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十六条破了洞的裤子(2 / 2)

“你们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昨日打理衣裳也打理得?好好的呀。”

小春娥打了?个哈欠,“阿雅,你下回来能不能说点?有新意的,我都?要听睡着?了?,你当你是行晓僧人呐,天天看?顾娘子的脸色,她阴就报阴,晴就报晴,上半日晴下半日雨,夜里阴晴不定你咋报。”

阿雅哼了?声,“我在外头做活,自然得?瞧顾娘子的脸色了?。”

林秀水放了?包走过?来,自然插话道:“这事啊,顾娘子说昨夜做了?个噩梦罢了?。”

其实顾娘子同?她说的是,昨夜梦见虾变成了?条大鱼,早上醒来仍觉得?奇怪,到?相?士那解了?一卦,说她近日必失财物,她才面上不爽快,怕有贼偷来偷她东西,正琢磨如何办呢。

顾娘子于这上头太信,当即还请了?许多张厌梦符箓,说是辰日梦恶,要贴在门上,她还说要给成衣铺所有门贴上。

林秀水说完,其他三人齐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林秀水无话可说,指指自己的嘴巴,“我问的,她脸色难看?,我肯定要问一嘴啊。”

阿雅一拍手,站起来往外走,“原是如此,我以后也要记得?用嘴巴问。”

林秀水失笑?,她擦熨斗底说:“明日运了?批新布来,今日得?把这批新布给熨完,玲姐儿,我教你熨前头的。”

晚些顾娘子来,将所有的门都?贴了?张符箓,但?她担心的失财物事情,到?了?成衣铺关门歇业,也并没有发生?。

倒是林秀水掉了?个铜板,她买东西时,那铜板没拿稳,咕噜噜滚到?河里去了?,气得?她在河岸边站了?会儿,还想自己昨日有没有做梦。

想来想去只想到?自己在梦里吃鸡腿,鸡腿吃太撑她醒了?。

她最?后边走边想,看?来最?近跟鸡犯冲啊。

不过?有失必有得?,林秀水回去过?桥,半道上碰上前头做过?手鼓的朱七娘,她估摸着?也是来找自己的。

“鼓做好了??”

林秀水拎着?袋布头小跑几步上前问。

“没有,还在同?鼓匠学,自己做鼓倒是起了?不少兴致,说不准我过?些日子,又?能上台唱了?,”朱七娘也小走几步迎上来,“今日过?来找你,给你揽了?几个活,你瞧瞧能不能补,要是能补,以后这些活,我叫她们都?上这来找你。”

“那我可得?先看?看?,”林秀水笑?着?招招手,站到?墙根处,“我先瞧瞧,到?前头去的话,我还有不少老客等着?呢。”

她也不知道朱七娘拿的什么东西,万一不好在大庭广众下拿出来,恐叫人家失了?脸面。

朱七娘也连连说是,将手里的包袱递给林秀水,林秀水找了?个能放置的小矮墙,又?不至于被人家瞧到?的。

第一样是件浑裹,也叫诨裹,是南瓦子里演杂剧头上戴的帽,样式很怪异,套头帽子上面再裹头巾,用麻绳扎成朝天方?向?的。

林秀水只见他们带过?,还记得?挺清楚,她把这顶帽子在手里翻看?了?一通说:“里头裂开了?,里外两头缝一缝就好,这也就一两文钱的事,顺手补补很快的。”

她又?拿出一件来,她不大认识这种形制的衣裳,朱七娘忙说:“这是他们杂剧耍时穿的,叫圆领小袖衫,底下开衩的,说是开衩劈裂了?,劈到?袖子处了?,叫你补一补。”

林秀水纳闷极了?,到?底以什么样的姿势,能让这衣裳裂到?袖子处,她不理解但?说:“四文,两文补一只袖口。”

接下来她真的是领略了?这杂剧的行头,有圆领长袍配东坡巾,说是扮演皂隶的,结果演得?太过?头,把缝上的腰系带一把扯了?下来,所以这圆领长袍变成了?圆领半截上袍,底下的还吊在边上呢。

她得?重新把上面剪了?,再找根腰系带重新把下摆缝合回去,她收了?十文钱。

另有短褐衫子,又?是破的腋下这处,什么尖顶高帽,她拿着?短帽问:“高在哪里?”

