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罪,妇。萧华嫣从秦壑口中听见这两个字,双腿一软,跌在又冷又硬的地上,从里到外凉了透!眼睛在萧袭月和秦壑之间来回看了几回,越看越恨萧袭月,越看越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这时,殿上太监来禀告秦琰——
“陛下,萧将军求见。”
萧华嫣一听,心头又扬起一丝希望。
秦琰略皱了皱眉,想起先前在萧袭月带证人上殿之前,秦誉曾请求过。若案子没有审完定案,不要见萧云开。
“不见。”秦琰斩钉截铁。
萧华嫣最后一丝希望,尽数化作泡影。
“萧华嫣,你谋害亲妹、累及皇室,死罪不可逃!来人,将萧华嫣收押天牢,择日游街处斩!其婢女锦绣,为虎作伥,是为从犯,虽悔悟弥补,亦不能逃脱死罪,同收押天牢,处斩!”
游街处斩!!萧华嫣脑子里轰隆一声,已经无法思考。锦绣虽听见自己也要被处斩,但并不难过,反而侧头看着萧华嫣,嘴角化开了笑意。
“陛下!请看在孤王侧妃怀有王孙的份上,饶她一命。”
秦壑跪在萧华嫣身前,求情。
“王孙?”秦琰也是吓了一跳,这才仔细看了看萧华嫣的衣着,果然衣裳宽松。
“华嫣已经怀了孤王的骨肉。请看在陛下未出世的侄儿份上,饶了华嫣的死罪!孩子,是无辜的。”
“这……”秦琰本就心底善良,此番听了萧华嫣有身孕,砍头就是一尸两命,又有些不忍。
锦绣见皇帝犹豫,大急。“皇上。孩子无辜,可是那些被萧华嫣害死的人又何尝不无辜呢?请陛下圣裁,不要让死去的冤魂,不能明目啊!”
“这……袭月姑姑,你怎么看?”秦琰问萧袭月。
“二姐怀有身孕,若被处斩,确然可怜,但,若处处法外开恩,那立法又有何用?有法而不遵,国将不治,天子之威将受损。请陛下三思!!”
萧华嫣颤抖着手直指萧袭月,恨声道:“萧袭月,你就是想让我死!你就是想杀了我!”
萧袭月不再如之前那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迎着萧华嫣的目光直直对视回去!“没错!我就是要你死!大恶不除,我心不快!你一日不遭报应,我就一日不能快活!要你命的,不是我……而是天!!”
萧袭月的话饱含着前所未有的冷意,气势逼人,显然不愿退让半步!若谁敢包庇萧华嫣之罪,必然是要与谁对立到底,休想罢休!
秦琰本是心软了,此番见萧袭月的愤怒,立刻警醒了自己。
“萧华嫣,你罪大恶极,本该立即处斩!但看你伺候胶东王多日,又怀有身孕,便允你产下王孙之后,再执行!”
“皇上……”
秦壑还要再说,却被秦琰打断。“五皇兄,你无需再多言。朕意已决!朕初登大宝,又亲审此案。若连萧华嫣这样的恶毒女子都包庇,又如何能治理江山、以服百姓?此案,就此了结!”
萧袭月上前,对秦琰道:
“皇上,按照我朝律例,罪大恶极之人将以竹简书写其罪状,昭告天下!若是皇室之后,还应将其发肤悬挂于罪人祠,以受后世唾骂!还请您拟旨,将萧华嫣条条罪状书写下来,昭告天下!如此,也能显示天子之明察秋毫,我北齐律法之严明、公平!!”
萧袭月声音洪亮,其气势不容人有异议,比之平素的大臣还要咄咄逼人!!秦琰有几分忌惮,又顾忌地看了一眼如同酝酿着狂风暴雨的秦壑。两人都不是好惹的主儿。
萧袭月见秦琰犹豫,咚的一声跪在地上,手背上的鲜血怵目惊心。“请皇上圣裁!!”
锦绣、萧玉如、死士连声附和——
“请皇上圣裁!!”
“求陛下还我冤死的娘亲一个公道!”
“求皇上圣裁……”
“……”
大殿上,此起彼伏、回响着求书写萧华嫣罪状昭告天下的声音,如同巨大的钟,嗡嗡嗡地回响在萧华嫣的头顶!好似老天爷要索她命的惩罚声……报应,真的是报应么……
萧华嫣崩溃,尖声哭喊——“不,不!!!”她还没凤临天下,她还没万古流芳,不!!
然,萧华嫣还是没能逃脱!秦琰在萧袭月威逼鞭策下,狠了心,坚持公平。下旨,书写罗列萧华嫣条条罪状,昭告天下!待其生完孩子之后,游街示众并处斩刑,以儆效尤!其发肤,悬挂于北齐罪人祠,受子孙唾骂!处斩之前的这段时间,便关押在天牢中!
“萧袭月,萧袭月!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萧华嫣被拖走时,一路高声咒骂着萧袭月,张牙舞爪、狰狞可怖!哪里还有往日出尘的高贵端庄。不染纤尘的善良美人,终于撕下了她的面具!
审案完毕,皇帝秦琰听了一太监的耳语匆匆离开。秦誉没有出现在殿上,原因嘛……便是他应萧袭月的要求,在懿宁宫中拖住了陈太后,保证陈太后不横插一脚,蛮横的救走萧华嫣!
秦琰离去之后,秦壑紧紧盯着萧袭月,脸上肌肉都已经在抽搐,那双眸锋利如刀刃,恨不能将她的骨肉刮开一般!
萧袭月被秦誉盯得怒火中烧。前世,她以淫-妇之罪名,被他下旨打断了腿、废去后位,斩下发肤悬挂于罪人祠,受天下唾骂!他当时可有心疼半分?可有想过她曾经端茶送水照顾他那么些年,就算没有感情也至少有些苦劳么?没有,他没有!
萧袭月怒极,反而灿烂得笑了起来。“胶东王殿下,眼睛可是杀不了人的……”
她的笑,狠狠刺痛了秦壑的眼睛。
秦壑的呼吸沉重如肺里灌了铅水!用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低沉声音,咬牙道:
“你得意不了多久了!陇上老人已经被我囚在了地牢中……”不用多久,他就能知道她与秦誉身上那些反常,背后究竟掩藏着些什么秘密!将他们一网打尽!
萧袭月听见陇上老人几字,只是微微眯了眯眼、露出些冷寒之色。
“还是那句话,胶东王殿下尽管查便是。我萧袭月,从头到尾,没有欠过你一点恩情!没有半点对不起你!不怕你知道,就怕你不知道!你尽管查!”
萧袭月亦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回了他,说完甩手转身,没有一丝留恋,走得干净利落!!没有回头!
秦壑握紧双拳看着萧袭月决绝的背影,心头的怒火并着疑惑,越烧越旺!!究竟她的背后藏着什么秘密?从第一眼看见萧袭月开始,他就能清晰的感觉到她在恨他!并且恨得强烈!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纠葛!
他一定要知道!!
萧袭月走在前头,秦壑走在后头,他步出大殿,正看见广场上秦誉急匆匆的走来,一把捧住萧袭月流血的双手,着急发怒。秦誉性子老成、冷漠,除了对着萧袭月,还从没看见过他这么激动的样子!
远远的,二人的交谈声音有些朦胧——“谁伤了你?”“……不小心……”萧袭月没说实话,似懒得解释,也似是因为秦誉的激动而吓了吓,怕他做出什么来。“不小心?几十岁的人了还不小心?”“……”萧袭月心不甘情不愿地被秦誉一把打横抱起,快步离开,约莫是去找大夫止血了。萧袭月身子纤弱,秦誉身子伟岸高大,看着很般配……
二人走远,声音渐渐听不见了。秦壑眼中映着那成双离去的人,眸子阴沉得没有半点光。这一幕,如同一根尖刺,扎在他心头,毛躁又生疼,怒火蹭蹭地冒!
