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血和牙
“完事了?”旁观一场大戏后, 阎王问道。
月半七围观这一场,对于经过也知道了七七八八, 正在感慨中, 听到阎王这话后点头:“好像是……”说完瞧了一眼阎王, 面容冷淡,丝毫不为所动。
作为阎王,想必这种悲欢离合的看多了吧, 月半七心里想道。
阎王起身, 操起了大刀:“既然完事了, 我们之间是不是也该算算账啊?”他走到还跪在地上抱着王妁的尸体, 正悲戚掉泪的亚岱尔身后。
然而, 亚岱尔看都没看阎王一眼。
阎王额头上暴起了青筋,举起刀,还没落下, 就被红发吸血鬼拦了下来。
此时的凯南心里是非常崩溃的,他自从走投无路被亚岱尔救下,又变成吸血鬼获得了近乎永生的生命, 就将忠诚献给了亚岱尔。虽然这位主人兼父亲在恋情上很不靠谱,过几十年遇到一个真爱,然后将真爱转化为吸血鬼,带着加入高等吸血鬼的圈子。只是爱情是一回事, 理智是一回事。这位主人从不因为什么爱情昏了头, 做出损害自己利益的事情。
但是这次显然不同。
见鬼的真爱。
凯南心里哀叹, 很想扭头回家, 却又不得不努力保全主人,至少留条命在。但是阎罗王,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看来沾了蒜汁的刀你们不怕。”阎王瞧着单手握住刀刃的凯南挑眉道。连他都闻到这股刺激的味道。当初的亚岱尔可是嘴巴里才被塞几个蒜瓣就晕过去了。
凯南抽了抽嘴角,硬扯出一个笑容道:“也不算是怕,就是厌恶吧。”厌恶到他现在完全不愿意去想自己握着什么,生怕下一秒他会转身逃走。
阎王哦了一声,抬脚就踹了过去。凯南往后一躲,避了开来。
“阎王陛下,我们有话可以好好商量。”见阎王挑眉,一脸好像和他打一架的样子,凯南立即讨饶,说道,“我们这次是递交了拜帖才来的,并非私自越界。虽然擅自发展后裔是我们不对,但是她自愿求死,现在也是满足她的愿望。”
阎王:“我问你。一个人乞求别人杀了他,那么听从他这个冤枉杀了他的人,是否有罪,可该判决?你们的律法难道是无罪的吗?”
凯南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回答:“在普通人中的律法,是按杀人罪判决的。但如果按照我们吸血鬼的规矩,强者为尊,所以……”
“哦,那么无论按照哪条看,我都有处决你们的权利,对吧。”阎王说道,“你们犯了杀人罪,另外,我是强者。”
凯南哑口无言,如果他不是吸血鬼,现在冷汗肯定湿了后背。
即使如此,看着阎王一副讨命的模样,凯南也从心底下发凉。
无论明面上说的多么好听,吸血鬼作为西方拜访的鬼神来东方交流,但如果他和亚岱尔真的被阎王杀死在这里,西方的那些个吸血鬼氏族们没有几个为他们讨个说法的。
最多不过是瞧着有好处可压榨,过来协商一下,而他和亚岱尔又是在这里‘犯罪’被处决,恐怕压榨不了多少好东西,不倒赔点就算不错了。
越想越觉得心里发苦,凯南想自己可能见不到那位美丽动人的情人了。
写个遗嘱发过去还来不来得及?
凯南这边正在纠结时,阎王好似想起了什么,瞧了一眼手中的大刀:“既然沾着蒜汁的刀对你们没什么用,那就算了。”说着扔掉刀,凯南还没松口气,就看阎王又凭空拿出两件东西来,吓得他差点没呛到。
阎王左手一本圣经,右手一个木桩,颠了颠:“选哪个?”
凯南闭嘴,他可以都不选吗?
“我选木桩。”这时候,一个人吭声了。所有人都转过头,看到说话的是抱着王妁尸体的亚岱尔。
凯南目瞪口呆,这是……殉情?
阎王:“你要木桩?寻死?”
亚岱尔:“我想和她一起。”
并非只是一味地寻死,只是觉得,她走了,睁开眼看着这个世界也没什么意思。无论是死亡还是沉睡,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差别。
他只是想休息而已。
“凯南只是为了我,才来到这里。”亚岱尔起身,看着阎王,眼神诚恳,“请放过他。”
阎王瞧着亚岱尔,笑了:“现在这德行,可比你当年哭泣着求我放过你一次硬气多了。”
亚岱尔的脸微微有些红:“那时,只想活。”
阎王:“现在就想死?”
亚岱尔:“现在,无所谓了。”
凯南瞪圆了眼睛,上前道:“主人,您不必为了我……”
“凯南。”亚岱尔打断他的话,“之后,送我回别墅吧。我想好好休息。”
凯南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族内的很多事物是你管的,回去后交给父亲吧。只要守着别墅和庄园附近的领地。那是父亲权势范围内,只要听父亲的话,他会多照顾你。”亚岱尔说道,“不会有其他的吸血鬼进犯。”
凯南点头。
亚岱尔转过来问阎王:“我可以带走她吗?”
阎王:“尸体不归我管,你问她们?”
顺着阎王指着的方向,亚岱尔看向老婆婆和王林,王林正要摇头,就听到老婆婆开口道:“你带走,要安葬在哪里?”
“和我一起,住在别墅里。”亚岱尔没有提安葬的话,只是说道,“花园里有一大片玫瑰花,她喜欢玫瑰吗,或者可以种成别的。”
老婆婆说:“祖奶奶喜欢菊花,因为她以前是闺阁小姐,父亲是文官,所以读一些诗书。最想要过陶渊明所说的采菊东篱山,悠然见南山的生活。”
亚岱尔:“那就改成菊花吧,凯南会办好的。”
凯南点头:“我会从这里购买菊花移植。”
老婆婆:“红色、白色或者黄色,无论什么颜色都不拘,只要是花朵大的菊花便好。”
凯南连忙应了。
阎王问:“遗言交代好了?”
