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景舟自夸。
李澜立在风口,目送许景舟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对方的身影,方才回去。亲信问他:“大人,你立在风口送的是哪位?”
他并不知道那人是许景舟。
李澜坐了下来,道:“一个熟人。”
“熟人?”
亲信琢磨着。等到第二天,不见许景舟及其亲随,他就明白了过来。不过他以为许景舟离开是为公事,于是在李澜的默许之下,领着人遮掩此事。
话说许景舟,离开工作地点,止不住地高兴就涌上心头,他一面骑着马跑着,一面哈哈大笑。直把布艾几个亲随吓得怀疑他得了什么怪病,不知追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许景舟当然不会告诉他们真相,知道真相的人多了,容易惹出事端。他只对几人说:“我带你们去发财。”
布艾几人:???
忐忑不安地想,他们不是要去打劫谁吧。未免打劫之时,刀不锋利,威慑不了受害者,他们赶路期间,还不忘寻找磨刀石磨刀。
许景舟也是恶趣味,看着他们紧张兮兮,却不出一言提醒。
一行人日夜兼程,飞快来到京城。
进入京城地界,许景舟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好好玩玩,犒劳一下辛勤劳累好几年的自己,于是带着人,边走边逛,逛到面具摊时,丢了斗笠,买了个面具戴脸上装逼。
当然,他没有忘记给自己亲随也来上一份装逼套餐,可惜他的亲随都觉得怪怪的,没有戴上。
许景舟装逼没装多久,天就下雨了,或许是老天看他不顺眼。许景舟岂是认命之人,命人买上一把黑色绸伞,撑在头上,慢悠悠骑着马漫步雨中,把逼格还给拉高了。
布艾等人简直服了他了,跟在后面,默默吐槽。
许景舟对此并不在意,他一路装到了皇城门口,被士兵拦了下来。许景舟解开面具,晃了晃自己这张脸,道:“不认识我了?”
“原来是许大人,请进。”
士兵忙道。
许景舟哼笑一声,他把马交给布艾,拿着面具,撑着绸伞,走入皇城。沿着熟悉的道路,他穿过前朝,很快进到皇宫,来到坤宁宫。
顾筠已然从宫人的嘴中得知他来了,对方尚且没有跨进宫门,他便迎了出去。
这厢见面,许景舟便问:“哪个消息你收到了吗?”
顾筠点头。
许景舟说笑:“那就好,否则我真怀疑它的真实性。”
话毕,一个炮弹从宫殿里头冲了出来,径直撞入他的怀里,险些给他撞得跌倒在地。他单手捏住“炮弹”,眯起眼睛,“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没有过上完整的童年?”
大囡扬起脑袋,甜甜地叫许叔叔。
得,幼崽的可爱完全淡化他所犯的错。许景舟歪头夹着伞杆,双手按住大囡的脸,搓汤圆似的,揉来揉去。
揉够了,就把他放开了,拎着他去换衣服,这小子冲过来时,没有打伞不说,还踩起一片积水,打湿了衣摆。
许景舟看着他换了身衣服后,把他拎了出来,道:“大囡,你以后乖乖听你另一个阿爹的话,他是……”顾筠捂住了他的嘴。
许景舟:???
顾筠摇了摇头。
许景舟呃了一声。
顾筠点点头,松开了手。
许景舟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
大囡不知道两个大人在打什么机锋,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左看右看,企图发现真相,可惜大人们藏得严实,加之他还是一个小朋友,不够成熟,故而怎样也发现不了真相。他有些气闷,抓着顾筠的衣袖,道:“有什么事情是我不可以知道的?”
顾筠蹲下身来,道:“你可以知道,但是不是现在。”
“为什么?”
顾筠道:“因为你长得不够高。”
大囡气咻咻地跑了。顾筠让人把门关上,同许景舟道:“我和朝恹商量过了,先不同他说出真相,他还小,快乐地过完童年再说。彼时,承受能力也就高了。”
许景舟道:“能够理解。”
他不说舍不舍得这边的话,因为他知道答案。如他这样未曾在此投入较深感情的人,亦是对这边产生了一点不舍之情,更别说顾筠了。
两人说着话,听到殿门外传来“砰——”的响声。两人心生不妙之感,推开门开,果然看到大囡鼓着腮帮子,双眼含泪,气得像个河豚一样,“恶狠狠”地看着他们。
一侧的宫人兢兢业业看着这一幕,他们方才想要阻拦大囡偷听,可见对方瞪来,作口型威胁他们胆敢阻拦,格杀勿论,又不敢动了。毕竟对方是太子,深受宠爱,说出的话,那也是管用的。不过他们很快反应过来,如果现在叫对方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上头两位发怒,他们的处境只会更糟,于是赶紧想要上前抱开对方,谁知就这样一会工夫,对方就……
大囡虽然年幼,却也能够通过两个大人的对话,以及方才两个大人打的机锋,明白事情真相。
他怒气冲冲道:“我也不要你们,讨厌你们。”
说罢,扭头就跑。
顾筠赶紧去追,许景舟紧随其后,还不忘说:“你知道什么了,祖宗!不要瞎想,我给你讲虹猫蓝兔好不好?”
