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态度
深秋的雨是静谧的,沈乔出教学楼时隐约的一声闷雷之后,雨水淅淅沥沥下起来,偶尔几丝飘在脸上凉得她一哆嗦。
后头保镖艰难的打伞跟着,沈乔匆匆忙忙跑到校门口——公路堵满了接送孩子的车辆,尾灯红成一片,不时有打伞的家长、孩子穿梭在雨雾里。
环扫了一圈儿,沈乔没看见徐翩然的宾利,然后回想起几次和徐翩然出行,徐翩然都不会出现在最显眼的地方,恍然大悟,往校门口往北二十米的树荫下看,果然,雨雾里有一辆通体漆黑的宾利等候。
如果是林宇,一定会在最显眼的位置,骚包地靠着他骚包的车,再以一个骚包的pose等她。而徐翩然,他耀目惯了,反而想尽可能低调。
沈乔刚站定,车里就来了人——高大的男人举着把银灰色的伞朝她走来,随着脚步走近,徐翩然宁静温柔的微笑清晰起来。
“Aricia,这儿。”
“翩然哥哥!”
沈乔礼貌的喊了人,没入徐翩然伞下,随即张望校门口——人潮中没有谢声的影子。沈乔才松了口气,赶紧跟徐翩然上车。
有司机,所以徐翩然跟沈乔坐第二排,徐翩然见沈乔一上车就摁下车窗往后看,也循着视线看去。“怎么了,后头还有谁吗?”
“没有!没有没有……”沈乔急忙回身摆手,甜甜笑了笑把徐翩然的注意力引到前头,生怕引起徐翩然会撞见夏瓷和谢声。“翩然哥哥咱们快走,索菲亚说今晚是意大利面,你去我家吃吧。”
徐翩然朝等待指令的司机抬抬手,司机点点头发动车辆。
徐翩然侧头对沈乔说:“好啊,最近忙着接洽总裁班的事,几天没好好享受过晚餐。”“对了,Aricia,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意大利面?”
徐翩然坐姿很优雅,沈乔情不自禁端坐了些,免得在徐翩然面前显得自己上不了台面,说话的口吻、措辞也格外注意。
“翩然哥哥,我上次见你多吃了两口,所以猜的。”
徐翩然笑笑,心说没想到娇滴滴的大小姐,也不是那么完全的高高在上,竟也有体贴入微的心思。
车慢慢远离校门,沈乔真正放了心,跟徐翩然聊起来。
徐翩然拿了准备好的书。“这是我读高中时做的笔记,你带回去看看,上面写了出题人的思路和设计的考点,应该对你有用。”
“太好了!啊……简直对我等学渣是神器啊。”“翩然哥哥,你怎么这么优秀呢,你读高二的时候才十四岁吧,天啊,居然学得那么那么好……”
沈乔如获至宝,多聊一会儿之后才缓解了一些和徐翩然坐在一起的压力及紧张感,笑容放松下来。
然而,沈乔还未来得及翻开书页欣赏徐翩然的笔迹,就听车窗外有重机车的轰隆声飞驰而过,到了前头,同时司机低呼一声“天呐”。
“快低头Aricia!”徐翩然看见前头的突发状况,护住沈乔埋身。
“吱——”司机猛打方向盘一个急刹,车头一歪,猛地停在路边!
车里人全都心脏猛跳着,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往前一看,更吃了一惊——
横着逼停他们的机车上下来个身材高而修长的男人,黑长裤、黑色夹克,里头是男教师的浅蓝色衬衣,他戴着头盔和手套,食指推上玻璃罩之后,终于能看见他的眼睛——清秀的内双眼睛,犀利、明亮,这眼神足以让人一眼记住!
是他?徐翩然凝眉,对于骤然出现的谢声有些疑惑,他只见过他一两次,所以,他找来是什么理由?夏瓷吗?
徐翩然正迅速思量,人行道又有女人惊呼跑来,高跟鞋声在雨声里混乱地由远及近,应当是看见这一幕吓坏了。
“阿声、阿声你有没有受伤?”“天啊,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到底怎么了,你追这么紧——”
夏瓷说话的时候,谢声取下了头盔,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慢悠悠地摘下手套,朝车里邪邪一勾薄唇,努了努下巴。
夏瓷顺着他视线看见宾利以及里头熟悉的人、熟悉的目光,她未脱口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
“徐……徐翩然!”突如其来的遇见,让夏瓷措手不及。
沈乔推门急跑到谢声跟前,徐翩然跟在后,贵公子一如往常平静安然。
“谢声你干什么呀!不要命了?很危险知不知道,你真是——”
讨厌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谢声从徐翩然脸上收回敌意的目光的瞬间,重重吻住沈乔的哒哒不休的唇。
胆大妄为地当众一吻,不容任何人有反击机会地宣誓了主权。
沈乔惊得脑子一片空白,任谢声近近看着她的眼睛。
“跟我走!”口吻笃定。
谢声欲拉沈乔的手凌空被另一只男人的手捏住,这只手戴着一只商务手表,一半没在露了一小圈的白衬衫袖口的藏青色西服袖里。
沈乔:“翩然哥哥!”
谢声瞄了眼沈乔,目光落在徐翩然脸上时变得戏谑。这男人他打过一次交道就知道,看似平静温和,股子里却比谁都有个性!这不,一生气眼神冰冷得跟啥一样。只是,谢声倒是没想到,会那么巧,沈乔说的翩然哥哥,就是夏瓷的男朋友。
“徐总再欣赏我、喜欢我,也用不着大庭广众对跟我拉拉扯扯吧?我对男人可没兴趣……”谢声柔情地睨着沈乔,“我只喜欢我的桥桥。”
对于谢声的不要脸,沈乔目瞪口呆。“……”
“你说……?”徐翩然也怔了怔,摸不清谢声的意思,目光随即落在一旁红着眼眶无措的夏瓷身上。他们不是在一起吗,怎么和Aricia……
不对,哪里不对。徐翩然突然意识到,他仿佛理解错了一些事情。
徐翩然骤然质问的目光让夏瓷一凛。
伞落在水洼里,夏瓷转身就跑。徐翩然挪了一步,又担心沈乔而停驻了。
“翩然哥哥你快去追夏姐姐吧,我没事……”沈乔瞄一眼谢声,“我……我其实认识谢声。他……”
在谢声翘首以待被亲密介绍中,沈乔说,“他是我朋友!”
谢声瞬间脸黑。朋、友……
徐翩然看看两人,眼神复杂了一下,他本来就异于常人的聪明,一瞬间回忆起曾经在沈家钢琴房,沈乔追问他富家女和穷小子的爱情,还说有事咨询……
徐翩然呼吸紧了一下,猜到了什么,但过于让人意外,让他无法相信。
怎么可能,沈乔的婚姻爱情观是庸俗的,他知道,怎么可能喜欢普通家境的男人……
沈乔:“你快去吧翩然哥哥,我真的没事!谢声不会怎么样我的,我们认识。”
来不及理清楚沈乔的反常,徐翩然望一眼夏瓷跑远的方向:“那……好吧!Aricia,你去车里跟小林一起等我,我一会儿就回!”他瞄一眼谢声,对沈乔,“千万别跟他走,等我回来!”
谢声手扎裤兜里,偏头“嘁”了一声。
沈乔:“嗯嗯!”