亚岱尔点头:“好了。”
阎王冷哼一声,手中握着木桩狠狠一用力,就刺入了亚岱尔的胸口。
亚岱尔倒在了王妁的身边。
两人微微相依,像极了一对赴死的恋人。
阎王冷漠的看着倒在地上的人,瞧了一眼凯南,说道:“带着他们走吧。”看在亚岱尔还算痛快的份儿上,凯南他可以放过,多的便不行了。
不论原因如何,亚岱尔来到这里发展后裔夺走一条命是真的,妥妥儿是打了本地神明的脸,就这么放走不管,怕是西方鬼神都当他们好欺负。
至于用木桩搞死一只吸血鬼贵族有没有惩罚过度,阎王表示他算是手下留情了。
这不还留着一个么。
真要按照他以往的脾气,那是两个都宰了不打商量的,还会拖着尸体扔到西方的吸血鬼面前,恶鬼先告状。
至于这次,阎王决定他发个善心,算了。只将事情告知了睚眦那边,至于外交方面睚眦等人如何交流沟通,这就不是阎王关心的事情。
反倒是月半七从欧阳那边听到了一点,吸血鬼对于亚岱尔的躺尸没有过多的表示,也不来讨说法,更不会上赶着赔偿,就好像没有这回事一样。
对吸血鬼来说,后裔这种东西只要想要就可以创造。
另外敌人若是针对某个吸血鬼而并非他们这个族群,无论是父辈还是兄弟都懒得管。
尤其是亚岱尔属于自己惹的祸那种,只能自己负责。哪怕小命没了也一样。
另外,就是老婆婆和王林送灵,送去了大海的另一边,跟着凯南去了欧洲,然后就再也没回来。看来是打算在那边终老的意思。也就是阎王知道后吩咐一声记得去那边接两人的阴魂,至于会不会被转化成吸血鬼,王林暂且不说,那个老婆婆应该不会。吸血鬼发展后裔都是找身体康健的,这样转化的吸血鬼才有本事,可以作为氏族的力量。一个暮年的老婆婆能有什么用处。
果不其然,没过几年阴曹地府就接到了老婆婆的阴魂,只是王林却久久不到,可能已经是吸血鬼了,不过这都是后话。
因为亚岱尔再次到访,惹下了一点小麻烦,阎王就再次跑去了天庭和玉帝谈心。只是这次谈心的结果略激烈,回来的时候阎王的衣服破了好几个口子,表情也阴沉沉,唯一不同的是他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满满的都是水灵灵的桃子。
月半七完全不想知道他是不是和玉帝打架了,另外打架的结果如何。
阎王也不肯提,看那模样,不像是打过个结果的样子,他将篮子放在茶馆的桌上,推倒月半七面前:“给你的。”
月半七惊讶:“你送给我的?”
阎王模糊开口道:“从天庭拿来的,味道还不错。”
月半七只拿起一个桃子,蟠桃很肥,拿到手里就闻到一股清甜的味道,月半七觉得这个味道很熟悉,回忆片刻后说道:“西王母的蟠桃?”
阎王:“恩。这是刚刚成熟,最好的几个。”
月半七打量着篮子里的蟠桃,的确很好,蟠桃果形扁圆,果皮低黄白带着艳红色,所有果子都差不多大小,要两只手合起来才托一个。
咬一口,味道香甜。
月半七一边吃一边问:“怎么突然想起带蟠桃来?”当真只是因为吸血鬼的案子,给阴曹地府的赔偿?
阎王手托腮看着月半七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月半七:“剩下的给其他几位阎君和崔判他们尝尝吧。”
阎王黑了脸:“不必。”说完又补充一句:“他们不爱吃桃子。”
月半七:“是吗。”
阎王:“恩,尤其是崔判,他吃桃子过敏。”
月半七点头,半信半疑。
阎王的确没说实话,不过这桃子独独给月半七是真的。因为今日,是月半七的生辰。然而在月半七眼里,他对月半七的过去丝毫不知,所以也应该不知道月半七的生辰。
事实上,这桃子是西王母要阎王转交的贺礼。
第82章 日常
月半七只吃了一个蟠桃就够了, 剩下的都被无虑收了起来,茶馆里的眼睛有好几双都看到了, 却都乖觉, 没有一个表现出想吃的意思。
月半七没有再说给崔判等人分着吃, 提给苏戕无虑几个分一下,阎王这次没有说什么过敏的话,瞧了无虑一眼, 道:“一个够了。”
无虑点头, 拿出一个洗一洗切开, 她和哥哥, 再加上苏戕和白, 蟠桃很大,分成四份也是不小的一块,白都没敢一次性都吃掉, 只咬了一口,剩下的全部都被他收了起来。
太补了。
苏戕默默的瞧着自己分到的那块蟠桃肉,心想来望乡台看门真是值, 他在阳界混了那么久,还不如在望仙台呆几个月得到的好东西多。
这么大的蟠桃,连狴犴那家伙都未必吃得到。
“走吧。”阎王说道。
月半七一愣:“去哪里?”
阎王:“阳界。”
月半七:……
你又翘班了吗?
看懂了月半七眼中的含义,阎王说道:“我告知了崔判。只有今天。”
至于他说的时候, 崔判眼中那浓浓的不信任, 还是不提了。
说一日就一日, 他有那么劣迹斑斑吗?
以前在阴曹地府办公的时候, 他可是一连百年不离第五殿。
不过阎王忘记了,那个时候月半七还没有回到阴曹地府。在崔判眼里,自从月半七来到阴曹地府任职后,自家曾经除了暴脾气没啥毛病的阎王爷,脾气越加温和,然后又多了个翘班的毛病。
比起以前一不开心直接揍,有时候连理由都懒得讲的阎罗王,崔判觉得现在这个略温和点记得说完原因再开揍的阎罗王也没好到哪里去。
月半七想了想,既然崔判知道了,就算不上翘班,再者以前去阳界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这次或许也差不多,就开口问道:“是有什么需要调查的吗?”
阎王摇头:“没有。”
月半七疑惑道:“那去做什么?”
阎王抬高下巴义正言辞道:“玩。”
月半七:……
这话你当着崔判的面说了吗?
崔判就没哭吗?
“最近公案太多太繁忙了。”阎王双手抱在胸前,好像真的因为审判累到了,“坐在案桌前,总觉得腰酸背痛,梳不开筋骨,就想出去透透气。”
“行,那我们去阳界走一走。”月半七说道。
阎王满意点头,然后就真的和月半七从茶馆门口走了出去。
屋内,是苏戕见鬼的表情。阎王会腰酸背痛梳不开筋骨?这话月半七竟然也真信?
