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模拟·环游

“自9月4日的事故以来, 哥谭市上东区未确认的‘失踪者’已达132280人，救援队伍仍在持续搜索中……”

“哥谭市政府认为这次事故源于突发性的异常灾害，或与数月前观测到的地下水放射现象有关，正在派遣人员排查相关情况……”

“知名企业家、慈善家、韦恩集团的最大股东布鲁斯·韦恩先生参加了哥谭市今晚举办的慈善拍卖会, 本次拍卖会筹得的所有款项将用于上东区的恢复和建设工作……”

啪。

电视机被关闭了。

冷风从半开的窗户外灌进来, 将几丝薄雨打在窗上。入秋后的哥谭越来越冷了, 特别是在那场暴雨后, 好像一夕之间洗去了哥谭所有的热度。

身材矮小的男人扔掉遥控器，一瘸一拐地去关窗。他虽然瘸了，但动作说得上灵活——真到了要逃命的时候，正常人还未必跑得过他。

男人站在窗前往外看，只看到了雨幕中的街道，湿漉漉的，无论风景还是天气都没什么新鲜的，像他记忆里所有让人厌恶的坏天气一样。

咔嚓。

窗户被关上了。

这是一座两层的小楼，沿街, 它的外观与对面的那些建筑一样破破烂烂，屋子里也显得陈旧而凌乱, 日历还是三十年前的, 甚至写着公园街纪念日历, 只有几年前新换的电视机和冰箱还能证明这是一个现代人住着的地方。

瘸了腿的男人打开冰箱, 看到里面只有临期的面包和半瓶果酱；他又从抽屉里找出两张发霉的面饼，看着看着忽然一拳打在了柜子上。

他深呼吸, 看着柜子上他小时候的照片，那是他和另一个金发小孩的合影。他咬牙切齿，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喉咙却吐不出什么话语, 最后他捂着脸，蹲在地上，说：“莱恩，你还不如那时候就死了。”

西德尼想起楼下的那个年轻人。

那是莱恩的儿子，对，莱恩收养的儿子。在莱恩离开犯罪巷的第六年，他回来了，对西德尼说：“看，我有个特别可爱的儿子！”

莱恩当然不会带小孩来这里，他带来了小孩的照片，照片上是个黑发的孩子，大约五六岁，正礼貌地跟镜头前的人打招呼。那可不像莱恩，可莱恩很高兴。西德尼一度怀疑莱恩是被他的漂亮老婆骗了，直到莱恩哈哈大笑，说那不是他和那个女人的儿子，只是他们去收养的孩子。

莱恩说：可他真的很可爱，不是吗？他说他打算跟我学化学，而不是跟那个女人学生物学！

西德尼想，莱恩你就继续这么说话吧，从小到大就爱捉弄人，总有一天……

“所以，你的妻子——奥利维娅·塞拉，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西德尼问。

“一个理想主义者吧。”

“哈？”

“我们总是在争论学术问题，但她的发言都太天真了，真想不通她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不是，你们两个真结婚了吗？我还以为你结婚后能稍微放下一点你的研究！莱恩，你这不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吗？！”

“这个嘛，”莱恩眨眨眼，爽朗地笑起来，“抱歉啦，亲爱的西德尼，我和她都一样在搞研究呢！”

那之后他们又见了几次面，每次都只是说说最近的话题，很少提到从前。直到莱恩死亡。

死了。

他死了。

西德尼告诉自己，人总是会死的，莱恩说过会比他活得长，结果还不是现在这样，搞得……哈。

他记得他在一个同样的雨天见到的那个小孩，跟照片上的孩子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那个孩子染了金发，侧脸看上去甚至像小时候的莱恩。

可他们不像，他们长得实在不像，那个孩子有精致的眉眼，怎么看都不像是犯罪巷里出身的人能生出的孩子；西德尼甚至怀疑过这是哪个阔佬的私生子，被莱恩不小心捡回来了，说不定人家亲爹还在哪关注着小孩呢，一不留神就被人领养了。

那天，那个孩子穿着一身湿淋淋的衣服，站在门口，对他说：你就是西德尼先生吗？

西德尼收留了那个孩子一晚，然后是第二晚、第三晚……

这没什么，因为那个孩子既不出声，也不惹事，虽然有人在追杀他，可他只是躲在那个房间里，研究、研究，还是研究。

就跟当年的莱恩一样。

西德尼一度以为那个孩子是半个哑巴，除了最开始的那句话和几声“谢谢”基本不说话，直到有一天，那个孩子回来，对他说：“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

“有人愿意收养我。”

“外面的人？”

“嗯。”