沈乔目送着徐翩然向夏瓷追去,心里暗暗祈祷徐翩然能追上,也有一点儿欣慰,徐翩然总算找到夏瓷了。
谢声瞟一眼沈乔,脱下夹克劈头盖脸罩在女孩儿头上,挡住雨丝,沈乔娇滴滴地“哼唧”了声表示不满。
“还有工夫担心别人呵嗯?”谢声掌着沈乔肩膀埋下头看她眼睛,“桥桥,你刚刚说谁是你‘朋友’呢,啊?我?只是你朋友?”
“……你本来就唉、哎哎!你干什么啊——”沈乔心虚地眨眨眼,不及她解释完,谢声直接把她给抱上了车。
沈乔被罩在谢声XXL的衣服下,倒是淋不到雨,车速快,她只得紧紧抱住男人的腰。
“谢声,谢声!你要带我去哪儿啊?放我下去!”
谢声的衬衣逐渐被雨沾湿,身体的灼热透出来暖着沈乔。风吹乱他的短发,发际线清晰整齐,他回头,邪里邪气地冷笑了一声:
“桥桥,你太不乖!我现在耐心耗没了,不想再等你磨磨蹭蹭地考虑!”
“今晚,跟我走!”
“……!”沈乔脑子里轰隆轰隆地打雷。“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谢声拧着油门,车速飞快,他心情很差,却呵笑了声。
“也不干嘛,我就是让你明白明白,什么样儿才叫喜欢一个男人应该有的态度!”
第62章 低俗
西街大道有一片上个世纪俄国援建留下的建筑,欧洲风格,数十年过去更添了几分岁月沧桑的内敛,而今变成咖啡厅、书吧、酒吧等情调休闲的高奢娱乐场所。
夜晚,雨丝在窗玻璃外的灯光下变成密密银线,飞梭而过。夏瓷指尖手触摸着窗玻璃,深秋雨夜的寒凉透过玻璃浸过来,她心情跟着湿漉漉地怅惘。
“梧桐细雨,这样的夜晚,很适合说分手。或许是个美好的句号。”
周围是俄国古典文学的书架,咖啡桌上除了两人的咖啡,还有一本徐翩然刚才随手翻阅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徐翩然合好书页,抿了口咖啡。“这雨不合时宜,我从没打算和你分开,今晚也不是画句号的时候,你想错了。”“阿瓷。”
“阿瓷”两字让夏瓷呼吸不可察觉地抖了一下。徐翩然是谦谦君子,他温和高贵,每次被他一喊名字,夏瓷都忍不住紧张,本能地害怕他的注视,害怕自己的拙陋被他看见,让他对她有看法。
这种自卑感,从和徐翩然认识开始就深深潜伏在夏瓷心底深处,藏在她紧绷的那层脆弱的高傲清高底下,不敢被徐翩然看穿。
但她是清高的,很快自我消化掉了这份紧张,夏瓷鼓了鼓勇气回身。
她适合这身教师套裙,知性文雅,加上此刻她眉目坚定,格外有脱俗的书卷气质。
“翩然,我们早晚要分手的。今天不分,明天会分,明天不分,后天会分……”“你有你的生活圈子和责任,而我……我也有属于我自己的生活。”
徐翩然笑了一下,“你总是这样,对我若即若离。” “我的圈子,你的生活……那你好好说说,到底我的生活是什么,你的生活又是什么?”
夏瓷喉头有点儿酸涩,但她不想在徐翩然面前落泪,强自镇定:“何必逼问,让我难堪?你的心思八面玲珑,谁也逃不过你的眼睛,难道还看不出你我之间的鸿沟……”
徐翩然看着夏瓷,目光有明亮如星辰的光点,但夏瓷抗拒、撇开头不看他,徐翩然眼里的光芒逐渐暗淡,变成一潭看似宁静温、实则底下已经逐渐冰凉的泉。
“鸿沟?呵……”徐翩然喃喃,温和的他难得地冷笑了一下,站起身,步步朝夏瓷逼近。
夏瓷不由得紧张,后退,背抵着冰凉的玻璃,心跳如雷。徐翩然很少这样咄咄逼人,他撑在夏瓷身侧,轻轻俯身,看着女人的眼睛,认真说:
“阿瓷,没人天生高人一等,你跟我的差距只是因短暂的生活经历差异。等你嫁给我,我会帮你克服所有,不需要很久,你就能与我同步。”
夏瓷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努力不落下来,偏开头。“何必勉强呢?你有你的骄傲,而我也有我的……”“不要强迫我……”
“你竟连尝试都不愿?”
“你父母不会同意。”
“我徐翩然不是靠父母生活的男人!他们同意是锦上添花,他们不同意也不需在意,因为我相信自己的选择,他们早晚会想明白、会发现我决定的正确性!他们会明白你的好。”
“……不要再说了,翩然,不要再说了……”夏瓷眼泪在打转,就快忍不住。“我不想面对那样的局面……”
“家庭阻碍算什么?还有什么是我徐翩然害怕的?我根本不在乎这点儿麻烦。你明不明白,我在乎的是要一个反抗家里的理由,我一直在等你给我这个理由,让我为我们的未来行动。”
夏瓷油盐不进,徐翩然徐徐吐了口气,捏了捏眉心,冷静了一下。
“周五晚和我回家见见人,到时候我来学校接你。”
透过泪光,夏瓷望着徐翩然的脸,他越来越成熟,仿佛英俊气质更胜从前……但她还有理智,许久摇着头颤颤说:“翩然,你不要逼我……我不想要一份跪着的爱情,你明白吗?”
“跪着,谁让你觉得自己是跪着?”
“……”夏瓷咬咬唇,许久才徐徐吐出那个字。“你。”
“……”徐翩然微微惊愕。
彼此目光交融之中,有许多话在无声中流转。夏瓷的意思,徐翩然渐渐懂了。
仿佛眼睛里的希望光芒一同灭掉,徐翩然整个人都黯淡冷漠下去。“你的自尊,就如此重要?连一点眼光都不能承受?”
久久,夏瓷偏头:“对不起……”“贫穷富贵我可以不在乎,但我在乎是不是背脊笔直地活着,是不是让人看得起,我不想未来的日子背负别人背后的议论,你家人的不愉快,我也不想在一群有钱人圈子里当一个飞上枝头的灰姑娘……”
徐翩然忽而低眸笑了一声,重新抬头时,整个人都变了,气质里那种距离感、疏离感更明显。
“好……我不逼你,再也不逼你了……”“就当这两年的追逐,是玩玩而已吧……”
徐翩然拿起西服外套,走了几步停驻。“我送你回去。”
夏瓷偏头看着窗外的雨夜,敛去那点儿脆弱的颤抖,冷淡道:“不用,我弟弟来接我。”
生活中只有别人巴结着他的份儿,从没有人如此一次次拒绝他的好意,甚至说是讨好。徐翩然凉凉笑了一下,说“好”,下了楼。
夏瓷如抽干了力气,瘫坐在地上,捂住脸默默流泪。有刚才无意听见两人谈话的服务员小妹,忍不住好奇走来扶起夏瓷。
“小姐,那位先生如此优秀,你怎么就拒绝了?多可惜啊!多少女孩子巴望都巴望不来的金龟婿啊!”