他揉了揉窝在自己怀里白的兔耳朵,说道:“白,记得,以后离这样说谎不打草稿的人,远一点。”
白呆呆的应了:“哦。”
因为已经入夏,出去的时候又是上午,太阳升的很高,月半七和阎王在走出茶馆的时候自动变换模样,穿上了一身清亮的夏装。月半七早已经习惯这种大面积裸露皮肤的打扮,只是跟在阎王的身后。
月半七没有问去哪里,他给自己的定位就是陪阎王出门散心,走到哪里是哪里。
走着走着,就发现不对了。
望乡台的门可以通往任何一个地方,这是方便阴魂在望乡台眺望自己的家乡。而另一方面,也方便了阴官办事可以随时来到自己要去的地方。
出门的时候月半七就发现了,他们来的地方并不是常去的京都,而是一个很偏僻的小镇,阎王带着月半七,走出小镇,专门往树木茂密的地方去。
他们竟是慢慢的往深山里走。
月半七敏锐的发现这座山里的气息很不寻常。
“这是什么地方?”月半七忍不住开口问道。
“灵山。”阎王回答。
月半七想起来这个名字,之前调查妖丹的时候,听那位狐狸少年提起过。沙城之所以那么多妖怪齐聚,就是因为离灵山很近。
灵山和终山相似,山内没有人烟,住在附近镇子里的人家也渐渐的搬离,天地精华最为浓郁,适合妖怪栖息修炼。
这样的地方的确很适合静心,月半七心里想道。
只是不知道怎么的,月半七的心里有些静不下来,这里总让他觉得熟悉。不是这里的景色熟悉,而是这种浓郁充斥在天地间的生气让他感到很熟悉。
月半七抬头看着天空,这里的天非常的蓝,蓝的深邃。
白云中似乎有霞光微闪,月半七眯起眼睛,那抹霞光又消失了。
“来。”
月半七看着前方,这里没有山路,只能自己摸索着往前爬,阎王在前面对月半七伸出手,又说了一遍:“来,抓住我。”
月半七想说他能自己上去,但是不知道怎么的,他握住了阎王伸出的手,那一瞬间,他好似看到了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满头满脸都是泥土,冷着一张小脸蛋,也是这样转身对自己伸出手,说道:“来。”
回过神,眼前站着的仍旧是人高马大的阎罗王。
不过那张冷淡的稚嫩面庞,在月半七的回忆中渐渐和面前这位重合。
冷着脸的模样当真是一模一样,嘴唇微微抿起,嘴角下压,但如果眉梢会轻微挑起的时候,说明他的心情其实是很不错的。
但如果是眉头下压,那么心情就是很糟糕。当下巴抬起,眼睛眯起爆出怒火的时候,那就是动手的前兆。
若是其他地方不变,嘴角小幅度的勾起,那就是极其喜悦,却在面上暗暗压抑。
小时候还会表现出一点,年龄越大就越会隐藏。
随着往深处回忆,月半七就能想起更多的细节。
月半七没说话,一边思索着一边往前走,都忘记了自己的手还在阎王手中。
感受着手掌中的触感,阎王忍不住嘴角往上勾起了一点,只是他走在最前面,身后的月半七并没有瞧见。
往前走没多远,景色就变得开阔了起来,然后月半七发现他们在不知不觉中翻越了一座山,来到山与山之间,一条宽广的河流边。
“想吃鱼吗?”阎王问道。
月半七正在回忆中,被阎王一问立即断了思绪,抬头就看到面前的河流,下意识问道:“你就不怕河水没了你的腰?”
阎王转身,瞧着月半七看。月半七也是一愣,半晌后才说道:“我只是一问。”
他们两个都是阴间的鬼神,别说没了腰,东海都潜过底,一个猛子扎进河底也不会有事。
阎王忍不住又勾起了嘴角,说道:“那你用草编成绳子,一头拿在手里,一头捆在我的腰上,我掉进水里,你可以把我拉出来。”
月半七沉默。
这算是什么回答。
可是阎王好像当了真,真的就转回来,开始揪草叶子。
月半七:“我不会编草绳子。”
“没关系,我会。”阎王说道。
月半七有点傻眼,然后就看着阎王坐在他身边搓草编草绳。手法非常熟练。
可是就算再怎么熟练,这也是个大工程,一时半会根本就编不出来能用的。更何况用来编制草绳子的草种类有限,河边根本就没长几根。
阎王只编了一点就停下了,手指一点,手中的草绳就开始无限延长。月半七看的目瞪口呆,这算不算作弊?
草绳子就在阎王用法术的情况下搞定了。然后起身脱了上衣,露出精干的腰身,用草绳子在腰上缠了两圈,背对着月半七,阎王道:“帮我打结。”
月半七接过草绳拿在手中,在阎王的后腰处打了个死结,然后他的手就这么停下了,问道:“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阎王动作一顿,问道:“见过?”
月半七:“恩,但是你很小……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就是想起了一个孩子,很小,和你很像。然后我们……”他的话停住了。
阎王催促追问道:“你们什么?”
“我们在一起生活。”月半七说道,“生活在山里,他需要喝水,我带他找河。他要吃饭,我带他抓鱼。他要睡觉,我帮忙搭建小屋。”
阎王没忍住,笑出了声。月半七站在阎王身后,只能瞧见他的后背,看到他的双肩在耸动。他笑的很开心,很久没有这么开心。
阎王的声音里都充满了愉悦:“你确定是这样的吗?”
