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补物也是补心(2 / 2)

“吃什么,难得?都到?这了,你请我们到?瓦子里?看场杂戏,”小春娥拉她?。

看场杂戏只花了林秀水十?五文,进瓦子去看杂戏,一人五文钱,两人不要她?多花钱。

当然林秀水还是会?琢磨香囊的事情,至少要搞些不同的,她?暂时不打算放弃姚娘子这边的生意,毕竟给钱给得?这么爽快的人,比生意要难找些。

她?今日带了从姚娘子那赚的三百多文,没再?急着买布去,她?姨母这几日很忙,早上五更天便去上工了,总是夜里?很晚回来,弄得?满头满脸青蓝色。

林秀水去肉铺里?割了一斤肉,买了罐盐,两百文便没了一半,剩下的买了些赤豆,要了些油菜,切了块豆腐,那老婆婆用?荷叶包着给她?的,她?后悔买早了,没带篮子来。

反正林秀水不愿意回想,她?到?底是以什么狼狈的姿态回去的。

到?了家里?,小荷冲出来,举着打娇惜的绳子说:“阿姐,我上头的管子没了!”

“不会?叫哪只猫儿咬走吃了吧,呜呜,我打不起来了,我都转着玩的。”

林秀水正将豆腐放到?盆子里?,闻言一僵,她?早上用?完后头又忙去了,竹管子放哪里?去来着了?

最后在一堆布头里?找到?的,她?很诚恳地跟小荷承认错误,“是阿姐的错,我早上拿去用?了,忘记装上了,不过?我用?这个给你换了个蹴鞠,明日或许你就能玩了。”

“啊,真的吗?”

小荷蹦起来,“我也能玩蹴鞠了!前头小三子家里?就有个蹴鞠,可好了,只让我们摸摸。”

林秀水坐到?灶台后,探出脑袋来,“你抱着它睡都成?。”

小荷是个嘴巴藏不住的,有话就得?抖落出来,王月兰刚下工回来,立即便叭叭全说了。

王月兰擦了把脸,她?今日身?上还算干净,听了个消息也高兴,没有打断小荷的兴奋,只说:“叫你阿姐惯着你,给你两颗糖,分颗给阿姐,你玩去吧。”

她?上楼换身?衣裳,下楼倒了杯水,面上有止不住的笑意。

林秀水好奇,“姨母,你捡着银钱了?”

“什么银钱,”王月兰往后头看小荷在不在,一口气闷了杯水,而后才?说,“路上碰见住对岸的蔡娘子,她?官人今日没了。”

林秀水迟疑地道:“她?官人没了?姨母你笑得?这么高兴,他跟你有过?节?”

“这你就不懂了,蔡娘子估摸着自个儿也偷着乐呢,我只不过?替她?笑了罢,”王月兰半点不掩饰笑容,“她?那个官人从前见天打人,家里?谁都打,眼下跌水死了,我能不乐吗。”

“死个男人罢了。”

王月兰说:“你前头两个姨夫死了,我也不见得?难受。”

尤其后头那个,她?生下小荷后就甩脸子,她?姐走后,她?说要把阿俏接来住,跟她?对骂对打,得?亏这人死得?早。

林秀水掀开盖子倒水,有些不明白,“那姨母你怎么老担心我嫁人?”

“你娘临终嘱托给我的,”王月兰撑手摸头,“那会?儿她?说,要是不给你寻门好亲事,到?了地底每逢清明、中元都得?爬上来找我。”

“我怕死了,天天等,结果你娘一次也没来过?。”

王月兰又立即岔开话头,“明日我不上工了,蔡娘子叫我帮忙去,扯些丝绵兜子,打打下手。”

“我夜里?便要去那边,晚上锁好门,我明日早上再?回来,小荷跟你睡,把我屋子里?那褥被也搬过?去。”

林秀水应下了,又说:“那装些肉汤去,有炉子的话,夜里?还能喝。”

王月兰没带,吃了饭后便走了,夜里?林秀水带小荷洗手洗脚,盯着她?用?刷牙子,等她?钻进被窝里?,才?打开窗,点麻油灯继续缝补。

东西?补完一半,有人在窗底下叫,林秀水挪开麻油灯,探身?子出去瞧,王月兰在船头喊:“阿俏,下来到?后门那来,拿个碗。”

小荷没睡,也要跟着下去,林秀水举着麻油灯,叫她?小心跟下来,穿过?灶房到?了后门,王月兰将船划来。

倒过?来一碗子料浇虾面,和两个肉馒头,王月兰说:“你俩拿去吃,明早也不要开火,我给你送来。”

“将门关好,我可走了,那边还要忙去。”

林秀水还没来得?及说两句话,目送王月兰的小船在夜色里?,拐过?弯去。

“阿娘做什么去?”