夏瓷摇头笑笑。
“正因为他是王子,我才要不起……”
如果一份爱情,必须要自己跪着,她宁可不要。何况,夏瓷一直不觉徐翩然对她的喜欢是真正的爱,他的感情成分里,大概更多的是一种欣赏,一种因为她和他圈子里的女孩子不同的欣赏,所以他觉得宝贵,追求这一份不同。
和徐翩然认识开始,他们的相处就是知己的模式,他惊艳于她的脱俗,而她惊艳于他的所有。只有夏瓷自己知道,她那份“脱俗”是她小心的维持着,徐翩然太高雅,更可怕的是,他的谈吐随着他的阅历一天比一天有内涵,而她呢,只是个小市民过着小日子,思维、见识越来越局限……
他现在经常说的一些东西,她根本听不懂。他说的那些优雅名曲、名画、故事,她一个没听过,悄悄上网去搜,才明白。每一次,夏瓷都觉得自己是如此无知,跟王子的生活相差太大。
所以,若即若离,既想靠近,又不敢,怕让徐翩然发现她的肤浅短陋。
如果在一起,等有一天,徐翩然发现她并没有外表伪装的那么好,就会与她渐行渐远吧……
夏瓷站在路边胡思乱想着,仰望城市的天空,任冰凉的雨丝落在脸上。这一条街透着奢侈与高雅,与她格格不入。
她真的只是一个俗人而已,过着蝼蚁一样柴米油盐的生活,并没有徐翩然想到那么高山流水……
人啊,有时候越是自卑,越是把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而在徐翩然面前,她也只剩下那点儿可怜兮兮、努力维持的高雅自尊了。如果没有这点儿傲骨,她还有什么让徐翩然看得起的呢?
视金钱如粪土?
呵。
夏瓷把包往肩上一挂,苦笑着走进雨里。
她,每天都在为粪土奔波-
旧街的“老旧”和“乱”,深入灵魂每个角落,夜里更显出几分牛鬼蛇神的粗陋。
KTV包房里,男人们叼着烟,哪怕开着排气扇也乌烟瘴气,灯红酒绿、男男女女勾肩搭背,圆沙发围坐的茶几上摆着好几件啤酒,密密麻麻,让沈乔想了兵马俑。数不清的酒瓶子脑袋,看得她头皮也跟着发麻,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旁边落座了仨男女,像磕-了药,口齿不清,神态也很奇怪。
沈乔悄悄拉拉谢声的衣袖,小声:“谢声,我们走吧,我不想在这儿呆~我不喜欢这儿。”“我们走吧~”
旁边高声玩儿骰子的男女听见了,连连高嚷:
“不行不行,咱们都是陪声哥乐呵的,主角儿怎么能走呢?今晚必须通宵!”
“就是!小嫂子你这就不对啊,刚来就让声哥走,女人得懂事儿啊——”这小太妹把红唇里的烟夹在手里,话说到一半儿就被谢声冷冷扫了一眼,张瑶不甘心也只有闭嘴,转身把气都撒在了同伴身上。
张瑶把同伴推搡了一膀子,凶巴巴说:“起开!专当老娘路,臭傻逼……”
“瑶姐你吃□□啦……”
“……”
包房里一伙人搂着自己女人拼酒,一伙人聊天说打架砍人又巴拉巴拉,摇骰子、玩儿真心话大冒险接吻摸胸摸大腿的,不堪入目。
沈乔从没接触过这种场所、这类三教九流的人,小太妹凶巴巴的样子她也有点儿怵,这中混乱的场面更让一直生活在阳春白雪里的沈乔无所适从。
谢声大喇喇坐在沈乔身边,淡看一切没一点儿反应,只是胳膊横在沈乔背后的沙发上,不着痕迹地隔开了别人、圈出一方谁也不敢逾越的安全天地。
沈乔悄悄瞄一眼谢声——初初长成的男人,还保留着几分大男孩儿的青涩、纯净,他抽着烟,动作熟练老辣,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深沉。
沈乔摸不清谢声在想什么,他带她来这里之后就不再理她,连小太妹说话不客气他都不理,沈乔暗暗气恼。
——往常她一不高兴,谢声就把尾巴摇得老高,忙不迭地哄……
所以谢声到底想干嘛?
他一肚子诡计,想对她耍哪一套?
沈乔搞不懂。
正思量着,沈乔忽闻旁边有男女的喘息声,一看,惊呆了,竟是刚才像磕了药的两女一男,正脱着衣服抱在一起亲!
天呐!!
沈乔触电一样缩回脑袋看自己脚,那声响让她浑身汗毛嚯嚯嚯全倒立起来,头皮上跟有无数热锅蚂蚁在爬一样!
谢声瞟一眼旁边即将开始的淫靡事件,低骂了声“艹”,脱下外套劈头盖脸罩住沈乔,揽在怀里。
沈乔扒开一角衣服,露出一双湿漉漉惊惶的眼睛,哪儿也不敢乱看,只敢看着谢声的脸。“谢声,我们走吧,我呆不下去了。这里好可怕,我受不了,多呆一秒都受不了……”
谢声低脸俯视着他外套下露出的半张惶恐的小脸,眉心皱拢,沈乔这句话像一根刺扎着他心口,他又疼,又生气,又……难过。
“桥桥,你很讨厌这些?”
“嗯。”
“那你可知道,我其实跟他们一样!”
“……谢……谢声……”
“这就是我的生活,我就是这样长大的!我跟他们一样凶狠,龌龊!”
谢声瞟一眼隔着一米酣战的男女,半.裸的白花花肉体不知廉耻地交缠着,他冷笑了一声,低眸看向沈乔一知半解、惶惑惨白的脸。“这场面算什么,我见过更下流的。还有很多女人脱光了让我上,你知道我怎么拒绝她们的吗?”
沈乔当然不知道,她只仰望着谢声俯视她的眼睛,那双眼睛从徐翩然出现后就一直阴沉沉的,危险迷离,又让她又有一点害怕。可是,谢声眼睛里那一股子纯洁的气质,又让她情不自禁靠近他。
谢声俯下脸,凑在沈乔耳边,一字一句低声:“我当时告诉她们,我只喜欢高贵漂亮的处女,对她们没兴趣……”
沈乔呼吸一抖,忍不住推谢声,高贵漂亮,她再笨也明白是指谁。
谢声坏坏翘了嘴角,满意于沈乔被吓着的小白兔表情。
沈乔起身就想跑,谢声眼瞳一缩,拽住沈乔手腕拉回怀里,横臂一抱,就把沈乔抱起来。男人的外套裹着沈乔,沈乔什么也看不见。
这动静引起包房里男女暧昧的口哨喝彩。“哇哦!声哥厉害!”“声哥要去哪儿啊?”“哈哈,小嫂子好可怜啊落入大灰狼嘴里~”
各种不入流的话和语气,沈乔缩在谢声衣服下、怀里,又委屈、又羞恼、又气愤,在心里对谢声说了无数个讨厌。
谢声没带她回家,而是去了一间酒店。
酒店的前台和谢声很熟,直接给了房卡。一路谢声都没放下她,沈乔像只受了惊吓的小鹿,缩在他臂弯里,直到关上门,她被丢在床上。
沈乔盖在衣服下,一动不敢动。
谢声没看出来,沈乔还挺沉,抱了一路,气有点儿喘。
谢声在床前抱臂活动了活动酸疼的肩膀,见少女跟被猫逮住的小老鼠一样,缩他衣服底下装死不动,又气恼,又有点儿好笑。
——他又不吃她,这么哆哆嗦嗦的,反而引得他特别想干坏事!
