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夜
舒香浓和沈矜迟计划四号晚回临清。三号白天, 舒香浓有个颁奖典礼要出席,地点在京平。忙完后的夜晚两人回大学转了转,顺道与舒香浓的大学室友徐柠檬、林晓鸽吃了个饭。
徐柠檬蓄着干练的中分短发, 留校当了辅导员, 林晓鸽在京平市区里当培训机构老师。还有个张倩倩回了家乡当公务员, 来不了,给她们打了个视频电话。
趁沈矜迟去结账, 徐柠檬和林晓鸽凑过来与舒香浓兴奋聊小话。
徐柠檬:“当时大一开学,第一次在宿舍看见沈矜迟帮你搬东西、铺被子, 我就知道你们俩肯得在一起!哪有好朋友这样相处,跟老夫老妻似的。”
舒香浓:“别胡说啊?我们大二下期才在一起, 那会儿可清白着呢。”
林晓鸽:“你们是局中人,不清楚,我们看得明明白白。他做的一切,不就是你男朋友吗?而且你对他的态度也很不一样, 江远帆追你那么辛苦, 也不见你对人家好一点。”
这种话舒香浓从小听得多了,常跟沈矜迟腻在一起, 被误会太多次她也就自动不把这些话放心上。挥挥手。
徐柠檬说“等等”,从手机相册翻出个视频。“最近我研究教育, 看到个教育专家聊爱情的, 很有意思。”
她把手机递给舒香浓。“专家说人这辈子可能发生两种爱情。一种在童年, 是没有性,是单纯的爱。还有一种是青春期以后夹杂性/冲动的爱情。我觉得你们是不是喜欢对方太早,后来忘了,被当成了友情?”
舒香浓一怔。
她把手机拿过来,将视频看了两遍。有几秒钟, 脑子一片空白……
记忆恍惚回到童年。
但她记性不大好,回想起来尽是些似是而非的画面。
太多,太杂。
她与沈矜迟一起从小孩子长成大人,经历了数不清的事情……要理已无从下手。
舒香浓朝徐柠檬要了那个视频,存在手机里。与同学分别后,舒香浓陪沈矜迟回了京平大学医学部。
进门就是庄严神圣的刻字石碑,《医学生誓言》——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
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舒香浓戴着黑色棒球帽,帽檐下一双大眼睛,小鼻子,红唇,挨着念完转头:“沈矜迟,你当初也发过誓吗?”
“当然。”他站在她背后,总有种保护的架势。
舒香浓微笑,向后一步背窝入他怀里。她喜欢依赖他,不用动脑子。
一直以来,似乎都是她懒惰地享受着沈矜迟的爱护,对他过去经历的一切,从未上过心。
连给他一个目光的次数都很少……
想起过去自己对沈矜迟的忽视,舒香浓心里充满歉疚。也下定决心改变自己,补偿他曾经的寂寞。
“哇,好像很伟大。”舒香浓转身抱住沈矜迟的腰,“我男人好棒!好厉害啊!”
国庆而已,周围学生不时来往。沈矜迟面部僵硬地提醒:“有人。”
“有人就有人啊?找到好男朋友好还不允许我炫耀一下吗?”舒香浓抱着他摇晃、撒娇,“就是要夸你,我喜欢!”
沈矜迟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
不管他对舒香浓的行为喜不喜欢,他从来都不会推开她。纵容这个女孩已经成为他的习惯。
没两分钟。
舒香浓终于知道为什么沈矜迟要说“有人”了。
“啊,沈老师。您回学校啦!”
“是沈老师唉!”
“学长!”
舒香浓惊!
因为一片学生围过来!
无处可躲,她忙压低帽檐缩在沈矜迟怀里,八爪鱼一样黏得紧紧的,把脸捂在他胸口。沈矜迟单手搂着她腰,敞开夹克外套把她藏在怀里,与学生说话。
——只要不拍到脸!谁知道她是舒香浓!舒香浓坚定地默念。
原来沈矜迟在医学科研圈,尤其京大这个圈子还挺有名的。
学校的科研公告栏粘贴着他的数张照片,有在校时期的,也有最近的。他现在还定期回来讲课。
还蛮厉害!
从京大出来,舒香浓郁闷地望着茫茫夜色自卑叹气。“完了!以后我抬不起头了!”
沈矜迟与她并肩走着,见舒香浓一脸菜色。“为什么抬不起头。”
“你是博士啊!而我大学毕业证都没拿到!严格来讲,我还是个高中生…………”
高中生!!!
舒香浓惊了。
被自己打击得说不下去,惊恐地抱着脸——“等你对我□□的新鲜劲儿过去,就会发现我除了长得漂亮,一无是处……我会失宠……”
沈矜迟没忍住笑。
“你看你!你都不说话!就是这么想的!!”舒香浓指着他,是真生气了。
“我没有。”
“你分明有!!”
“其实,你读不读书对我来说都一样。”
舒香浓稍微舒服点,期待更多安慰。
沈矜迟:“因为就算你认真读,在我看来也不聪明。也就是笨一点和两点的区别。”
“………………?!”
那句“还是你最好了”生生卡在舒香浓喉咙。
“嗬,我是终于明白,为什么学神学霸都不露山不露水。”她冷笑。
沈矜迟:“嗯?”
舒香浓双眼冒寒光,去掐他脖子:“因为露的都被打死了!!”
沈矜迟也不反抗,低望她笑。任她发泄够了才握住她手儿:“我如果是你,会尽量在晚上减少与我的肢体接触。”
他弯腰去她耳边:“我的皮肤神经,已经兴奋了……”
舒香浓:……!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从京大出来,他们去了大学时常去的那家酒店,订了当时常住的那间房。
翻修过,样子有些变化。
舒香浓先一步进门,门关上电卡都没插,她就被摁在门后。昏暗里听见沈矜迟撕掉衬衣、解皮带扣的金属声音,她耳朵都快烧了。
在黑暗中与这种状态的沈矜迟相处让舒香浓有点惧怕。
幸好他善良地开了一盏小灯。
把她扔在地毯上。
狼一样低俯着,用牙齿膜拜她的皮肤,从足尖到眼睛、秀发。舒香浓快哭了。“快点吧,我等得害怕了……”
却听到沈矜迟在轻笑。
他不疾不徐来到她耳边呢喃:“知道吗?”
舒香浓屏住呼吸。
“我对你的爱,就是从这种渴望开始。”
舒香浓当然不知道啊。
她一个女孩子,在经历之前,怎么会知道这些!
他用手掌捂住她的嘴唇,隔着手背与她接吻。深黑的眼睛在笑,介于冷冽与炽烈之间,像火在雪中烧。
舒香浓被死死捂着嘴,每一下只吻到他火热的掌心,却感觉这个吻比任何一次都要露/骨。
是这个大男孩寡淡外表下,最炽热直接的欲/望在勾引她。
是沈矜迟作为一个正常的活人,有血有肉的感情。
他祈求快乐与发泄。
让这个世界给他最强烈的刺激!
告诉他活着——
“阿!”舒香浓/精疲力竭瘫倒在枕头上, “沈矜迟,真的。”她喘着气,“我拍戏都没这么累过……”
沈矜迟拿了红药水,单膝跪地用棉签帮她擦药。“对不起。”
“要不你找个男人吧。”舒香浓一侧身,手支着脸颊认真跟他商量,“你耐力太好了,我觉得女人满足不了你,我身体吃不消了——”
“我不喜欢男人。”
“……将就下?”
