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澡洗下来,他真是被玫瑰花香腌入味了。
顾筠感觉自己是朵成精的玫瑰花。
他摸摸背后裹住伤口的白纱布,确定没有打湿,光脚踩过地砖,拿起换洗衣物,正要穿上,发觉不对,仔细一看,里头夹杂着一个藕荷色素绢小衣。
顾筠愣了一下,把它提了出来。
这是一个肚兜。
——梯形,颈后系带,两侧腰绳束紧,后背完□□露。
朝恹给他买衣服之时,从未买过这个东西,他也不曾从其它地方见到或看到。他还以为这个时代没有肚兜这个东西,女子只是比男子多穿些衣服,或者以布条束胸。
顾筠提着此物看了又看,被热气蒸得连同身体一起泛粉的脸颊,慢慢憋红了。
听得外面张掌设担忧他是不是睡了的询问,他一面回话,一面穿戴起来。
这也没有什么,不就一块布。
明清时期,男子也穿肚兜。
小时候,夏季,他姥姥还给他穿了肚兜,那肚兜是正红色,上面绣着白色狮子猫蹲伏牡丹丛,凝视水中锦鲤的场景。他妈拍了下来,洗出照片放在成长册里,标注“红孩儿”。
顾筠一气穿好,因羞耻而突然攀高的身体温度总算降了下来。他穿上其它衣服,拢上鞋子,走出暖阁。
暖阁内外因为京城天气原因,温差有些偏大。他穿得衣服保暖性好,倒也不觉寒冷。
他穿了一身青灰衣服,衣服都是绸料所做,光泽柔和,衣服里面加了棉花,还有一件披风。不过披风他没有系上,因为觉得穿得差不多了,此刻正拿在手中。
张掌设接过了披风,交给身后宫女,带他去用了一点茶点,随后便将他带回偏殿。偏殿床榻他初次来时,还是空空荡荡,这次回来就已经铺好了,用得都是素净的绸面夹棉被褥。
顾筠扑了上去,柔软,有了几分他在现代的舒坦了。他拒绝了张掌设的帮助,自己脱了外衣,钻到床上。
张掌设滞在原地,片刻过后,道:“我们就不打扰小娘子休息,先退下了,小娘子有什么需求,喊我们便是。我们还在房门外头候着。”
顿住,想了想,补上一句,“小娘子不要同我客气,这是我们的职责。”
她怀疑“小娘子”什么也不让帮忙,除了脸皮薄,不适应的原因,还有不敢麻烦的原因。但这如何能行?
顾筠一句“我可能要睡好长一段时间,这里又没危险,你们不必站在外头,都散了”的话,哽在喉间,随后,轻轻“嗯”了一声。
他想起了端茶之事。
心道:给这个时代的下位者超出礼法的帮忙,等同于为难他们。他不能为难他们。
不过……后面怎么办?据他观察,张掌设等人是派来照顾他的,今日沐浴之事拒绝了她们的帮忙,难道以后还能拒绝她们的帮忙?应该可以拒绝吧,这是他的私事。
顾筠躺在床上,翻了几番,心想:不能拒绝,也要拒绝!
他求太子,太子说可以,那不就成了。这是太子的地盘,这事就算不合规矩,也不会有谁拿出去乱说吧?
顾筠打定了主意,要去薅破太子,反正破太子说他在东宫可以无拘无束。难道这点小事,破太子都办不到?如果这都办不到,食言而肥,那就诅咒他下辈子投胎成狗,四下流浪,一生悲催。
狗王?狗王,那是抬举了他。
顾筠恨恨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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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恹和东宫属官在顾筠离开之后,遣散大部分属官,仅留几个属官。
五人进了东宫核心建筑“文华殿”,走过穿廊,来到文华殿后殿。文华门分为前后殿,前殿议政,后殿用于批阅奏章,召见属官商量要议。
五人进入,依次坐下。
早已离开春和殿的赵禾从马车上头,取出了那个小木匣,他送到朝恹手中,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朝恹将木匣放到御案上头。
左首第一人道:“殿下,您打算怎么处理白将军?”