第63章 喜欢
谢声说:“你不想动就休息会儿吧。”
然后是一阵儿衣料摩擦的声音。
盖在外套下,沈乔心头一紧,悄悄拨开一角,露出闪烁的大眼睛,瞄了瞄谢声。
谢声正往浴室走,边走边解衬衣领扣,三两下剥了衣服,露出他清秀修长的上身,背部到腰的曲线是流线型,有成熟男人的性感,也有大男孩儿的青涩。
统一的男教师西服裤,谢声手搭在皮带扣上,咔一声,解开。
“……!”沈乔急忙捂住眼,把脸蛋儿扎在衣服下面,不敢看!
谢声从玻璃反光看见床上少女的动静,嘴角有坏坏的得逞笑容。
“不许偷看啊?我可还不是你男朋友,乱看我身体要负责的!”
衣服下传来急匆匆的愤怒否认:“谁谁谁偷看!”
接着声音低了下去,变成咕哝,“我可没有……”
欲盖弥彰。
“是是是,你没有!”
谢声冲沈乔抬抬下巴邪邪冷笑,然后把衬衣整整齐齐叠好,放在衣柜上。
裤子当然没脱,他只是吓唬吓唬沈乔。
虽然谢声生活在流里流气的圈子里,但本身是个比较讲究的人,就比如他房间和家里规整有条理。
这一点是封叔的习惯,封叔特别讲究,耳濡目染,也教给谢声。
水声稀里哗啦,沈乔悄悄看房间——空空的,浴室的毛玻璃隐约有个身高修长的男人身影。沈乔心跳了几下,侧躺在床上,双手揪着谢声的外套捂住半张脸,偷看谢声的影子。
沈乔一直明白。其实,她跟谢声来酒店、孤男寡女的呆在一起,这种行为早就越了界。只不过是她一直自欺欺人,假装没有什么,假装和谢声还一点关系都没有。
实际上,她和他,已经很亲密了……
沈乔揪着谢声的外套轻轻在下巴蹭了蹭,他们圈子里的男孩子为了附庸绅士风雅,都喜欢用香水,但谢声衣服上什么味道都没有,仔细闻,只有淡淡的、清冽的花香味道,应是洗衣皂留下的,领口袖口特别干净,胜过她认识的那些家里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们。
沈乔望着毛玻璃上谢声的影,不住惆怅。
她是想和他在一起,可是……她跟谢声并不配啊……她需要的是一个家境富有、财力强大、人品端正的人回家结婚、养她一辈子,这样,她才能给家里一个交代,才皆大欢喜……
沈乔越想越乱,结果是,居然等着等着睡着了!
等再醒来,沈乔就惊了一下,身旁床垫陷下去,谢声正肘着侧脸、皱着眉头阴沉沉地盯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啊~”
“叫什么?”
“你……你怎么上来了。”
“就一张床,桥桥。”言下之意:还能去哪儿?
结果——
“那儿……”沈乔从衣服底下探出一根手指,捅了捅书桌方向,“还有一张椅子。”以往你不都睡椅子的嘛?
“…………”谢声眼皮都没撩一下,就俯视着沈乔,慢慢露出个坏坏的冷笑。“今晚我不想睡椅子,怎么办?”
“……!”沈乔吸了一口气,在谢声目光下怯怯掀开衣服一角、慢慢起身,活像一只被主人喝骂时夹着尾巴、胆战心惊的小狗,“那,我去睡椅子好了……”
谢声无语得要死,沈乔竟真的腿儿往床边一伸,打算去椅子睡!他一咬牙,胳膊一伸把少女拦腰一捞,摁回床上弹了弹。
“不许去!你也不许睡椅子。”
“可是……总得有一个人睡椅子吧……”
“为什么总得有人睡椅子?!”
“那…………不然,睡地上?”
“………………………”
“你睡地上,还、还是我睡地上……?”沈乔眨眨眼,慢吞吞、小心地说,“还还还是我睡地上好了,每次都是你吃苦头,这次换我好了,这样,公平……”
说罢她又想起来,谢声听她巴拉一串,火越来越旺,捉住沈乔一双手腕分别摁在两侧。谢声重重呼吸着,盯她。
沈乔慌慌,大眼睛一紧张起来就湿漉漉的,心跳得浑身发麻。
“桥桥,你还要对我装傻到什么时候!”
从熟识以后,谢声从没这样重口吻对她说话,沈乔一时有点儿懵。
今天看见沈乔和徐翩然同一把伞进车里,然后徐翩然护着她埋身,想起沈乔曾经哭汪汪地为徐翩然伤情,谢声都要气死了。
好一会儿才缓了口气,谢声的脸色从未有过的严肃:“桥桥,今天我带你见我那些狐朋狗友就是想告诉你,我谢声,和徐翩然不一样,我就是这样人,用不着粉饰。我在街头混混群里长大,三教九流,大概我真是很坏。你要是喜欢我,就要接受我的过去,我的现在,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明明白白告诉我,说你…………”
谢声的话卡住了,空气冻如凝胶,他徐徐说,“就明明白白,说你再也不想见到我,那样……我就再也不来找你……”
沈乔吸了一口气。他再也不找她……
沈乔惶惶眨眼挪开目光,却找不到附着点,悄悄地眼睛发酸。
“其实我知道,我并不是你喜欢的类型。桥桥,你是高雅的公主,如果不是我强迫你、吓唬你,你根本不会看我一眼,就像在西纳,虽然见过几次,你却根本记不得我是谁。”
“我真的想过,你不答应我也没关系,就让我这样追求你,追求一辈子我也愿意。”
“可是……”谢声温柔的声音忽然变得有点儿阴冷,沈乔心里抖了一下。
“可是我发现每一日、每一日,越来越想独占你。我不能接受任何除了我之外的男人,在你心里有一点位置!”
“但更我清楚,你并不打算跟我在一起,你只是……给了我一个和你玩玩的机会!”
骤然被戳中内心,沈乔在谢声犀利、洞察力惊人的目光注视下,心虚、歉疚得难以呼吸,眼泪从眼角落滑下去。
但这次她没有和以往一样对谢声扮可怜,沈乔无措,又有些伤心,但又不知道自己在伤心什么。
谢声看不得沈乔哭,再硬的心肠都软了下去,俯下唇,吻去沈乔的眼泪,低声呢喃:“别哭,桥桥……别哭……”
沈乔觉得自己很讨厌,谢声不安慰还好,每每他一安慰、一心疼她,她就特别委屈、特别想矫情,想发脾气、想撒娇哭给他看。
但这次她不想这样,所以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默默流了会儿眼泪。
青涩的男人就这样吻着她的眼角,轻柔的,灼热的。
沈乔想,或许,这是他们这样暧昧不清的最后一晚,她拒绝了,谢声他就肯定会走了……
“谢声,你真的很想,得到我吗?”