沈矜迟手里一停。
看他严肃地盯着自己,舒香浓鼻子一下一下笑,觉得再逗就太坏了,及时打住。
“好,不喜欢就不喜欢嘛。我怎么舍得让别人来喂我家的好孩子吃糖呢?”
她笑吟吟,伸手揉揉沈矜迟头顶,又看沈矜迟替她擦红药水手法娴熟专业。
“那以后就拜托沈医生用我的时候爱惜一点,把我这具你最爱的肉/体保养好一些,用着才更舒服哦~!”
“……”
以前,舒香浓从不说这些不正经的话,不论她对别人如何,在他跟前总是单纯可爱,从不把这一面给他看。
这一天,似乎等了太久。沈矜迟眼睛流动温柔,手掌抚摸舒香浓脸颊时她半眯眼、蹭着他手心。嘴角愉悦上扬,“好舒服。”
“嗯?”舒香浓微睁眼。
沈矜迟面颊白皙,眉眼纯洁:“和你在一起,活下去。”
舒香浓握住脸上他的手掌:“沈矜迟,如果这辈子重来,我一定在认识你第一天,就把我所有好东西都给你玩。从第一天就对你好,喜欢你。”
听到这句话的沈矜迟一怔,随后,眼尾下眯地笑了。
“是吗。”
有些事,只剩他记得了。
分明是两个人的经历。
却逐渐被年轮碾成了一个人守候着的秘密。
——舒香浓,喜欢过他。
第52章 第五十二夜
三中初中部扩建了, 新修了好几栋教学楼。过去的老楼在这几年疯长的林木丛中,越发矮旧。舒香浓和沈矜迟从经过公告栏,看到上面历年中考状元栏里竟然还有沈矜迟。
左边年级, 中间名字, 右边是分数和录取学校、照片。
这么多年过去还没有一个人超过沈矜迟的分数。
他仍然是变态的纪录保持者!
他们经过食堂门口。这两天国庆, 只有些家远的住宿生在食堂走动,冷清安静。舒香浓压低声:“沈矜迟, 你还是人吗?你脑子怎么长的。”
“我不是人。”
“?”
舒香浓戴着帽子和口罩,帽檐遮挡视线, 只看见男人鼻梁和嘴唇——浮上笑意:“难道,我不是你男神吗?”
舒香浓:“……”
好好说话!喉咙沙哑、还有点伤感的口吻是想怎样!
舒香浓心尖儿都酥了。“是!怎么不是?你必须是啊!你就是我亲亲男神, 有且唯一的一个!”
没想到,沈矜迟居然也会骚。
沈矜迟鼻子轻声笑,发出几声气音。看她有趣。
——“哟!是、是矜迟回来了?”
——“还真是!”
前头传来两个男人的声音。由于多年躲狗仔、私生的生活,舒香浓几乎本能地一秒收表情、压低帽檐, 窝到沈矜迟背后。
是同楼的徐老师和周老师走来。
两人看到沈矜迟, 立马露出见到红人的热烈表情!
沈矜迟跟他们简单聊了几句,老徐、老周一直期待着他介绍身边这位身材婀娜、但浑身上下就露着一双白皙娇嫩手背的女孩儿, 可一直没等来。
老周:“国庆带女朋友回家见奶奶呢?”
沈矜迟余光侧一眼舒香浓戴着帽子的脑袋。“对。”
老徐想起舒香浓与沈矜迟两小无猜,恋爱却无疾而终, 很惋惜。他把这女孩子打量了一遍, 叹了口气道:“懒懒现在是大明星, 应该挺忙吧,都好多年没看见了。她跟你还联系不?”
舒香浓快忍不住想掀帽子了,但想到这次回来没打算告诉父母,就忍了。
沈矜迟手与她十指交叉:“在联系。”
老徐眼一亮。虽然这女孩儿看着不错,但显然舒香浓跟他们感情更深, 还是希望沈矜迟跟舒香浓在一块儿。
老周:“咱们这栋楼风水好啊,孩子个个都有出息!又是高考状元又是大明星的!咱们三中初中部也是人才辈出啊。”
舒香浓暗喜,因为此前还从没有人把她归类到“人才”里面。
老徐:“可不是?就是老舒和唐芸一根筋,观念太守旧,非让懒懒死读书。他们俩也是管控欲太强,适得其反。当艺人也是一份好事业嘛。”
老周:“孩子们要各有专长,社会才丰富多彩。他们早晚会看开的。”
老徐:“固执啊。”
舒香浓拉拉沈矜迟袖子,提醒他快点,怕藏不住。
沈矜迟看她一眼,对二人道:“周老师、徐老师,我先回家了。晚点找你们聊天。”
“唉好好好。”
“回去多陪陪奶奶,啊?”
分别开,舒香浓松口气,回头看走远的两位老师头发已白了不少,又环顾四周景色、来往的穿着三中校服的学生。远离大都市的浮华。
“沈矜迟你有没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视线停落在不远处,教室住宿楼。外墙皮灰黑,蜿蜒着雨水留下的污痕和青苔,窗户小而破旧。
“我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舒香浓对他笑,“一场长大的梦,回到这里还是小时候的自己。”
沈矜迟把她帽檐压低。“不是梦。脸遮好!”
“……噢!”
被人看到传出消息,在学校引起骚乱影响不好。而且今晚还要在这住呢。
周清致舍不得邻里和这个家,还住在老教师楼。
楼边花园里的老石榴树根枝粗粝,爆了皮。生命力有衰退迹象。楼道的水泥楼梯被踩得光滑凹陷。
和小时候一样,舒香浓走在前,沈矜迟走在后。一层一层往六楼走。
走到五楼接近六楼的石阶时,舒香浓突然停下。
沈矜迟也停下。
空气静默。
相差一步楼梯,她转身刚好与他视线平齐。眼睛红通通的。
把沈矜迟从眉毛到眼睛地看了一顿,舒香浓猛然摘下口罩捧住他的脸,热吻。狠狠地咬住他的唇,纠缠。几下后又分开,像是发泄情绪。
“沈矜迟。”她带着眼泪笑,“我觉得,我们就是上天安排这辈子来做情人的!可是以前我为什么从没想过转身,看看你。”
沈矜迟用手指擦掉她从眼眶溢出的两滴眼泪,笑:“难过什么?我们以后时间还长。”
舒香浓咬住嘴唇,像个忍着不哭的小孩,钻进他怀里。“嗯!”
“怎么还这样。一疼你你就娇气,有那么委屈吗?”
舒香浓眼睛鼻梁在他脖子上蹭。“那也是因为你一直很宠我,我不配合撒点娇不是很扫兴吗?”
沈矜迟想笑。手抬起来,犹豫一秒,落在她后背轻轻拍。
“乖。”
周清致打开门看见沈矜迟站在门口,立刻笑容满面,然后又疑惑地瞧旁边。舒香浓故弄玄虚地遮了几秒钟,一揭帽子:“奶奶,生日快乐!”
周清致表情空白之后欣喜地笑起来:“懒懒?懒懒来啦?”又跟沈矜迟确定,“真是懒懒?”
“嗯嗯嗯!是我!奶奶!”
