西娅·维塔诺的介绍。

郑茉莉家曾经是为维塔诺家族订做服装的裁缝店之一,她与当时维塔诺家族的长子一见钟情,不顾多方反对结了婚,婚后感情生活很好,育有六名子女,且成年后都在各个领域都颇有建树。

直到十年前,阿莱西娅丈夫去世,他唯一的亲弟弟被阿莱西娅送进监狱,罪名是谋杀亲哥,之后阿莱西娅继承了整个维塔诺家族。

随着接连不断的慈善活动,以及与政界名流越发紧密的交往,和成为国会议员的大女儿的运作,维塔诺家族在鲁内亚的权力和声望都达到了新的巅峰。

路屿忽然理解了为什么看到郑茉莉就下意识露怯,出身低微如今手握权势,简直比光环人物还要多的光环。

她忽然很想将郑茉莉也收入图鉴。

想到图鉴,路屿打开模拟器的相机,对张小红拍了张照片。

张小红以为是她留下维塔诺庄园的纪念照,兴致勃勃地跟路屿要照片。

将照片传过去后,路屿点进图鉴,看到新增的人物。

【张小红】

好感度:信任

羁绊度:中

已是队伍成员

四格队友栏,张小红被自动列入第二位,在郑瑜之后。

还没等路屿惊讶,又是一条消息弹出来。

【NPC模拟器:已结交三位友好人物,获得奖杯[友谊第一步],获得张小红的赠礼,小红的帆布袋×1,积分×50】

“你要送我帆布袋?”路屿脱口而出。

“你想要帆布袋?”抱着手机的张小红反问,“早说嘛,这玩意我拿着也没用。”

她拿起先前装食物的袋子,取出里面仅剩的一只苹果,将空袋子递给路屿:“给你。”

路屿默默接下,外表风平浪静,其实内心早已汹涌澎湃。

这就是模拟器的赠礼?果然很会节约成本!

【小红的帆布袋:张小红无用的帆布袋,净化后获得新的能力】

路屿正要仔细看消息框,视线滑过人物图鉴的某处忽然愣了神。

图鉴里秦铭遇的好感度不知何时发生了变化,从原本使用遗忘药水后的【中立】变成了【冷漠】

明明连面都没见,就变成负好感度了,简直莫名其妙。

第35章

秦铭遇最近很烦躁。

大概要从某一天醒来记忆不正常开始, 停车场那天到之后的一段时间,他的记忆都十分混乱,时断时续, 仿佛打乱的缺失很多块的拼图。

特别是停车场当日的记忆怎么都想不起来, 记忆仿佛被磨砂玻璃阻隔。

他做了几次脑部CT和核磁共振,检查一切正常,医生说他可能是吸入一氧化碳过多, 或者精神受到刺激导致记忆缺损, 需要静养恢复。

等到冷静下来后,秦铭遇翻看手机才觉得不对劲,他看到自己频频给某个人发消息, 而对方的回复略显冷淡。

他甚至对账号主人没什么印象,努力回想, 脑海里也只是浮现一张陌生无趣的面孔。

他发出的话如同被夺舍,不忍直视, 简直鬼上身, 或是分裂出第二人格。

秦铭遇反复观察那些对话,越发觉得那些恶心的话语和表情包不是出自自己,他去精神科做了检查,要不是没时间,或许还会求助某些玄学。

司嘉航是停车场事件的第三人, 秦铭遇对他旁敲侧击, 问他是否注意到哪些异常。

可知道秦铭遇记忆不正常后, 司嘉航只是说他一直在忙着对付秦家,到失忆前都没有任何不对劲。

于是秦铭遇放弃委婉的话术,提起那禁忌般的名字。

“路屿……我之前跟她关系怎么样?”

司嘉航沉默良久,似是有些诧异他会提到对方。

“你们没怎么接触, 应该不太熟吧,”他观察着秦铭遇的反应,“前段时间我住院,你们还有过其他联系?”

秦铭遇不知道怎么回答,说:“吃过一次饭,不过也记不清了。”

“是吗,”司嘉航移开视线,声音轻飘飘的,“你之前挺好像讨厌她的。”

之后他们便没有再聊过这个话题,直到春假。

一夜之间,贝尔哈文社团研学被绑架一事登顶新闻热搜,凶手是犯下几十条人命的穷凶极恶之徒,此前从未留下过活口。

社团研学的名单瞬间在贝尔哈文频道里传遍,那个名字也在上面。

然后秦铭遇接到了远在罗拉弗度假的司嘉航的电话。

“铭遇哥,我联系不到路屿,我问了其他人,都联系不到她,她出事了怎么办?现在汉伯顿没有去鲁内亚的航班……”

“你疯了,你还想去鲁内亚?那边暴雪又交通瘫痪的。”