“……当然。”
“为什么……”望着天花板,沈乔显得很平静,“我要听真话。”
“……”
谢声吸了一口气,半晌。
“因为你是我见过最美好的女孩,从小时候第一眼看见,就想要!”“日子越贫穷、越艰难、越黑暗、越污浊,我就越想得到你。”谢声的眼睛爬着细小的红血丝,看着沈乔,冷冷笑了一下,“桥桥,你说得对,我就是个变态。”
她是他污浊世界里,唯一干净明亮的星星,引他无比渴望。
沈乔眸光闪烁,落在谢声脸上,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眼泪从雪白细腻的肌肤滚下去。
泪洗过的眼睛,格外明亮动人,沈乔伸手攀上谢声的背,抱住他。
“那好………我,同意你得到我,谢声。”
谢声眼睛睁了一下,茫茫然,不敢置信。
“桥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沈乔手伸进谢声的背,笨拙、颤抖地抚摸着他身上的伤疤。
男人的身体结实、灼热,是一种陌生得让人紧张的触感,像抚摸着野兽,随时会触发他的攻击。
沈乔紧张得喉咙发烧,但强迫自己勇敢,沿着谢声背脊,一寸寸,往下。
“我说,我准许你,得到我……”“今晚你随便对我怎么样,都可以的……”
“……”
谢声深吸了口气,呼吸急促了几下。
他听懂了。
多年来,一直出现在谢声见不得光的梦里的女孩儿,在虚幻的梦境他一遍遍肖想、占有的女孩儿,答应他了!
谢声热血沸腾,可又因青涩又无所适从,捧着沈乔娇美动人的脸,喜欢到了心坎里,反而怀着一种变态的敬畏,不舍得、不敢去触碰沈乔,生怕弄脏了她、碰坏了她。
刚才那“不知廉耻”的话,已经让沈乔烧得面红耳赤,但她是个决定了就不轻易反悔的人,说了,就要做到,所以,谢声呆愣的时候,沈乔笨拙地递上自己的双唇。
——满足他吧,她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回应谢声的感情了,只有这样,才能把负罪与歉疚降到最低。
让谢声得到最纯洁的她,也不枉他喜欢了她这么久吧?
沈乔这样想着。
短暂的空白后,谢声的吻如狂风暴雨,从沈乔的唇,到脸颊、到眼睛、到下巴脖子锁骨……像渴水的人,喝到了甘泉,或者更像虔诚的教徒,对女神无暇躯体的顶礼膜拜。
沈乔害怕紧张得不得了,紧紧揪住床单。
这一刻,她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是谢声的话,如果是谢声的话,她可以的……就算害怕,也没有关系,谢声一定会疼惜她。
而且,这一刻,沈乔发现,她也喜欢他,比以前,更多一点的喜欢他。
然而,谢声却忽然停下来,从她被揉乱于胸前的海藻一样微卷的长发里抬头。
沈乔被吻得昏昏然,迷茫地寻找着谢声的目光,却被吓了一跳。
——谢声的迷离动情骤然消失了,而是一种洞穿她心思的犀利目光盯着她。
“桥桥,那今晚之后呢?”“你别不是打算今晚给了我甜头,就跟我断了吧?!”
沈乔:“……!”
再被戳中所想,沈乔慌乱紧张。
谢声:“……”
看沈乔那小心翼翼、害怕他的怂样,谢声还有什么不了然?
他偏头冷笑了声,忽然觉得很荒唐,又很无奈,头疼得很,然后有点儿累。
沈乔小鹿一样晃着眼睛跟随谢声的动作,谢声拉了被子过来,将她盖好,然后在她身边躺下,并且拉好了她的衣服,闭目休息。
沈乔:就、就完了?
后续呢……
过了十分钟,沈乔颤颤伸手摁了摁谢声的胸口,他竟像睡熟了。
“谢声……”
没回答。
“谢声?”
沈乔加重了些力道,摇了摇大男孩子,这次终于有了反应,谢声半睁眼。
“谢声,我……我让你扫兴了吗?”
“…………”谢声凝着眉头盯了沈乔好一会儿,想,桥桥咋那么牛呢?她每次都本事让他气到肝疼,然后接着他还贱得要命地喜欢她喜欢得要死要活。
有时候谢声真想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一口吞了她!
半天,谢声憋了皮笑肉不笑的“傻瓜!!”
“???”
沈乔不懂啊,眨眨眼,又拉拉谢声的衣袖。
“我、我是有点儿笨,可是……可是我从没有跟别的男孩子亲近过,你就不能包容一下我吗?”“或者,你教教我呀……”
沈乔浑然不知自己会错了意,稀里糊涂。
真是让谢声无奈,他轻轻拥住沈乔,下巴抵在少女黑发柔软的头顶,嘶哑说:
“傻桥桥,我是坏,但还没那么低劣,喜欢你就是为了和你做这种事。”
他低低叹息,多少无可奈何压抑在心底,化作淡淡一句:
“你要真的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就,算了。”
他是污浊,但对沈乔这份喜欢,是干净纯洁的。
如果亵渎了这份感情,不只是对沈乔,是对他自己最后一点纯粹美好的侮辱。
喜欢桥桥,就是喜欢桥桥,不是为了满足男人那点儿孽根欲。
沈乔呼吸抖了一下,眼睛发酸,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蜷在谢声的怀里,静静听着男孩子的心跳。
——谢声的爱意,从未有过的清晰涌动,她感受到了。
……
这一夜,仿佛是宁静安眠的。
天蒙蒙亮起,床边陷下去,沈乔收拾好自己重新回到床边,俯身在安睡的男人脸颊落下个吻。
“谢声,我喜欢你,可是……我没有办法。”
“对不起,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高雅,我真的很俗气,而且特别、特别势利,没办法不考虑别的东西。”
“所以……”
“再见……”
艰难说出别离,走到门口,沈乔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擦了伤心的泪珠,关上门,毅然离开。
门咔哒响的同时,谢声睁开眼,在黑暗里亮着点点幽光,他痞痞坏坏地笑了一下,无奈地喃喃自语——
“傻桥桥,我当然知道,而且你不光庸俗、势利,还很笨……”
第64章 念
距离学期末不到一个月,学校各科老师都在为期末考而兢兢业业的准备,而这节骨眼,从进学校开始就不爱套路出牌的谢老师,居然请起了长假!
同僚表示大帅哥好任性,校长也不知道怎么的居然还同意?难道……谢老师是校长的不可说的某个人?毕竟谢老师挺招同性喜欢……
老师们崇尚师德、嘴紧,各种揣测只能在旮旯角落偶尔听到一句,可这点儿如面包碎屑般的闲话,一句句都那么非同寻常,跟谢声人一样,自带风云传奇色彩!
而同学们则表示,武术课缺了谢老师,一点儿都不刺激了!
约架风的武术课,除了谢声,谁敢上、谁能上呢?
其中男同学们惋惜更多。
女同学们秉持“铁打的粉丝流水的偶像”这一原则,念叨了一个月就慢慢闭嘴了,毕竟谢老师此人,不管他怎么微笑、怎么亲亲爱爱地喊“同学们”,女孩子们心思敏感,总觉得……嘶,有点儿怕他!