没错,他渴了,月半七带他去找河,他饿了,月半七带他去抓鱼。他困了,月半七帮忙搭建屋子。
可是,这个人从未在深山里住过,不擅长攀爬,走几步路就会跌,自己力气低微又想扶着他,结果跟着摔倒,他没事,自己却险些一路滚到山脚底,无奈下改成他开路,拉着这个人往前走。
他带着自己去抓鱼,十次有九次落了空,真等他喂养自己怕是会饿死。没办法他就自己跳河抓鱼,让他用绳子绑着自己,游泳的本事就这样自学出来的。
搭建房屋更是让阎王每次想起都忍不住发笑,几根木桩一堆草叶就想建一个窝,看着那摇摇晃晃的房屋,自己压根就不敢进去,他却率先躺了进去证明无碍,结果脚不小心踹到一根木桩,轰隆隆一声房屋全塌,木头和草叶都砸在了他身上,只剩下一双白嫩的脚丫子露在外面,远看着就像是一个木头和草叶搭建的小坟包。
吓得他当场扑了过去,拼命想要将这个人从‘坟’里挖出来。
当然,一个神明,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受伤,他只是关心则乱。
这个人,对于一切生活本领都不知,若不是神仙,怕是早就死了。可正因为是神仙,所以他不需要了解这些生活本领。
做饭做不好,炖汤喝晕人,和这个人住一起,说不清楚到底是谁在照顾谁。可是他很满足,这个人会的不多,拥有的也不多,却给了他全部。
第83章 日常
月半七手里抓着草绳的另一头, 阎王翻身跳进河里,明明知道他不可能有事,月半七的心还是微微的悬起来, 或许正是手中这根草绳,让他心中有点不安。
月半七盯着河面瞧, 没一会就看到阎王游了出来, 他抓到了好几条鱼, 用身上的草绳拽下一截来折起穿过鱼嘴。等上来的时候, 阎王的手中提着两条鱼, 腰上的绳子上坠着三条。
一共五条活蹦乱跳的肥美大鱼,被阎王甩手扔在了地上。
月半七帮忙将阎王身上的绳子解开, 低头看那几条鱼,就瞧见阎王拿出一枚尖锐的刀,慢慢刮鱼鳞,杀鱼。
准备的很齐全,月半七心里想道。
“要做烤鱼吗?”月半七问道。
阎王点头。
月半七:“那我准备烧火吧。”他说着就去捡了些柴火, 清理出一片空地, 堆好柴火,捏了一个法诀就升起火来。刚好阎王将鱼清理好,找一根干净点的树枝穿过去,然后插在地上开始烤。
已经过了正午, 太阳开始西斜, 被山挡住了一点点光芒, 河边就显得阴暗起来。月半七和阎王坐在火堆的两边, 面对着面,看着对方的脸颊都带着微微的热度。
“以前,我们常常在河边烤鱼。”阎王突然开口道。
月半七抬眸瞧着他。
柴被火烧的批啦作响,一点火星爆出向着月半七的方向飞过去,阎王伸手,将那点火星握在手里掐灭了。
月半七:“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阎王想了想:“一起居住的关系?”
月半七:……
那算是什么关系?
阎王:“我没家,没亲人,你捡到了还是孩子的我,照顾我长大。”
虽然很多事情月半七都做不好,还很小的魏十一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过月半七也有能照顾到他的地方,比如带着他躲避危险。
月半七:“我……不是转世?”
阎王:“你不可能转世。你的诞生早于生死簿的出现,轮回路上没有你的位置。”
月半七懂了,他一直觉得自己偶尔跳出来的记忆很奇怪,没想到自己的来历比猜想的还要不简单。
月半七:“我原本就是神?”
阎王:“恩。”
月半七:“什么神?”
阎王迟疑:“我也不知道。你的职位,是你自己求来的。在那之前,你只是个散神。”
月半七心想,还是个无职业的神。
“那我为什么……是现在这样?”月半七问道,然后就看到阎王沉默了下来,低头给烤鱼翻着面,并没有回答。阎王不说,月半七就不追问了。
大概那个答案,对阎王来说很不美好。
自然不会美好,一定是遭了什么灾,否则他这个诞生比生死簿还要早的神明,怎么会落的如今这样不知道自己是谁,什么都不记得的模样。
月半七想到一个问题:“地府里有谁认识原本的我吗?”
阎王摇头:“和你同期的神明都已经离去了,阴曹地府现如今的阴官都是阳界的人死后任职,资历最深的不过才两千余年。还不及你沉睡的时间长久。”
很好,他有知道了一个信息,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沉睡了至少两千多年的时间。
睡那么久,难怪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是谁。
大概是睡傻了。
“天庭里有认识你的。”阎王说到这里,看向月半七,“你想去见一见吗?”
月半七很犹豫,然后摇头:“还是想起来的时候再去吧。”
他觉得,离那个时候不远了。
阎王:“好。”
低头,又给鱼翻了个面,眼看着就要烤好的时候,阎王突然问道:“你怨恨我没有在见到你的时候告诉你吗?”
月半七:“不会。”
阎王小心的瞧着月半七的反应,说道:“我不告诉你,是想要你自己慢慢回想起来,很多事情,我没办法一次性说清楚。”当然也有他自己不愿意提起的缘故。不想面对是因为自己害的月半七如此的事实,害怕对方得知这一切后心生怨恨或者悔意。
他想要月半七记起过于与他一起生活过的点点滴滴,却又害怕月半七记起最后他疯狂时的模样,和为自己做出的牺牲。
从始至终,魏十一还是那个魏十一,就是这么矛盾,也是这么的自私。
想要自己一切美好的地方展示给对方看,而所有负面的形象,在对方的回忆中删除的精光。
最终阎王的决定是一切随缘。
而且,伤的是灵魂,回忆起过去一切的可能微乎其微。
阎王没有抱希望于月半七能想起,所以希望他可以就此当成新生。
只是没想到,灵魂的修复比他预想中的快。
王母说的没错,在忘川河诞生的神明,长居于忘川河边,河水散发出的冥力会无形中修复他的灵魂。
“鱼烤好了。”阎王拿起一条烤鱼,递到月半七面前。
月半七接过来后直接咬了一口,外皮焦香酥脆,鱼肉柔嫩鲜美,很好吃。月半七几口就将鱼肚子上的肉啃没了大半,嘴角上沾了一点黑漆漆的。
阎王起身走到月半七身边,用手指肚温柔的在他嘴角上擦拭着,看着月半七有些惊到的神情,终于按捺不住,俯身在月半七的唇上印了一个吻。
一个很轻柔的贴唇吻,没有敢深入的轻吻。
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吻,就把月半七吓呆了,他手中的烤鱼都掉在了地上,沾上了尘土,灰扑扑的。
“你问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阎王的鼻尖与月半七的鼻尖轻轻磨蹭,开口吐出的气息落在月半七的面颊上,他低笑道,“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
别闹这种回答,他不想再听到第二次了。
所以请允许他撒谎一次,放肆一回,只希望月半七能够正视他,他的感情从不掺假。
“我的名字是魏十一,没有字。所以你赐给我字,叫做玄机。”阎王道,“你失忆后记不得自己的名字,那我送给你名字,叫做月半七。”
所以,我们是不是就该属于彼此?