舒香浓是真喜欢周清致,小时候每次假期在周清致家比在自家时间还多。完全是她在父母淫威之下的避风港。而今又八年过去,周清致七十出头,头发只剩一点点灰,大部分都白了。
因为舒香浓身份不便外出吃饭,周清致热情地煮了满满一桌好吃的,看得出是真特别高兴。饭后舒香浓非要跟她一起洗碗收拾。
周清致看一眼在阳台接医院电话、背影高高大大的孙子,活一辈子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懒懒啊,你现在跟矜迟是……”
“男女朋友啊!”
舒香浓直接道:“我们一直没分手啊,奶奶。”
周清致倒是意外了一遭。两年前,孙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是亲眼见到的——心死了,命都快丢了一半似的。但看现在舒香浓心情愉悦、轻快地洗碗,她了解这孩子,不会说谎,所以她是真没放心上。
周清致轻声叹了一口气。
一个敏感而专注,感情太重,一个心大情浅,喜欢追求花花世界,两个极差。舒香浓并非有意,但强烈的光芒也会灼伤他。可这似乎又是孙子喜欢舒香浓的理由。
周清致还记得十九年前清州发生地震,儿子儿媳刚走那个夏天,是舒香浓一直陪伴沈矜迟,带他一点点走出阴霾,寸步不离地陪伴他长大。像个小太阳,强行带着他走回人群,到阳光下。
光是这份情谊,就足够沈矜迟去还了。
思来想去,周清致摇摇头。
算了,年轻人的感情,就让他们自己领悟去吧。
“懒懒啊,你妈妈明天生日,真不回家看看?”周清致问。
舒香浓把碗沥干,放好,动作停顿了下。“不了吧……我网上订了铂金首饰寄回去,可能不回家还好一些,回去就吵。”她吐下舌头笑,“我妈可能更希望看见礼物别看到我,哈哈。”
周清致点点头,慈祥地微微笑:“那行,看你喜欢,奶奶不会告状的。”
舒香浓站起来,给了老人一个大大的拥抱。“奶奶,你真是我的亲奶奶啊。以后我和矜迟哥哥一起好好孝敬你。”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周清致猝然心中触动,红了眼眶。“好,好,好。”一连慢慢地说了三个。
舒家搬走后房子就一直空着,留了把钥匙给周清致偶尔照看照看,通通风。
舒香浓推开旧家门,陈腐的空气迎面扑来。
大件家具还在——
实木凉沙发,掉漆的老电视柜,餐桌,都还是老样子。窗台的防盗窗锈得不成样子了,起了一层皮。
舒香浓手指划过客厅沙发的扶手,脑海浮现儿时与沈矜迟坐在这儿吹电扇、吃西瓜的场景,彼时蝉鸣一浪一浪地刺激耳膜,作业和夏天一样年复一年地做不完。
沈矜迟那会儿看书还很用功,经常一个人学习不理她,后来他越来越厉害,就很少在休息时间看书了。他时常安静坐在一边,沉静在自己世界,偶尔看着她,像没情绪也没欲/望的一个人。
喜欢他的人很多,可他却谁也不喜欢。
安静而骄傲。
不食烟火。
舒香浓笑一下,回头。“沈矜迟哥哥,在这儿坐坐么?”
沈矜迟单手插兜里,居高临下俯视她。“好啊。”
他真的坐下。
舒香浓立刻□□骑上他腿,手解他的领口。沈矜迟疑惑地摁住她手。舒香浓:“怎么,你想穿着衣服?”
“……”他眼神不解。
她用手背掩着鼻尖笑一下,勾他脖子去他耳边低声。“你是不是理解错了?我是说,做做……”
陈腐的空气里有神经突然崩断的声音。
当年搬家因为楼层高,舒香浓屋子里的床、衣柜、书桌……大物件都留着。晚风吹动窗帘,室内持续升温。
舒香浓双手被黑色皮带束在头顶,随顶撞下巴尖儿一扬,汗珠子从耳后沿着颈线下滑,头发粘黏,已经寻不到水痕,因为锁骨已湿了一大片。
“是这样的吗?我在你的梦里……”
他来到她面前,手肘撑着她脸颊两边。“不完全是。”
“什么区别?”
“现实的你有点害羞,梦里的更让我喜欢。”他诚实道,手掌落在她膝盖,“这里张得更开。”
“……变态!”
舒香浓手挡了下脸,从指缝里瞧他,又忍不住愉悦地笑。那对梨涡是她掩藏不了的心理情绪,被沈矜迟用指腹一左一右地抚摸,那两只可爱的小凹处。
舒香浓:“沈矜迟,我放不开……”
听她的话,沈矜迟动作一顿,注意她闪烁的眼睛。“嗯?”
“看见你的脸,又在这里。我浑身都别扭。”
“为什么别扭?”
“不知道,就是……很羞耻。像做了很不应该的事。”舒香浓脸热,心跳又快。
沈矜迟嘴角似有似无地笑,低眼皮瞧着她,手往下来到她心脏的位置。那里混乱跳动的节奏清晰传递到他掌心。
“别把我当沈矜迟。”
他俯身吻她眉心——
“就把我当做,今晚才认识的陌生男人。”
……
舒香浓闭着眼。清楚地感觉到心动一下比一下强烈。
她迷蒙地看着搂住她的男人,在想:她或许真的爱上了沈矜迟也说不定。
不是友谊。
就只是爱——
屋顶那盏灯终于坏了,换了盏新的。
夜已深。
起初的繁星变疏,月亮升上中空。
舒香浓刚洗过澡,皮肤被热水冲过的舒适感还停留着,身上穿着沈矜迟大学留在家的黑色开衫卫衣。大大的一件罩住半只手掌。
沈矜迟离她远一些,在楼边抽烟。他没拿烟的手划着手机,看见老周和老徐在这栋楼的住户微信群发了他回家的消息。
老师们、大小孩子纷纷@他。
然后跳出两个名字——舒展、唐芸。他怔了下,瞧一眼撑着手臂往天空发呆的舒香浓,回复了夫妻俩的问候。
“明天唐老师生日,你真不回家看看他们?”他走过去。
“不了吧。”舒香浓略微怅然。
沈矜迟掐掉烟,在她身边坐下。舒香浓顺势就将头靠在他肩膀:“见面怪怪的。他们一直对我没拿到大学毕业证的事耿耿于怀。我也不想吵架,好不容易跟你回来老地方约会,没必要找不痛快。”
知道舒香浓脾气犟,她父母脾气更是,这些年日积月累地关系多少有点疏远。确实不是一天之内能说清楚的。所以沈矜迟没有劝她。
“找个时间好好跟你爸妈聊一聊吧,都是过去的事,没必要再纠结下去。”
舒香浓叹了口气,点头。
她想起高中时许辰风说,长大后出社会与父母呆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她当时以为他是高兴,现在自己离家千里之后想来,他似乎是在伤感。
舒香浓低头打开手机,看着住户群里父母与沈矜迟聊天,让他过去做客。心里说不出的低落。
她点开父母的朋友圈,舒展的头像是象棋,转载了几条教育相关的东西,母亲的头像是春节照的,在腊梅花下围着条蓝丝巾,姿态唯美而乡村气。
她笑出来,呢喃:“总说我穿得稀奇古怪,自己还不是一样。”
沈矜迟觉察她的落寞,手臂环住她肩膀。“明天机票在晚上,我们下午出去转转你家楼下那个书店我好久没去了。”
“我家?”