他败了?
不。只要他活着一口气在,绝不会允许自己失败!隐忍这些年头,还有什么是不能忍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摸清楚他们二人身上的秘密,找出他们超常的源头……
萧,袭,月……
**
是夜。
萧华嫣被收押天牢,负责调查核实、书写萧华嫣罪状的人已经带着圣旨去了将军府。
将军府上下都跪地,听候皇帝旨意。
“萧家二女华嫣,心肠恶毒,数次谋害亲妹未果,累及皇室受伤,后因嫉恨毒杀田氏,罪大恶极,现命钦差前来核实罪状,书写罪人书,以便昭告天下。将军府上下不得阻挠,钦此!”
萧云开听完昭告天下四个字,已经瘫软在地。将萧华嫣的罪状昭告天下,那岂不是将他的治家不严、偏心包庇也一同昭告天下了吗……
“大将军,接旨吧。”
宣读圣旨的是陶公公。陶公公瞧着这跪了一地、脸色煞白的萧家人,越发自得——他的眼光还是很准的,早就看出来了那萧四姑娘不是好惹的,他日定然飞黄腾达。若是同傅长安公公一样站错队,那可就不妙了。傅长安曾与萧家人合谋,在平津王殿下还是三皇子的时候,帮着萧华嫣抢夺了萧袭月为三皇子治伤恩人的名头,欺上瞒下,可说是欺君之罪!便是一个字——死!
萧云开的脸、唇具无血色,嗫嚅着,已经说不出话来,颤颤巍巍的接过圣旨,耳边,回响起一两年前,他家法处置萧袭月、说要将她打死的时候,萧袭月所说的话——‘萧云开……你今天若打不死我,他日……我定让你们全部……全部生不如死!’她那时,目眦欲裂的盯着他,嘴角冒着鲜血、一字一句的说着,如同修罗。而今,却如应了她的诅咒……
屹立百年、仁义无双的将军府,都毁在了他的手里……
“老爷,老爷!”
“快,快叫大夫!”
萧云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而后两日,钦差在府上将萧华嫣大小罪状,仔仔细细都抄记了一遍,没有遗漏半条。第三日,昭告天下!
盛极一时、以仁义宽厚声名远播的忠勇将军府,而今,已经成了连出三大恶人的恶人窝!郑氏,萧长文,萧华嫣,一个平京城亲厚仁德的第一夫人,一个儒雅高尚的第一公子,一个不染纤尘、传言“长虹贯日”观音娘娘转世的第一美人,竟全都是大坏蛋!!
他们欺骗了多少人的眼睛,而今就有多少的愤怒、与唾骂!只怕那唾沫星子,都能将将军府淹没!
忠勇将军府的匾额,那“忠勇”二字不知被哪个胆大、嫉恶如仇的人,糊上了牛粪,散发着恶臭。路过者,无不捏着口鼻鄙夷那方门第,连乞儿都无例外……
**
萧华嫣被收押天牢,不过牢房布置还算过得去,每日吃食也没有克扣,但比之在将军府和胶东王府的锦衣玉食,当然是不能比的。
没了精致的衣裳,没了金银发钗,也没了婢女梳头伺候,萧华嫣蓬头垢面,呆在牢中,连着两日叫骂诅咒萧袭月,到这第三日已经没了力气,嗓子也哑了。
“萧袭月……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挖你眼睛、割你的舌头……”
萧华嫣咒骂的声音粗哑,在阴暗中很是悚然。
而就在这悚然的阴暗中,传来了萧袭月的声音——“二姐,你就这般喜欢做鬼么?要不要妹妹我,帮你一把?”
萧袭月的声音响起瞬间,萧华嫣如临大敌。
☆、第112章
萧华嫣惊恐盯着萧袭月:“你,你要做什么?”目光落在萧袭月身后端着毒酒的荷旭身上。荷旭表情不善,萧华嫣立刻嗅出了危险。
“萧袭月,你若敢毒死我,你也是杀人凶手,逃不掉!”
“毒死你?”萧袭月冷笑了一声,“我怎么会毒死你呢,二姐,妹妹还等着看你游街、受万人唾骂呢……我,受人所托,来毒死他的……”萧袭月目光落在萧华嫣肚子上。
锦绣答应出面、拼死作证的条件,便是要萧华嫣母子都遭报应而死!既然答应了人,就不能失信不是?萧袭月给荷旭递了个眼色,荷旭得令忙上前去。
“你、你好毒的心肠!休想,你休想!”萧华嫣一听是要打掉她孩子,立刻煞白了脸,再没有刚才的硬气,哑着嗓子大喊——“来人,救命!有人要害我的孩子,救命!谁来救救我的孩子……来人啊……”
萧袭月眼中含恨。她的儿子鸿泰被溺死沉潭的时候,已经快五岁了,比现在的萧华嫣肚子的种可怜得多!那时候,鸿泰在她面前凄惨的喊着“母后救命”,而她刚被施了杖刑,鲜血淋漓,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自己孩子被当做平津王的孽子处死,那种痛,深入骨髓,永远不会忘记……
“萧华嫣,你记住,这一切都是你欠我的!你这所有,都是罪有应得!”
“欠你?我何时欠了你,明明是你欠我,萧袭月,是你欠我……”萧华嫣歇斯底里,已经如同疯了一般,指着萧袭月的肚子。“萧袭月,你以为你能过得安生么?我萧华嫣用命诅咒你,诅咒你的孩子,他日定然惨死,不得超生!!比我们母子死得更惨!!”
萧袭月捏紧了拳头,咬牙:“荷旭,还愣着做什么!伺候嫣侧妃娘娘饮酒!”
荷旭端酒上前。“嫣侧妃是自己喝,还是奴婢‘喂’您呢?”
“不,我不喝,我不喝!!”
荷旭阴测测地眯了眯眼睛。“那就不能怪奴婢了!嫣侧妃恕罪……”
荷旭将毒酒强行灌给萧华嫣。
萧华嫣“唔唔”反抗着。
正这时,萧袭月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带着杀气的冷凝声音——“萧袭月,你若敢伤本王的孩子半分,你休想活着走出这道门!”
秦壑带了人急匆匆冲进来,刀剑和鞘撞击发出叮叮的响声,将她包围,肃杀紧绷之气立刻升起!
“原来是胶东王殿下。”萧袭月将凶神恶煞围着她的一干高手看了一遍。“殿下这般紧张,看来对二姐用情至深呐。”
她在嘲讽他。秦壑抽了抽嘴角。对于这个女人,他的内心复杂而又有些矛盾。他应当不喜欢她这个类型的女子,可是,潜意识,就是不能不在意,又恨,又……
萧华嫣终于看见了救星。“殿下,殿下,快救救咱们的孩儿……”转而又对萧袭月道:“萧袭月,你识趣的就快些把解药交出来,否则你今日也要给本宫陪葬!”
萧袭月只是瞥了一眼萧华嫣,便盯着秦壑,满眼都是轻飘飘的戏谑。
秦壑挥去被萧袭月那双昏暗中熠熠发光的眼眸勾出的思绪,坚定了神色。“解药交出来!”
萧袭月笑了一声。“解药?我若说没有解药呢。”
秦壑握紧了拳。“你若不交,就休怪孤王不客气了……拿下萧袭月!”
高手应声而上,上去活捉萧袭月。
萧袭月并不慌张,也不躲避,千钧一发之刻,听萧袭月道——“补神安胎之药还需解药,呵,我萧袭月还是头一次听说。倒是胶东王,你若动了本宫一根毫毛,只怕今天走不出这个大门才是真的!!”
