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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孟婆 夜晚的血 20161 字 14天前

第71章 血和牙

客厅内, 三人围着一张桌子坐着。月半七不说话,只是低头喝着茶,应该是今年的新茶叶,很好喝。

睚眦鼻青脸肿的坐在月半七对面,时不时的瞥一眼阎王, 或者瞧一瞧月半七。

现在的睚眦早就穿戴整齐, 不过该看的还是不该看的, 也都看到了,月半七一瞧见睚眦的那张脸就忍不住想起那白花花的肉体,所以只能控制自己眼睛往桌子上看, 恩, 那个木纹真漂亮。

最后还是睚眦忍不住沉默,开口道:“阎王陛下,无事不登三宝殿, 有啥麻烦事情,你直说得了。”

阎王:“你肯办?”

睚眦呲牙:“我能拒绝吗?”

阎王点头:“可以, 只要你不那么在意脸面, 我就没什么可威胁你的。做与不做,随你。”

睚眦扭头, 他在意, 该死的他非常在意, 兽活一世, 他一在意名声, 二在意脸皮。若非如此, 他哪里能被阎王咬的死死的?

“我乃堂堂龙子,名声怎能有损。”睚眦不满道,“所以你决不能传播我睚眦是白眼狼的谣言。”

阎王:“你既然不是,我怎么会散布谣言?”

睚眦哼了一声,满脸的不信任。

月半七默默看着杯子里的茶叶梗,话说睚眦的名声没有好听到哪里吧。

比如小心眼那方面。

“喂,喝完了不许续。那点子茶叶可是我好不容易从丹丘子①手里拿到的。”睚眦看着月半七杯中茶水快要尽了时说道。

阎王斜眼瞥了一眼睚眦,眉梢一挑。

睚眦和阎王瞪视,半晌后败下阵来,将茶壶放在月半七面前,扭头手托腮,生闷气。

看着面前的茶壶,月半七沉默。

说起来,睚眦小心眼很出名以外,好像还稍微有点小气。

“不用,我不是很渴。”月半七将茶壶推了回去。

他只是因为这场面太尴尬,才埋头喝茶,并没有其他的缘由。

睚眦一喜,拿起茶壶对嘴灌,喝了个一干二净,完全不管阎王的杯子空没空。

阎王也早就习惯睚眦这个做派,从这只凶兽手里掏点东西可不容易,要不是睚眦欠着他情分,来这个屋子里别说茶水,恐怕连一杯凉白开都懒得给。

“我找你来,是让你找一个人。”阎王说完,补充道,“不,是三个。她们应该同行。”

睚眦放下茶壶,问道:“我有好处吗?”

阎王想了想,举起手,啪啪啪的拍了起来:“为你鼓掌?”

睚眦:……

谁稀罕!

“天天让我给你干白工。”睚眦不满道,“以前我单枪匹马给你干活也就罢了,找人?茫茫人海中?我可以凭借那点恩情给你干活,我那几个下属可不行。阎王陛下,您当首领的,难道不知道下属做牛做马,也要给草吃吗?”

阎王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少和我扯那些,你什么德行,我知道很清楚。也罢,该给你点甜头。”说着就从袖子里摸出一枚牙齿,放在了桌上。

睚眦:“这啥?”

“吸血鬼的獠牙。”阎王问,“感兴趣?”

“吸血鬼?这还真少见。”睚眦拿着那枚牙齿仔细打量着,“但是我拿来干吗用?”

阎王沉默了,他思索片刻后说道:“牙齿掉光的时候替代着用?”

睚眦一把将牙齿拍在桌上:“那我会去买假牙!不对,我的牙齿才不会掉光!我可是凶手睚眦!”

真掉光了牙齿,他也不用叫睚眦了,改名龙子之耻‘牙没’算了。

“而且一颗有个屁用!吃个藕片都能卡洞里!”

月半七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难得看到月半七笑的这么开心,阎王的心情也跟着好上了许多,说道:“你喜欢吃藕片?那下次我给你寄过来一些,高兴吗?”

睚眦:……

他高兴个屁。

虽然怒,但是牙齿,睚眦还是收下了。

“我拿去当个收藏。”睚眦哼道,“看在这东西还算少见的份儿上,我就留着了。”

阎王:“三天能有结果吗?”

睚眦喜滋滋的摆弄着吸血鬼的尖牙,看上面有一个孔,就用绳子穿了挂在脖子上,听到阎王发问,就回答道:“那要看情况。若是知道她们的大致去处,又没有特地避开摄像头,一天就可以得到结果。”

月半七:“摄像头?”

睚眦:“凡人弄出的小玩意儿,挺不错的,很多街道上都有,可以把街道录像录进来。告知我那人的模样,最好有画像,顺着网一路跟踪调查,欧阳带来的新人里有个计算机学的很不错,对比数据一下子就出来了。”

阎王:“若是避开了摄像头呢?”

睚眦摸索着自己的下巴:“那就麻烦了,只能找一点她们用过的贴身物品,我派几只鼻子灵敏的小妖去寻。要几天吧。”

阎王冷笑:“妖怪的手段还不如凡人来的更快速?”

睚眦:“你还是阴曹地府的阎罗王呢,不也来求我了?”

阎王闭嘴。

他很气,却无话可说。

追踪尚且活着的凡人下落,他们阴曹地府的手段有,但是以效率来讲,真不如这些生活在人间的凶兽妖魔。

“或者你自己去查?我无所谓。”睚眦说道。

阎王:“……拜托你了。”

睚眦嘿嘿一笑,拿出手机来,播了一个号码,不过一会就接通了。

“喂,欧阳啊,是我。”睚眦道,“有件事要麻烦你。查个人。叫做……”

睚眦看着阎王。

阎王看向月半七。

月半七说道:“王妁。”

“哦,王妁。”睚眦对着电话说道,“出生是……”没说完,这次他瞅向了月半七。

月半七:“三百多年前。”

“对,三百……哎?”睚眦瞪眼,“妖?”