沈乔默默听着身边人讨论那个人,垂着眼皮很平静,偶尔有人跟她讨论,她还会跟着应喝、惋惜几句。假装那个人的离开,与她无关。
对沈家上下来说,近两个月沈乔越来越听话,连林宇这混小子都不怎么理会了。林宇几次赖上门来找,也不知为何事,为此沈乔还生了气,让他别来找她。
对此,沈家上下是乐见其状,总算放了心,感觉一切上了正轨。
要说唯一没上正轨的,就是沈乔期末考的成绩!
——烂。
——头疼!
当然,对于沈乔,林淑尔、沈父沈母早就不抱希望,失望也谈不上多狠,沈父沈母只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事业上,毕竟纤弱的女儿靠不住,未来女婿还八字没有一瞥,偌大家业不知何去何从呢。所以与沈乔的通话更少了,只拜托艺术闲人林淑尔一定看顾好沈乔,千万别跟不三不四的人碰上,尤其小心林宇那波人。
林淑尔尽心尽力,也是十分感人的奉献。
今晚在沈家有个新年聚会,林淑尔替沈乔整理头发,镜子里的女孩儿已经有些许成熟女人的风韵,再有几个月,沈乔就十八成年了。
“乔乔,别难过,实在考不好、学不进去就算了,没有人怪你。”
林淑尔看着镜子里气质高贵如油画里走出的妙龄女孩儿,不禁感叹:
“女孩子就应该穿着漂亮的衣服,化着精致的淡妆,过着优雅美好的生活。”
沈乔有些心不在焉,但很快她调整好状态,冲镜子里林淑尔一笑。“谢谢小姨妈教诲。”
林淑尔微微一笑,黑色鱼尾晚礼服衬托着白皙的肌肤,特别有优雅。
“去吧,翩然出国一个多月,才回来。跟他好好聊聊你的学习苦恼,听徐老爷子说,翩然从英国带了你喜欢的作家亲笔签名书回来。”
沈乔优面具式的优雅微笑脸亮起几分生气,总算升起一点儿喜悦,但随即又暗了暗,余光瞥见林淑尔,她知道林淑尔的用意,只是让人不觉的小小挣扎之后,随后一笑,强打起些积极起来:“那我下楼了,小姨妈。”
“去吧去吧。”
林淑尔很满意沈乔的“懂事、识大体”,待沈乔哒哒哒下楼,林淑尔略略收拾了收拾梳妆台,移开一瞌睡兔的小笔记本,下头竟压着一张纸,一笔一笔认真写着一句话——
“思念是附骨之疽,总是在一个人的时候,痛感加剧。”
“乔乔这是思念谁呢……”林淑尔喃喃,然后想起徐翩然出国近两月,今儿傍晚一回就过来沈家。
“还说不喜欢翩然。呵呵,少女的心事啊~”林淑尔摇摇头,给沈乔把手写思念小句子放好。
“口是心非。我就说,翩然这样的优秀的男孩子,谁会不喜欢呢?”-
林宇等在大厅,心不在焉地跟同几个龄朋友乱七八糟聊着,大部分是这半年来跟着徐翩然一起投资的事儿,但他可不感兴趣,他站没站像松松垮垮倚着墙,手里摇着只高脚杯,正漫不经心,就见沈乔从旋转楼梯上下来。
一对上楼下那流里流气更骚里骚气的大高个林宇,沈乔就跟遇见豺狼一样皱眉,真想倒回楼上,可楼下有朋友看见她了,正朝她招手。
沈乔只得硬着头皮下去。
果不其然,林宇这厮又凑上来没玩没了地追问谢声行踪。
沈乔简直怕了,好不容易才甩掉林宇,躲到书房。
刚背抵着门松了口气,沈乔就惊奇地发现,徐翩然竟然正架着副无框眼镜在浏览一本书。他也正惊奇于沈乔居然能找到这里。
“没打扰你吧,翩然哥哥?”
徐翩然取下眼镜,微微一笑。“没有。”
书房的楼下是钢琴房,从这儿的落地窗恰好能看见梧桐林。冬天,梧桐林挂满雪棱子,萧萧索索,是种冰冷的美。
沈乔和徐翩然来到阳台,同样心情不佳的两个人,倒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和谐、步调一致。
沈乔悄悄瞄了一眼徐翩然,他好像又回到去年夏天刚回国时、那个高冷自持的徐家太子爷,越熟悉徐翩然,沈乔越发现他身上有种身处高处而不自觉透露出的疏离感,尽管他待人接物是如此的谦和温柔,但气质里的东西很难改变。
“能够和翩然哥哥做知己、做朋友的人应该不多吧?”
沈乔蓦地问这么一句。
徐翩然略诧异,随即温和笑了笑,单手放在西服裤兜里,露出腕表折射的淡淡光芒,他目视远处疏林。
“知己,可遇不可求。”然后侧目,“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摸摸鬓角,沈乔眨眨眼,露出一点儿小孩儿的神色。
“我猜的。”“像你这样聪明的人,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我们这些普通人在你眼里一定都特别傻吧。”“你是我们的偶像,但我们在你眼里一定跟小丑差不多,只是你包容我们,不说而已!”
沈乔吐吐舌头,半开玩笑。
徐翩然终于有了一点儿带热度的笑意,他和沈乔是一类人,许多时候,微笑并不代表真的开心,只是一种礼节性的表情。
“看来Aricia比我想象的聪明很多啊。”
“奈何我这点儿小聪明却完全在学习、经商上使不上力~ ”沈乔肘着阳台托腮望远方。
徐翩然知道沈乔确实不是块当女企业家、女强人的料,娇滴滴的小妹妹,她大概最适合被金屋藏娇、被未来的男人捧在手心里疼爱。
徐翩然用沈乔听不见的声音淡淡叹息,随后莞尔:“不必强求,顺其自然就好。你还小,好好享受自由的青春,长大的烦恼等长大再说吧。”
两人又东拉西扯聊了几句,都有些心不在焉,沈乔终还是忍不住,问:“翩然哥哥和夏姐姐还联系吗?”
徐翩然垂眸笑了一下。
“不联系了。”
“为什么啊,夏姐姐那么温柔美好,是个值得爱的人。”
“不想给她带来困扰。”徐翩然顿了顿,目光没入天际昏暗的轮廓,“如果一份感情变成一种纠缠,就太狼狈。”
沈乔懵懵然,正理解着徐翩然的话,猝不及防就对上徐翩然洞悉所有的眼睛。“好了,我说完了,该你了Aricia。所以,那个男孩子呢……”
沈乔慌了一下,然后又淡定下来,莞尔一笑。“大概和翩然哥哥一个时间,都……结束了。”
徐翩然略略诧异。
沈乔埋着头,脚下有一层傍晚飘进阳台的雪花,薄薄的一小层,纯白无瑕。她想起了谢声的脸,也是这样料峭带着一点儿纯粹、清秀的气息。
少女头越埋越低,声音也低下去。“可是,我有点想他……每一天,都有点儿想,大概习惯了他总在眼前晃吧……”“翩然哥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徐翩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自己是该站在沈家大局的立场,还是只站在沈乔个人的感情立场。
沈乔抬头,大眼睛泪光闪烁,却在微笑,那哭意被习惯性地卖力隐藏着。“我不敢让任何人知道,我喜欢他,我思念他……”“他明明一点都不好,可是,我……我…………”
徐翩然心软了一下,洁白的丝绢轻轻擦掉沈乔眼泪。“那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
“因为我们不配啊。他不适合我,根本不可能有结果。”
先开始,徐翩然是不喜欢沈乔的,觉得她势利、肤浅。但经过这件事,徐翩然发现,沈乔还没跟沈家的其它人那样腐坏到根儿,她本性并不低俗,大概是沈家的教育过于苛刻,沈父沈母就不是因为纯粹的爱情而在一起,在感情观教育上就有些畸形。
但幸好,还不到无可救药。她能喜欢上个贫民小子,这事儿绝不是完全势利的女孩儿能做出来的。
谢声这件事,倒另徐翩然对沈乔有些刮目相看。
“别哭,不是答应过我,做个坚强的女孩吗?”