萧袭月话毕,忽然从暗处涌出十数个暗卫,将秦壑以及一干高手全数包围。暗卫武功高深莫测,一柄刀已经快如闪电的架在了秦壑脖子上。
秦壑虽面上不动声色,但眼睛底也浮起一抹惊色——这些高手何时潜伏的,他们竟然都没有一丝察觉!
“你说那是安胎之药?”
“当然。胶东王以为,每个女人都如二姐这般狠毒么?”
萧华嫣不信。“不可能,一定是毒-药!你刚刚亲口说了要害死我的孩子,你亲口说的……”
“亲口说的便是真的?那二姐还亲说要将我挖眼割舌、要用命诅咒本宫的孩儿不得好死,那这,也真的了?”
“你……你强词夺理!殿下,不要信她!这酒定然有毒!”
秦壑一挥手,一个年纪稍大的大夫上前诊治。这大夫是他带来给萧华嫣看身子的。
老大夫上前诊了一回,查验了一番,禀告:“禀殿下,这酒,嘶……确实是安胎的,没有毒。”
萧华嫣愣了愣,犹自不敢相信只是虚惊一场。
“胶东王殿下,这酒里可没毒啊,你听见?”
“……”
秦壑对上萧袭月的戏谑冷笑,皱了皱眉头。虽然很难相信萧袭月有好心,但是,这大夫是他府上多年的老大夫,医术高明,不可能连酒里有毒没毒都验不出来。
“既然没毒,此事便罢了,是孤王错怪萧侧妃了。萧侧妃请回吧!!”
萧袭月也不多理论,挥手,暗卫尽数又隐藏了起来,不见人影,与秦壑擦肩而过,自顾自出了牢房。
荷旭跟在萧袭月身后,思量了一阵儿,有话又不敢问,被萧袭月看了出来。
“有话便问吧。”
“是,娘娘。”荷旭瞟了瞟左右,没人,才问。“娘娘,您拿安胎药给萧华嫣喝,不是便宜了她么?咱们……咱们不是来……那酒真没毒么。”
荷旭只见萧袭月眸底的笑意有些高深莫测。
“胶东王已经亲自请大夫确认查验过,当然不会错,那酒里,当然没毒。”
酒里没毒,并不代表喝了不会中毒。毒,在杯口上!那毒进腹并不会发作,必须得遇上安胎药才会渐渐加深,直到一日,毒发……秦壑每日送去给萧华嫣的饭食汤剂都有安胎药的成分。她可没有杀人夺命。
秦壑亲眼看见、亲口承认的没毒,那此事可就不关她的事了。
没错,她就是故意让秦壑撞见的!
答应了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给萧华嫣送安胎药?她萧袭月还没有疯!
萧袭月出了天牢,便有马车来接——是秦誉派来的。
这两日秦誉忙得要脚不沾地了,虽然同塌而眠,清醒着相见的次数并不多。
“平津王今日进宫了么?”
小成子有些支支吾吾。
“说。”
“王殿下,王殿下去国公府了。”
国公府。平素秦誉去哪里,都会让她知晓行踪,这两日却没有告诉她。竟是去了国公府?
他去哪里做什么?
萧袭月想着,忽然想起北上前,陶公公叮嘱她的话。他说,陈太后有意将国公府的一位小姐配给秦壑当正妃。此女容貌出众,也是众星捧月的人物儿,而且,与她的长相有几分相似。最要紧的,她是秦誉的旧识。换句话说,旧识青梅竹马。
她有着前世的回忆,记得这个女人,她叫郑舒窈。
但萧袭月还从没有从秦誉口中听说过她。从没有听说过,所以,才越发有些不同吧?
马车行到王府门口。荷旭撩开帘子,扶萧袭月下车来。天儿正下着大雪,冷得紧。
“娘娘小心地滑。”
萧袭月刚下了马车,府门口等着她的小厮连忙上前递上暖手炉子。萧袭月接过,冻僵的手立马暖和了。这,是秦誉从前送给她的,那会儿他们还没成夫妇。后来她又扔回去还给他了。
“殿下今晨出门见似要下雪,天儿冷,所以吩咐奴才准备好烤手炉子在这儿等娘娘回来,还说里头已经吩咐人备好了安神补身子的药,让娘娘回府就赶紧儿地记着喝了,凉了不好。”小厮解释道。
荷旭闻了小厮的话,对萧袭月道:“娘娘,殿下对您真真儿是细心,府中的美人哪个能得殿下多看一眼?娘娘真是好福气,虽然暂时身居侧位,但比起多少正室嫡妻还要荣华锦绣。”
☆、第113章
齐国几百年历史,懿宁宫里太后几十年一换,宫殿如故,物是人非。
高太后故去,而今是陈太后的天下!昨夜有杀手偷入懿宁宫刺杀太后,全数被剿灭,不费吹灰之力!
陈太后听了安插在各藩王府上眼线的禀告,将线人都挥退了去。此时外头苍穹正是乌压压地、飘着不大不小的雪,殿屋里熏烟缭绕,有些昏暗,显出几分神秘,那一抹身披白狐裘的身影就比较显眼了。
昌宜侯,周宇。
“宇郎,你说,咱们是先削了胶东王,还是平津王?恩?”陈太后声音含媚,倚在周宇肩膀上。
周宇眉间有几不可见的一点皱痕,接着又消失不见。
“胶东王事事隐忍不发,暗中蓄积势力,不知深浅。隐忍之人,恐怕比显露之人更加可怕。”
“说得好。隐忍之人,确然是比显露之人更加可怕。”陈太后此话听似顺着周宇之言,然而却是看着周宇一字一句说的。
意指的,是他。
周宇冷冷一笑。“太后若是怀疑昨夜的杀手是我派的,直接将我下令处死不就可以了?左右,你多的是手段,朝中被肃除的大臣哪个不是随意安插的罪名。”
“宇郎说的哪里话?哀家怎会处死你呢?你让哀家先除了胶东王,是担心着你的心上人吧。啧啧,可怜呀可怜,你那么担心着人家,可人家根本就不领情、不知道,她可都怀上别的男人的孩子了,你却还为了她的性命,委屈在哀家身边卖命……”陈太后语气意有所指而带着些戏谑,让人听了很是不舒坦。
周宇话有些生硬,却还是顾得全面。
“太后说的哪里话,能为太后办事,臣,不委屈……”
太皇太后丧事渐渐办妥,诸王本该各自回到自己的封地去,但,一场暗中的屠杀即将开始。
周宇离开之后,在一旁伺候的莲嬷嬷瞥了一眼陈太后,问了一回。
“娘娘,萧华嫣之事,您打算如何处置?若就此下去,恐怕咱们会损失一个得力卧底。”
陈太后一听“萧华嫣”三字,哼了一声、重重的拍了一掌茶桌。“萧华嫣看似一直将秦壑的行动上报给哀家,但实际那些讯息并不是最紧要的!竟还敢背着哀家擅自怀上孩子,还想哀家去救她?做梦!”
“是是,太后息怒,为一个萧华嫣气坏了身子不值得。”莲嬷嬷忙顺着陈太后说。“只可惜了这么一个好苗子,若她忠心些,恐怕也落不到今日这下场。”
“哼。忠心?”陈太后挑了挑眉梢,抚了抚长甲,“她想要的,可不是当哀家的细作而已。心比天高,只可惜遇上了萧袭月,栽了。凤临天下,可不是人人都行的……”
“太后娘娘貌美无双,智勇双全,萧华嫣如何能比。凤临天下就只是个笑话……”
莲嬷嬷见陈太后似无心相救,不敢再提,默默的在一旁立着。她早前收了人的银钱,来问问陈太后的意思,恐怕以后是不敢再收这银子了。萧华嫣心狠,机灵,长相也极为出众,若没有萧袭月,定然是人中龙凤,可惜了,可惜了……
天牢中,萧华嫣看着饭菜中隐藏的字条,心又凉了一截。恨声将字条揉了,使劲一摔。陈太后那老毒妇,竟然将她利用完了,就不管不顾了!她早知道,陈太后就是兔死狗烹的主,也没有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眼看肚子一天天凸显,她诞下孩儿之日,就是她的死期啊!