阎王:“人。”

月半七模模糊糊的说道:“因为有些原因,寿命较长。”

身边的阎王冷笑一声:“有个神仙皮痒了而已。”

月半七:……

睚眦点头,秒懂,对电话那边道:“听到了吗,知道的吧。”

电话那边的欧阳:……

他宁愿自己不懂。

“委托您的是那边的?”欧阳问道。

睚眦:“恩,这次是冥界。来自阴曹地府的委托。”

欧阳深呼吸:“我知道了,只是这件事您最好不要透露,我不想被那些满肚子油的官员烦着追问。明明我们特殊调查组成员的真实身份是秘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打听到的。”

睚眦笑道:“有钱嘛,总会听到些真真假假的消息。”

“罢了。既然是阴曹地府的委托,想必是这里出现了麻烦事。您若是不清楚,请允许我与那位直接沟通。”电话那边,欧阳条理清晰的说道。

睚眦哦了一声,直接将电话交给月半七,瞧着阎王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反而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趁着月半七低头接电话好奇观察的时候,对阎王口语道:妻~管~严~

阎王一昂头,认了。

妻管严又怎么样,你还没有呢。

睚眦看懂了阎王的眼神,咂舌。

“您好。”电话那边的欧阳说话非常客气,“请告知我关于您想要查的人相关信息,方便搜查,如果可以,最好将照片短信发给我。用您现在使用的手机号码即可。”

月半七原本还在好奇的盯着手机看,之前他就在想要不要买一个,不过阎王介绍说这东西只在阳界有用,进了阴曹地府后没有信号,月半七就暂且放下了购置一个的心思。

不过现在看来,还是有必要买一个的。等这次事件结束后买一个好了,月半七心里想道。

被欧阳出声打断了思维,月半七回过神,将知道的信息说了出来。

王妁三人的音容样貌,在哪里居住过,后来去了何处,好在为了方便找人,阎王和月半七将业镜上看到的人像拓在了纸上,由睚眦帮忙拍照,然后发了过去。

欧阳看完信息,来了一句稍等,就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后才三十多分钟,电话又打了回来,看着来电显示是欧阳笨蛋四个字,月半七沉默了一瞬,然后面不改色的接通。

“你好。”

“喂,您好。您让我调查的人我已经查到了。王妁和一个老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她们几次出现在沿路的摄像头里,以方向判断,是往岷江的源西城,那里靠近边境,人丁稀少,天眼网络还未普及到那里,所以半路就失去了踪迹。很抱歉。”

月半七:“不,谢谢你,足够了。”

电话那边的欧阳声音带着一丝笑意:“您与我见过的神明不太一样。”

月半七:“恩?”

“也或许是我接触的神明很少,不太清楚。您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很……亲民。”欧阳斟酌着词句,说道,“我以为,阴曹地府的神明,会比天庭来的神明更加高冷一些。”

月半七:“高冷?你见过天庭来的神明?”

“工作原因,见过几个。只是他们都很难以接近,也不愿与我说话,更别提说什么谢谢。我很高兴能遇到您这样的神明,若是有什么事情,下次可以直接问我,我很愿意为您效劳,记得这个号码……”

电话那边的人还没有说完,在一边听得一清二楚的阎王先一步抢走了手机,冷硬道:“不需要,再见。”说完就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拿着电话的欧阳:……

瞧,这才是他遇到的神明常有的态度。

第72章 血和牙

源西城位于很靠西的地方, 背后靠山,气候略微有点寒冷,

这里的人很少,整个城市都没有京都一个区大,好在人口简单也是好事, 想找人轻松的很。

阎王照惯例, 把土地召唤了出来。

这个地方偏僻贫穷, 但是对神明却非常的笃信,哪怕每日赚不到多少钱,土地庙的供奉却是少不了的, 因此这里的土地神的日子, 反而比繁华城市中的土地神更惬意一点。

且这里的土地神与其他地方的土地神不太一样,只有一位土地婆,没有土地公。

通常来讲, 土地神分正副,土地公为正神, 土地婆为辅助的副神, 一般各界神明召唤土地神,都是土地公应召前来, 今日出现的, 却是一位拄着拐杖白发苍苍的老妇。

阎王见她出现很疑惑:“怎么是你, 土地公呢?”

土地婆笑着拜见两位神明, 回答道:“此地没有土地公, 从始至终, 就只有我这个婆子管着这一方土地。”

月半七:“这是为什么?”

“与这方土地的文化有关。”土地婆微笑着为月半七解答,“这里位于极西之地,近百年还好,百年以前,便因四周环山,出去艰难,自有一套规矩道理。这里的人以女性为尊,家中辈分和年岁最大的老妇才是一家之主,而非男子。因此祭祀的神明也都是女性居多,土地神中更是只有小仙土地婆一个。在这里,土地公是得不到寺庙和祭拜的,天庭见小仙能管理的好这小小方寸之地,便没有在这里设土地公的神位。哪怕近百年修了公路,与外界交流,废了女性为尊的老规矩,可这祭拜的神明是千年来的传统,就未曾改变。”

“哦。”知道缘由,阎王就懒得再关心,对于土地婆那一长串细致的解答只懒懒的回应了这一个字。土地神属于天庭管理,又不是他的下属,他才不关心。

“我们要找三个人。”阎王说道,“她们该是最近几日来的这里。你可有线索?”

土地婆一怔,神色有些古怪,反问道:“您说的该不会是叫做王妁的女子吧?”

阎王心中立即了然:“寿仙娘娘来过。”

土地婆笑道:“不愧是阎王陛下,立即就知道了。的确是那位上仙,也忒客气了些。寻个人而已,小仙定然是知无不言,她却特地带着自己酿的酒分给了小仙一些。寿仙娘娘的酒便是王母都夸赞过,您是否也要来一点?”

阎王冷笑:“不必了,你自己好好收着吧,或许这酒就是绝版了。”

土地婆茫然的看着阎王,不太明天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月半七心中微叹,他明白玄机的意思,他是说以后天庭怕是没有这位擅长酿酒的寿仙娘娘了。

没了寿仙娘娘,她酿的酒,可不就成绝版吗。

不过,能一路追到这里,麻姑也是有点本事的。

可惜,似乎来不及了。

月半七:“王妁三人是何时到的?”

土地婆恭敬道:“刚好十日前。”

阎王:“那位寿仙娘娘呢?”

土地婆道:“三日前。”

阎王:“来到这里后,她们都做了什么?”

这个问题让土地婆有些为难,她想了想开口道:“王妁那三人,在城西较远的一个房子里住了下来。那套房子本就属于她们,只是离的这里久了,房子年久失修,她们来之后只是找了些人将这里修缮一番。至于那位寿仙娘娘……”土地婆摇头道:“我一个小仙,怎么能盯着天庭来的上仙看呢。就算想偷看,也会被那位上仙察觉,因此寿仙娘娘进城后的去向,小仙是不知道的。”

“你说那套房子属于她们?”月半七连忙问道,“她们是这里的人?”