徐翩然兄长般揉揉沈乔的头发,真心地怜悯、疼惜。他想,在沈乔身边这堆人,或许除了他这个胆大包天不怕事儿的,真没人敢对沈乔说些“真话”。
“Aricia,你觉得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沈乔摇头。
“或者,你觉得人是什么呢,人生是什么呢?”
沈乔愣头想了想,还是摇头。
“Aricia,人是一种精神,而不是肉体。”“人活着就是为了追求自己想要的梦想,如果只是为了肉体而活着,只为了铜臭、五谷,那和畜牲禽兽没有差别。”“如果感情、精神都不能自由、都活在束缚里,那躯壳再自由,也形同坐牢。”
沈乔想了一会儿,懵懵懂懂抬头:“翩然哥哥,我……不是很懂。你能说简单一点吗?”
“好。”徐翩然忍俊不禁,心情也开明不少,“我的意思是,如果连自己感情都不能选择,那这种生活,不如不活!”
这句话太有冲击力,沈乔惊了一下。
“不如,不活……”
她一直以为是正道的人生路线,徐翩然竟然认为是“不如不活”,沈乔有点儿找不着北。
她一直当做真理的东西,竟是错的吗?
第65章 死了!
沈乔身边走得近的朋友都经过家里干预筛选,交流点到为止,而林淑尔,更多交给她的是艺术、礼仪,没有人像徐翩然这般,直白有力地告诉她,什么是人生观,什么是感情观。
一语惊醒梦中人,沈乔望着雪映的暗夜,怔忪了好久。
“Aricia,人生,是很难说定的东西。生命脆弱,谁也预料不到明天会发生什么,或许天灾,或许人祸,生离死别,迫使你与他不得不分开。但那一天没有到来之前,你主动放弃,不是太可惜?”徐翩然说,“既然你们彼此喜欢,就不要轻易放手,至少未来你不会为今天的放弃而后悔。”
沈乔茫茫然望着徐翩然宁静柔情的眼睛,一如小时候在兄长葬礼上,那个打着大黑伞、穿着黑衬衣的大男孩儿蹲下身安慰她的场景。他眼睛里有种安稳的力量,仿佛有千山万水,再焦躁的心情,也能被安抚下来,相信他说的话。
“翩然哥哥,我……”
沈乔咬咬唇,垂眸沉凝了一下,重新扬起眼睛,慢慢凝聚了勇气。
“我明白了!或许我和谢声很难有结果,但如果自己放弃了,连那一点希望都没了,说不定还真的有别的办法呢……”“多在一起一天是一天,少难过一天是一天。我懂了……”
徐翩然欣慰地笑了笑,见话已点到,不再多说。虽然徐翩然和林宇年纪相差不多,但性格是截然不同,他个性温和,但其实比较寡言。
忆及谢声,徐翩然有一段话在心底徘徊,没有告诉沈乔:他觉着,那个人聪明得很,情商智商都很高,如果给他机会、稍作培养,绝不是池中物,说不定,那男孩子真能闯一番天地出来!
这是一种微妙的感觉,徐翩然也说不清为什么、是谢声身上哪一点让他有这种感觉。但徐翩然就是有这种预感,那男孩子说话做事的方式、心胸,比许多男人都有魄力。
但徐翩然转念一想,这话实在太大,如今早过了实体经济飞速发展的时期,没点儿过硬的实力和背景,根本做不成事。还是不说,免得给予沈乔希望,又让她失望。
沈乔当然不知道徐翩然所想,她暂时解开了心结,轻松愉悦起来,想着明天她就要去找谢声,告诉他她的决定!
“翩然哥哥,你和夏姐姐也彼此喜欢,为什么不在一起,要分手呢?”
“我的情况不一样。Aricia。”徐翩然极目远眺,淡然忧郁,也有释然,“阿瓷和我在一起,不快乐。”
夏瓷的痛苦一直隐藏得很好,直到上次咖啡厅谈话,夏瓷放弃伪装、点出来,徐翩然才懂了……原来,她一直那般小心翼翼。
徐翩然回头对沈乔淡淡一笑:“和我在一起她压力太大,太束缚。”“大概……我还是适合一个人。”
沈乔有点儿心疼徐翩然。
虽然徐翩然说得很隐晦,出奇的是,笨笨的沈大小姐秒懂!为什么?因为她和夏瓷有一样的感触。
——每次跟徐翩然在一起,沈乔都忍不住紧张,还有一点儿不自信,情不自禁浑身紧绷,用最好的仪态、语言,和他交流。
徐翩然气质高雅,谈吐不俗,连一向自诩高贵优雅的她都忍不住自卑,何况夏姐姐还只是个平民女孩儿呢。
沈乔暗暗叹息:徐翩然最大的缺点,大概就是他太优秀。
曲高,和寡。
“翩然哥哥。”沈乔拉拉徐翩然的手弯,“你一定会遇上真正属于你的女孩子的!相信我,你一定会遇上的!”“你们两情相悦、心意相通,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对,就是soulmate。”
“傻姑娘,年纪小鬼灵精,还知道灵魂伴侣呢?难怪学业不好,原来把工夫花其它地方了。”徐翩然笑,揉揉沈乔的头发。“谢谢你的安慰,但哥哥可没那么恨嫁!”
“恨嫁?”
沈乔反应过来是徐翩然难得的一个玩笑,同徐翩然呵呵笑起来。
雪花细细的飘,洒进阳台,男人和少女欢声笑语,末了,沈乔为了逗徐翩然开心、让他不再郁闷,拉她去钢琴房弹琴给他听,结果最后徐翩然教她弹琴了。
沈乔才知道,原来上次徐翩然是藏着掖着、怕她觉得丢脸不自在,才故意技拙的。
徐翩然,还真不是一般女孩子敢肖想的啊!-
其实徐翩然那段大道理,沈乔没完全明白。
关于人生,她才不到18岁,体会起来实在有点儿难,但沈乔死死记住了徐翩然的那句“不如不活。”
徐翩然说的,一定是对的!
秉持这一道理,沈乔主动给林宇打了电话,自从那次谢声把她带走消失了两天,家里就把她看得很严,只有林宇能光明正大带她出去。
林大少想认识谢声,在沈乔这儿连续碰了两个月的冷丁子,接到电话颇有点儿阴阳怪气,他正在青年俱乐部的卡丁车跑道边儿泡妞,身边两三个,赛道卡丁车上还有几个身材火辣的美女在驱车追逐。
林宇一身赛车手服倚在赛道栏杆,听着电话抖抖烟灰,不时给飞驰而过的美妞们热情地打招呼。
“乔乔小表妹,你这突然主动让我上门接你,肯定没好事吧?前几次我就请你帮点儿小忙,你都不愿意,这次哥哥可生气了,不干,不干不干!”