大囡人小,跑得却不慢,不过对于两个大人而言,追上他还是特别轻松地一件事情。顾筠把他拦下,轻声细语,道:“大囡,你听我解释。”
大囡把耳朵捂住了,眼中眼泪转啊转,啪嗒啪嗒往下掉。顾筠手足无措,毕竟大囡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哭过,他看向许景舟,许景舟也没见过大囡哭,见状,慌了一下,忙把面具戴在脸上,道:“你看看我是谁?”
大囡哭得更凶了。
许景舟:“……”真要命啊!!!
好在朝恹赶了过来,很有经验地把大囡哄住了。大囡红着眼睛,缩在朝恹怀里,他把顾筠和许景舟看了又看,对朝恹说:“阿爹,你下旨,关起来。”
朝恹耐心道:“不可以,你阿爹和你许叔叔要回家去,关起来就见不到他们的父母了。我把你关起来,让你不能见阿爹们,你说好不好。”
大囡缩了一下,吸着鼻子说:“不好。可是我不要见不到他们。”
朝恹道:“……见得到他们,只是要很长一段时间,你是个乖孩子,愿意等待的对吗?”
大囡想了想:“为什么不能把我带上。”
顾筠说:“如果可以,我们是很想带上你。”
还有你另外一个阿爹。顾筠看向朝恹。
大囡闻言,过了一会,道:“那为什么不可以晚点回家?等我长大了,不会牵挂你们了,再走不可以吗?”
朝恹道:“因为这时他们不回,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再回了。”
大囡不吭声了,他朝顾筠伸出了手。顾筠把他接了过去。
大囡搂住他的脖子:“阿爹,我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你。”
顾筠说。大囡把眼泪往他脸上蹭去,当天晚上,他拉着许景舟玩上两个时辰,抱着自己的枕头,挤到朝恹和顾筠中间,紧紧挨着顾筠。
大囡说:“我会等你们。”
顾筠给他压好被子,轻轻嗯了一声。大囡很快睡着,朝恹和顾筠却没有半点睡意,他们侧过了身,静默地看着彼此。
……
第二天,天方才亮,他们便起身了。他们不曾惊动熟睡的大囡。
朝恹拿出一堆名贵之物,让顾筠带上,他听说顾筠穿到大宣时,身上带着家乡的东西,只是除了衣服,其他东西被水流不知冲到哪里去了。他现下让顾筠带上这些东西,总不会有错。
顾筠没有反驳,一件件装好了。
朝恹问道:“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没说时间。或许是傍晚。”
朝恹道:“那很好。”
顾筠道:“我离开之后……”朝恹道:“我会处理好你离开带来的问题,不必担心。”
许景舟来到门外,听到这话,道:“陛下,我也有事儿拜托您。”
朝恹:“但说无妨。”
许景舟道:“我想我身上的官职转交给李指挥使比较合适,你是知道他的为人,另外,关于我名下的财产……还有我想向您讨要一块免死金牌给李指挥使……”
朝恹听罢,应了下来。
许景舟道:“多谢。”
天边朝霞变得无比绚烂,许景舟忍不住惊叹:“好漂亮。”
呼喊着他们出来看。
朝恹拉着顾筠,出门去看。
天际的云霭先是染上一抹淡淡的藤黄,随即,胭脂与朱砂在无形的砚台里晕开,泼洒成漫天流彩。
霞光层层堆积,最浓处仿佛一汪温热的血玉,边缘却透出极清淡的丁香色。
几缕金光如利剑劈开云层,为翻涌的绯云镶上灼灼的亮边。
整片天空像一匹正在织就的华美吴锦,光华流转,瞬息万变。连掠过城墙的晨鸟,翅尖也沾上了片刻的金辉,旋即没入这无边的绚烂里。
朝恹道:“看起来这是上天在为你们送别。”
没有听到回答,侧头看去,身旁空空如也,张了张手,顾筠右手还被他握住的感觉,烟消云散。
朝恹怔愣,朝许景舟的位置看去,他也不见了。
满天霞光很快散去,朝恹坐到台阶上面,形单影只。
一旁,目睹全程的赵禾张大了嘴,反应过来,自言自语,难怪顾大人和许大人那般厉害,原来不是此间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