萧华嫣心焦如麻,关进牢里这些日似老了好几岁。
而今,只看这两三个月,能不能有转机了。正这时,肚子突然阵阵绞痛!如同刀绞!
怎么回事!
“来人!救命……痛……啊……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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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胶东王府的地牢中。
秦壑正在审问着上回哄骗回胶东王宫的老人。老不容易才又抓到的。牢里老头儿背对着他,正吃得高兴。
秦壑脸色有些不好看,身旁的随从也一脸怒气,呵斥陇上老人。
“老头儿,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殿下问你话与你交易,是你的荣幸,你竟还不闻不理的吃东西,好生不识好歹!喂,叫你呢!”
随从刀鞘一横,直杵在了陇上老人面前。
陇上老人这才将肉块一扔,发了声儿。“食不言寝不语,吃个东西到处狗吠……扫兴。”
“你说谁是狗!”
“退下!不得对老先生无理,还不快赔罪!”
“是,殿下。”随从心不甘情不愿鞠了一躬,“老先生,请恕罪。”
“这还差不多。”
秦壑让下属都站远了些,态度还算礼貌:“陇上老先生,孤王只要你一句话,你究竟愿不愿意帮,若不愿,孤王立刻放你离去。”
陇上老人瞥了秦壑一眼,摸了摸染了油星儿的胡子。“帮又有何难。不过,老儿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你要知道前因后果,可以,我需要你三十年寿命作交换。”
随从一听火了,想要上前劝阻,被秦壑扬手止住了。
“老先生此话可当真。”
“陇上从不打诳语。不过,老儿也要提醒殿下,你本是帝皇之命,若舍了这三十年换一段尘封的记忆,恐怕不划算。”陇上老人说完,又“嘶”了一声。
“老先生有什么话请直说。”
“不过……你若不知道那段前缘,恐怕此生命数也将改变,帝皇之命或许危矣。”秦誉和萧袭月二人可厉害得紧,现在的秦壑恐怕不是对手。他既然答应了秦誉帮他们,他当然是站在他们那一队,秦壑嘛……大概帮帮就好了。他老头子也没剩多少命了,正好再赚他个三十年!多活一阵儿。
“三十年,老先生,未免太贪心……”秦壑眸中含了冷光。“若我给你三十年,那我还剩多少寿命?”
“这……老儿也不知晓,阎王爷管的事,老儿哪能算得出。殿下考虑清楚,明日来告诉老儿吧。这牢老儿也呆腻了,想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
陇上老人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若不是为了躲着秦誉,他才不会憋在这牢中。最近秦誉被国公府之事缠身,他才终于能够放心出去了。那家伙,可比秦壑鼻子还灵!他也是一直盘算着秦壑的三十年寿命,所以才心甘情愿呆在牢房中-
是夜,秦壑在房中孤灯难眠。萧华嫣被关在天牢里,虽然他知道萧华嫣是太后的细作,但,她并没有将他要紧的消息禀告给太后。这,他知道。
秦壑手里拿着一方手帕,轻轻的嗅一嗅,有一股女子的香气,但又不似胭脂的甜腻,而是一种清冽的香味。
这方手帕,是那日萧袭月遗落在牢中的。
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前缘?
有一种直觉,让他深深的相信,萧华嫣、萧袭月、秦誉,与他定然有着什么联系。
秦壑正深思着,忽得下属来报。“娘娘在牢中腹痛难忍,情况紧急,恐怕……恐怕胎儿难保!”
“什么?!”
秦壑惊。萧华嫣若滑胎,那便是死期。
秦壑忙赶到牢中,萧华嫣半身都是血,凄厉的叫着。“殿下……救我们的孩子……救……救他……”
其状甚是可怜,秦壑一边安慰,一边吩咐随从。
“传令,封锁消息,今夜之事若外传,全部杀无赦!”
“是,殿下。”随从回头——“可都听见了?”
牢中看守的狱卒个个脖子上都架着刀,闻言双腿打颤,连连点头。
直到天明,萧华嫣的情况才稳定下来。
大夫禀告:“殿下,嫣娘娘情况不容乐观,虽然暂时保住了胎,但胎儿恐怕迟早要滑,早着三五天,迟,也顶多半个月。”
秦壑脸色凝重,挥手让大夫下去,抚了抚萧华嫣的散乱的头发。萧华嫣半昏半醒,听见了那话,泪水滴答,捧住秦壑的手,用最后一丝力气道:“……殿下……是萧袭月,定然是萧袭月干的。若不除她,你我恐怕性命不保……眼下,早些查清她与平津王背后的秘密……才是要紧……”
“你知道?”他在查问陇上老人。
萧华嫣也没法隐藏她知道这事情。点了点头。
秦壑本是不喜欢被人监视,但,现在不是盘问萧华嫣的时候,但看她半身都是血,他又怎忍心再将她如何。两年来,他亲眼看着她从高处陨落,从不可触摸的月亮,变作而今的脚底泥巴任人踩踏,他几次的袖手旁观,又何尝不是助人害了她。
秦壑从天牢出来,黎明已至。
秦壑望着东边儿那丝染了些许红的天光,打定了主意!萧华嫣说得没错,若不尽快查清,恐怕,他不是三哥秦誉的对手。秦誉手段厉害,将他潜藏在暗处的势力步步据为所有,而下似又有吞并国公府几代钱财的野心!他若得逞,恐怕……
要除了他秦壑对他来说,就如踩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了!
若那老人说的是真的,他如果真的想起什么来。他就不信,有法子施术就没有法子解术!
秦壑一回府就直奔地牢,正见陇上老人在牢中等他等颇有些不耐烦了。
“殿下若晚来些,恐怕老儿就已经走了。你,就再也不能知道想知道的事。”
“多谢先生留步。孤王已经考虑清楚,三十年寿命,孤王换!”
陇上老人见秦壑的三十年寿命到手,心底略喜,但面上还是没有表现出来。“好,今日便可施术法。三日之后,你便可想起所有。”
秦壑眯眼,取出一粒药丸。“请老先生服下,若三日后孤王知道了想知道的,便给你解药。”
是毒-药!陇上老人来去无踪,他可不能完全相信他。万一拿了他寿命,他又什么都没想起来……
陇上老人一口服下,并不惧怕,然而,其实那药丸根本没入口,而是藏在蛀牙洞里……
“老儿也不让殿下白亏了三十年寿命,再附送一人给殿下。且将嫣侧妃的生辰八字也取来。”萧袭月、秦誉两人,对萧华嫣、秦壑两人,这样,才精彩嘛!他活了不知多少年岁,日子也乏味得紧了。
☆、第114章
萧华嫣牢中险些滑胎之事,终究纸包不住火。而且,萧袭月还是一簇能烧化她骨头的地狱之火!
当夜看守天牢的一狱卒被颜暮秋捉了来,丢在萧袭月面前。
“娘娘,人带来了。”
萧袭月将安胎的参汤喝完了,才瞥了一眼瑟瑟发抖的狱卒。狱卒害怕不奇怪,他怕的不光是萧袭月,更怕的,是秦壑昨夜里说过,若是谁泄露出去,那便是没命!
“说吧,你都看见了些什么?”