土地婆点头:“是的,十年前离开的,在那之前她们一直住在这里。那套房子属于王善儿的,就是那位样貌衰老的妇人。她与那王妁看似祖孙两个,事实上,那少女样貌的王妁年龄更大一些。”

阎王:“前因后果,说的详细点。”

土地婆哎了一声,将事情从头到尾讲清楚。

其实王妁不是本地人,她是随着一个男人来到了这座偏远的城市,而那是一百年前的事情。那时候国内的南方正发生水灾,到处都民不聊生,很多人逃难去往异地他乡生活落户,王妁就是跟着一个姓李的男人,来到了这个小小的源西城。

那个时候的源西城比现在还要小,但是因为在这里居住没有天灾人祸,日子过得安稳,所以人口还算是繁茂,对于外地人的到来也相当宽容。王妁和李姓男子很快就在城市的边缘寻了一块土地,建造房屋,开垦土地。

男耕女织,安详和乐,至少在外人眼里看着,这小两口的生活简单幸福。

事实上,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土地婆却不这么认为。

男人对王妁很不好,日子不管过的顺心还是不顺心,都会对王妁辱骂一番,若是喝多了就会拳打脚踢。口中说出的话也难听的很,话里话外嫌弃王妁并非完璧之身。

土地婆看不下去,便入了几次梦,警告男人不要如此折辱自己的妻子,可惜效果不大。男人不敬神不信佛,醒来后啐一口,觉得是王妁带来的晦气让他做了噩梦,转身又会狠狠揍一顿王妁。

王妁一声不吭,全部受着。

土地婆无奈下,就托梦给了邻居乡里的主事夫人,希望能帮得上忙。

当然那些夫人们很信神,发现不只自己一人做了这梦后,立刻相约来到了王妁的家中,想要问个清楚。可是男人在外人面前是个会装的,对王妁端茶倒水,非常殷勤,绝世好相公的模样做了个十成十,夫人们半信半疑,只好私底下询问王妁,相信她不会说谎。这里的规矩与外界的规矩不同,夫人们的话非常有力量,可惜王妁全部否认,演技比起男人是半点不差,被宠爱的妻子角色做的很好,连土地婆都险些信了。

外人不能插手别人家的私事,此时就是知道王妁私底下被虐待又如何,人家摆明了不想你们管。更何况现在怎么看都没有虐待的迹象。

无奈,来这里的人只好打道回府。

所谓人际交往,有来有往才是交往,王妁和男子都闭门不与别人打交道,渐渐地也就跟被孤立一样,谁也不愿搭理他们二人。

男人自然是乐见其成,每天日常揍王妁,已经成了习惯和乐趣。

“我一直为那女子的遭遇叹息,也怒其不争。”土地婆话语一转,“不过后来才知,是我想错了。那个叫做王妁的女子,才是真的心思狠辣。”

月半七:“该不会……”

“她把那男人杀了。”土地婆说道,将当年的事情一点点说出,女子的手段让她这个神明看着都不寒而栗。

那时是新年,哪怕是如此偏僻的小地方,也是主张贴窗花,放爆竹的。

就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家家户户喜庆的吃着年夜饭,放着爆竹的时候。趁着外面巨大的爆竹声,王妁就起了一个大锅,将锡器全部融化,将睡着的男人绑在床上,先是用尖刀挖掉他的两个眼珠,然后切下了他下面的东西,最后掰开他的嘴巴,将融化的铅灌入他的口中。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新年除夕夜中,被活活折磨死。

而且无论他怎么谩骂,怎么求救,怎么吼叫,都被淹没在了爆竹声,谁也听不见。

把人杀了,而后一把火烧了个干净,骨头就埋在做饭的灶台下。做好这一切后,烧掉沾染了血迹的衣服,换上一身过年的新衣,用灶台烧火做饭,宰了一只鸡,为自己炖了一锅鸡汤,王妁就坐在灶台边,面不改色的喝汤。

好像杀了一个男人对她而言,也就像是料理了一只肥鸡一样,算不得什么。

“如今回想一下,她不为外人诉说自己平时受的苦,怕是早就想好了要那样做吧。”土地婆叹息道。

因为新年之后没几天,王妁就一脸焦急和难过的在城内喊着男人的名字,做出他出门一去不回的假象。

考虑到夫妻两人关系很好,没有人怀疑。

月半七沉默,这样的心思,是太可怕了点。

阎王:“这样狠毒的女子,长生不老活了这么久,你竟然没有上报。”

土地婆道:“小仙上报过,但是被打回来了。这位女子之前的事情小仙不清楚。以前也有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修真得道的。不过是多活几十年而已,还算不得什么。”

阎王脸色很难看,他就该去天庭,好好和玉帝聊聊。

月半七问道:“然后呢?”

土地婆说道:“男子死时,王妁就已经怀孕了。六个月后,生下一个男孩。王妁的丈夫一直没有回来,当然也不会回来。时间久了,就认定人意外死在外面。这里的规矩不如外界那么严明,寡母也是有人娶的,更何况是那么漂亮的寡母。”

阎王:“她嫁了?”

土地婆摇头:“没有,她明确拒绝了所有人家的求娶,但是并不拒绝任何一位男子的接近。”

土地婆说的含糊不详,阎王却是懂了,嘴角带着嘲讽的笑。

“她的这番做派,让她彻底站在了城内多数女子的对立面。”土地婆说道,“不过也没人奈何的了她,因为她很聪明,从未让人抓住把柄,不过是些许闲言碎语。如此过了三十年,她的儿子都已经长大成人,娶了妻,还有一位小女儿。因王妁的儿子根据这里的规矩要随母姓,所以儿子的女儿,起名就叫做王源。便是你们知道的,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妇的母亲。”

第73章 血和牙

“三十年容颜不改,她的儿子黑发中都生了白丝, 只有她仍旧是少女模样, 城里的人就生出了恐惧,再加上她平时的做派,和那消失不见的丈夫。”土地婆叹道, “城里人传说她是恶鬼, 是会吃人的。”

一开始这不过只是几个嫉妒她的女人传出来的, 可是传的越多, 信的人也就越多。

原本只不过是躲着走, 背后谈论几句,当然这是女人之间的事情, 城里的男人不少和王妁关系暧昧,色字头上一把刀,就真的是狐狸精现世, 都敢上去调笑一番。直到某个去了王妁那里的男人被发现弃尸在野外,住在王妁附近的那些人家便立即就爆发了,吵嚷着要将这个妖孽烧死。

事情真相除了与此事直接相关的人知道以外,便只有一直看着那里的土地婆清楚。

王妁平时行为的确不端正,也曾经下手害死过自己的丈夫,但是那个被弃尸野外的男人, 当真与她丝毫关系也没有。

那男人平时就是在城内四处游走, 勾搭年轻女子, 骗吃骗喝, 与他有来往的女人不止王妁一个。而对他动了心思的女人更是数不胜数。

争风吃醋, 吵吵嚷嚷,一个与他有情的女子听到醉酒的男人胡咧咧说谁也没有王妁漂亮,还要以后再也不和她来往,只去王妁那边,心中嫉妒,直接用刀将人杀了。又怨恨抢了自己风头的王妁,想着男人之前才从王妁那里出来,来自己这边的事情无人知道,就干脆把罪往王妁身上一推,自己干净不提,若是能趁机将王妁一家赶走最好不过。

至于后面事情会发展到那种地步,怕是这个女子自己都没想到。

厌恶,嫉妒,愤恨,女人的私心一旦爆发,是很可怕的。她们联合了很多地位高的妇人,擅自给王妁订了罪,所谓妖孽,就该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才行。

既然王妁是妖孽,那么她的儿子和孙女自然也是,连带着儿媳入了妖怪窝,一个都不能留。

黑漆漆的夜晚,火光冲天,所有人都拿着火把,看着被熊熊火焰包围的房屋。

也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指着前方。然后所有人看到在屋内的门前,王妁就站在火焰中,用阴冷的眼神盯着这边,好似要将仇人一个个都记住。