但是司嘉航完全听不进他的话,一个劲地说:“秦家不是有航司吗?铭遇哥,你这次帮帮我,我得去鲁内亚。”

“不要闹了,不想度假就早点改签回国。”

“是你说她救了我,她救了我们,我们要这么对救命恩人、不管她死活吗?!”司嘉航厉声质问。

秦铭遇哽了一下。

司嘉航鲜少有这么激动的时候,他在电话那头语气急促,声音嘶哑,好像下一秒就会因为喘不上气而晕过去。

秦铭遇终于松了口:“你先别急,我去找人问问。”

司嘉航完全慌了阵脚,看到新闻第一时间便拨打了学校的老师和几个在鲁内亚的学生的号码,鲁内亚一片混乱,大部分号码都打不通,仅有的接电话的学生语无伦次,什么状况都不清楚。

等事态稍稍稳定后,秦铭遇顺利拨通了索多科文化研究俱乐部部长陆杰的电话,得知路屿还活着,社团全员幸存。

能从那些人手里全部幸存,且没遭受重大伤害,从理智上判断是种奇迹。

秦铭遇却下意识觉得理所当然。

一股奇怪地情绪充斥着他的胸口,好像有些开心,又像是不满。最后他想到的,是司嘉航声嘶力竭的态度。

为了一个不重要的人,司嘉航变得很奇怪,那个人会是个麻烦。

秦铭遇很不喜欢麻烦。

***

三月二十一日,一大早,剩余的学生陆陆续续抵达了维塔诺的庄园,除了做完开腹手术尚t在观察的郑瑜。

路屿见到了头上缠着几圈绷带的陆杰和坐着轮椅的邓威,还看到了缺了根手指的林子轩,断指重接失败,他的右手被缠上了厚厚的纱布,温妍陪同在他身旁。

郑瑜还没有露脸,路屿发给他的消息得到了回复。

郑瑜:【手术顺利,谢谢关心!】

一种群发的语气。

相比于其他过于茫然无措的学生,俱乐部部长陆杰压力很大,到了庄园后便不停打电话,大概是在联系各方人士把社团成员尽快送回国。

路屿偶然间碰到他窝在花园的角落里抽烟,原本壮得像牛一样的青年缩成小小的一团,脸上的横肉都少了些许,显得异常憔悴。

看到路屿,他将烟灭掉,向她打了声招呼。

“你没受伤真的太好了。”陆杰说,语气充满自责,“都是我非要安排绿岸镇研学,不然也不会出这种事。”

从另一方面来说,郑瑜这个悬疑小说的光环人物影响到周围,发展成这样的结果是种必然。

若是改道去别的地方——古银峰这类的场地,说不定依然会撞上剧情规律,发生令人不快的意外,就像这次没有被预测到的暴风雪天气。

路屿安慰道:“有些事就是注定发生的,放宽心,至少大家都平安。”

陆杰迷惑不解地望着她,路屿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然后她问:“所以这次研学还算学分吗?”

陆杰:“……算。”

不知是不是错觉,路屿看到陆杰胸口起伏了一下,长长叹了口气。

庄园逐渐热闹起来,雪停后除雪机不间断地施工,园艺师整理被雪压变形的植物,一些侍从努力铲着主干道上的积雪和冰渣。

室内也忙忙碌碌的,管家指挥着人打扫卫生,摆放点心和装饰品。

到了下午,路屿才知道原因。

鲁内亚政府官员、鲁内亚警察总局局长和冕兰驻索多科外交大使都出现在这里,随之而来的还有获得许可进入的媒体。

在庄园主人阿莱西娅·维塔诺的招待下,外交大使对在场所有的冕兰学生进行了慰问。

无数摄像头和镜头对准了他们的脸,当然也包括路屿,她的脸都快笑僵了。

其他学生也没好到哪里去,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还要表现出健康积极的姿态。

“你们是最聪慧勇敢的年轻人,解决了困扰整个索多科已久的大案,”警察局长语气高昂的说,“请允许我们颁发索多科的光荣之星奖,这也将见证两国友谊!”

在他的招呼下,十多位捧着盒子的帅气索多科小伙儿上前,轮着将奖章颁发给场上所有的俱乐部成员——也包括那些住在鲁内亚酒店,压根没经历过绿岸古意庄园事件的学生

至于不在场的郑瑜,则由他的母亲阿莱西娅代收。

接着是噼里啪啦一顿猛拍合照,大家非常有默契地手捧奖章盒,冲镜头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