小荷吃面时问。

林秀水把虾挑给她?,笑了声,“帮一个娘子的忙去,你晚点可得?再?用?一遍刷牙子,你牙都有点黑了。”

小荷呼噜呼噜吃面,当听不见,她?哪哪都不黑。

夜里?林秀水抱着小荷,暖乎乎的,她?睡得?很好。

五更天时候,王月兰抽空给她?和小荷送了吃食,是灌熬鸡粉羹和花糕。

林秀水说:“办得?这么体面。”

王月兰掉船头时回:“死得?不体面有什么用?。”

她?没忍住笑,鸡粉羹还热乎着,林秀水吃了小一碗,吃花糕时,屋外便有了喊声,应当喊她?补东西?的。

她?急急忙忙出去开了门,花糕都还吊在嘴边,是对眼生的夫妻,提了一个箱子来,她?瞧了眼,没瞧出什么。

林秀水咽下嘴里?的东西?,请人进来,准备拿工具前问道:“两位要补些什么东西??”

“补些之前穿过?的旧衣裳,”那女子去将门掩实,带点无措的笑,“听闻小娘子手艺好,我俩才?从对岸那边过?来的。”

林秀水笑着点点头,“原来如此?,我先瞧瞧补什么衣裳。”

她?伸手从箱子里?取出衣裳,粗看觉得?是绸缎,那种特有的光泽感,她?拿出来一瞧,还真的是,那种大红的缎面,除了些许勾丝以外,算是好料子了。

而且绝不是估衣铺里?买来的旧衣。

她?又翻了底下好几件,两三件绸缎,其余是上好的细绢,款式倒是男女都有。

林秀水看了眼很局促的夫妻俩,穿得?都是旧麻布,连鞋面都打了补丁,有些怀疑起来,这不会?不是两人的东西?吧?

女子许是看出她?的怀疑,连忙轻声解释道:“这是我俩的旧衣,从前家里?富裕时买的,后头破落了,哎。”

“也不怕小娘子你笑话,这是我们拿去长生库做死当的,还要麻烦你打眼瞧瞧,精细补补。”

长生库林秀水听过?,是寺庙里?的质库,放利放钱,完全不像寺庙。

所有质库都差不多,佛门里?的也一样,嘴里?说着阿弥陀佛,压起价来毫不心慈手软,只恨不得?多压些。

林秀水宽慰她?,“娘子你放心,比起我这补工,最好使的就是我这眼睛,旁人都说亮得?跟夜里?的乌桕蜡烛似的,哪里?有不好的,逃不过?我这双眼。”

这话说得?面色紧绷的两人笑了起来,没有那样局促。

林秀水端了凳子给两人坐,支好桌子,用?湿布擦一遍,干布擦一遍,擦到?没有一点脏污,才?去洗干净手。

她?坐在光线最好的那处,先拿起红色的缎面衣裳,她?分不出来这些绸缎是什

么绸,哪来的,还没在成?衣铺里?学到?,但能分清好坏。

先摸手感,绸缎的质地紧薄光滑,她?一寸寸摸过?去看过?去,同那对夫妇说:“我摸有没有勾丝的地方,绸缎很容易勾丝的,而且勾了的话会?很显眼,又不大好补。”

“但真勾了也没事,就用?针去挑一挑,一点点地往布前头赶,摸不出来,也看不出来。”

挑这种丝除了费眼,手稳以外,对林秀水来说难度不大。

她?摸完第一件绸缎衣裳,总共有四处勾丝,三处起毛,旁边有两处小裂口,她?说:“光这件补补要四十?二文。”

那女子站起来说:“小娘子只管补,我们不会?短人银钱的,我是说,该给多少都行。”

“别?担心,我补完的话,”林秀水笑道,“本来该压你们一半的价,拿到?长生库里?最多压你们两成?。”

“超过?两成?,再?说什么都不要松口,问是谁说的,就说是林秀水说的,她?不让你们贱卖。”

“我是林秀水。”

说得?让夫妻俩看一眼对方,笑出声来,原先还很忐忑的心,想着是卖了这最后家当,要是还不成?,路走到?尽头,绢布买卖生意欠的钱还不完,那就一起到?地底去。

可这会?儿,又从林秀水逗趣的话语里?,找到?些许期望,万一能卖出个好价钱呢?

林秀水不是白给他们期望,她?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这种不需要换布的,只有点小毛病的,修修就好了。

虽然绸缎勾丝很烦恼,但她?也有自己的法子,取一枚针,搓搓手里?黏着的黑线,对准勾了丝的地方,慢慢地赶,将线勾一勾,拉出来,往侧缝处那边赶。

很费劲,勾的丝虽然不算长,但要一点点赶,很细心,要有耐心,手不能抖,一抖勾断了丝,不能同素纱一般,还能再?往里?头加纱。

赶完的线,她?摸一摸,擦一擦,扯一扯,确保这勾丝的痕迹完全消失。

让两人看,两人看完面面相觑,对着光都瞧不出来,实在是厉害。

补这六件衣裳,林秀水从五更天补到?卯时后半,连出摊也没去,赚了二百文多些,补得?她?脖子酸痛,眼睛干涩。

“赶紧去吧,我给你们叠好了,补好了,只管放心去吧,最多压你们两成?的价,不行便换一家呗。”

“这衣裳都能补好,日子也能补好嘛。”