关于传言,多数人都只是怀疑而已,促使她们决定烧死王妁是源于她们的嫉妒,其他人不过为了斩草除根,免除后患。而现在,她们真切的认为王妁是一个恶鬼。

并且今日之仇,怕是会来报的。

火烧王家之后,很多夫人回到家就病倒了,有几个身体本就有些弱的竟是缠绵病榻数月之久,更是让人信服住在这里的王妁是妖怪。

尤其是第二天,有人大着胆子过来看了一眼,院落和房屋都被烧的一塌糊涂,里面发现了两具尸骨,紧紧相拥倒在地上,那是王妁儿子和儿媳的尸骨。

除了这两人以外,在灶台下还发现一具早就成为白骨的,有人猜测那是王妁丈夫的尸体。

只有王妁和不过七岁左右的女孩,不见了踪影。

谁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逃走的,土地婆却知,王妁和丈夫是因为旱灾和匪徒才逃难,因此这房子建的时候就预先留了地道,王妁和她的小孙女就是从地道里离开的。至于那夫妻两个,是在发现火烧起来后,想逃,儿媳却被砸下来的衣柜压了个正着,伤了腿也走不得。王妁的儿子不忍留着她一人赴死,就陪在她身边。

死亡之时有爱着自己的丈夫陪着,女子不恐惧,也不难过,两人紧紧相拥,化为骸骨。

土地婆说到这里叹息道:“小仙在此地担任土地婆何止几百年,什么样的事情都看过了,可那些事情,仍旧让小仙心中无法平静。孰对孰错,小仙都有些分不清了。”

月半七:“她们复仇了?”

土地婆:“当日放火的人多达数百,我细观察过王妁那女子,除了容颜不改寿命很长久以外,与一普通的女子无什么差别,就算带着一个小孙女,也不过才七岁,复仇哪里那么容易。没了家,她们就只能往山里走,这边夜里寒冷,两个弱质女子,活的很辛苦。尤其是那小女孩,烧伤了脸,没了一只眼睛,能挺过去活着就不错了。”

阎王:“她若是不招惹那些男子,或许就没这些事。”

土地婆想了想,摇头:“王妁模样漂亮,又长生不老,本就惹了别人的眼。她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孩子,在这里想要生活下去很困难,求着男子帮忙,还能顺遂些。”

说是女性为尊,也不过是信仰中认定母亲是生命的起源,因此要尊重女性。而在生活方面,仍旧是男人更可靠些。

可找长期关系暧昧帮忙干活的男子,也多是生活不检点的。哪怕王妁的儿子长大立了起来,那些男人也没那么容易真和王妁断了来往。

总归有些事情,旁人很难评判的清。

只以结果来说,王妁家破人亡,除了那些夫人们的心生嫉妒以外,与她自己的行为也脱不开关系。

不过活该这两个字,土地婆说不出口。再如何不检点,她的所作所为,该是这样一个结果吗?而她的儿子儿媳,以及才七岁的小女孩,何其无辜?

王妁带着小孙女躲在山里的日子过得很苦,这还不是最主要的。王家三人的尸骨总有人收,放火烧屋直接害死他们的人自然不敢动,生怕沾染了什么,也只有深夜,王妁将孙女安排好,才悄悄的回去,先用木铲子挖,木铲子挖坏了用手刨,挖出一个浅浅的坑,将两人埋了。

至于她原先丈夫的尸骨,她仍旧葬在了原本的灶台下面。

回去的时候两只手鲜血淋漓,她也不管,随便擦擦保证不会滴血暴露躲藏的位置,就走了。

从头到尾,表情淡然。

越是如此,土地婆看着就越是心惊,平静下面隐藏着总是波涛骇浪,果不其然,在小女孩稍微长大了一点,王妁就教导她如何杀人。

不仅教导,还去实践。

十几岁的女孩,看着和王妁差不多的模样,趁着黑摸去了当年主持着烧房的其中一家,竟是真的将当家人杀了个一干二净。

幼时就亲眼看着父母被活活烧死,女孩心中满是仇恨,平时训练更是认真,还真就成了一个狠于杀人,又擅长暗杀的复仇者。

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的事情早就被人遗忘,这一家人被杀一时半会还联系不到多年烧死王妁一家的事情来,等王妁祖孙两个又动了几次手,城里的人就找出来规律,猜到了凶手身份。

然后发生的,就是更大规模的山中搜查。若不是怕连累了自己家中,烧山都有可能。

这下王妁两个便是想躲都难,只能趁夜溜走,直接离了这源西城。

“这一走,就是三十多年。”土地婆感慨道,“直到六十多年前,战争爆发,她才回来。只是带着一个看起来与她同岁的女孩,还有一具放在棺材里的尸首。”

王妁的模样没变,名字却换了一个,拉着一个自称是妹妹的女孩,和母亲的尸首,逃难而来。

破烂的衣服,灰扑扑的脸,当年经历那些事情的人,年轻的都已经年迈,如今城内的年轻人,都不知那些事。只知道城边有一个烧毁的废墟,那里有吃人的鬼,去不得。

王妁和她的‘妹妹’就住在了废墟那边,花大钱请人修缮了一下房屋,继续住在那里。

那个妹妹和王妁长的很相似,但是土地婆知道,那不可能是她的孪生妹妹。

算算时间,该是那烧伤了脸又瞎了一只眼的女孩的女儿。

只是三人在外地发生了什么,王妁的女儿为何躺在棺材里回来,有没有结婚,孩子的父亲又在哪里,土地婆一概不知。

她只是看到,无论是王妁还是那小小的女孩,眼中都透着对人世间的厌恶和仇恨。

“当年的王妁时隔多年又回来了。”土地婆感慨道,“物是人非。流言蜚语都变成了不切实际的传说。”

许是接受了以前的教训,王妁住进了修缮好的房屋后,就再也没有出门过。外面的人只知道这里有个体弱多病常年无法起床的孪生姐姐,却几乎见不到面。

反而是那个叫做王戚的‘妹妹’常出现在众人面前,长成一个大姑娘,只是不肯成亲,只说为了照顾家里的姐姐,直到中年头上都有了白发,才从外地领养回来一个女孩,起名叫做王林。

“时代不同了,与西方的人有了来往。六年前,一个叫做亚岱尔的欧洲人来到这里,认识了王家的女子。”土地婆继续说道,“也是在这个欧洲男人的怂恿下,王妁几人再次离开了这里。”

至于后面的事情,土地婆不知道,阎王和月半七却明白了。

然后,就是去了京都,发生了三年前那一系列的事情。

此时,城边缘的王妁家。

“祖奶奶,纸钱买好了。”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走到王妁面前。

一身白衣的王妁点了点头,纤细的手指端着一个铁盆放在了地上:“烧吧。”