“娘、娘娘,我我什么都没看见啊,什么都没看见,娘娘饶命、娘娘饶命……”狱卒跪地连声大呼饶命。
萧袭月皱了皱眉,觉得好气又好笑,凛然道:“本宫何时说过要你命了?不过,你身为狱卒,看守天牢犯人是你本分。可你却说什么都没看见……那你这双眼睛,拿来又有何用处?”
狱卒对上萧袭月看他双目的眼神,倒抽一口凉气,吓得连声求饶命,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若被挖了眼睛,那可不比死了好受啊!眼下朝廷动乱,律法说严就严,说不严也不严,全看得罪的人物儿是谁!显然平津王府的人比胶东王府的更不好惹!
萧袭月吩咐香鱼赏了狱卒一锭银子,声音柔和了几分,和颜悦色。“你这双眼睛长得甚好,看到的东西本宫也甚是满意。有过便罚,有功当赏,本宫向来赏罚分明,这锭银子,是赏你的。今后用你这双眼睛给本宫仔细的看,若看得好,本宫还有赏,若看不好……”
萧袭月尾音儿拖得长,有威胁之意。狱卒捧着银灿灿、沉甸甸的银子,又是欣喜又是害怕,连连点头。“谢娘娘赏赐,小的一定睁大眼睛仔仔细细的瞧、仔仔细细的瞧。”
打发了狱卒,萧袭月半卧在榻上小憩。自从怀了身孕,她是越发疲懒了!人家怀孕之初是各种难受呕吐,她倒好,能吃能睡,还没多少日子,直直胖了一圈儿!
“炉子再烧旺些,移过来三步。”
“是,娘娘。”
冬萱将炉子又朝榻边移了移,瞟了一眼榻上的萧袭月。“娘娘,您就不怕殿下娶了国公府的那个郑小姐回来,争宠么?小姐您可得当心啊,或者咱们使使手段,让那郑小姐知难而退。听说……那郑小姐不光貌美博学,而且处事圆滑,很会做人,旁人说起没有一个说不好的。”
萧袭月睁开半条眼缝瞥了一眼冬萱,懒懒道:“那又如何?”
当初旁人说起萧华嫣,哪个不是赞颂?哪个说不好?
冬萱本想和萧袭月说一通,被这四个字一堵,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萧袭月合上眼皮。冬萱自从回了平京之后,似乎有了不少变化。小妮子心思比以前重了,小道消息也比从前灵通。萧袭月还是喜欢从前的冬萱。她的生活里已经许多阴谋斗争,身边,正需要一个单纯些的人,来缓解压力。没想到一根筋的冬萱,也会变。难道,真是环境让人改变么?她亦有些想不通透。
萧袭月心下暗暗叹了口气。当初,或许应该早些将她配给杨霸山。让两人恩恩爱爱的当一对平凡夫妻,也算圆了她一些不能圆的向往。
“你和杨护卫最近如何?”
“还,还能如何。就……还老样子呗。”冬萱略有吞吐。
萧袭月拢了拢眉。“杨护卫真心待你,本宫是看在眼里的。从前你们二人关系融洽,怎生最近见面都不怎么打招呼了。我看那杨霸山都瘦了一圈,你可要想好了,莫要他日后悔了,有心人却已经不在了。”
“……娘娘,冬萱谨记了,定然考虑清楚。冬萱只盼在娘娘身边伺候一辈子,哪里也不想去。”
她又换她娘娘。冬萱那娘娘二字听在耳朵里,总觉得跟从前比,没有那般秦厚。
这时,香鱼进来,含了喜道:“娘娘,殿下回来了,带了些糕点。都是你喜欢吃的。殿下让我来问,您是在这儿吃,还香鱼扶您去大堂屋?外头雪初霁,地上雪还厚着,殿下怕您冻了脚。”
萧袭月嗔:“若怕我冻了脚,他如何不亲自拿来让我吃?”
“殿下一身被雪湿透了,说是换身儿衣裳来见你呢,娘娘可别恼了,殿下是怕您见了操心。”
香鱼含笑,来扶萧袭月起身来。
虽说秦誉是因着怕她操心他而谴了香鱼来问,但萧袭月一想起秦誉这些日子行踪隐秘,又有些气恼。难道是因为她怀着孕、不能行-房,他就冷落她?
虽然理智知道不可能,但是还是难免不高兴。计谋是理智管着,感情,却是管不住。萧袭月越发的觉得自己上一世那些潜藏的柔软和感性,又时不时的跳出来作祟。
香鱼瞟了一眼萧袭月思量的模样,她近来胖了些,皮肤嫩白嫩白的,头发也黑黝黝的,俨然养尊处优的少妇模样。“小姐,香鱼发现你最近变了。”
萧袭月闻言意外地摸了摸脸。“变了?哪里变了。”
“变得可亲了,而且呀,脸上有母性光辉,越来越迷人。”香鱼说道后头,都已笑得满口是牙。
“笑不露齿,嘴张这么大小心嫁不出去你!小丫鬟,还敢打趣起主子了。”
“奴婢是说真的啊。记得一两年前,在熙宁园里初初看见小姐的第一眼,就被小姐身上那种凌冽的气质震住了。从前的小姐像一块冷硬的冰,现在的萧娘娘,是冰渐渐被殿下融化了,露出了春意。”
香鱼本是无心之言,听在萧袭月耳朵里却是怔了怔。今生自重活之日起,她便立誓不做软弱良善的人,谁若欺她,加倍奉还!她活着,就是为了报仇的!!郑氏母女以及负心汉秦壑,还有那些欠了她、欺侮她之人,一个个的报仇!回想这一两年的自己,手段狠辣、做事不留情面,连自己都觉得城府深沉、觉得可怕!
“那你喜欢从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萧袭月问。
香鱼不假思索。“当然都喜欢。小姐从前虽性子更冷漠些,但香鱼知道,小姐的心底是善良的。高门大院儿,又牵扯着皇家,心地善良也要有手段,单做善良之人,默默做善事,别人也并不会觉得、不知道你做了好事。小姐这般甚好。”
香鱼一言,与萧袭月心底的思量不谋而合,笑点了香鱼的额头。“你这鬼机灵的马屁精。”冬萱心思重了,香鱼这心计颇多的丫头倒是时不时地露出些憨怂劲儿。
确然,或许是看见了萧华嫣终于狼狈地趴在她脚下,心中的仇恨得到了些许的释放,所以才流露出些旧日的温柔。但,萧华嫣一日不除、秦壑一日不倒,她便一日不会罢休!
萧袭月每每想起秦誉为她所做的一切,以及前世他苦苦的守候,她便想着,这一生,她就算没有通天的本事让他轻松的坐上江山之位,至少,可以守在他身边,陪着他一直走,就算将来逃不过命运的安排,他依然会败,她也愿意同他一起赴死……
香鱼说秦誉去换衣裳了,果然,没过多会儿,那身子高大的男人就三步并做两步走,大步垮了进来,进来第一件事便是眼睛一扫,往她那边瞧。一双深邃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见萧袭月的瞬间,亮了起来。
好些日子没有得闲来陪她了。
萧袭月看见秦誉本是心头略有一抹轻快的喜色,但想起他这几日神龙见首不见尾,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又冷了冷脸。
秦誉见爱妃色变,心知是为何,挥退了香鱼、冬萱以及打杂的两个丫鬟,上前温声道:“爱妃脸色不悦,可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惹你生了气?”
“确然是个不长眼的,不过怪到奴才们身上,可是冤枉了。”
秦誉挑了挑眉,体会出萧袭月话中的意味,心说小娘子总算会吃醋了。心底一喜,但见萧袭月脸色不悦,又感小娘子吃起醋来,实在不好安抚,就像只……结了冰渣的小刺猬?