月半七已吓傻。
*
宝庆市,新回县。
县城的西边有一个城隍庙,香火鼎盛,哪怕是如今多数不再信仰神明的时代,香火都未曾断绝。
因为这座城隍庙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因为它是这个县城唯一的历史文化景点。所以还有人肯打扫卫生,上香祭拜。
如今信仰神明的人不多了,可是神明却是真实存在的。
白天,普通人眼里的城隍庙,游客来来往往,只是殿堂内不许拍照,甚至还用条幅拦着不许进入屋内,生怕谁摸了雕像损了几百年的历史文物。但如果有阴阳眼的人就会看到,这个被封锁不许任何人进去的城隍庙正殿中,端坐在上面的雕像是个可以动的‘活人’,而在殿下跪着一位老奶奶。
老奶奶的年龄很大了,穿着打着补丁的棉袄。
现在没有人会穿打补丁的衣服,哪怕是有些穷困的山区,人们的衣服都是整整齐齐的。但是这个老奶奶的衣服不仅打着补丁,棉袄上应该是格子花纹,却洗的发了白,袖子处还沾染着洗不掉的污渍。
最重要的是,现在是夏天。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老奶奶死的时候是冬天,死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给她烧寿衣,她就只能穿着死去时的衣服出现在城隍爷面前。
她还活着的时候,战乱时期才刚刚过去,那时所有人都没有钱,大家的衣服都打着补丁。
后来家里有点闲钱了,可是她不孝的子女,从不会考虑花钱给她买东西。
如果可以,她也想体面一点。
而现在,体面什么的她不会再考虑了,她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要找城隍爷。
这位掌管这个县城的城隍姓齐,任职已经有几百年了,关于这位老奶奶被子女饿死的事还是城隍亲自批注上交的,看到她来的时候还很惊讶,问道:“云奶奶,你来我这里,可是有什么事吗?”
云奶奶扑通一下就跪下了:“城隍爷啊,我是来找您告状的!”
齐城隍被吓了一跳,连忙道:“起,快起。现在可不实行跪拜礼了,若是让崔判知道了,怕是会记我一个错处。有什么话,直接说吧。不过,我记得你已经无亲无故了?”
云奶奶起了身,擦着血泪道:“是。我有一双儿女,却都不是个省心的。儿子不孝,女子不悌。我年迈生病,被活活饿死在屋中,不过那已经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我的儿女都入了地狱受罚,我排队等待投胎,也将要轮到我,没什么可抱怨的。”
齐城隍不解:“那你来这里是告谁?难道是谁抢了你的投胎的位置,还是哪个鬼差欺压了你?若是有这种事,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为你做主。”
云奶奶摇头:“没有谁抢我投胎的位置,鬼差也很心善,从未对我不好。我是来替人伸冤。”
齐城隍:“替谁?”
云奶奶道:“一个姑娘。一个还活在阳间的姑娘。”
齐城隍发了愁:“为一个还活在阳间的姑娘告状?难道她被哪个阴魂欺辱了?”
说到这里,云奶奶的脸上多了一层怒火:“不,欺压她的是另一个还活在阳间的人!”
齐城隍失笑,无奈对云奶奶道:“云奶奶,你不是不知道阴曹地府的规矩。阳间有阳间的路,阴间有阴间的道,谁也不能碍着谁。哪怕是阎罗王,这阴曹地府之主,也不能随意插手活人的事,所以哪怕他罪孽滔天,也只能死后来阴间审判。你可以先在我这里备案,至于审判,也只能等他死了再来。”
云奶奶道:“可、可这么下去,那位姑娘就会殒命啊!”
齐城隍叹气道:“即使如此,那也是命,谁也没办法啊。”
云奶奶听后,立刻哭丧了一张脸,站在原地踌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第84章 日常
月半七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吃完那几条烤鱼的, 也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回到望乡台,总之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坐在茶馆里了。
月半七只觉得脑子发懵, 不知道该震惊于玄机所说的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震惊于玄机喜欢他, 或者是震惊于那个吻。
嘴唇上感受到柔软的时候, 月半七的脑子一片空白, 无法思考。就像是灵魂被定住了一样, 成为一具雕像。
至于当时的心情, 不要指望一个吓傻的人能注意到自己当时什么心情。
哪怕现在回想起来,月半七最大的念头就是不可思议。
其实, 自从他来到阴曹地府,每次见到阎王的时候,月半七对阎王的态度就没有崔判他们对上司的尊敬式的疏离。明明阎王是他的顶头上司,实力也比他强悍。但是不知怎么的,他就是没办法将对方看做上司。
因为阎王对他的态度也很随意, 月半七干脆就顺从自己的感觉, 和阎王平等相处。时间越久,就越是容易遗忘对方比自己阶级高的身份,之间的距离也就逐渐缩短。
可月半七从来没想过,把这个距离缩短为零。
这么亲密的相处, 是以前一起住在观景云小区时也没有过的。
月半七现在有点慌, 慌得连汤都不会煮了。
和他相比, 第五殿的阎王现在淡定的很。
阎王知道一时半会没办法让月半七接受, 把人送回来后就直接去了第五殿继续工作,给月半七一点反应时间。
也就是给一点时间而已,并非让月半七去考虑是不是接受。
阎王的目标很明确,只区别于何时月半七能适应他们这段关系的改变。
阎王回来的时候很高兴,哪怕工作量增加了也没有在意,趁着他这个时候好说话,崔判把审判以外的事物都一股脑塞给了阎王。
多好,以前别说管理阴曹地府,单纯是审判案件一多,阎王都能掀桌子。现在却可以听几位阎君讨论地狱相关的问题。
十殿阎君的聚会讨论大多是十年一次,偶尔有特殊情况会改变时间。以前是看阳间的情况和鬼魂的多少,如今换了阎罗王,就是看这位阎王的心情。
因为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罪名都会被往重了订,哪怕是一向严厉的宋帝王,都会觉得阎王定制的罪责条例太过苛刻。而心情好的时候,阎王就肯听他们的争吵,然后给出合理的意见。
这次,众位阎君讨论的问题就是卖毒是否属于进入地狱的罪名之一,若是有这个罪名,是否增加相关的小地狱。反正地狱的地界无限大,不怕小地狱数量多。若是贩卖属于,那么购买吸食是不是同样属于,该如何定罪。
阎王单手托在下巴上,时不时的伸出一根手指抚摸着自己的嘴唇,嘴角挑起带着笑容,看着面前几位阎君不断争执。
模样威严的宋帝王道:“说起这个,我从未看到吸食死亡的阴魂为此类罪责受刑,以往是怎样处理的?”