林秀水好些次瞧出这两人的仓皇、局促和不安,有时候补东西?,也是在补人心。

两人千恩万谢,男的甚至想行大礼,林秀水拦他不住,把自己关在门外。

后来的某天里?,去了临安府长生库回来的夫妻俩,告诉她?,那堆衣裳抵押了十?五贯银钱,给了两人从头再?来的机会?。

那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而这天早上,林秀水补完衣裳出去,她?提了一麻袋手套出去,交给洗衣行的小九,两人在墙角处做交易。

小九一个个清点,她?举起自己的手,喜笑颜开,“你做的那手套子怪好用?的,我已经两日手没胀到?发白了。”

“你们觉得?好用?就行,有没有哪漏进去的,这批里?头,要是有七天里?就漏的,可以找我补,漏得?实在多,我给你们换一双。”

林秀水指指这手套,“上头我都绣了日子的,超过?三十?日后坏的,我便不补了,这一批油布成?色不错,不会?那么容易渗水的,我自己试过?,你们用?捶布石的,或是其他捶布的,都注意着些。”

“我晓得?的,以后还卖这个价吗?”

小九拿起手套,有些犹豫地问。

林秀水说:“这批是这批的价,以后要有更好的油布,不怎么会?进水的,那便是另外的价钱,你放心,我还没琢磨出来,不会?立即抬价的。”

小九放了一半的心,将五吊钱给她?,小九站在墙角口给她?用?身?子挡光,挡人。林秀水在里?头数钱,五百文数得?很仔细,这可都是她?的买布钱,加上这钱,她?的买布钱已经积攒到?九百多文了,再?赚点能到?一贯,可喜可贺。

幸亏今日准备了个布口袋,不至于招摇过?市。

林秀水数完钱,同小九告别?,也从她?嘴里?得?知,除了洗麻布衣裳的二十?人外,洗衣行里?还有洗绢布衣裳的二十?五人,洗绸缎衣裳的三十?七人。当然这些人不在林秀水的考虑里?,手套硬会?刮丝,她?卖那么便宜,可赔不起银钱。

那么只有里?面洗大块麻布、上浆的五十?六人,她?至少要买完整尺幅的油布。

她?想着这事,走回成?衣铺,又是熨布、教大春玲熨,跟布婆看布,小春娥和大春玲会?给她?留饭,再?是熨布、看布、抽空跟阿雅学点编绦绳的法子,她?教阿雅特别?的缝补针法。

下工后支摊,接了皮六的蹴鞠,一个新一个旧,都没来得?及细看,一堆的活计涌上来,她?今早和昨日夜里?都没出来摆摊。

林秀水补得?一个头两个大,她?站起来,提起条破成?丝的裤子,跟年纪大的老丈说:“老丈,这裤子买条新的吧,今日就算有蚕花菩萨来,这裤子都得?蚕吐了丝,织娘上织机才?能补得?出来。”

“那我找蚕花菩萨去,”老丈拿过?来,拄着拐杖大步走了,其实他压根不去找蚕花菩萨,他去成?衣铺买条新的。

林秀水捏了捏眉心,低头看那破罩子,“你确定要我补,糊张布的事,你自个儿拿回去吧,你看我这边,合围裙、褙子、上襦,都叠得?比我头高了,我真没工夫。”

“那你不补的话,这送你了,我拿回去也是懒得?补的,”天下出奇的懒人这样说,说完真把这罩子留下,人走了。

他绝对不愿意再?接手一个要自己补的破烂,他会?疯的。

林秀水看得?目瞪口呆,算了算了,她?补补还能用?,到?时候把这罩子倒挂起来晾她?的布头。

她?真是尽碰上一堆奇人。

准备收摊时,还碰上回家的陈打金,那前头也摆摊要跟她?做同样生意的,林秀水倒是好久没见过?她?。

照旧穿很艳,像一朵开得?极盛的牡丹花飘到?她?面前。

“我进布行里?去了,”陈打金以一种平稳的口吻说,脸上笑得?跟牡丹长花瓣了一般。

林秀水正整理东西?,抬头看她?一眼,“没想到?,你还挺厉害。”

她?刚说完就后悔了,她?就不该跟陈打金说话。

在她?说完后,陈打金极为夸张地说:“真的吗?能得?到?你的承认,看来我果然还是有点本事的,你能不能再?说一遍,你还挺厉害的。”

林秀水斜眼看她?,没话讲,陈打金没话找话,“秀姐儿,你生意近来还挺好的吧,上回原是我错了。”

林秀水无可奈何,回了句,“托你的福,挺不错的。”

陈打金不敢相信,“没想到?啊,没想到?啊,我陈打金竟然也有坏心办好事的时候。”

正好陈桂花从这经过?,扔下句话,“这人还跟我一样姓陈,天爷嘞,蠢得?挂相了。”

林秀水憋住笑,扭头往自家走,不想搭理陈打金。

陈打金见人走了,这才?想起正事,忙跑过?去喊:“秀姐儿,你别?走啊。”

“你要布头不?”

“要。”

陈打金又说:“那你接我的活要不要?”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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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更新啦[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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