美女尖着红指甲给林宇喂水,林宇喝了一口在嘴里呼噜呼噜漱着,就听沈乔说:“林宇哥,你不就想认识谢声吗?好,只要以后我需要出门的时候你掩护我,我就领你认识他!”
“咳咳咳……哦咳咳咳……”
“宇少、宇少您这咋激动上了。”“就是啊,慢点儿慢点儿,哪个美女的电话啊~”
林宇给水呛了个头晕眼花,抬抬手让美妞们先回避,“大美女!比你们都漂亮的!”招来美人们一群白眼。
林宇背身往远处走,跟沈乔商量着时间地点借口。“行行行,时间你说了算,我随叫随到……”-
下雪后的世界本该是洁白干净的,可这干净显然没有临幸旧街。
雪被行人践踏之后变成污黑的渣滓泥水。
林宇的骚橙色保时捷轰隆轰隆,憋屈地艰难行驶在菜摊、菜贩间,车轮子不时碾过烂菜叶和垃圾污水,开得极慢。
林宇没耐心了,回头问沈乔:“这特么都什么鸟地方?老子的车开回去还能看出本色儿么?”
沈乔瞟他一眼,转向窗外嘀咕“矫情。”
林宇:“乔小妹,你说哥哥啥呢?我怎么感觉你跟那姓谢的小子认识之后,脾气越来越大了?”
沈乔:“……!”
谢声家的二层旧楼,爬山虎枯萎成一张褐色的网,斑驳的墙皮如旧,可就是门窗紧闭,没有人,一推门,门上灰都老厚了。
“阿婆,这家人呢?”
沈乔抓住个过路的老奶奶,结果老奶奶年纪太大,咿咿吖吖说不清楚,沈乔都要急死了,这时有摩托车声音轰隆靠近。
女人黑皮靴一蹬马路牙子,停了车。
沈乔一抬头,就对上个庞克风装束的小太妹,是前两次见过的张瑶,她身后还跟着两辆,是她的小弟。
张瑶刚在台球室打球,听手下说有辆跑车往谢声家去了,里头坐着谢声曾经带回家的女朋友,张瑶立马就赶了过来。
张瑶一见沈乔就来气:“都现在了,你还找声哥干嘛?觉得声哥被你折磨得还不够是吗?”
沈乔没跟这种乌烟瘴气的人打过交道,一时没接上话。
张瑶:“都是你,打你一出现声哥就不爱跟我们玩儿了,整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是不是你让他脱离我们?”“喂!姑奶奶跟你说话呢!”
沈乔被吼得退了一步,她的字典里,可没有和人吵架这一项,跟人吵架是很没修养的事。
林宇横在沈乔身前,二痞子似的站着,朝张瑶吐了口烟圈:“我说小太妹,客气点儿能死么?我妹是好欺负,可你没见旁边还有本帅呢?”
确实没注意,张瑶才看见林宇,高高大大一富二代帅哥,她眨眨眼嘀咕了个神经病,目光重新落在沈乔身上打量——沈乔干净整齐的微卷长发,雪白的皮肤,咖啡色呢子大衣和酒红色围巾,有钱人的衣服款式乍看很普通,细节和整体设计却得体有档次。这样一对比,张瑶感觉自己穿得有点儿不伦不类,缩了缩脚,气焰矮了一些。
“算了算了,懒得和你们掰扯……喂,你!以后别来找声哥了,你见不着他了!”“赶紧走吧,有钱人就别往咱们穷窟窿里钻!没看到街道已经够窄了,还来掺和一脚。”
说着张瑶蹬了林宇跑车车轱辘一脚,瞟一眼林宇,“妈的,贵的家伙就是不一样,挺结实啊!呵。”
张瑶戏谑地说罢,一蹬摩托车就飞驰。林宇冲那嚣张的小太妹背影喊:“艹,小太妹你别让老子碰见你!削你!”
沈乔愣了愣,奋起直追。“请你等一下、等一下。你还没告诉我谢声去哪儿了,他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不见我……”“张小姐,请你等一下!”“张、张小姐——”
沈乔身娇体弱,没两步就跑得气喘,但嗓子是卖力喊着张瑶,娇滴滴的,招人疼。
大概是被沈乔那“做作”的“张小姐”给恶心到了,张摇头一摆龙头、摩托车屁股一甩,横头对沈乔一嚷——
“死了!”
咔,沈乔脑子如被雷击,蠕蠕嘴好半晌没说出话。
张瑶又嚷嚷补充:“你害死的!跟你分手后,阿声整天酗酒,脑子不清楚出了车祸,就死在你们刚才进巷子的路口!”“所以你就死心吧,你永远见不着他了!也用不着担心他来缠你,鬼缠不了人!”
“他……死了……?”沈乔腿一软,瘫坐在雪地里,短暂的脑子空白后,眼泪扑簌簌流下来。“谢声……”“怎、怎么可能……”“他不会死的!“
“你要不信就去问邻居!当场死亡,大货车撞的!你要还有良心,就再别来找他,省得声哥做鬼都不安宁!”
……
沈乔不知道怎么回到家的,从谢声家出来后,她和林宇又找了认识谢声的几个邻居问过了,他们满脸悲痛,摇头叹息。“阿声那么好的孩子……”“唉……可惜了,年纪轻轻啊……”
沈乔不知道怎么回的家,一路上林宇难得的正经、温和,耐心地安慰她,可沈乔一句没听见,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驰的景色。
下了车,沈乔径直往家里走,林宇叫她好久,沈乔才回身说了再见,关在卧室,林淑尔和沈老爷子谁喊她也不见。
到了夜晚,天色暗下来,沈乔幽魂一样站在昏暗里,拨通了徐翩然的电话,声音因为哭过有些沙哑。
“翩然哥哥,你说得对,生命太脆弱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去彼此……”“我明白了。可是,好像晚了一点……”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徐翩然还没搞明白,沈乔就挂掉了。
关掉了手机,锁着门,沈乔一个人翻开那张写着思念的纸张,眼泪一滴滴往下掉。
——思念是附骨之疽,在一个人的时候,痛感加剧。
“谢声,你怎么就死了呢……”“我还有好多话,想告诉你……”
此时,S市第三军医大附属医院走廊。某被死掉的人正靠在医院走廊抽烟,蓦地谢声就打了个喷嚏。
“大半夜,谁在想我~”
“总不会是我那个狠心无情的桥桥吧……”
谢声自言自语完,自己都笑了一下。怎么可能,他的桥桥势利得要死,除非他变成大富豪,她才不会告诉他她喜欢他呢!
走廊窗户开着,高高大大的青年,身材匀称修长靠着床边抽烟,不时引来来往行人打量,一方面是气质,一方面是……
护士走来,软软瞪谢声:“谢先生,肋骨都断了还抽烟呢?生命可不是儿戏。”
谢声风风流流一笑,护士当即红了红脸。
“护士小姐姐,我肋骨虽然断了,但肺好着呢,别心疼我,嗯?”
这男孩子有时阴沉、有时开朗,一般不开玩笑,可真一撩骚,一般女孩都承受不住那种坏坏的诱惑。
护士红着脸,抱了抱病历资料,小声说“神经”,匆匆逃走,也管不了谢声抽不抽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