“既然是不长眼的惹了爱妃生气,说吧,是谁?孤王扒了他皮给爱妃绷皮凳子坐。”说着,秦誉环住萧袭月的尚还苗条的细腰。
萧袭月嗔了秦誉一眼:“你照照镜子便识得了。”
她嗔,他笑。一冷怒、一讨好的两双眼睛、两张脸,对视了一会儿,都同时莞尔笑了出来。
秦誉点了点萧袭月的鼻尖儿:“少生气,教坏了孩子。过几个月那孩子生出来见着孤王就瞪,孤王可是非打他屁股墩儿不可!”
萧袭月一推桑秦誉怎么往外推都搂得紧的怀抱:“怕教坏孩子还不赶紧的放手,别碰我。”去找你的青梅竹马去!
萧袭月拍着秦誉的双臂,硬邦邦的,很结实!秦誉喜欢骑马射箭,虽然读书习字也不错,但是更喜欢武力。人都说四肢发带头脑简单等于畜生,可这厮不光四肢发达、头脑也发达,当是属于畜生中难得的一只精华畜。
秦誉当然不知道萧袭月暗里在腹诽什么,只觉得怀里的小女子吃起醋、撒起气来,煞是可爱,于是抱得越紧了:“罢了,为那还没出来的小畜生委屈自己本心,实在不值得。孤王就想静静的抱着你……”
他说到后头,脸已经埋在她的颈窝里,呼吸落在她光洁的颈部肌肤上。在这心把子都像结了冰的严寒冬日,他的温热呼吸乍然如一股暖流,浸透了萧袭月的心田。
萧袭月听得出秦誉声音中的疲惫。陈太后居心叵测,朝中势力复杂,他就算再聪慧腹黑,也一人难敌千军万马,其压力和劳累,她不难体会。活了两世的人,也不如曾经十几岁时那般懵懂无知了。两人在一起,便是扶持着过这一辈子,望他安好。
“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若说出来,咱们一起商量商量,我虽不比你计较多,但也不傻。”
秦誉抬起脸来,正对上萧袭月摒去了吃醋的酸味,认真着脸打算倾听。若能如他所愿,他希望这一辈子,这个饱经风霜的女子,都能简单任性地在他怀里撒娇。他愿用血肉、用双臂,为她撑起一方港湾,让她停靠。但……他这几日又生出些顾虑。
“如果……我是说如果,秦壑想起那段过去,想起了你们曾经的关系,你会不会……”
萧袭月还没怎么见过秦誉说话这般吞吐,听来,他说的竟是她和秦壑那段前世的过往。
“你都说是‘过去’了。再者,今生不是往生,我这具身子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我是属于你的。后头这句话她没说出来。
秦誉压在心头多日的疑虑一下得解,将她提小鸡儿似的一捞、轻而易举地打横抱了起来,往床边跨。
萧袭月一急,往推搡他硬邦邦的胸膛。“青天白日,你做什么……若让人瞧见了多不好。”
“青天白日?”
“……”萧袭月上过一次当,知道他什么意思,“我是说大白天。哎你放我下来。大夫说了,现在不行……”
萧袭月捂了捂尚还平坦的肚子。怀孕初期是不能……
秦誉拉过被子,给萧袭月盖上,笑容带了丝促狭。“哪个混账大夫说的青天白日不能盖被子?孤王打他板子。”
“……”萧袭月一时无言,他方才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你手脚冰凉,就不要起来了,躺一躺。”秦誉一进门就看见了萧袭月眼底的青黑,昨夜定然没睡好。“月儿,孤王是说真的,假若,秦壑真的想起来你曾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会不会舍了这侧妃,去……”
萧袭月一口打断,反问:“难道在你心里,我是那般追名逐利、仰慕权势地位的人么?”
秦誉一时怔愣。“当然不是。”
她笑。“那便对了……”
别说正妃之位,就算秦壑请她去做他的正宫皇后,她都不愿!
侧妃便是妾。秦誉一直歉疚,未能给她正室名分。王府不比皇宫,侧室扶正本就不是什么体面之事,就算扶了正说起来也是段不怎么体面的经历。而今他势力根基尚还不稳……
“当初我与你提及的陇上老人,似乎被关在秦壑府上,恐怕秦壑要做文章,你须当做好心理准备。”
秦誉神色严肃,萧袭月亦认真的点头回应,知道秦誉的意思是什么……秦壑,难道也会想起来么?
萧袭月一时也沉默。若秦壑想起来,如何面对,用什么态度面对还是个烦心的问题。按照秦壑前世的个性,自己的女人,宁愿丢了、弃了、杀了,也不会允许她伺候别人榻前。萧袭月拍去脑海里乱糟糟的想法。罢了,她今生与那人是清清白白的,算不得他女人!管他那许多作甚……
秦誉隐瞒了三十年寿命相换之事,心知定是那贪心的老儿看上了秦壑的三十年帝皇寿命,不愿走,明知他秦誉在寻他,还处处躲着不见。陇上老人留在秦壑府上至今没有现身,定然是已经和秦壑达成了什么交易。
前世,他自知难逃一死,寻得了这高人。那老儿本是嫌弃他带兵多年,手染血腥,不愿帮他,是他在雪地跪了一天一夜,他才现身,第一句话是问他为什么跪着、要救何人。他说了原因:为救心上之人。老儿目光飘渺似是回忆了什么,说了一句“你与老儿一位故人有几分相似,老儿便破例救你一回。但,你当以三十年寿命相换,可敢?”
他本已是死路一条,莫说三十年了,就算用他一辈子的命,来换萧袭月一人的重活,那也是划算的!
萧袭月一躺上榻就睡意绵绵,眯瞪了一会儿。秦誉抚摸着萧袭月光滑细腻的脸儿。爱护自己心尖儿上的女人,是每个男人最基本的责任。
萧袭月躺着又醒了过来,眨巴着大眼睛仰视着榻旁男人坚毅的五官,脸上的肌肤将他粗粝的掌心纹感受得很清晰。重生后这些日子,秦誉得五官比之第一次见时越发的硬朗分明了,她长大了,他又何尝不是更成熟了。
看着彼此一路走来,她心底,竟生出一种“相依为命”的错觉。
萧袭月重生后,第一次想到了未来。在复仇结束之后,彻底铲除了秦壑、萧华嫣之后,她的未来。或许该说,是他们俩的未来……
就在萧袭月、秦誉软语交心的时刻,平京的另一方天空下,暗谋已经在进行!
胶东王府地牢密室。
陇上老上将秦壑与萧华嫣二人的生辰八字沾了血,施了术。那血是萧华嫣和秦壑两人的。
秦壑只见眼前一阵诡异的蓝色焰火一闪,刹那朝他面门直击而来!
“啊——”秦壑倒抽一口凉气,饶是身手敏捷,也没能快过那幽蓝火焰的速度!
焰光直钻入他双眼,刹那消失。
秦壑眼前一黑,陷入黑暗中。“你为何不早……”秦壑话还没说完,“噗通”一声面门朝地的狠狠砸在地上,砸了个结结实实!
“为何不早说你会昏倒是吧?哼,老儿活了几百上千年,还头回遇到敢逼老儿吃毒-药的!你小子真是胆大包天!”
陇上老人蹲下身,给了秦壑后脑勺狠狠一记、敲得“吭”的一声,顺走了秦壑怀里的解药,在手心儿里掂了一掂,也不可怜大冷天地冻、将秦壑挪个地方,任他大喇喇的晕趴在冰凉的地上。
“这东西可不能让你看见。”陇上老人自言自语,满意地取走沾有秦壑和萧华嫣鲜血的八字黄纸。女子的寿命他不要,男子的才用得着。这黄纸可是掌管上交寿命的要紧东西。胶东王这厮狡猾得紧,可不能让他偷了去。
陇上老人正窸窸窣窣的叠着,忽然地牢里不知哪里飘来一丝儿凉风,吹来几片儿薄尘眯了眼睛。“呀,疼疼疼……”
陇上老人挤眉弄眼的清理干净了,睁眼却见手里沾血的生辰八字黄纸少了一张——正是前世那仙子皇后萧华嫣的!