秦广王摸了摸他的山羊胡子,开口道:“因为吸食毒死亡的都被我归为枉死,要先等寿元过了,才开始审判,若是没有其他罪责,直接入轮回。”
专门负责各殿送来可以投胎阴魂,定善恶等级,发往投生的第十殿转轮王开口道:“我这里接收过很多这类阴魂。可怜啊,无论多大福报,都会丢了个干净。来世投胎都没有好胎,出生贫寒还好,有的甚至天生残疾,被父母丢弃。”
宋帝王说道:“那是他们活该,这种东西我听说可以戒掉,自己没本事,就别怪别人。那些丢弃子女同样都该在地狱中好好反悔。”
圆脸少年模样,最心善的卞城王说道:“我想不是谁都愿意吃那种东西吧,明知是毒。”
秦广王回答:“自然有被迫的,好像是用针头注射过量,就这样被人害死了,被我一起归为枉死。”
平等王:“自己吸食而死与被迫毒死岂可一概而论?这不合理,要改。”
五官王点头:“说的没错。”
模样最俊美的都市王说道:“那就分设罪行,添加一个小地狱。不如归在第六殿卞城王的大叫唤地狱中,刚好枉死城也在其内。”
宋帝王摇头:“不可,卞城王心最软,若是听了阴魂诡辩,减免罪行该怎么办?地狱岂不是空设?”
卞城王圆圆的脸皱成一团:“宋帝王,你这是何意?我从不会让地狱空设,只是觉得,地狱存在只是为了让罪人能为自己的罪行悔改。若是阴魂有悔改之意,愿意弥补,减轻罪责有何不可?”
宋帝王冷笑:“生前不知多少机会悔改?偏偏看到地狱的各种刑罚起了悔改之心,阴魂如此说,你就信?所以我才说你好欺。”
卞城王气的瞪圆了眼睛,宋帝王抬起下巴,丝毫不让。周围几位阎君瞧着都无奈叹气,十殿阎君,就这两位合不来,见一次吵一次。如果不是两人都不擅长动武,怕是会当场打一架。
谁让除了阎罗王以外的阎君中,宋帝王是出了名的严厉,卞城王又是出了名的心善呢。
为了打圆场,一直沉默不说话的泰山王开口转了话题道:“如今这阳界罪行越加多了起来,很多情况也与过去不同,千余年不曾改变的阴间律法,现如今已经改了不知道多少条。这毒啊,也是最近开始盛行的。原本只有几个例子,还不怎在意,却不知何时成了个问题。”
都市王一脸赞同:“没错。我记得当初上报时,就是一位城隍收了状子,这个问题才被摆在我们面前。”
转轮王问:“就是为买毒而害死自己亲人的那个案子?最后可结果了?”
五官王说:“吸食的人为了它谋财害人,害的还是血亲,自然是大案。而吸食者也因吸食过量而死,阳界管不了这两个阴魂的案子,阴间自然要问。”
“说起来,谋害人命,是在第五殿审判吧。”
阎王开口了:“阿鼻地狱,你们想去看看他?”
众位阎君齐齐摇头,不想,完全不想。
“说到城隍。”第一殿秦广王开口道,“刚巧昨日有一位城隍问我,这阴间不管阳界事,是否绝对?”
众位阎君齐齐沉默,最后还是转轮王叹气道:“自然是绝对。无论那人是已经害死人命,还是将要害死人命,我等都不能插手。只要他活着,他就有在阳界存在的权利。”
卞城王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竟能让你这么在意?”
阎王也转眼看着秦广王。秦广王被阎王这么一瞧,浑身一哆嗦,摇头:“没什么。只是随口一问。”
新回县城的城隍说起的情况只是猜测,就算猜测成真,秦广王也不敢确定阴曹地府是不是有插手的能力。而且作为犯过错的阎君,秦广王觉得,他还是闭嘴不提的好。
阎王只瞥了秦广王一眼,很快就又转回视线,说道:“卖者,为财,归楚江王管辖。买者,为欲,归泰山王管辖。无需另立小地狱,以等级划分,自行判断入何等地狱受罚。吸食致死者,先以自杀罪论,而后数罪并罚,要去的地狱一个个轮,直到罪孽全消为止。被害者不算其内。被害者又加害他人,按罪论处。”
众位阎君听后,都连连点头,没有意见。
结束这个话题,五官王从身边判官接过文件,继续讨论下一件事:“除此以外,阳间又多了一个新罪行,叫做传销。另外因为网络的盛行……”
地下阴曹地府,关于修改地府刑罚的讨论还在继续,阳界,新回县的城隍庙中。
云奶奶手里拿着诉状,来到城隍庙,扑通一下又跪倒在地。
庙里的城隍已经习惯她每日一报到,报到必跪拜,看着老人哀泣的模样,城隍叹道:“你这事,我已经上报告知秦广王,可是没有得到回复。本来啊,这种事都难说的。你何必为了一个与你素不相识的女子做到这份上呢?你都快投胎了,该去奈何桥就去吧。别在这里耽误。”
云奶奶摇头:“不是素不相识,我虽不知那姑娘的姓名,那姑娘也不清楚我是谁。可是整整十年,她一年不落的在我坟头烧纸钱。死了这么久了,我也就这几年过的算不错。我知她是看我这孤坟可怜,荒草萋萋无人打理,每年清明烧纸路过顺便舍我一点。但是我老婆子知恩。如今她有难,来我坟头哭诉,不愿告知自己地下的父母怕他们担心,只说给我这个孤坟下的老婆子听。我一个老婆子没什么本事,只能花钱请其他的阴魂写状子,指个路,求到您这里。城隍爷啊,她日子本不该过的如此。别人不懂,我老婆子死了这么多年,怎么会看不明白,她是着了别人的道儿了。可我老婆子没本事,死在这里,葬在这里,走的也不远,且我这点能耐,如何能帮的了她。”
城隍无奈道:“哎,阳间的那些道士,也是没几个干净的。弄些个术法,只知祸害他人。”
云奶奶低头抹泪。
“之前还出了一个抓阴魂献祭的。也只有那样碍着阴司的才会管。即使如此,那人未死也不能勾入地狱中。”说到这里城隍一顿,改口道,“莫哭,现如今,你只有找一位神,或许可以帮你。”
云奶奶抬头,期盼的看着他。
城隍说道:“你不是快投胎了吗,现在就去奈何桥。奈何桥边望乡台,孟婆一职换了人。那位是个心善的,你这事,说不得他能管。”
云奶奶:“他不就是送汤的,能管?”