路屿余光止不住瞥向巴掌大小的星星状奖牌,内圈部分似乎是黄金材质,看上去价值可观。

合照结束后,原本留在绿岸古意庄园的行李被送了过来,交还给学生手中,大厅里闹哄哄的,大家都在检查自己的箱包,看是否有遗漏的东西。

陆杰没有第一时间查看行李,低声跟外交大使交谈起来,他这几天过于苦恼,以至于眉间都出现了川字纹,即使被政客安抚,也一脸对现状不满意的模样。

外交大使表情则谨慎了很多,路屿竖起耳朵偷听,想知道他们商量出了什么。

结果只听到外交大使抱歉的话语:“还在调节,十分抱歉,很快就有结果了……”

完全是废话一堆。

官员们和学生一起用了晚餐,晚餐十分丰富,冕兰菜系和索多科传统佳肴应有尽有,馋坏了自从出国后就没好好吃过饭的贝尔哈文学子。

食物让众人原本焦躁的心态稍稍平缓了些。

晚饭后不久,陆杰忽然宣布了一个好消息,他联系上了一架飞机,明天晚上就能把大家送回去。

餐厅顿时被一阵欢呼声包围,就连面容阴郁的林子轩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唯有路屿,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郑瑜不会跟他们一起走,也就是说她没有机会给他投放遗忘药水。

她瞅准一个阿莱西娅落单的机会,悄悄凑近她的身边,低声道:“您、您好,郑茉莉夫人。”

郑茉莉眼中有惊讶一闪而过,随即和蔼地笑了笑:“今天在这里怎么样,吃住还习惯吗?”

“这里很好!”路屿连连点头。

“不用紧张,有什么需求尽管跟我提,”郑茉莉朝她眨眨眼睛,“你会一直是维塔诺的贵客。”

这时路屿从她身上看到了郑瑜的影子,他们确实有血脉相连的共同之处。

“我就是想知道,郑瑜他怎么样了……明天会一起回国吗?”

“你想知道郑瑜的事?”郑茉莉很是了然地笑了起来,不知为何,她的笑容和之前不太一样——更意味深长,让路屿头皮发麻,“他手术很顺利,只是术后有点麻醉的副作用反应,目前我打算让他休养好再继续上学,所以明天他不会跟你们一起走。”

路屿立即失望溢于言表,还没等她想好怎么请求探望,郑茉莉便主动开口。

“当然,我知道你们舍不得分开,明天我会安排探视,你们好好道个别,”郑茉莉拍了拍她的胳膊,“不用担心,你们很快就能在冕兰团聚。”

饶是再迟钝,路屿也明白郑茉莉误解了自己和郑瑜的关系。

她想开口解释,但为了顺利见到郑瑜,大脑挣扎半晌还是将解释咽了下去,脸都憋得通红。

最后她结结巴巴道:“谢、谢谢您。”

郑茉莉很是欣慰,解下了领口的胸针,形状像“W”又像展翅飞行中的鸟,她将胸针别在路屿的衣服上,略带歉意道:“这是见面礼,以后等我们在合适的情况下正式见面,我会送你一份正式的礼物。”

第36章

两天下来, 索多科文化研究俱乐部成员都知道了发生在绿岸古意庄园地窖的经过,路屿和郑瑜没有逃跑,反而毅然深入地下解救被绑架的人。

身边这群冕兰人都知道了路屿的名字, 变得热情起来, 有时候碰见了还会说一句“我记得你,你以前好像叫路人。”

“鲈鱼我从厨房带了蛋糕你要不要?”

“不是鲈鱼是路屿!”

“我MO上加了你,快通过呀!”

而路屿因为MO上消息多到爆炸, 好久没有打开, 看到已经变成【…】的消息条数便头疼。

郑瑜击杀三名凶手的事迹同他的真实身份也被广为传颂,不少人向路屿打探郑瑜的消息,想要探望的人也不在少数。

为了不打扰郑瑜的休息, 阿莱西娅只同意了两个人探望郑瑜,除了路屿, 便是作为俱乐部学生的代表陆杰。

不知怎么回事,大家好像都默认路屿和郑瑜关系很好, 纷纷把写了祝福的卡片交给路屿, 托她转交给郑瑜。

就连张小红也长吁短叹地把写了几百字的祝福卡片塞给路屿。

“放最上面,一定放最上面哦。”张小红掩着嘴拜托路屿开后门,“内容……你想看也可以看,我对郑瑜只有感恩的心态,你放心好了。”

她拍了拍路屿的肩。

在张小红虎视眈眈下, 路屿把她的卡片放在了所有卡片的最上方。

到了医院, 由路屿曾经见过的管家带着他们一路进入安保森严的特级病房, 病房门外的走廊上站着几个荷枪实弹的保镖。

陆杰率先进了里间同郑瑜单独谈话,路屿则打量着病房的环境。

保镖只是守在门外,连管家也放心地给这群同龄人腾出空间,方便路屿行动。

等到十多分钟后, 陆杰出来了,朝路屿微微颔首。

路屿病房里间,有点紧张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郑瑜。

他状态不错,手背吊着水,背靠床头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