“嗯。”
“……哦,好啊。”
去书店。舒香浓由此萌生了远看一眼家里的想法。
看看窗户就行。
“沈矜迟。”舒香浓靠着他肩。
“嗯。”
她抱住他修长的右臂,在怀里紧了紧,忧郁了一会儿正正经经地问:“在这儿做一次吗”
沈矜迟明显僵硬了下,转头,脸上是意外和不确定。另外还有一点几乎未表露的喜悦。“你……”
舒香浓歪头,用眨动的眼睛询问他的后半句。
“你好善良,懒懒。”
“……”舒香浓忍了下,但还是没忍住,手夹沈矜迟鼻子扯着笑出来:“沈矜迟你怎么这么好色啊,你真的是实干派!”
“所以。”他顿了下,眼神热度褪去,“你在骗我。”
“…………”
舒香浓狡猾地移开眼睛,不与他微微失望的眼神对视。“又没说今晚~”
听到这,沈矜迟确定她就是不负责任乱撩而已,精神全部松懈,神态变回懒散。
“沈矜迟,我想把我们留下过童年记忆的地方都涂抹一遍。”舒香浓靠他怀里悠悠说,“把好朋友沈矜迟涂上修改液,变成男朋友,沈矜迟。然后我要用最难忘的方式,对你表白,说那三个字,让你一辈子都忘不了,跟你的兄弟提起来扬眉吐气,让别人都羡慕你。”
屋顶的月亮升到他们斜上方,即将圆满。
沈矜迟低声:“无所谓,不用强迫自己。我现在已经觉得很幸福。”
“不行。”
舒香浓坚持道,“我答应过你,别的男人有的,你也得有!”
风静静。
萤火在秋季的夜晚失踪,但星空依旧是那个星空。远远看着他们。
许久。
沈矜迟望着微缺的月亮,紧握舒香浓的手。
“那好。不管多少年,我等你的表白。”
舒香浓手被握得痛,但忍着没吭声,因为知道一定是他爱得太久,所以很辛苦。
沈矜迟眉眼漾着笑意,沙哑说:“还有。谢谢。”
舒香浓眼睛一下酸热。
为什么要道谢?
别道谢
作者有话要说: 沈矜迟:谢谢你的爱,我好朋友。
大浓浓(舔狗软肋被戳中,爱心泛滥……):汪!!
之前说给大家更个双,今天这章又大又甜,应该可以抵上了!
是吧是吧?浓浓脸.jpg
第53章 第五十三夜
国庆假期, 小区大门口出入的孩子成群,追逐玩着滑板、旱冰,嬉嬉闹闹。
唐芸和舒展牵着老泰迪从门禁出来。
棕棕已老得脸毛发白, 走路蹒跚得像只唐老鸭。一只只年轻漂亮的母狗从它身边经过, 它都懒得看一眼, 完全失去兴趣。
“棕棕老了,我们也老了。唉。”
舒展瞧一眼妻子为了遮白而刚染过的头发, 还是一股嫌女人家麻烦的口吻:“老就老,谁会不老不死。”毫无意外被唐芸白了一眼。舒展:“赶紧遛, 遛完回去吧。”
“再快也得让它把便排了是吧?慌什么。”
“啧。”舒展不太耐烦了。
夫妻俩互相杠了半辈子,现在上五十岁也都偃旗息鼓了。互相看不爽的眼神一对上, 又觉得对方那张脸小气吧啦,很好笑。
“你呀!就是脾气讨人厌!”唐芸拧了舒展的胳膊一把。
舒展装模作样“嘶”一下:“你年轻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说什么了?”
“说我帅呗。”
他道,“看懒懒,跟我一个模样, 现在多出名。”
说到女儿, 夫妻俩情绪又回落,闷头牵着狗往前走。
沉默了一会儿。
唐芸:“那是我眼瞎了。”
舒展笑一声, 牵住她手。
以前遛狗这种事都是舒香浓和在干。但这些年,孩子回家的次数很少了。
过了阵儿。
唐芸:“也不知道这个春节懒懒回不回。”
“回什么?别回来!”舒展阴阳怪气, “她那脾气, 回来就是吵架。”
话虽然这么说, 但其实气也早消了。
女儿独立了、从家里飞走,早不在他们管控范围内。无论她过成什么样,什么结果,好的坏的都是她自己的日子。
只是当年吵得太严重,冷战持续几年, 多少不肯低那个头、拉下那个面子去说软和话。想念也说不出口。
突然,老棕棕一个激灵,挣脱唐芸的绳子狂奔。眨眼失去踪影。
“唉!棕棕!”
“棕棕——”
从书店出来,舒香浓故意绕了条路想远远看看家那栋楼,却刚好碰到父母远远地牵着老狗从小区大门出来。她一怔,忙拉了沈矜迟躲到人行道的电箱后,看他们边走边聊。
“过去吗?”看她一直瞧,沈矜迟站在她背后,与她衣物相贴,问道,“毕竟今天你母亲生日,陪她过一过也好。”
“……”
舒香浓迟疑后还是摇头,“算了,等以后关系好点再说吧。”她笑容略微尴尬,“当年因为我任性地离开你们去北漂,他们气坏了。我妈估计也不想看见我。”
当年舒香浓和父母的关系几乎是水火不容,沈矜迟当然知道情况,也不硬劝。
路上行人来往,独行的,三两成群的朋友、家人……形形色色,他们说着清西话,鲜活生动的。
沈矜迟听到头顶一阵惊噪的鸟叫声,抬头眯眼。淡白的日光一瞬从云层晃出,半阴霾的天空惊掠过一大群斑鸠。它们的小影子在他脸上走马灯似的闪过。视线放低,马路川流不息。大片蜻蜓热闹地在空中追逐,扑飞……
拉着对母子的人力三轮车停下。男童笑嘻嘻跳下车捕了只蜻蜓,母亲在旁边叮嘱他小心点,笑呵呵地跟师傅说了谢谢,抱着孩子上车。师傅年纪大,瘦黄的面颊因为笑容皱纹密,重新卖力地蹬。
舒香浓说了什么话沈矜迟没注意,手指抬起碰了只蜻蜓。记忆被拉回童年,清州,地震来之前的一天……
“班长???”
“呀!是、是舒懒懒吗??”
猝然的声音,把沉浸在童年的沈矜迟和对父母伤感的舒香浓都拉回神。它们瞧着面前停下的四个人,很面熟。
“我呀!徐石冶!我的懒姐你要不要这么没记性!”青年道。
一旁隆着肚子的女人也笑眯眯,冲讶异的舒香浓挥手:“怎么,认不出来了吧?我程玲雅也是可以淑女的!”
另一个青年抬手:“滕越。”他一揽旁边的女人,“我媳妇许蕊。”
这个四个人,正是打算相约去打牌的徐石冶、程玲雅,还有滕越夫妻。
大二聚过一次后舒香浓和沈矜迟就跟他们没见过了,多年过去彼此都差点没认出来。舒香浓还好,她大明星经常露着脸,主要沈矜迟变化比较大,更加内敛儒雅,不变的是衣着整洁、淡得入不了眼底的笑容。
他们热情邀请一道去三中高中部外面,以前读书常去的那个棋牌室打牌。
舒香浓笑道:“今天没时间了,下次吧,我们晚上要飞清西了。”
“就走啊?不留两天。”程玲雅拉着舒香浓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我们宝宝说想追星,多玩一天呗?”