城隍:“没有能不能,只有想不想。他要是应了,这事就没问题。”
云奶奶起身,抓紧状子:“好,这就去。我这就去!”
她老婆子就算搭上下辈子,也一定要为那善良的姑娘求个公道来。
第85章 日常
月半七蹲在望乡台里好几天,不出门, 也不与人说话。想要好好整理一下思绪, 他没有办法想起过去的记忆, 只能依靠感觉, 来判断自己和玄机之间到底该是什么样的关系。
只是越想,他就越加迷茫起来。
月半七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到底该是什么样的, 但是他可以肯定, 玄机在自己眼中,的确和其他人有所不同,可是这样还不够。
他应该找人商量一下。
然而月半七回想自己交往的人, 他就遗憾的发现, 他能咨询的除了门口那只时不时的用贱兮兮眼神瞄着自己的苏戕, 没有别的人了。
地狱里那几个判官, 要么就是陆判那样糙到没老婆的汉子,要么就是崔判那样生前娶妻生子,却也只是门当户对盲婚哑嫁从不考虑情感问题, 死后更是将全部重心放在审判上的工作狂。
虽然围观了这么多关于感情的案件, 可惜结局过于悲戚,红线相连的人和鬼阴阳两隔,还魂珠的那两位还在地狱相望,长命缕中的苏木更是惨遭背叛,被迫身穿嫁衣的语棠和僵尸此生无缘……
就说最近的吸血鬼那对, 相拥着被定入了棺材里漂流海外。
月半七沉默扶额, 太惨了。
如果不是门口那一对算是好好的, 月半七都会有种谈恋爱一定没有好结果的错觉。
“孟爷?”看月半七的表情从若有所思变的惨无血色,苏戕猜到了什么,笑嘻嘻的蹭了过来,怀里紧紧抱着白兔,坐在了月半七的对面,“可有什么想与我商量的?”
月半七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如果是感情问题,我可以帮忙给些建议。”苏戕说。
月半七立刻道:“你怎么知道。”
苏戕耸了耸肩:“很明显啊。”
阎王对这位孟爷什么心思,苏戕早就看出来了。不过别人的事情,他从不插手。只是前几日,阎王将月半七送回来的时候,两人的表情太有意思,阎王的表情太得意,月半七的眼神太呆滞。如果不是两人衣裳整齐,苏戕甚至会以为他们在外面直接把事给办了。
这两人之间的窗户纸太薄,薄到阎王只要轻轻哈一口气,就会破掉。
只有月半七傻乎乎的从不认为阎王对自己会有别的心思。
月半七开口问了:“你觉得?”
苏戕往前探头,细听。
“我喜不喜欢玄机?”月半七将话说完。
苏戕傻眼。
他以为月半七会问阎王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再或者问一些其他的关于恋情的问题,结果没想到,这位爷连最基础的事情都没考虑好。
苏戕反问道:“那你讨厌阎王吗?”
月半七立刻摇头。
讨厌是肯定不讨厌的,哪怕阎王吻了他,他也没生出一点厌恶的心情。即使想要躲着阎王走,也多是因为羞窘,而并非讨厌。
苏戕看着月半七仍旧有些迷茫的模样,笑了。当初他意识到自己喜欢白的时候也是费了点事,都是过来人,帮人开窍什么的,他最懂了。
这两人以后在一起了,他是不是也能趁机向阎王表功,要点好处呢?
别的就算了,那蟠桃味道不错,他想再来两个。
看阎王和王母这么熟,不是王母生辰就能从蟠桃园弄到这么好的桃子,想必再拿两个也没啥问题。就那桃子的味道,比之前麻姑带来的强了不是一星半点,绝对极品。
再吃一个极品蟠桃,他就可以彻底从狐妖进阶变成狐仙。
白也可以变成兔仙。然后他们两个一只狐狸,一只兔子,继续守望乡台的大门,从不得不服役的囚犯,变成有身份的正式员工。这才是真正的永生相伴。
在地狱呆的久了,见过的人鬼神多了,苏戕发现,果然还是在编的神仙过的最逍遥自在,有大腿有靠山,也有福利。
当然,前提是守规矩不犯错,尤其是在阴曹地府工作。
不然,阎王可不是吃素的。
苏戕想着未来美好的生活,瞧着月半七的眼睛更加闪亮,循循善诱道:“那如果阎王和别的人在一起,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你是什么心情?会不会觉得心里酸溜溜的吃醋?”
月半七想着可能出现的那一幕,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那个吻。如果玄机要和别人接吻……月半七沉默,他竟然找不到合适的幻想对象?
大概是因为玄机除了和自己亲近以外,和谁都相处不来?