王戚应了一声,步履蹒跚的来到王妁身边,点火烧纸钱。

旁边,三十来岁的王林拿着木棍帮忙烧纸,红色的火焰升起,将王妁的脸都映照的微微发红。

铁盆面,是三个微微隆起的土包,若非她们在这里烧纸钱,怕是谁也想不到那三个是坟墓,只以为是凸起的小坡。

可这三个土包下,的的确确埋着三个人。

三百年的踽踽前行,身边的人都一个个老去死亡,只有她被留在了原地,承受一切难以想象的苦难。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三百多天,你总算想起我了吗。”王妁突然开口道。

身边烧纸的王戚和王林都是一惊,转过头,就看到一个年轻女子站在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

那女子一身黄裙,五官标志,哪怕有点麻子,也不影响她的貌美。

“恩。”麻姑淡淡应道,“我来为自己的过失弥补。”

王妁一听,扯起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第74章 血和牙

王妁的模样和三百前毫无差别,肌肤似雪, 唇如涂朱, 眉眼弯弯,十六七岁的模样,却依然是个美人坯子。王妁站起身, 和麻姑相视而立, 好似跨越了时空, 回到了三百年前, 她们对视时的模样。

可到底不同了。

那时候的王妁模样虽然可怜, 双目却犹如清泉,带着一丝稚气。而现在的王妁双目沉沉, 笑容苦涩,年轻的外表透着掩不住的风霜。

“我也是才知道,那酒中混入了蟠桃汁。”麻姑瞧着王妁的模样就知她所受苦难不小, 说这话时也有些虚,“我酿的酒,只能去体弱顽疾,可保寿终正寝,却没有容颜不改,不老不死的本事。”

“蟠桃汁?”王妁垂眸, “王母娘娘的蟠桃?”

王妁知道些神话传说, 王母娘娘的蟠桃汁凡人吃了长生不老, 更有甚者可以当场得到成仙。

“我吃的, 可保多少年?”王妁问道。

麻姑回答:“少说八百年。”

她不过一个小仙, 得到的桃子自然就是最次等的桃子,即使如此蟠桃就是蟠桃,延寿的效果仍旧是杠杠的。

王妁:“那就是还有五百年。”

麻姑点头:“本该如此。”

“那你现在来,是为了什么?”王妁问道。

麻姑:“蟠桃入口三百余年,早就融入了你的骨血中,我没本领直接消除蟠桃汁对你的影响,你的剩余寿命该有五百年。然而作为寿仙娘娘,我却可以加快你寿命消耗的速度。”

听到麻姑如此说,面上表情一直很淡然的王妁笑了:“那我多久可以死去?”

“十倍速度,五十年后。”麻姑说道。

这是她可以做到的最快速度了,再快便有违天和,她要付出代价。

“五十年?”王妁眼眸眯起,发出很不满的嗤笑声,“你让我再活五十年?莫说五十年,便是一年,一个月,甚至只有一日,对我都是煎熬!”

一年又一年的活着,每一年都在哀痛自己为什么还存活于这个世上,每一天都在诅咒自己快点死去。但是她仍旧容颜不老,死亡对她来说,就是一种奢望。

看着凸起的土包,谁也不知道她有多么的羡慕。

她真的很想死,可就是怎么都死不了。

遇到流匪挨刀子,被当做妖孽用火烧,或者自己悬挂一根绳子吊着,她会疼,会伤,但是不会死。

曾经的伤疤愈合后,她还是那个她,一样的肤白貌美。

有时候,王妁都会以为自己已经成了仙,可是她不会飞,也没有神通广大的法力,和一个普通女子几乎毫无差别。

也正是因为这毫无差别,她作为一个无依无靠的美丽女子,受尽了苦难。

“我想死。”王妁看着麻姑,一字一顿坚定道,“要么,现在取走我的命,要么,就让我继续活着,取走更多人的命!”

身后的王戚和王林齐齐低头,并不言语。

祖奶奶想死,这是她们二人都知道的事情。

可惜法子用尽,最毒的药和最可怕的蛊,都没要了这位的命。

麻姑惊在原地。

原本在来之前,她很忐忑,以为王妁会很不满自己要削减她的寿命,曾想过是否要强迫施法,没想到王妁并非不满寿命被消减,而是怨恨于活的太久。

还有一句话,让麻姑很在意。

“取走更多人的命?”麻姑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你做了什么?”

王妁只是阴沉的笑,没有说话,是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替她回答:“她用吸血鬼的血和蛊虫炼制了控制人心智的药,杀了不少人。”

麻姑的腿一颤,差点没跪下。

“阎王……陛下……”麻姑心惊胆战,“您何时到的?”

阎王微眯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冰冷:“不巧,刚刚到。”

麻姑哀求的眼神看向月半七,视线中不禁带出一丝埋怨。

阎王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身边的月半七,立刻就明白了,哼了一声:“别看他,关于你的事情,他一个字都没有对我提。阴曹地府收入了一大批来自于一个地方的阴魂,都死于自杀,还可以变成吸血鬼的模样,我是阴曹地府之主,难道就不该来查一查?”

麻姑扯着嘴角一笑:“阎王陛下当真是……事必躬亲哈……”

“你是阎王?”王妁的眼睛微微发亮,往前迈了两步,“你终于来了。”

阎王扭头瞥了一眼王妁,眉头皱起,王母的蟠桃被凡人入了口,哪怕只是混入酒中的一点点。但毕竟是仙人给予的福缘,只这么一瞧,阎王就知道,自己不能擅自带人走。

“寿命未尽,啧。”阎王咂嘴,很烦。

王妁嘴角的笑凝滞住了:“阎王陛下……这是何意?”

阎王:“擅自用吸血鬼的血为药引,犯了错。今日我是来收回你们手中的血和药。你们的罪孽,等寿命终止了再清算。”

阎王这话一说出,早就想过这点的王戚和王林没什么反应,王妁却是白了一张脸,嘴唇不住的哆嗦,问道:“我作恶多端,你也不肯收我入地府?”

阎王:“天道轮回,各有各的规矩。你现在是活人,死了再说。”

当初徐道师也作恶多端,同是作恶,王妁只是要了人的命,徐道师却是勾魂断了轮回,罪孽更重。阎王不过是断了他作恶的工具,等着寿命尽了才能清算。

这次,自然也是一样的道理。

王妁听明白了,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她宁愿去十八层地狱受冥火炙烤,也不愿再看这污浊的世界一眼!

“五十年?我还要活上至少五十年?”王妁笑得花枝乱颤,她看向面前的三位神仙,薄唇轻启:“那我犯了何等罪,你们会直接收了我?”

