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只开了一点，尔宜露了个脸，先叫声“七哥”。

陶骧用麂皮把枪包好，放回匣子里，问：“放假了？”

“嗯。”

尔宜答应着，仍扶着门，并没马上进来。

“怎么不进来？”

陶骧问。

尔宜笑笑，这才把门推开，陶骧一看，一个粉妆玉琢的、戴着小瓜皮帽、穿着宝蓝色小袍子的小男孩靠在尔宜身侧，正腼腆地看着他呢——是大哥的儿子、陶家的长孙麒麟儿。

“我刚去大哥那边跟麒麟玩儿了一会儿。大哥前儿晚上着凉了，这会儿大嫂正伺候大哥吃药呢。麒麟说好久没见你了，我就带他过来了。”

尔宜牵着麒麟儿的手，晃晃。

麒麟儿啃着手指，望着陶骧，笑笑的。

陶骧有阵子没见这孩子了。

这孩子细瘦，脸圆圆的，虽然是极漂亮，但在五六岁的孩子来说，未免失于苍白。像株久不见阳光的小树苗。

“来，麟儿过来。”

陶骧招手。

“快去吧。”

尔宜说。

麒麟儿跑到陶骧身边，叫：“七叔。”

陶骧看看他，说：“长高了。”

“哪有长高。还不是那样……”尔宜见哥哥看了自己一眼，一笑，不说了。

“娘也说我没长高。”

麒麟儿小声说着，低头。

“长高了！七叔哄过你吗？”

陶骧从马靴边抽出一把刀来，让麒麟儿靠墙站好了，在他头顶位置做了个标记，然后转过身来，在自己头顶齐着的位置，也划了一下，说：“来，麟儿看。”

他指着墙上的那道划痕，麒麟儿点头。

“你现在到这里，记着了？下次来，七叔再给你量。”

他蹲下来。

“我什么时候能和七叔一样高啊？”

麒麟儿指着那道高高的划痕问。

“你听爹爹和娘的话，好好吃饭，好好读书，很快就会和七叔一样高了。”

“那就能娶媳妇儿了吧？”

麒麟儿忽然问。

陶骧和尔宜都愣了下。尔宜大笑起来。

陶骧点着头，说：“嗯，等你长到七叔这么高，就可以了。”

“我也要像七叔，娶漂亮的媳妇儿。”

麒麟儿说。

尔宜忍住笑，看看七哥，故意问麒麟儿：“麒麟是怎么知道七叔娶的就是漂亮的媳妇儿啊？”

“瑟瑟说七叔的媳妇儿很好看。比二婶还好看……那有我娘好看吗？”

麒麟儿问。

陶骧看着麒麟这认真的眼神，可没回答。

尔宜过来狠狠地亲了下麒麟儿，说：“哎哟，你这个小鬼，都哪儿听来的这些？什么娶媳妇儿啊，好看啊？谁和你说的？”

“娘带我去二婶那里看瑟瑟。娘和二婶说的，我听到的。”

麒麟儿声音细细的，腼腆却清楚地说着。“娘和爹爹也说，七叔娶媳妇儿了……七叔，你的媳妇儿呢？”

“你知道什么是媳妇儿吗？”

尔宜逗他。

“知道。二婶是二叔的媳妇儿，娘是爹爹的媳妇儿……小姑姑是我的媳妇儿。”

麒麟儿靠着尔宜，说。

尔宜哈哈大笑，说：“乱套了，姑姑怎么会是麒麟儿的媳妇儿？”

“嗯。瑟瑟说媳妇儿就是可以一起打陀螺的伴儿。姑姑不是老和我一起玩儿打陀螺嘛？”

尔宜几乎笑的岔气儿，揉着肚子，说：“……可笑死我了。”

陶骧也不自觉地微笑起来，问：“麟儿想吃什么吗？”

“朱古力。”

麒麟儿说，“在家里，娘不让我吃……”

陶骧说：“这个好办。”

说着，起身去拿。

“是，朱古力好办，可大嫂那里就不好办了……七哥，七嫂似乎还没起床吗？睡这么久真的没关系么？”

陶骧却问：“寒假要做点什么？”

“教国文的先生要我们寒假里多读点书。我约了同学明天一起去先生家里开读书会。”

陶骧看尔宜苦着脸的样子，说：“多读点书不好么。”

“读书是好，被逼着读书可不好……”尔宜声音渐渐低下去。

陶骧想着自己对妹妹开口必是教训的话，便要忍住不说，将朱古力交给麒麟儿。听见外头有响动，不一会儿就有人叫七少奶奶。

“呀。”

尔宜回头看看书房外，道：“我去见见七嫂……麒麟儿快来，我带你去见七婶。”

“等等。”

陶骧说。

尔宜站下，笑问：“怎么七哥还怕我们吓着七嫂？”

她没等陶骧说话，拉着麒麟儿的手就走。

麒麟儿扔了朱古力，拉住陶骧的马裤，“七叔也来。”

陶骧不得不跟着走出来，抬头一看，静漪正下楼来。走到半截，她也看见了他们，忙站下了。她身上那嫩黄色的裙褂，和屋外的阳光一道，简直能让屋子里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