此人是左春坊大学士“孙允博”,负责经史讲读、礼仪规谏、奏章建议。
他是整个东宫属官里头,职位最高之人。
为了培养储君,保证皇权传承安全,东宫配置詹事府、左春坊、右春坊、司经局几个机构。
现下几个机构,除左春坊较配置官员较为完善,其它机构多有不足,特别是作为东宫官僚体系之首,统领其余几个机构的詹事府——它连话事人“詹事”,即东宫最高行政长官都没有配置。
故而,整个东宫班底特别薄弱,勉强能够运作。
对于太子这个实力削弱不少的储君,皇帝能够通过不少手段实现权力控制,保证对方不对自己构成任何威胁。
朝恹闻言:“此话怎讲?”
孙云博道:“陛下曾说,倘若殿下平安归来,好大喜功,致使殿下遭到匪军疯狂反击,坠入大河的罪魁祸首白将军由您来处置。”
他口中的白将军正是宁付之前所说的白澄。
“这样啊。”
朝恹道,沉吟片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起这两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收到的信件,只说了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左春坊大学士大学士下头那人是左春坊左庶子,负责辅助大学士处理文书 。
他看了一眼,右边为首之人。
右边也坐两人。一人是詹事府府丞,负责总署曹事、协调坊局、管理文书档案。
一人是提督东宫内侍,皇帝派来掌管文书出入、属官觐见。实际他还干监视太子言行的事情,这是东宫都知道的事情,因为对方奉承皇帝旨意,根本没有遮掩。
左庶子看的为首之人正是内侍。
太子当着内侍的面,说这些话,实际就是像皇帝坦白这些日子东宫所作所为,以及东宫能够涉及到的东西。
他也不惊讶,太子早先就明确表示父子一体,他始终向着皇帝,如果皇帝想要知道,他的什么事情都能告知皇帝。
他只是不爽,内侍听到回复,又要搬回皇帝耳朵,进而得到嘉奖……罢了,不与对方计较。宦官而已。
如今太子如此行事,不过权宜之计,倘若不如此行事,那就会走先太子的路,遭到皇帝全面猜疑,各种打压。
他又定下心来,随即回话:“这两日说起来只两件大事。一件,诸位皇子几日后联合大臣要您出面打破京中病中谣传;另一件,陛下要修登仙楼。陛下自述……”
但愿能如太子所言,不会隐忍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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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恹出了后殿,询问赵禾,顾筠去了春和殿可还适应。
赵禾已经从张掌设口中得知顾筠在他离开之后的事情,闻言,回道:“小娘子还是适应,十分沉着,既不乱看也不胡说。小娘子……这会儿应该歇下了,舟车劳顿,小娘子娇贵得很,断然吃不消。”
朝恹听罢,抬起眼眸,看向春和殿,道:“他也没有惊喜、惊恐等表现?”
赵禾仔细想想:“殿下,没有。”
——见多识广。
朝恹朝着春和殿走去,走了几步,停了下来。今日还得去见老贼,罢了。他转头朝花园水池走去,赵禾跟了上来。
千里迢迢带回的蟒蛇关在笼中,置于水池边上,铺主儿子正蹲在池边,夹着死老鼠喂蛇。一群宫女围在四下,惊叫连连。
朝恹走来,宫女立刻退下,铺主儿子起身行礼。朝恹请铺主儿子把笼子提出来,擦去水分,他要带给皇帝。
铺主儿子应声。
朝恹拿过装有死老鼠的竹笼,铁棍夹起一只,喂给蟒蛇,道:“今日你要飞黄腾达了,高不高兴?”
铺主儿子眼睛一亮,道:“多谢殿下!”
朝恹瞥他一眼:“你与蟒蛇养出感情了?它飞升,你高兴?”
铺主儿子揉了揉鼻子,道:“殿下,我失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