舒香浓觉得婉言拒绝,然后觉得沈矜迟有一点反常。他平时话也少,但与人聊天都极其专注,不会注意别的方向。而他不时看天空的蜻蜓,眉头有时还会皱一下。
舒香浓顺着他目光,看向天空。“哇……”她微微笑,见漫天蜻蜓在淡黄的天空飞舞,“好多蜻蜓。”
程玲雅和徐石冶几个也抬头。
程玲雅:“好漂亮。”
徐石冶:“它们是开会呢?”
滕越:“不是!是聚众私会!”
程玲雅:“……”
舒香浓无言地与沈矜迟相视一笑,而后忽觉小腿被条狗扒拉,吓一跳。
“棕棕?”
舒香浓蹲下架起老狗前肢。棕棕它哈喇着舌头,苍老的眼睛对着她发亮,仿佛在说“就是我!”。
“真是的棕棕!”舒香浓欣喜地仰脸对沈矜迟道,却见他脸色隐晦。
徐石冶、程玲雅几个一下站直,完全是发自本能的反应——“舒老师好!唐老师好!”
舒香浓浑身一僵,看见面前站定的父母。
唐芸和舒展看见电箱后有一段狗绳,站着几个从前的学生,便走过来,没想到看见的是藏在帽子和口罩里的舒香浓。
舒香浓不自然地站起来,帽檐投下阴影里的眼睛躲闪。“爸,妈……”
徐石冶几个回头挥手,与舒香浓约定春节一起打牌,走远。
夫妻俩跟沈矜迟笑吟吟打了招呼,在他与舒香浓身上逡巡一眼、看二人站在一起那么近,几分了然!所以一面惊喜欢欣,一面又严肃。
唐芸:“回来也不说一声?”
舒香浓牵着狗绳,眼睛只看着地面,没找到合适借口。“……”
舒展:“走吧,大街上你也不方便。回家再说。”-
舒家三口走在前,沈矜迟走在后,注意到路旁乱跳着几只半大的瘦弱青蛙。
舒香浓停下回头等他。
沈矜迟快步跟上。
唐芸做了晚饭,请了周清致过来。
当年舒香浓一走了之、把人家男孩子抛下,弄得舒家夫妻连周清致的面都见得少了,总觉得愧疚。现在两个人又在一起,两家人这么多年第一次齐全地坐着吃顿晚饭。
客厅阳台喂了一对八哥,吃饭期间一直撞笼子,吵吵闹闹。
舒展:“怪了,今天这鸟怎么回事?撞个没完。”
唐芸伸长脖子看阳台外的暗蓝夜空:“这大晚上,外面咋还那么多鸟?”
周清致、舒香浓和沈矜迟也瞧了一眼。
但这点小异样并没引起太大注意,相聚的时间短暂,一会儿舒香浓和沈矜迟就得去机场了。
趁吃晚饭母亲洗碗、沈矜迟与周清致和父亲在一起闲话的工夫,舒香浓觉得和父母呆在一起还是有些别扭,就回自己房间呆了一会儿,因为无聊而翻出了些旧物。
童年的玩具和杂物。
被她歪歪咧咧刻了“沈”字的,沈矜迟小学用的铅笔,和被她拿走的他的橡皮。书,作业本,还有一本老相册。
舒香浓翻开,第一眼就瞧见在老屋的房间,她扎着双马尾,歪头亲沈矜迟脸颊的童年照。一呆。
后面还有几张,她拿着夜来香,插在沈矜迟胸前的口袋,一脸迷痴痴的笑。
相片底部橘红色数字标注时期是同一天,是八岁那年的夏季。
舒香浓将照片取出来,背后有母亲用钢笔写的字迹:
两小无猜。
摄于**年8月30日晚 21点35分
舒香浓不可思议于照片里自己的举动,接着相册里就掉出一张笔记本纸。上面铅笔写的两个名字——
“舒香浓”
“沈矜迟”
一个字迹乱,一个字迹整齐。“迟”字被划掉过,写得丑那个笔迹补充了个“持”。
而中间,用红色笔画了个红桃心连着。
相册啪啦掉地。
舒香浓不可思议地瞧着那个心。她认得,这形状是她画的,因为和她小学课本上的一样!
她怔愣了好一会儿才重拾起老相册。
根据相片日期能推算,那会儿该是沈矜迟刚来,他们认识不久的夏天……
难道,她一开始竟是喜欢他的?
被她三心二意的性格忘记了……
时间不早,得往机场去了。
沈矜迟牵着舒香浓上了辆熟人开的出租车。周清致和舒家父母站在路边。舒香浓摇下窗口,看着父母脸部被人行道灯光雕刻,面庞苍老,回想这一场匆忙的见面,舒香浓忽然有些心酸,还是忍不住结束冷战,把心口憋了一晚上的话说出来:“妈!生日快乐!祝您长命百岁,身体健康。”
唐芸一怔,随即笑了。“好好工作,别再跟读书的时候一样三心二意,妈妈每天都在看你演的剧。”
听到这舒香浓眼泪就下来了,唐芸微微叹息,用略微粗糙的手指擦掉她的眼泪。“好孩子,别哭了。不是说大明星都怕被偷拍?你这样哭着又要被人乱写。”
舒香浓推开车门,下车和唐芸拥抱。
舒展清清嗓,脸偏开,伸了只手掌轻轻拍舒香浓的背,“好啦,多大的人了,还哭。”
沈矜迟在一旁欣慰地笑,与舒展眼色交流。舒展眼神充满感激。
舒香浓并不知道,今天一切并非偶遇。
是沈矜迟的杰作。
“妈妈。”舒香浓袖子擦下眼泪,笑道,“等过年我回来给您再补一个难忘的生日!我现在挣钱随便花,你们想去哪玩去哪玩!”
唐芸抚摸孩子的头发微笑:“钱不是一切,要做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多跟矜迟学学,听他的话,啊?”
舒香浓点头。
舒展佯装着严肃道:“赶紧去机场吧,拖拖拉拉的,飞机可不会等你。奔跑起来披头散发的,被人拍到上新闻又难看。”
年迈的周清致叮嘱了沈矜迟几句,三个家长便站在路边目送他们离开。
舒香浓眼睛泛红,离家多少有点伤感。
沈矜迟拦住她肩膀:“我们到时候早点回就是,别难过,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孝敬他们,嗯?”
舒香浓点头,又破涕为笑。“我爸妈也是遇到硬茬,想起过去我似乎是特别不好管。”
“才知道?”沈矜迟挑眉,“为了管你,我简直绞尽脑汁。”
“有吗?”
“有。”他镇重道,“比高考难多了。”
舒香浓脸蹭在沈矜迟胸膛,想起在房间发现的秘密,又在泪中带了笑。
难怪,重逢后她对这个男人会有那样的心情。
原来。
她真的喜欢过他。
兜兜转转,她路过无数风景,还是回到了原点。
“沈矜迟,听说恋人在一起久了,爱的感觉会变成亲情。”
“什么?”她声音小,沈矜迟没听清。
舒香浓手在他腰间紧缩。
那张被画了红心的,他们第一次交换名字的笔记本纸被收在她包里。
舒香浓手背擦掉眼泪,去他耳边,“现在这个出租车不方便,等回去,挑个合适的假期,我准备好了再告诉你。”
正说着,骤然——
“砰!呲~”
车辆撞到了东西突然急刹,舒香浓身体前倾。幸好沈矜迟手快,护住她撞座椅的额头!