阎王挑眉:“多的很。擅闯天庭或阴曹地府,烧毁生死簿或山海图,灭世杀神,都属难以饶恕的重罪,无论是生灵还是恶鬼,当即抓捕,入阴曹地府审判,且无回归阳界之日。”

王妁沉默了。

她若当真有那些个本事的十分之一,这三百年来就不会过得如此辛苦。

天庭和地府的入口在何处她不知道,生死簿和山海图她见都没见过,灭世杀神……

王妁抬眸看着面前的三位神仙,眼睛转了转,转身走进了屋内。

阎王和月半七等人疑惑的看着她进去,只听到翻找东西的声音,不一会,瘦弱的女子手中拿着斧头出来了。

灭世不可能,杀神,她或许可以努力一下。

哪怕永世不可超生也罢,她什么罪都能认。

这么多年过来,她早就疯了。

估量了一下三位神明的实力,王妁举起了斧子,向着那位她以为最弱的人冲了过去。

月半七看到王妁拿着斧头向自己跑过来的时候都傻了眼,愣在原地,所以这是想杀了他?

柿子找软的捏,难道他就是那个软的?

看了一眼麻姑,月半七表示他完全不想承认。

堂堂一个男神仙,看着比麻姑一个女仙都柔弱?!

月半七没躲,阎王也没帮,麻姑还沉浸在自己将要被阎罗王惩罚的胆战心惊中。王妁已经来到了月半七面前,重重的挥下斧头。

斧头从月半七身上穿过,就好似砍了一道不存在实体的幻影。

说是幻影也没错,阴曹地府的鬼神,本身就与天庭上的神仙不同,再加上王妁本就一个凡女,用的还是普通砍柴的斧子,怎么可能对阴神造成伤害,她连一只普通的小鬼都砍不到。

王妁本就没打算真的伤了月半七,她只是想做出一个伤害神明的行为,但是转头,却看到阎王用冷漠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压根就没有把王妁当根葱!

王妁怒火中烧,她知自己对付不了这两位阴神,就转而向着麻姑去了。

麻姑总算回过神,然后轻轻一抬手,就把王妁给击飞了。

把人打飞后麻姑也是愣了愣,她神经崩的极紧,看到斧子来自然就没有放松力道,这反击……过了些。

一直旁观着的王戚和王林终于恍惚回过神,连忙过去将倒地的人扶了起来。

王妁本身倒是没什么,只是倒霉了点,斧子跟着飞出划伤了她的腿,殷红的血从雪白的大腿往下流,雪白的裙子此时不仅沾染了尘土,还渗入了血。

就像是王妁这三百年的人生。

王妁悲从心中来,趴在地上绝望的哭泣着。

麻姑原本就在考虑为自己开脱的说辞,说起来,她也冤枉的很,只是想给自己扩散一点信仰,谁想出了错,如今长命的人不仅不感激自己,还要拿斧子砍她,就为了早日下地狱,麻姑怎么想都不明白,便上前质问道:“当年给予你的仙酒中混了蟠桃汁是我失察出了错。可你曾说过,那东西是为你家老仆人所求,就算真的长命百岁,也该是他,如何就落到你的手中?且这长生不老不知古往今来多少人求而不得,怎么你就偏生嫌弃?这前前后后,我实是不明白。”

这个问题,也是月半七很想知道的,所以他看着王妁,等她的答案。

王妁的泪水不断的往下流,哀声道:“你当那酒是我自己喝下的?”

麻姑:“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我长命百岁又如何!我是罪臣之女,全家女眷发卖,入了奴籍,此生成良民无望。父亲流放,母亲病逝,亲戚朋友都冷眼旁观,生怕伸出援助之手就被牵连。除了王衷,本就是我祖父救回来的人,父母良善,放了他卖身契,他知恩图报,这才拉我出了虎狼窝。除了他一人,这天底下谁能护得住我?长命百岁又如何,一落魄女子,还不是谁想如何就如何的!”

麻姑愣住了,这道理只要不傻,仔细想一想便知,那……

“王管事忠心啊,可就是他忠心,我如今才是如此!”王妁手指狠狠的抓着地面,手指尖都摩出血来,混入泥土中很是可怜。

当初,王妁从寿仙娘娘手中得到仙酒,当晚就交给了王衷,并且告知他这东西是何物,有什么疗效,生怕王衷被子女骗了,或者不认识这东西,丢了。

但正因为知道这东西是什么,王衷才舍不得喝。

王衷体虚,是因为他年岁大了,就算真的长命百岁,也不过是多活一二十年。但是与王衷相比,王妁不过才十几岁的少女,出生时本就不足月,身体略虚,而后家中发生巨变,生活水平一落千丈,还被关起来一段时间,出来的时候人都受了一大圈,被关女牢的时候还受了凉,所以哪怕出来了调养一番,也留了根在,每到寒冷时节就忍不住的咳嗽。

王衷曾经请医生为她看病,医生只开了调养的方子,别的办法没有。

如今有了这好东西,王衷自然舍不得喝,只骗小姐自己全部都喝下了,过几日病就会减轻,实际上东西早就混入小姐的汤中,被王妁喝了个一干二净。

小姐长命百岁,他才对的起主人一家的恩情,至于他自己,王衷觉得,他还能扛一扛。

谁想到不过几个月,他就护主送了命,没有了他庇护的王妁,喝的又是蟠桃汁,开始了三百年的折磨。

这三百年,她先是被王衷那几个不孝的儿子当做玩物,而后又因为他们捏着她的卖身契,家中没钱的时候随手卖进了秦楼楚馆。王妁在青楼一坐就是三十年,因容颜不改曾经被当做传奇人物,后被一商户人家的老爷当成奇物买走。

商户老爷家中妻妾众多,不差王妁这一个。可偏偏她得了老爷的宠爱,就碍了别人的眼。后来正妻害死老爷,让自己独子继承全部家业,原本的妻妾,包括王妁,便打算都清理了。

商户老爷的独子应了,但是看到王妁的模样,又变了念头,将人藏在外面收用。

那时候算算时间,王妁已经快近百岁。

再怎么傻,也该猜到不对,王妁知道了那仙酒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可是她高兴不起来。

有些事情就算隐瞒的再严实,也有纸包不住火的那天。王妁的存在被独子的母亲知道了,那时候独子的母亲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妇,然而王妁的样子却丝毫不变。

老妇看到她时,不是生气儿子私藏父亲小妾做这等罔顾伦常之事,而是惊恐于王妁的样貌,认定她是妖精所变,不然怎么如此会勾引人心?