朱七娘也是哭笑?不得?:“原先是高的,这不演那斩头的,发了?疯,当场抢别人的剪子给剪断了?,说是割帽断头。

可偏偏那不是他的帽子,是他硬生?生?从别人头上抢过?去戴的,如今那人正哭着?找人修,我见他可怜见的,才问问能不能补来着?。”

“还有这件绛蓝色圆领袍,那演的是个书生?,什么薄情寡义的戏码,叫底下人真砸了?茶碗,茶水全泼上了?,他喊叫着?,从中间将衣裳撕破了?。”

“还有这条外裤,打滚翻时叫后头人拽了?下,结果从中间裂了?开来,当时瓦子里就见人里头穿的大红里裤了?。”

林秀水听得?目瞪口呆,这演杂剧的还真是故事多,名堂多。

朱七娘一见她这模样,扑哧笑?出声来,“这才哪和哪,在瓦子里谈起来都?没人讲,只不过?图个逗趣罢了?,原你爱听这个,等我搜罗些好听好玩的事,下回说给你听,保管你听了?下巴都?合不上。”

南瓦子里乱着?呢,什么男男女女,女女女男,男男男男的事情,这种东西实在糟污,朱七娘不屑于,也不可能跟林秀水讲。

但?有些杂事,那可有意思多了?,说出来都?没人信,又?能博一乐,朱七娘决定回去好好问问。

林秀水收拾好这一包袱的东西,笑?道:“这我可先拿走了?,只等你下次说些别的东西来。”

这一大包袱,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有,她能赚个一百一十文。

提着?东西回去,果然路上已经有不少人等着?,林秀水先张罗她们的事情,今日要缝补得?多,而且多是膝盖破了?洞,有些单个洞,有些两三个小洞。

收第一条的时候林秀水没察觉到?异样,等收第二条、第五条、第八条时,她彻底没话讲,又?很好奇,“这都?上哪去了?,怎么全破了?裤子,而且还有油污。”

“天杀的,”有个娘子站着?揉膝盖,弓着?身子指指对岸的小桥,“谁家油篓子破了?,倒在那桥上,也没人管,我打那走过?摔了?一大跤。”

“我也是,当时正挑担子呢,结果踩到?上头,一磕磕着?膝盖。”

“别说了?,我也是。”

后面的人声音越来越低,全是受油所害,磕了?膝盖的倒霉鬼。

林秀水都?没法子安慰他们,实在有些过?于倒霉了?。

到?她收摊前,受油迫害的裤子总共有十五条,但?受伤的可不止十五人,李巡栏也一瘸一拐走过?来,“小娘子啊,帮我补补这条裤子,天杀的,到?底谁往路上倒清油,别叫我给抓着?,我这条才上身没一天呢,便要打个大补丁。”

“我得?给我裤子申冤,”李巡栏越想越气不过?,“我挨个找去,就不信找不到?是谁漏的油,哎呦。”

林秀水摇了?摇头,“我只能给你补丁打好看?点?了?。”

“多好看?,看?不出的好看?吗?”

林秀水回:“一眼就看?出来的好看?。”

李巡栏无话可说,他瘸着?腿往桥上走,他要给这么多人的裤子报仇去。

等到?夜里,这件事传遍了?桑桥渡,连王月兰回来都?说:“哪家这么不小心,听说漏了?好几个油篓子,满桥全是油,

三五十人磕了?脚,熟药局那边正忙着?呢。”

林秀水额了?声,她下午才听说是一滩呢,正在桥中央,怎么一到?晚上,就变成满桥了?呢,大伙可真能瞎编。

而王月兰深信不疑,还在惋惜倒在桥上的那些油,“要是卖出去,能卖多少钱啊,哎——”

林秀水说:“姨母,那是你的油吗?”

“你懂什么,别人的油更痛心。”

林秀水兀自补着?裤子,她确实痛心,得?补十六条破洞裤子。

当然这事到?很久后也没查出来,有说没瞧见的,也有说起早见个头戴斗笠,穿蓑衣的老丈倒的,又?有人信誓旦旦地?讲,他见着?个行脚僧疯疯癫癫的,拿着?个大葫芦,里面肯定装了?油。

但?说来说去,始终没有个实证,这便成了?桑桥渡的悬案,到?这条桥上报晓的僧人都?得?加上一句,“小心油滑”“地?面湿滑”。

当然林秀水原以为这事就以破洞裤子,找不到?人结束了?,没想到?当日早上,她摆摊时碰见个小郎君。

“你难不成不想知道是谁撒的油吗?说不定,是什么江湖大盗故意作案,”那小郎君说,“我要去好生?调查。”

“那你去,上我这来做什么,”林秀水憋着?笑?道。

小郎君说:“你得?先给我做顶黑布顶帽,蒙面头巾。”

林秀水问他,“布呢,钱呢?”

“没有可以做吗?”

林秀水逗小孩,“可以,你给我留下来打下手。”

哪个孩子从前没有当过?大侠的梦呢。

但?人家不想当大侠,他跟林秀水说:“我要做衙探,写小报!”

林秀水:??

那你给自己整一副蒙面大盗的装扮。

-----------------------

作者有话说:[竖耳兔头][彩虹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