司机下车查看,沈矜迟和舒香浓也下来。
司机提起撞得耳朵出血的野兔子,环顾周围,“奇了怪了,哪儿来的野兔子乱蹿。”
路边正是实验一小旁的狗尾巴空地。
夜风飕飕吹来。
舒香浓感受到一丝凉风习习,沈矜迟抬头看天空,稀薄的月光下群鸟乱飞。
司机是以前三中初中部门口水果店的老板,这两年在跑出租车,他笑着回头:“小浓,矜迟,没事儿!就是个野兔儿。”
舒香浓和沈矜迟都没顾上回应他,在看天空的鸟、听四周突然的犬吠。司机表情一凝神,道:“你们有没听到地下有什么声音?轰隆隆的,像大卡车。”
他话音未毕,陡然脚底大地震晃,人即刻扑倒地面。
四周犬吠鸟鸣混合人群遥远的、像蜂群嗡嗡一般的尖叫声!
舒香浓仓惶的视线是天空的月亮在剧烈摇晃,或者说,是她在晃。世界混乱得太突然,她懵了!
混乱中是沈矜迟一把扯住她的手,“往空地跑!是地震!”
第54章 第五十四夜
世界陷入一场真实的噩梦!
大地剧烈震颤, 附近高楼的光块几明几灭后同时陷入黑暗,起初的人群尖叫声被垮塌的轰隆淹没。灰尘不知从哪个方向扑来的、又是哪栋楼倒下了!
舒香浓惊恐地瞪着脚边地面裂开缝隙,因为路灯断电四周陷入黑暗, 司机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到, 痛呼了一声失去回应。
“懒懒不怕, 我在!”沈矜迟紧紧将她搂在怀里,用身躯为舒香浓遮挡周围可能掉落的未知物品, 嘴里安慰:“不怕,我在。”
舒香浓没经历过地震, 第一次听见沈矜迟这种低沉有力得可怕的声音。她一瞬间甚至想到了死,用最大力气拥抱他。“地裂了沈矜迟, 裂开了!”
“别怕,很快就停了。乖,不怕。”
天昏地暗,世界持续在毁灭, 他的声音是恐怖里唯一安定的温柔。
舒香浓从没觉得一秒钟能拉得这么长。
但沈矜迟并没有慌张, 似乎这种情况仍然在他把控范围以内。
在辣喉的灰尘味、骇人的垮塌声里,地面终于停止摇晃。舒香浓腿一软, 坠落的半途被沈矜迟及时扶在臂弯里,她惊恐地借着月光看周围。
——失去电灯光的城市, 建筑轮廓已完全变化。离他们最近的实验一小的校门、老楼, 已经坍塌不规则的废墟。无尽的黑暗夹杂哭声、呼喊, 每一秒都是心灵崩溃发出的声音……
沈矜迟用手机照亮,找到了司机,他被粗壮的水泥电线杆击中天灵盖……
他立刻捂住舒香浓的眼睛,却还是晚了一步。沈矜迟:“救不了。”
舒香浓浑身血液凉掉,随即逆流冲顶:“那爸爸妈妈, 奶奶他们……”
心一下就慌了。
破碎的街道,零星有跑出来的幸存者。他们用手机无助地对四周乱晃,企图重新把天地点亮、回到他们熟悉的世界。他们绝望地拨打电话,却失去信号。
沈矜迟拽着舒香浓穿过他们,往舒家的方向奔跑。
他眼睛死死盯着昏暗里天空与倾斜建筑的轮廓,牙齿咬得很紧。他记忆力好,八岁在清州经历的地震历历在目。在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里,他失去了父母……
沈矜迟回头:“别担心!没事!你们家是新小区,没那么容易垮!他们都会没事!”
舒香浓每一脚都踩到建筑落下的碎片、石块,她强忍着眼泪点头。
也许人是个奇怪的生物,越是大难临头、身处极限,脑子越清晰、冷静。她甚至十分冷静地回顾了白天与父母遇见,回家吃饭的全程,清楚地想她的态度是那么冷淡,甚至分别时连个像样的“再见”、“保重身体”都没说出口……
她应该告诉他们她爱他们,那样才显得她孝顺。
她居然还能在这个关头想到作为子女这身份该有的反应,是不是表现不够贴切?她手背一擦脸,才发现已全是冰凉的眼泪。
“听我说,小浓。”沈矜迟停下,握住她肩,“余震随时回来,估计不会小。这里地平,你在这等我,我去找他们。”
“不!我跟你一起——”
“听话!!”
沈矜迟第一次用这种口吻说这两个字。他举起手机照亮舒香浓占满灰尘和眼泪的脸,一弯腰,咬住她的嘴唇。眼睛近近看她,睫毛快刮到她的眼珠,一个眼神都不眨。声音变得似水的温柔。
“也许你不知道,我从小就在幻想你会怎么死,我该怎么为你收尸,给你找个好地方埋着,让你这辈子圆满地离开。”
舒香浓:“……”他的眼神让人感到有些害怕。
“但我改主意了。”沈矜迟眼睛充血,手一勾舒香浓的要紧紧箍在怀里,在她发丝里咬着牙道:“活下去!”
“沈矜迟。”
说着他突然推开她:“你告诉我的:生命是一场馈赠,记住要快乐。”
“……”舒香浓伸手,只碰到一点沈矜迟的衣袖,猝然在黑暗里失去他的踪影。
前面是通往舒家小区方向的必经之路,摇摇欲坠的老街区房子。只要余震够大,或者恰好来袭,就会垮塌。
声音在喉咙梗塞,舒香浓好久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伤心。迟了好几秒,她才呼喊了名字——
“沈矜迟!!!”
太过安平的生活,已经让人类忘记了自己的渺小。
一个人,两个人,面对钢筋水泥的废墟,犹如蚂蚁想撼动巨石。
沈矜迟是明白的,这一趟奔跑寻找大概率是徒劳,长辈们是生是死全看运气,不是他们两人能够做得了改变的。但他不能呆在原地放任不管,所以只能先保全一个。
舒香浓瘫倒在地上,嗓音哑下去。“沈矜迟,我还没告诉你,我爱你,从很小很小开始,你才是我的初恋,只是我忘记了……你听到了吗沈矜迟……沈矜迟!”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喊这个名字,会再没有人答应。
为什么不等等她。
再给她一年,一个月,一天,哪怕一分钟……
等一等她。
让她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我爱你,爸爸,妈妈,我爱你,沈矜迟。
只要一分钟。
让她说出口!
舒香浓手捂住眼,泪水从掌缝流下来。
为什么一分钟都不等。
为什么……
余震来的时候城市又响彻了尖叫声,像被上天惩罚的弱小动物在声嘶力竭地求救。但没有神明降临救世。
舒香浓手机被沈矜迟拿走,只好麻木地坐在原地的昏暗里,看着天上圆圆的月亮。想着母亲初中教的: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她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心情。
就跟随大地摇晃。设想是不是那一瞬间她就被砸死。
但事实证明了沈矜迟的聪明。他刚才看似不经意随意把她推开,但这个地方确实安全,她甚至有点仔细去感受了地晃。像在体验个刺激的游戏。
这一夜。
混乱持续。
舒香浓听着人们撕心裂肺呼喊心爱的人名字,得不到回应,然后放声地哭泣。
她想了很多,想起八岁第一次见到沈矜迟。
小男孩时常呆坐着,手臂挂着丧事的白布,整个人像个空壳子。
所以那一年,沈矜迟也是像她现在这样坐着,听着、看着亲人在眼前死去,是吗?所以他变得不想再爱任何东西。
因为知道每条命都有期限。
没有爱,不参与这世界,就不会因为失去而难过。
现在,她似乎变成了当年的男孩,在经历他曾经经历的一切。
舒香浓抱着膝盖,哆嗦地看着天空,想到沈矜迟转身前说的最后一句话:生命是一场馈赠。哭着,又笑着。
是她说过的。
她说过。
第55章 第五十五夜(大/结/局)
那场突如其来发生在临清的7.6级地震, 持续了96秒。后半夜月亮隐入阴云,在漫长温柔的毛毛雨里,大地还在不时地震颤。
余震中老街区完全垮塌。
房屋倾倒上无数。
死伤人员以万计。
官兵战士夜以继日搜救, 医生护士抢救伤员。整一个月, 临清市绵延在一片哭泣声里。
“妈妈, 什么是死亡啊,是不是很可怕?”