“咦?哪儿去了?”
陇上老人本就有些老眼昏花,地牢里光线又不是很明亮,愣是翻翻找找好久,都没找见。这生辰八字黄纸沾了人血又施了术,是连着人的生机的,要紧得很。
最后,陇上老人终于在他鞋底板儿上找见了萧华嫣的生辰八字!!已经被他踩出了一大只鞋印子!!沾血的地方也满是尘土印子。
陇上老人瞥了一眼还晕趴在地上的秦壑,后背发凉。“完了完了,要是这手段高明的胶东王醒来后发现,老儿把他心爱的皇后弄成了疯婆子,还不把老儿给剐了?”
陇上老人脑子里刚划过这假想,就是浑身一个激灵,脚底抹油一溜烟儿就跑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第115章
秦壑一晕倒,两日都没醒来,可把府上的人给吓坏了。而天牢里头安插的眼线也说嫣侧妃晕了过去,也两日了。
夫妇二人倒是齐整,晕都能晕到一块儿去。
秦誉总算是在秦壑府外守到了陇上老儿,陇上老人收了秦壑的三十年命,很是满足,对秦誉也有些愧疚。
秦誉哼了一声。“老先生,别来无恙啊……”
陇上老人略尴尬的笑了一声。“讨、讨口营生,殿下莫怪。做买卖,有买有卖嘛。”
一直利箭“咻”的一声擦着陇上老人鞋边儿,将他的鞋子直钉在地上!吓了陇上老人一大跳!
“老先生真是让孤王好找。来人,‘请’老先生回府……”
陇上老人老眉老眼的一挤弄:“殿下,您以为这样能困得住老儿么?”
可话音刚落,陇上老人就一色变,一涂了黑狗血的大网从天而降、将他网了个牢牢实实!
“哎不带这样的啊?哎哎哎……轻点儿捆!轻点儿!老儿老胳膊老腿儿的脆弱得紧!平津王殿下就是这样对救命恩人的?”
秦誉笑挑了眉。
“若不这般,如何请得到老先生?再者,老先生从孤王宿敌府里,酒足饭饱的出来,还不知……是敌是友呢。”
“友,友!”
陇上老人一边略愧疚,一边心头大骂这秦誉四肢发达的爷们,比秦壑那白面书生还难算计。
陇上老人被秦誉五花大绑,带回了平津王府。因着陇上老人手段高深莫测,是以绑的格外牢实、仔细。秦誉也是试一试,听闻黑狗血绑妖物甚是厉害,没想到正好能绑住这老儿。以后也不怕拿他没折了。
陇上老人刚从秦壑府上的地牢出来,又落入了秦誉的地牢里,心头大骂这些没天良的小贼,一点都不尊敬长辈。
萧袭月得了秦誉的消息,匆匆也赶了来地牢,将陇上老人围着打量了一眼。
“老先生,便是你让我们二人重生的么?”
陇上老人没好气的瞥了一眼,嗯了一声。“不是我这瞎眼的老头,是谁。”
却不想萧袭月跪地一拜。“多谢老先生再造之恩,袭月没齿难忘……”
陇上老人略有些受宠若惊,将萧袭月虚虚一扶,这才看清了萧袭月的长相和眉目神色,不禁愣了愣。
“像,太像了……”
萧袭月不明。“像谁?”
陇上老人终于正了正色,和之前那为老不尊的形容完全不同。“像老儿的一个故人。不过,她已经死了好几百年了。”像他曾经救过的一个女子,都是一样的眉目灵秀,虽身处逆境而坎坷、不得不手段狠辣,但眼中有善,那一眉一眼的神态更是相似。或许冥冥中的定数,让他再次不怕死的破例救了人。
……
第二日傍晚,胶东王府上。
秦壑终于醒来。
“王殿下,王殿下,您怎么了?在瞧什么?”
管家担忧的问从醒来之后就一直四下打量的秦壑。
秦壑看着四周的一切,眸子里有复杂的神色涌动!右眼睛周围的皮肤抽了抽——这是几十年前的胶东王府,还没有被而后的宫变战火烧败。
想起来,他都想起来了!
秦壑终于想起来,他是如何阴差阳错娶了萧袭月,想起如何粗茶淡饭地隐忍蛰伏、归顺陈太后,而后陈太后欲改国号为“陈”,与秦誉争斗两败俱伤,他隐忍数年蓄积力量终于爆发,自胶东起势,从东一举攻入平京,与秦誉各占半壁江山!再而后,便是他与秦誉天下之争的拉锯战,又是数年……
秦壑耳边下人担忧疑惑的呼唤声,变得很飘渺,脑子里涌入了大量的回忆画面,如有只泉眼在脑海里一样不停地冒着!简直要爆炸了一般!
秦壑“啊”地一声怒吼,瞪红了眼睛、踉踉跄跄,一把抽出供着的宝剑,杀气直冲了丈余,从屋子里冲进院里!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管家及一干奴才十数人连忙追上去,却无一敢上前劝阻、敢近秦壑之身——秦誉气势迫人,眼神嗜血,让人打心底里害怕!
一声怒吼穿透飘洒的鹅毛大雪,那雪花儿的结晶似乎都要被他的怒意震碎了一般!
“萧袭月,你竟敢……竟敢背叛朕!!!!”
他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萧袭月是她的女人!他用过的东西,就算毁了,也不会丢给别的男人沾染半分,哪怕他不喜欢了!
萧,袭,月!!秦壑咬牙切齿,满腔的怒火几欲控制不住!
前世他与秦誉之争,最后秦誉放弃征战、愿为平津王。当皇帝的,是他秦壑!几十年,龙椅上坐着的是他,秦壑。秦誉,不过跪在他脚下的败寇!而这个败寇竟敢算计他,竟敢肖想他的女人!前世他能因为这罪名处死了他,今生他一样能胜!
大雪飘飞、北风烈烈,吹不熄秦壑冲天的怒火。
怒气渐渐冷静之后,秦壑将周围被他这番形容吓得打颤的一干奴才看了一遭。其中一些是前世早就死了的人,而下,全部活生生的站着。
秦壑的眼神,已经和之前的秦壑不同了。
“备马车,去天牢!”
声音洪亮,自带一股威严,当然,夹杂着怒气,和些许的急切。嫣儿还在牢里!
“是、是,殿下。”
奴才只觉得他们昏迷两天后醒来的王爷,气势逼人,恐怕天子也不过如此,心说真是撞了鬼了!
此时已经夜幕。
秦壑迈的步子略有些浮,眼前还有些虚晃。眼前明明是一辆马车,却出现了重影。
“殿下……”
“噗通”一声,秦壑栽在雪地里。耳边,是奴才乱成一锅粥的叫喊……“殿下您怎么了?”“莫不是早前喝的那汤药有问题,是以才……”“胡说!刘大夫医术高明怎么会有问题……”
秦壑无暇顾旁边的人,脑海里只有纷纷乱乱的回忆,前世的、今生的。关于他自己,关于萧华嫣的,还有萧袭月那个背叛他的该死的女人的……他今生,竟然差点爱上了那背叛的女人,真是奇耻大辱……她休想逃出他的掌心!