可事实上,王妁什么都没做,是那些男子自己擅自动了色心。

老妇命人抓住王妁,想要杀了她,但是却惊慌的发现,无论什么样的伤放在王妁身上,都是次日就能好的,哪怕是致命伤。杀不了的妖孽,老妇更怕,就将人关在了柴房里,每日折磨,想着何时弄死她。

那时候的王妁,忍受着各样的折磨,早就分不清年月日,为了避免她逃走,黑乎乎的柴房连窗户都订死了,到处贴着鬼画符,黑乎乎的屋子里,她连日夜都分不清。

她疯了吗?或许疯了,也或许没有。

折磨原本很频繁,后来渐渐地少了,然后没有。柴房被荒废了,水饭都不知道断绝了多久。

外面监视的人走路声都许久没有听到,她熬不住,终于想办法逃出了这里。

出去,看到的便是一片荒芜,出去一打听,这里的主人是个富商,可惜为赚钱做了私盐的买卖,被官员发现,一家子都没保住。

物是人非,起起落落,她快看习惯了。

作为一个游女,在江湖上走走停停,艰苦求生,直到遇到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声称自己很爱她。

男人是贵家公子,为了她,男人脱离了家族,辛苦谋生。王妁一直以为自己遇到了良人,只是时间久了,王妁发现,一切也不过是镜花水月,当不得真。

男人带着她来到了源西城,这里也就成了她和男人一路走来的终点。

王妁喜欢蓝色的衣裙,作为官家小姐时,衣柜里放的大多是水蓝色的外衫和裙子,哪怕落魄了,被王衷照顾着,衣服也不过是从水蓝色的绸缎变成了蓝色的粗布。

如今,她只喜白。

除了白是发丧用的衣服以外,最重要的是它干净。

穿着干净的衣服,好像自己也是干净的,感觉像是回到了当年的时光,那时候她不过是个懵懂少女,坐在闺阁中,幻想着自己的夫君,和未来幸福的生活。

第75章 血和牙

无论王妁的过去多么悲惨凄苦, 规矩就是规矩。寿命未尽, 哪怕是地府的阎罗王也不能擅自将人带回阴曹地府。这是天道立下的准则。

阎罗王有些许权利, 可以消弭福报让人延寿,可以同阴魂换命做交易, 却绝对不可以剥夺活在阳间的人的寿命,为了避免阎罗王枉法胡来。哪怕从古至今,未曾有一位阎王会枉法。

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是凡间的人真心想死, 何需阎罗王亲自动手, 自戕的法子多的是, 天道也没想到, 还有王妁这种活不好,死不了的人存在。

明明是对凡人的庇护, 却成了王妁的枷锁。

月半七听了王妁的过往都心生不忍,阎王不管, 麻姑没法, 月半七无奈, 小声的同阎王念叨了一句。阎王皱眉,摇头。

“不行。若是平常的记忆还好, 但若连自己犯下的罪行都忘记,阴曹地府审判时容易出麻烦。”阎王否定道。

月半七的汤不同,遗忘是基于灵魂之上而非肉体, 所以哪怕人死了进入地府, 她也绝对不会想起自己曾经做过什么错事。而阴曹地府的刑罚除了惩罚, 还有就是要犯错的阴魂对自己的罪行做出深刻的忏悔,什么都不记得的阴魂受刑有何意义?

王妁和当年的小黑龙信鸿不同,信鸿的罪行和情爱分的清楚,一碗汤将情爱忘得干干净净,自己犯错却是一点都没有遗忘,因此可以老实在地府里受刑。王妁一介凡人,承受能力本就比龙魂薄弱,再加上她的罪行和经历分不开干系,她的罪行就是她承受的痛苦,如何去的掉?

因此,月半七也没办法。

死了就好了,死了就可以进地府,承受那不知多少年的刑罚,然后一碗汤重入轮回,下辈子无论是做猪还是做狗,都比现在来的舒服。

可惜,少说还有五十年。

王妁已经无话可说,眼中的颓废比以往更胜,麻姑瞧着阎王和月半七没有行动,又看王妁那三人只一脸悲痛,硬着头皮上前:“王家女儿,我缩短你寿命,你没有意见吧。”

这句话不过是面子上一问,缩短寿命的事,她是必须要做的。

王妁已经沉浸在悲痛中,看都没看麻姑一眼。作为她的曾孙女和其养女,两人都知王妁最大的期盼就是死亡,五十年相比五百年,还是好很多,自然没有阻拦的意思。

麻姑就这样轻轻松松在王妁身上施了法,加剧了她寿命的流逝。

麻姑施法的时候,月半七就帮着阎王去屋内搜来了她们所用的血,还有一壶的蛊虫。老婆婆见大势已去,只能交代,这血是从叫做亚岱尔的吸血鬼身上取来的,而她的父亲来自苗疆,从小就与蛊1毒相伴,祖奶奶带着她的母亲去那个地方原本是为了找死,可是死没找成,却让她的母亲和父亲相遇,然后有了她。

得到了吸血鬼的血,祖奶奶和她们原本是为了研究出让祖奶奶死去的毒1药,只是毒1药没制作完成,反而是做出了可以控制人心智的药,三人本就厌世,其中以王妁最甚,就想着既然我死不成,那么大家干脆都别活了。

之后,就搞了这么多的事情。

阎王和月半七将东西收了个干净,而后出言警告几人一番,其实就算她们再作恶也是没办法的,不过是死后在阴曹地府中,用冥火多烧几千年。若是现在开始行善积德,还可以减轻一些。

做与不做,都在她们,阎王只要保证这种事之后不会有就够了。

只是麻姑那边,却不能善了。

麻姑只被阎罗王这么冷眼一瞧,就腿肚子一颤,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阎罗王开口:“天庭见。”

很好,这是要面见玉帝,当场清算的意思。

至少免了一顿暴揍,麻姑没什么不满意的。

去天庭的时候,阎王没有带月半七同去,只是用绳索捆了麻姑,天庭告状。

月半七就回到望乡台等,三日后,阎罗王回来了,顺便也带着麻姑来了。

这时候的麻姑身上仙光退的一干二净,身上也狼狈的很,不过面上却没了之前几日的颓丧,似乎压在头上的大石头没了,一派轻松。

“给她一碗汤。”阎罗王来到望乡台就道。

月半七有点懵,他一看就知道此时的麻姑一身仙骨扒的一干二净,只是个凡魂,现在喝了孟婆汤,便一切不知,这是……啥意思?

“难道是……剥夺了仙籍?”月半七瞠目结舌,麻姑的罪过的确不小,可是一下子就从仙打落成凡人,也太重了吧?

麻姑摇头,笑道:“并非如此。仙籍还在,只是暂时剃了仙骨。王妁在阳间三百年苦难,我就入凡间轮回三世,经历人生八苦,体会一遍王妁曾经受过的苦难。三世后回归天庭,重装仙骨,再次为仙。”

这惩罚,也算合适。

阎王开口,将天庭上的事情大致对月半七说了一遍。

麻姑在天庭中为仙已经千年有余,或许是为仙的时间太久远了,再加上人间的信仰不多,作为一个寿仙娘娘,她却忘记初心。玉帝认为,哪怕阴差阳错,只要她稍加关心,就可以发现王妁身上的不对劲,当时若是动手,八百年的寿命尚且可以缩减为八十年,如此一来和常人无异,可偏偏是她的漠不关心,任凭这一切发展下去。

对王妁,还有死在王妁手中的无辜人命,玉帝认为麻姑该负主要责任,另外在小童那边也有管教不严的过错存在,因此下了如此刑罚。而一切事件的源头,却在于东南财神陶朱公的那张贱嘴。陶朱公成仙前就是阳界名人,声望很高,由凡人升仙分为两类,一个是神仙提拔,比如被阎罗王推举的兔儿神,一类是凡人自立祠祭拜,将其视作什么神的化身,信仰过多自动成仙,就像是陶朱公。正因如此,这位为凡人当官时什么性子,在天庭当神仙就是什么性子,没有丝毫更改或者收敛。