玻璃屋顶的花房里, 穿着亮片裹身裙、嘴唇殷红的女人抱着小姑娘,手里的平板电脑播着六年前的新闻视频, 五岁的小姑娘剪着齐刘海,一双细白眼皮, 小模小样的清秀气逼人。
女人嘴角上翘,浮上一对白净梨涡,“死亡就像排队打针,每个人早晚都会轮到的。就算不是地震, 也有其它方式。”
“那些在地震里去世的人好可怜啊, 他们的家人也好可怜。”
小姑娘打哆嗦,“我好害怕, 我不要死~~”
女人抚摸她的小脸蛋:“生命呢,是上天赐给你的礼物, 本来每个人都不存在这个世上的, 被赠了礼物才能活一次。所以死亡就是回到最初而已, 别难过也别怕。”
轻轻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舒香浓红唇一开一合,听得似懂非懂,想了想,从她腿上下来, 去拿鲜花桌上的两张相框。照片里面是唐芸和周清致。
她左右手一边拿了一个,分别亲了她们一下:“所以,我也不应该为外婆和太奶奶的离开伤心,是吗?”
舒香浓揉揉她头发,“小小伤心一下就好啦。世上的每个人,都是来享受礼物和幸福的,她们只是享受完了,去休息了。”
轻轻点点头。
沈矜迟推开花房的门,刚好听见舒香浓说到这。
他眼皮半垂,默了一秒才嘴角拉开微笑。
“爸爸来了!”轻轻眼睛发亮,与沈矜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拉拉舒香浓的手腕。“妈妈,爸爸回来了!”
舒香浓回头。
——铺满阳光的花房门口,长身玉立站在门口、衬衣西裤的男人。阳光照着他无尘的面颊和眼睛,衬衫叠起的手臂有一道伤疤。那表情寡淡纯洁如旧。
她一秒笑出来,走过去的过程沈矜迟也瞧着她。舒香浓手吊在沈矜迟如玉的脖子,看他眼尾眯上温柔。“嗨~沈哥哥这是想我了吗?这么早下班。”
“咳嗯——!”
沈矜迟没说话,背后有一道清嗓的声音。白发斑斑的舒展走出来,朝笑眯眯望着父母的小家伙伸手:“走了走了!轻轻。”
小姑娘不情不情愿喊了声“外公”,踟蹰着:“我想跟爸爸妈妈一起……”
“啧。”舒展拿出退休前教训学生的架子,严肃道,“知道外公阳台养的八哥为什么叫电灯泡吗?”
沈轻轻:“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想!想明白了再回来找爸爸妈妈玩。”
“轻轻想不明白。”
“那再想。学习要有锲而不舍的精神才能考高分!不能跟你妈妈学!”
“……哦。”
一老一少说着走远。
舒香浓挂在沈矜迟脖子上,瞧他们背影一捂鼻子笑,袅袅婀娜。“我爸有了新的教育对象,总算放过我了……所以给你生个孩子是对的,解放了我。”
沈矜迟低着的面颊被阳光照得白皙透明,睫毛如细长的两尾蝶翼,嵌在狭长的双眼皮上。“原来,你和我在一起是这个原因。”
“……”
舒香浓:“当然不是!”
她眨眨眼,“天地良心,绝对是爱你!深深爱上你这只青梅竹马,色心大发,才想和你在一起的!”
那一夜分离后,沈矜迟与她失散。舒香浓再找到他已经是三天后,他穿着医生的白褂子被消防官兵抬到临时医院救治。余震中房梁倒下砸中了他,满面鲜血,手臂划伤。她才知道他那夜发现房屋塌陷,周清致和唐芸离世后,投入了医生队伍,不眠不休救了三天三夜的伤者。
在那一刻。
舒香浓忽然明白了沈矜迟学医的理想——
愿是世界没有死亡。
多么伟大、纯洁的愿望,而他一直在做。
舒香浓挂在沈矜迟身上,脚尖踮起。“沈矜迟,我爱你,好爱你。一刻都不想跟你分离。”
沈矜迟没有声音地轻轻笑。“现在这么喜欢甜言蜜语。”
“嗯。”
舒香浓闭上眼,说:“因为爱,最经不起等待啊。”
她拉住沈矜迟手腕,“我们的手腕上的倒计时手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停,我必须在它到来之前,珍惜所有珍贵的人。趁他们活着,对他们好一点。”
父母,朋友,亲人……
都有猝不及防分别的那一天。
神明不会因为你还没来得及说爱,就宽限你一分钟去好好的别离、弥补遗憾。
阳光穿过透明的花房屋顶,照在鲜花小桌上唐芸与周清致的照片上。照片里她们仍旧微笑,仿佛过去一般。
舒香浓和沈矜迟作者聊了会儿,舒香浓就说想荡秋千。
沈矜迟平时工作忙,难得有个这么清闲的下午。
舒香浓坐在缠着绿植的小秋千荡着、晒太阳,沈矜迟站在她背后推她。新养的小泰迪棕棕二号在他们旁边蹲着打转,伺机讨好地舔他们的脚。
“沈矜迟,你以前为什么从不养动物?”舒香浓眯眼看着天空,问。
“它们太容易死。”沈矜迟不带情绪地说。
“那现在为什么又养了?”
他整个心神都不在温暖的阳光与怡人的花香里,而是注意着舒香浓的一举一动,怕她摔下去流血、骨折,或者倒霉一点颈椎折断死掉。她是个那么脆弱的女人,像所有小动物一样。
“因为。”他眼神一直就没放松,“我现在发现比起失去,从未拥有更遗憾。”
舒香浓对着天空微笑。
“对啊。哪怕眼睛看过苦难,也要放开心扉继续去接受世界,感受世界的美好啊。享受这个礼物。”
秋千的影子落在桌面的照片。
唐芸的照片背后写着一句话:妈妈,我永远爱你。懒懒字。
意外总来得猝不及防。
真正的永别,根本来不及说一声再见。
秋千荡得最高点,像要飞出去。舒香浓回头,看见站在她背后注视她、一直等待她的男人。只庆幸那一晚不是彼此计时的终止。
她微微一笑。
“我爱你,沈矜迟。从八岁第一次见到你,一见钟情,是我忘了。”
她回荡入他的怀里的一瞬,轻声说道。沈矜迟接住她腰、俯身去她耳边,嗓音像冰粒刮过喉咙的沙哑性感:“我知道。我记得。”
舒香浓眼睛酸热地笑了。“抱歉,让你等我那么久。”
分明是白天,却有一片银色的月亮升在屋顶的另一端,宛若新生,与太阳一同照耀白昼。
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今夜就到他面前去。
因为所有的爱。
都经不起等待。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的小剧场】
第56章 、番外·拥抱世界拥抱你1
大夏天拍古装戏, 整个剧组演员都爆着热汗。等导演一喊卡,立刻各找各的小风扇吹。平时做事就十分机灵的小童举着伞小跑去给舒香浓遮太阳,与她一道往休息棚走。
“香浓姐, 天这么热,你一会儿拍完还要飞清西吗?”