秦壑而关于萧华嫣的记忆,也分外清晰。她本该是那般单纯善良的女子,为何,今生落到这个地步……仅仅是因为萧袭月的推波助澜么……
陇上老人术法厉害,秦壑又晕了过去。
前世,秦壑少年时便见过了萧华嫣,一见倾心,加之他本一直想求得将军府兵权以及萧云开的支持,有意与将军府结亲。却无奈美人对他并不上心,秦誉无论从容貌还是势力方面,都在他之上。陈太后病弱之时,平津王秦誉正在快速崛起,即将脱离控制,陈太后想培养、利用他控制秦誉的势力,为表讨好,便许秦壑娶一位将军府的子女。他本可求萧华嫣,可最后阴错阳差,嫁给他的却是萧袭月……
当年萧袭月一介庶女能嫁给秦壑,便是因为当时的政治时局。萧云开并不看好一直隐忍不发的秦壑,暗里将赌注压在了平津王秦誉身上,是以,宝贝心肝的嫡女萧华嫣,当然是准备给秦誉当正妃的。
只可恨,这个平津王秦誉刚开始还跑了几趟将军府,有那结亲之意,后来就任萧云开如何旁敲侧击,都装聋作哑。但他又多年不娶正妃!让萧华嫣苦等观望了许久,差点在府中成了老姑娘、被人戳着脊椎骨!
将军府中,各房的女儿的用途本就是用做嫁给他人、拉拢势力的。在这动荡的年头,多一方支持就多一条活路。外界都认为秦壑一介书生状,腹中空有几个字,并没有什么大作为,迟早都会在储君之争中被杀,而且传闻其府中吃穿节俭之极。秦壑本想求娶萧华嫣,可萧华嫣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且有想着秦誉的正妃之位,如何会点头?
是以,萧云开本是安排了萧玉如嫁给秦壑。可萧玉如听闻秦壑府上,连伺候的奴才都没几个、菜里头荤腥儿都不常有,死活不肯嫁!潘玉莲虽然是个懦弱的,但她娘潘氏确实个泼辣货,如何也是不干的。而深居佛堂的萧玉屏,小时候破了相,又与林氏相依为命,也似乎不合适。最后,这没人干的差事就落在了吃惯了苦头的萧袭月身上。
前世的萧袭月,心思单纯、听话孝顺。初初在熙宁园里糟糠剩饭的长了十几年,而后被接回将军府上,也没过上什么将军府小姐的好日子,自然,秦壑府里那粗茶淡饭的日子也不觉得有多难熬,反而没了人明里暗里的压榨、顺意了不少,对秦壑很是感恩,处处言听计从与他装着节俭孝顺,不争不抢的表象。
说起勤俭和不争抢,这两点对萧袭月来说其实也不需要装。那时候的她本就没什么多想的,只要规规矩矩的,相夫教子,平平顺顺的过了一辈子就够了。却不想,这个北齐皇室里看似最不可能当皇帝的书生,才是披着羊皮的狼,一朝爆发,气势如虎!她也跟着秦壑,青云直上,直到高位!
萧袭月跟着秦壑走南闯北,虽没有滔天的智慧,但是脑子也很是聪明,鞍前马后端茶送水,把秦壑一手一脚照顾得很是妥帖,宁愿自己冻着、自己饿着,也不会让夫君受一点罪。她却想不到,他夫君吃着她煮的汤,想的,却是心头那抹得不到的白月光。
而后,终于江山在手,秦壑当上江山的主人,萧袭月也跟着成了母仪天下的女人。她没有萧华嫣的博学和美貌,当年阴差阳错捡了个大便宜,是以将军府的人都说她走了狗屎运。
没了陈皇后,没了秦誉的阻碍。秦壑天下在手,想要什么没有?想要什么,是得不到的?何况,萧云开郑氏夫妇,本就有意将女儿送入皇家飞上枝头。于是,萧华嫣的入宫,似乎都是顺其自然、理所应当之事。而她萧袭月,“无才无德”出生比之萧华嫣低了不知多少,谁当做尊贵的人物、谁当做此等的人物,众人心里已经自动化了个清楚……
秦壑对萧袭月有感激,是以不曾亏待,但,前提是不能伤害心头的白月光。可惜,自萧华嫣得宠之后的两年间,似乎摩擦一直没有断过。他痴情萧华嫣十年,当然是不许任何女人伤害、欺压到她……
这便是那段前缘。心思单纯、只愿规规矩矩平平凡凡过一生的萧袭月,生生变成了而今手段狠辣、城府深沉之人!而那萧华嫣为了凤位,一直苦等观望了数年的平津王,一生清冷孤单,死后竟才将心意传达给了所爱、所等之人。
对于秦誉来说,萧袭月这个女人,是他多年前就已经不可能得到的。可而后的过眼的万千牡丹幽兰,却怎么也比不过那日她毫无算计、心机的对他一笑,说的一声——“殿下,您真是一个好人。”
其实,他当时路过将她扶起,并非偶然。其实他是无意听了萧玉如以及一干丫鬟奴才讽刺萧袭月的话,说设了陷阱坑她,一时好了奇,想过去看看她掉进粪坑里的狼狈模样的,却不想,被萧袭月当做了好人。
当时,秦誉只觉得这个女子善良得愚蠢,善良得可怜。在这高门大院儿里,总有一天落不到好下场。只可惜,等他知道,心机深沉的自己爱上这傻子女人的时候,正是她成为胶东王王妃的日子……
是以,秦誉时常心中暗自苦笑。萧袭月是傻子,他有何尝不是傻子。
☆、第116章
且说秦壑醒来,已是第三日,忙吩咐下人备车前往天牢看萧华嫣。
这日终于没有再下雪,冬日的阳光惨白,化雪的天儿,似乎比下雪时还要冷。秦壑带了大夫,萧华嫣不知中了什么毒,查不出来。她胎像不稳,此番也正好一道看看。
马车车轮子轱辘轱辘,碾碎了细雪,发出细细的咯吱声。
一路上秦壑都很沉默。
他有许多的话想问萧华嫣,但,一时心里头又有些纷乱。若那老儿说的是真的,那么,嫣儿应当也忆起了前世种种。
前世之事与今生之事已有不同,现在又如何面对?前世,他与萧华嫣真正的接近是在天下时局渐趋稳定的时候。
彼时,天下初定,他风风光光的回到平京,骑在高头大马上,受满城百姓的朝拜。萧华嫣一身轻纱罗裙,如一朵绽放在战火硝烟后的白幽兰,远远地,望着他,目光带着倾慕、而又有些幽怨、有些防备。
他骑在马上,一眼,就看见了萧华嫣。那多年前的惊鸿一瞥还记忆尤深,彼时再一见佳人,她经过岁月洗礼,竟比初见时更加气质出尘,让他深深地被她所吸引。
而后他登基,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女人。两年后,秦誉被处死,六年后萧袭月也被赐死。他们二人算是寿终正寝。他感动于嫣儿的温顺、知心,而萧袭月对他来说,只是偶尔回想起来些许的歉疚,更多的时候是刻意忽略了那一段记忆……
“吁——”马车夫回头对马车里道:“殿下,到了。”
秦壑下马车,再次走进天牢的心境,和之前已经有了不同。
秦壑刚走进牢中,却见那牢头一见他就吓得厉害,颤颤抖抖,他问发生了什么,他也支支吾吾!
秦壑一个警醒,乍然明白过来——不好,定然是嫣儿出了问题!犹如惊雷炸在头顶!今生或许他没有深深的爱上萧华嫣,可,他已经回想起了前世之事。这是女人曾经梦寐以求的女人,那渴望鞭策着他卧薪尝胆、夺取天下!
秦壑才未走近那牢房,远远便听见有女子嘤嘤哭泣的声音,还有惊恐的低语声。
“嫣儿!”
秦壑三两步跨到牢门口。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打开牢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