而这次,他认识到了教训,还没等麻姑将他扯进来,他听说麻姑要去凡间历劫,当即来到玉帝面前自陈罪过,声称有因有果,因不以错大小分,不以有无心论,哪怕当时他是无心之失,亦或者现在知错就改,该罚就是要罚,方显公正。

玉帝思考再三,认为陶朱公错在那张嘴,便百年不许开口说话,若想与人交流,写字或者手语。

如此惩罚,刚好合适,无人对此提出异议,陶朱公当场封了自己的喉咙,从此后百年,发不出一点声音。

但是,阎王不满意。

陶朱公口不择言,从今日起百年不能发声,他无异议。麻姑失察之罪,去凡间历劫三世,合当应该。阎王只是觉得,天庭神仙过错如此之多,找麻烦的是天庭的神仙,擦屁股的却是他们阴曹地府,对神仙罚是理所应当,但是对阴曹地府,就没有任何奖赏吗?

好歹给点弥补。

这话让玉帝犯了难,阎王的话说的没错,从古至今,单说魏十一任职阎王至今,天庭中的神仙多多少少给他添了很多麻烦。最严重的一次,阎王来天庭直接掀了玉帝的案桌,因为那次犯错的是玉帝的侄女,让玉帝想骂人,又憋着不敢发。

他和阎王打架谁输谁赢暂且不好说,便一个理字,他压根不占。

好好一个玉帝,被阎王喷了一脸唾沫星子。

还有一位神仙感慨,很有当年包公的风范。

然后说这话的人,被魏十一一脚踹翻,别拿他和那个包黑子比!

太丑!

那就是上任阎罗王,交接时他可是见过的。

“那结果,给的奖赏是什么?”月半七问道。

阎王沉吟片刻,摸出一个盒子,月半七拿过来打开,里面是黑乎乎的一坨土。

月半七疑惑的看着阎王,阎王没有解释,只是道:“你收着吧。”

月半七懵,低头看着那沃土,脑子里想起一个词来,开口道:“盘古土?”

阎王没有回答,只有即将投胎的麻姑瞪大眼睛看着那一坨土。

上古时期,盘古开天辟地,阳清为天,阴浊为地,万物皆生于此。盘古之死,身为四岳,目为日月,脂膏为江海,毛发为草木。由盘古心脏化身的土,方为神土,後土为大地之母,收所有神土,尽握手中,之后所有神明,只听神土名号,却从未得见,凡人依存的土地,只是阴浊化成的普通沃土。

传闻中,任何凡品种子,种植于神土之上,都会成为仙品。

若是仙品种子种植于上,就会成为神品。

有了灵性的植物孕育于神土中,成熟之日便是化形成仙之时。

不知多少神仙觊觎,然而後土娘娘丝毫不肯开口,只有蟠桃园中混入了一些神土,方种植得出有奇效的蟠桃。

然而西王母和玉帝平起平坐,谁也惹不起。

没想到今日她却能得见,更没想到月半七一口便道出此物来历,分明是她也不认得,只本能知道是好物。

阎王见麻姑愣了神,开口催促道:“你该投胎了。”

麻姑收回了目光,应了一声,端起碗,将汤一口喝尽,然后目光呆滞的被无虑引着去了奈何桥边,神仙投胎不需排队,直接入了轮回。

阳界,一贫困家中女娃降世,谁也不知道这个女娃有着怎样惊人的来历,只知生活在这样只有粗茶淡饭的深山落后村落中,多漂亮的女娃,一辈子生活都没有多大指望。

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可以就这么过去了。

然而此时,睚眦家中,来了个不速之客。

金发碧眼的男子呲着尖牙,不满的看着睚眦脖子上的吊坠,怒道:“这东西怎么在你这里?”

睚眦哼道:“自然是别人相赠。反倒是你,以欧洲使者身份来拜访,我好心招待,对主人呲着牙可不是礼节!”

亚岱尔听后更怒,脑子里闪过了不少念头,嗷的一声向着睚眦扑了过去,不要以为他躺了三年就废了,纯血统的吸血鬼可谁也被想小瞧!

睚眦冷笑,也起身踹翻了桌子,化为原型,一个阎罗王他打不过,区区的吸血鬼,真当他怕了?

两人就这么厮打成一团。

门外,欧阳和一位红发的吸血鬼对视一眼,齐齐叹气。

有这样暴脾气的首领/主人,真是头疼。

第76章 血和牙

亚岱尔此时的心情很复杂。

欧洲吸血鬼是该隐的后代。该隐因弑弟之罪被诅咒, 成为了不得不吸吮鲜血存活的永生者。而他得到背弃了伊甸园的莉莉丝指引, 学会从吸血中获取强大的力量。因此该隐为第一代, 也是吸血鬼始祖。不老不死的能力,其实也多半源于诅咒。

因为太过孤独, 该隐考虑繁衍同伴,利用动物内脏和自己的血液,他创造了第二代吸血鬼,一共五人。

该隐作为亚当与夏娃的长子, 他创造的第二代吸血鬼, 也相当于该隐的子嗣。他们曾经一同寻找亚当与夏娃的后裔, 结果被视为魔物遭到驱逐。愤怒之下, 他们建立了黑暗的伊甸园,孕育属于自己的子嗣, 十三位后代,为第三代吸血鬼。诺亚洪水后, 第三代绞杀了第二代, 作为吸血鬼的顶点, 成立十三氏族。

亚岱尔就属于十三氏族中的妥睿朵族。

妥睿朵族有着很多的别名,比如艺术者, 或者享乐主义者。成员中很多在变成吸血鬼前都是画家、音乐家或者诗人,他们灵魂中就追求着浪漫,对美永远保持高度的热情。

亚岱尔生前是一个画家, 最爱描绘的就是美人的脸庞和身体, 而在变成吸血鬼后, 他的爱好就多了一样,那就是品尝美人的血。

作为第五代吸血鬼,他能力强悍,有权利和地位。尤其是自从第三代选择沉眠后,氏族就由第四代和第五代吸血鬼掌管,若非亚岱尔天生爱四处游走寻找美人,他在氏族中的地位应当比现在还要高。

不仅如此,他作为人类也有了一个明面的身份,麦克亚当子爵。

亚岱尔作为吸血鬼活了六百多年,走过四十多个国家,品尝过各种各样的美人,从任何意义上来说全面的品尝。

但是华国,是他第一次来。

亚岱尔不是没有动心过,他喜欢过很多女子,有遇到让他动心到表明自己的身份,但是她们大多的态度,都是尖叫一声,拿起十字架让他别过来,还有的要去教会喊教职人员过来。

当然,这样的女人都被他当场杀了,体内的血吸的干干净净,然后丢在原地,转身离开这片土地。在她们露出惊恐表情的同时,亚岱尔对她们的爱,也立即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