“可信吗？”

“大概吧。是我母亲认识的人。”

“那行，你走吧。”

西德尼完全没挽留，也没见一见收养小孩的人的心情，反正那是莱恩的儿子……莱恩都死了，他的儿子跟我有什么关系？！西德尼站在窗前，看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带着那个孩子离开，最终拉上窗帘，重新回到了阴暗的卧室里。

那个孩子没带走那些研究，他什么都没带走，甚至把自己做的研究资料都烧了，西德尼没管，但也没擦掉墙上那些。

他们没再见过，就这么过了七年。

七年后，那个孩子再次来找他了。

这次莱恩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没人追杀、没缺胳膊少腿，可看起来比七年前那时候更为狼狈，像团被雨淋湿的海绵，海绵里面……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那孩子这七年来经历了什么？西德尼哪里知道！他本来就没打算管！

他坐回到沙发上，吃着面包，才吃了两口，就狠狠皱眉。他对着面包沉默了大概五分钟，终于泄了气一样站起来，去楼下的快餐店买了食物，快餐店的老板看到他都说“哇，西德尼，你竟然舍得出门了！”

。

西德尼烦躁地摆手，拿上东西就走，反正他的坏脾气在这里是出了名的。

他回到家，走去那个尘封多年的房间——他得管管莱恩的儿子的死活，看那个年轻人的样子就不像是会管自己的，对了，他真得打扫打扫那个房间了，这样像什么样子？

他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

西德尼！你像什么样子！你要颓废到什么时候？！

他问自己，站在门前深呼吸，在打开门的时候，做出了一副还算温柔和蔼的表情。

“赛里斯，我给你带了……”

他停住。

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莱恩的儿子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只有两排脚印是他来去的痕迹，除此之外，那个年轻人没在这个房间里挪动哪怕一点。

地上的灰尘里，有人用手指写了个单词——“谢谢”。

还有跑来跑去的小猫脚印，一直围着年轻人所在的位置转来转去，让落满灰尘的地面上开满了小小的梅花。

西德尼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走到没有灰尘的墙角，蹲下去触摸那里的温度。

窗户开着，地上却没有多少雨水，这里也能感觉到一丝余热，所以人才离开没多久。但这样算来……那个年轻人就一动不动地在这里坐了一晚，直到第二天下午？

西德尼吸气。

莱恩！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你看看你儿子啊，小孩都把自己养成什么样了？！

……

戴着帽子的普通路人路过了上东区边缘。

不远处就有电视台的记者，新闻播报的声音传递到他的耳朵里，他往那片原本还算繁华的街区看去，那里高楼几乎消失、街道上的建筑也变得坑坑洼洼，繁华过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黑。

韦恩企业研发了能针对那些黑色泡沫的药剂，应用于灾后救援工作与城市清理，现在哥谭市政府正在逐步推进上东区的去泡沫进程，相信很快就能进入城市区域重建的正常流程。这对哥谭来说并不特别，这里每年都会有不少建筑被摧毁，只是今年受损的区域特别大。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他往上看去，看到一道宛如世界裂开般的巨大缝隙，除了他，谁都没注意到这样东西；当人们抬头看去的时候，他们看到的只是铅灰色的天空、乌云，和雨。

而他看到裂隙还在逐渐扩大，蛛网般的裂痕正在蚕食天空。

他停下脚步看了很久，才低头按下帽檐，继续往前走去。一小团黑猫窝在他怀里打哈欠，舒舒服服地找了个位置，趴在了一本装帧精美的书上。

这本书叫做《哥谭故事-RED HOOD》，是一本在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的书，不过写出它的人倒是有着鼎鼎大名——红头罩先生，他的名字从钻石区到犯罪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本来想看一页，但小猫整个趴在了书上，他就戳了戳小猫脑袋，暂且放弃了。

有点饿了。

去吃点东西。现在不是折腾自己的时候。他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有清醒的认知。

他穿过街道、转入小巷，却在即将离开这条巷子的时候被人一把抓住了肩膀。

他本来想避开的，可背后先传来了声音：“是你吧？！是你吧——那个叫赛里斯的！”

是卢卡斯。

赛里斯回过头，看到乔斯琳的弟弟、红头罩的手下卢卡斯正在他身后，身上还缠着绷带，正急切地抓着他。

卢卡斯问：“你还活着，那我姐呢？她怎么样了？！”

赛里斯没说话。

卢卡斯摇晃他：“你说话啊！我姐呢？乔斯琳·霍恩呢？她还活着吗？！”

小面包被吵醒了，睁开眼睛看了卢卡斯一下，又趴回去了。

赛里斯说：“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