舒香浓热得无力,就发出个单音节, “啊。”
“去清一院?”
舒香浓剃胡须一样对着脸移动小风扇的动作一顿,斜瞟着她, 勾了丝玩味的笑。“是啊。”
小童脸晕上一层薄红,装作挠头发掩饰内心。
“想去?”舒香浓瞄她, 故意提起, “对了,李蔚蓝医生这两天好像休息,要不——”
“我我我。”
小童匆忙打断, 把伞往舒香浓手里一塞,“我去给香浓姐买杯冰咖啡吧!”
说完人就走, 嘴里欲盖弥彰地咕哝“天气怎么这么热,热到我老想起医院”云云。
看她背影像等兔妈回来的小兔子, 转着小九九又还不够成熟的样子,舒香浓呢喃着笑一声:“《萌兔患者与肛肠医生的爱恨纠葛》,开机。”
等得时候无聊,舒香浓拿出手机看沈矜迟微信。
果然, 对她从昨晚到今天锲而不舍的微信问候, 沈矜迟始终没回一个字。
态度高冷得杀人。
虽说医生工作繁忙,但一个字不回的话……显然只能是心里没她呀。
棚边树叶缝隙漏下日光,在舒香浓脸上晃动。她支着太阳穴对手机发愁,想不出好的对策, “啧”了一声-
舒香浓一次性过完上午的两场戏才10点,赶去机场时间正好。
年初寒假档的《清宫秘语》余热还高,狗仔对她这个被评为“最讨人喜欢女反派”的女二号动向敏锐。陈琳不喜欢她老跑清西,所以每次去舒香浓都偷偷的。
下了飞机,舒香浓直奔清西第一人民医院。在停车场耐心地守株待兔。
在下班时间过去一小时后,终于她想等的人姗姗来迟。
沈矜迟从门诊楼出来。
瘦,高,雪糕白的衬衣,一条万年不变的墨水黑的长裤,腰间束着一根洁净的皮革感很细密的黑色皮带。
舒香浓摘掉墨镜,双手比了个方框,把行走的男人框在其中品鉴。完全能想象,他笔直的大腿之上平坦的小腹和修长的腰线。
她低嘘了声口哨。
沈矜迟没看见她,刚拉开车门,舒香浓往就他与门中间一插,挡住了。
“嗨!”她冲他小弧度挥手微笑,一扬下巴和亮红的唇角:“沈帅哥哥眼睛怎么这么钝啊,这么明显一个漂亮妹妹都看不到。”
沈矜迟眼睛短暂闪过一丝讶异,然后恢复平淡无波。“是你。”
“嗯哼,是我啊帅哥哥。”
舒香浓变魔术一样从背后扯出一支红玫瑰:“鲜花配美人!”
沈矜迟顿一秒,接过花的同时没表情地审视她。“谢谢。”
见他脸颊偏白,眼睛淡漠空洞,整个人像个好看的空壳子,还在用陌生的眼神打量自己,舒香浓眼底闪过一丝阵痛,随后又淹没在笑容里。“不客气啊,女朋友应该的嘛!”
舒香浓背着手儿,用小女孩儿般的纯粹目光与他警备、探究的眼神交汇。“我浪漫吗?有没有感觉到我特别喜欢你,嗯?”
手里的花垂在裤缝边,沈矜迟低着眼皮瞄她期待的脸。过了会儿才“嗯”了一声,一顿,道:“上车吧。”
“好好好。”舒香浓立刻绕到副驾驶,乖巧坐好,冲沈矜迟笑眯眯-
她又要跟去他家了。
沈矜迟开着车,在等红绿灯等车时,眼神静静探究舒香浓。
距离去年十月临清的7.6级地震,已经过去九个月。据说那晚因为是凌晨的地震,死了很多人,他被医疗救助队征用去抢救伤员时被坍塌的房梁砸中,醒来便记忆混乱。奇怪的是,关于学术的东西他都记得,唯独关于人际关系的记忆消失得干干净净。
在康复医院养伤的那段日子,这个自称是她发小和女友的女人陪了他两个月。而后出院了他才知道,她还是个女明星。
她告诉他他是个孤儿,小时候父母在车祸中意外身亡,从小收养在她家里。
他,她父亲,一共三个人一起生活。
这次地震他们因为在一楼打通宵麻将,幸免于难。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他一直不大信。
因为……
“偷看我?”舒香浓从窗外飞驰的街景中转回脸,敛去刚才脸上淡淡的疲倦,变成灿烂的笑意,“光明正大看啊~~我又不会不给你看!只要你开口我哪儿都给瞧,不穿衣服那种哦?”
忽略掉她后面一串话,沈矜迟收回目光,沉沉地望着前方的马路和车辆-
因为-
这个女人满嘴跑火车,不像真的。
舒香浓:“……”
骚话完全被无视了。
下班高峰期马路拥堵。
舒香浓始终撑着车窗支脸,瞧着开车的沈矜迟。
啧。
怎么以前没发现沈矜迟对不熟悉的女人有这么傲~
完全撩不动啊这是!——
清一院到沈矜迟家也就三十几分钟的车程。
舒香浓厚着脸皮,在沈矜迟开门后跟着撵进去,透着股深冷风格的屋子和上个月她来的样子差不多。她上个月离开前种在阳台上的绿萝已经干得枯萎,鱼缸的小金鱼也死掉漂浮在上面。
舒香浓手撑着膝盖万哟啊,数了数漂浮水面腐烂的细小金鱼,转头看厨房里做饭的男人——
沈矜迟拴着黑色黑裙在厨房忙碌。个子比抽油烟机还高出一大截,微微垂着头,偶尔一个动作能看见四分之一侧脸。
他是这屋子里唯一的活物,又仿佛,连他也是死的。
舒香浓眼皮半盖眼珠地失着神,冰凉的情绪控制不住地漫上心间。而后手机的响声又惊醒了她,面部恢复了生气。
厨房那边,沈矜迟听见舒香浓拉开阳台门的声音回头,见女人到阳台,背往后靠在栏杆打电话。乌黑卷发被拨到脖子一边,肤白貌美,眼唇浓艳。
他目光从她脸,沿着脖颈筋和肉的轮廓下滑,到她轻点着地板的足尖几颗细腻白净的小脚趾头。
沈矜迟收回眼神。
搪瓷锅盖子被揭开,鱼汤冒起的雪白热气冲上他面颊。没什么内容的眼睛倒映着两排黑色小森林似的睫毛。
挂掉电话,舒香浓抬眼就看见沈矜迟揭开了汤锅,雪白的热气将他环绕。分明在烟火气里,又像不食烟火。
平时剧组拍摄忙,她只能每个月抽一天两天三天来清西。
算起来,在去年事情发生后,她和沈矜迟呆在一起的日子也不算很多。
不是她不想陪他,而是……这家伙好像不喜欢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