找一个和玄机接触机会最多的,除了崔判就是钟馗。
崔判有家室了,生前就有一位贤妻,活的寿命比崔判长,生前相夫教子,善良贤惠,从未有过错。本该死后入轮回,继续为人,只因问了一句秦广王自己丈夫的去向,得知他已经为判官,便也想在阴曹地府留下。可是阴曹地府不留无用之人,哪怕是崔判的家属。后来她就入了鬼卒编制,在为崔判贤妻的同时,也做些杂事,比如帮忙磨刀,或者清洗刑具之类。时间长了,这位贤妻也适应了地狱的生活,据说偶尔鬼卒忙不过来,还会去帮忙行刑,最喜欢做的刑罚就是用铡刀将有罪的阴魂切成两段,因为比较轻松。
崔判这对夫妻一度为阴曹地府的佳话,也是鬼夫妻的典范。
而月半七唯一的念头就是,习惯果然是最可怕的事情。
再说钟馗。作为武判官,钟馗是阎王指使的次数最多的那个,常常外派。也因为那糙到不能再糙的模样和脾气,他生前的年纪加上死后为阴官的年纪就等于单身的岁月。
钟馗长的丑,众所周知。虽然本人有本事有才华,可模样太对不起观众,生前更是因为殿试时皇帝一句太丑不能做官,愤而撞死在殿阶上。可想其脾气和容貌如何。
把阎王亲吻的对象换成钟馗,月半七就觉得,比起醋不醋的起来这种事,他首先觉得太瞎眼。
每想到那种画面,月半七就一哆嗦。
“我不是嫌弃钟判的模样,但是真的……”月半七低头忏悔。
听到的苏戕:???
完全不知道月半七的思绪都经历了什么。
不过,这抗拒的模样,可以说有戏?
苏戕正要继续开口,再加上一把火的时候,就听到帘子后面奈何桥边,似乎吵嚷了起来。月半七从那幕瞎眼的场景抽出魂来,转身疑惑的看着那边。
“无虑,怎么了?”月半七喊道。
无虑小姑娘过去瞅了一眼,很快就回来复命,说道:“奈何桥边轮到一位老妇人入轮回,但是她说什么都不喝汤。”
月半七皱了皱眉:“她难道有什么放不下的?无忧没有解决?”
无虑摇头:“今天这位和以往的不一样,她对自己的事没有什么依恋。她说,宁愿不投胎,落入忘川河内受罚都好,只求您出面帮忙。”说完,无虑又补充了一句:“她手里拿着状子。”
“状子?”月半七觉得很神奇,“告状用的状纸?”
无虑点头:“对。”
“告状找我做什么?”月半七狐疑道,“地面有城隍,地下有判官和阎君,都可审判冤案。无论找谁,都不该是我吧。”
无虑摇头:“我不知道,这话我也问过她了。但是她说,这事城隍管不了,阎君和判官她都见不到,听说您有法子,就趁着自己将要投胎的便利,求到了这里来。”
月半七无奈叹气,想了想说道:“让她带着状子来望乡台吧。只是管不管的了另说。另外你先告知她,如果离开奈何桥,一脚踏上这望乡台,她投胎的机会就没了。再想投胎,就要重新排队,也不知是几十年,还是几百年。另外,原本预定好的投胎位置,自然被别人顶了,之后投胎结果如何,我可不敢保证。甚至连是人是畜都不好说。”
最后那句,月半七自然是撒谎。误了投胎的时间,重新排队等待是真的,然而投胎的好赖不变,若是投胎为人,等待百年仍是人。若是畜生,等待千年还是畜生。
不过在阴曹地府滞留的时间是有限的,谁也不能呆着不走,除非躺在忘川河底。
月半七只是想知道,这位老妇人的决心到底有多坚定。
另外也是警告,无论多大的冤屈,拿着状子来这里找他,都是破了规矩。破坏规矩就该付出点代价。别想他开方便之门,什么都照顾的到。
无虑点头,依言告知老妇人知道,甚至还说重了几分,就好像她一脚离开奈何桥,就很难投胎。
老妇人没有丝毫犹豫,点头表示知道,就拿着状子抬脚离开了奈何桥。无虑细瞧着她的表情,没有丝毫悔意。
无虑心中有了点底,看来这位不是那些无理取闹的人,是真的是有了冤屈,无可奈何才求到这里的怨魂。
只愿她能伸冤成功。
云奶奶拿着状纸,被无虑引着走进了望乡台。望乡台她来过一次,死后的阴魂可以在这里与阳间道别,然后入阴曹地府,永不相见。而现在她进入的门和以前去过的门不一样,这是里独属于孟婆的住所,也是阴官常去阳界的通道,简单的说,就是VIP和普通用户的差别。
进了屋,有柜台和桌椅,看着像是个茶馆。里面只坐着两个人,一个模样清秀,气质出尘,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他的存在。而另外一个容貌出众,抱着兔子,只低头笑抚兔耳,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都是男性。只知道孟婆一职换了人,不知道换了谁的云奶奶有点懵,她左右看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无虑瞧的明白,先一步走到月半七面前道:“孟爷,人带来了。”
月半七回眸瞧了一眼。云奶奶懂了,上前噗通一下跪在月半七面前,血泪纵横,不说话,只双手抓着状子高高的递了上去,无声的乞求。
第86章 状纸
云奶奶不识字,她小的时候正赶上战乱时期, 只顾着逃难, 等战争结束才稳定下来。没钱没亲人好友帮衬, 只能随便找了个人家嫁了。因为当时社会背景, 有钱的地主成分不好,搞不好就会莫名的挨批1斗, 没有姑娘愿意嫁。那些个穷困吃不起饭的人, 反而能挺直腰板说话做人。云奶奶一个逃难过去的年轻姑娘,能有个地方住下就不错了,没那么挑。而且, 云奶奶本身就长的过于安全, 不招人喜欢, 那位小地主没的挑, 她也没的挑。
就算是被批1斗的地主家里也有点三瓜两枣,云奶奶结婚后到中年时期过的还不错,哪怕有些时候提心吊胆, 但好在处事小心没有做过招人眼的事, 安安全全的度过了那段混乱时期,后来形势渐渐地变了,本该松口气好好过日子的时候,当家的过世,儿女不孝, 在十足安全的社会中, 云奶奶反而过了一段很心酸的日子, 直到死去,被儿女竟是随便找了个荒野一埋。她熬过了战乱时期,熬过了批1斗会,却没熬过自己的儿女,想来也是讽刺。
云奶奶不愿意再把自己辛苦生下的儿女当自己的孩子,却实在心疼那个不知名的姑娘。
为了她,云奶奶花了不少冥币四处送礼打听法子,知道可以告状后,又请了一个曾经当做书记的阴魂帮忙写状子。
云奶奶不知道状子该如何写,只知道把事情的经过和冤屈,一点点的诉说清楚。她怎么说,那名当过书记的阴魂就怎么记,内容琐碎零散,被他润色过一次后,完整的状子才算写明白。
如今,月半七手里就拿着这张状子,一字一句的慢慢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