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孩子哪都好,就是不像人……(2 / 2)

林秀水笑?盈盈收了钱,三双手套六十文,两双麻布袖套十文,还有改袖子的十五文,总共八十五文。

袖子改得快,尤其改短更快,不多时送走两位要赶官渡做活去的娘子。

此时二月下旬,桑蚕行当忙起来,林秀水摊摆出?去没多久,已经?见了两个挑蚕架的过去,有人在对岸糊箪纸,糊在蚕匾底下,沿河有人划船来叫卖,“牛粪,好牛粪呦——”

有家里做蚕室的会喊一声,“等?等?,买一篓子来。”

买牛粪的大多是用?来烘蚕室的,可以祛风,能叫蚕多吃点桑叶。

桑行的人来修路边桑树,眼下桑树光秃秃的,要等?到清明边上,才会冒绿芽。

他?们搭梯子,爬上去修老桑树,林秀水便将桌子往外移,站在外头,碰上街道司一群人拎拖把和其他?扫具来。

有人跑过来说:“小娘子,这拖布真好用?,我们今日终于将前门塘那条往上走的石阶弄干净了,那边是制陶的,来往泥多,一走一个黄脚印,扫也扫不掉,但用?这拖布拖得老干净了。”

“还有那熟药局后门小巷子,总是倒药渣,留印子,用?这拖布我们也给?拖干净了,还有人夸我们来着?,总算不是用?心费劲扫了,还叫人说是吃干饭的,”另一个脑袋凑过来笑?嘻嘻道。

林秀水也笑?道:“你们能用?上最好,要有哪里使得不好,可以都跟我说。”

“哪里不好,这竹管子不大行,我个头高,这用?起来显得太短了,得弓着?背,你看他?又矮,这竹子便长了些。”

林秀水说:“那给?改改,短的上头加截木棍,长的就削一截掉,怎么样?”

青衫子小吏走上来说:“那不碍事,不用?削,上面说再给?我们做三十把拖布先,叫我们来寻小娘子你,说说这事来着?,这事一百五十文定钱,还有布片。”

林秀水接下,将要求记好,这群人又下溪岸口去了,要捞河面上飘的东西,下晌后要去捞淤泥,河道口水不涨,泥沙多船没法过。

她目送人家走远,桑树还在修,先回去同王月兰说这事,将钱递过去,又匆匆跑出?去。

正巧看见于六娘从桥头走来,她疑心自己看错了,眨眨眼,还真是。

林秀水跑上前去,“咦,六姐儿!”

“阿俏,”于六娘慢慢走过来,“摊支挺好的啊,我来桑桥渡瞧瞧牛粪,正想着?你也在这,摸过来看看。”

林秀水看她走路扶着?背,“你咋这样走路呢?”

“别说了,前头不是下了大雨,我好死不死上桑林坡看桑苗去,”于六娘接了林秀水的靠背椅,扶着?椅背坐下来,“结果山里路滑,摔了跤,幸好我肉多,不然得伤了骨头,这会儿就是抻到了,养上个十来日便好了。”

“这进?山可得当心点,那你还走老远过来,”林秀水搀她,“要不上我那坐会儿,喝点香饮子。”

于六娘没答应,林秀水又问:“那牛粪瞧好了没?没有我认识个老丈,他?家牛粪好,你等?着?我给?你问问去。”

“晚些着?点,”于六娘拉她衣裳,“我说两句话就走,免得耽误你生意,听说你那手套卖得不大好是不是?”

“我昨日回去,听桐油作里人说的,我心想你折腾这玩意够累的,买油布又买桐油的。我寻思着?,那做寻常布手套还不费劲,我给?你找了个路子。”

“你说你,自个儿伤了还惦记我呢,”林秀水给?她背后加了块布垫。

于六娘说:“这不顺手的事,你别打岔,我说的那路子就是之前跟你说过调广漆的,在桐油作后边小巷子里。”

“这调漆的倒还行,熬漆的苦,漆要从生漆熬成熟漆,但那漆咬人,包头包脸还行,手没法子包,熬完漆手又痒又肿一大片。”

“我就给?他?们用?了你前头给

?我的那手套,有人说好使,真有些用?,叫你油布的同麻布的来上些,要做大点,长些,最好到腋处,不用?太好的布,先来三十五双,油布十五双,麻布二十双。”

林秀水一听,先谢了于六娘,而后硬拉上自家去,叫她坐会儿,王月兰给?她倒香饮子,让她吃煮熟的鸡蛋。

“你真费心了,我肯定能做,这油布手套我卖洗衣行的,是二十一双,麻布的卖桐油作是十文一双。”

“你帮我找的路子,我也应该分你点,”

于六娘摆摆手,“我跟你投缘,拿你当自个儿妹子,可别说钱不钱的,算得那么清,你帮我找那卖牛粪的就行,我也指着?你的路子呢。”

林秀水叫她的话堵了,也便不说客套话,带她去找那家卖牛粪好的人家,这家在桑桥渡巷子尾,在桑林坡边上有二三十亩田地,养了十二三头牛。

他?家的一般抢不着?,也不出?来叫卖,寻常人过去都买不着?,林秀水接过他?家里的活,给?他?家老太太补过一件几?十年的旧嫁衣,那嫁衣被老鼠咬破了好几?个口子,把老人家气得发了病。

拿到她这给?补好了,完全看不出?被咬过的痕迹,老太太见了衣裳,心口也不发堵了,病才渐渐好转,如今算是大好了。

她去开这个口,人家自然满口答应,于六娘出?来笑?道:“我算是借了你的光。”

林秀水说:“这上头借光还是免了吧。”

她又匆匆同于六娘道别,再不去上工,她怕是真要晚点了,一路狂奔,站在门口大喘气,顾娘子都怕她撅过去了。

林秀水只想,人踩点总有失手的时候,她下回还是早些出?门吧。

今日她开始补纱,涨了月钱总要尽心尽力一点。

而大春玲和小春娥全给?她打下手先,补好纱才能熨。

补纱的这几?日里,大春玲接到了林秀水送的一个刀套,小春娥则是火钳子套。

林秀水真用?心琢磨过,大春玲最喜欢的东西是两把刀,一柄很重很厚的铁刀,杀猪都不成问题,而另一把则比较小巧,如果手掌大也算小巧的话,那确实是。

小春娥真爱是烧炭,次爱是她的火钳子,她说没有火钳子,就没有今日站在这烧炭的小春娥。

送礼要投其所好,林秀水觉得自己够投其所好了,用?那些好看的布头做了个刀套和火钳子套,很尊重人家的喜好。

小春娥收到后哈哈大笑?,“阿俏,你可真是的,你给?火钳子做个花里胡哨的套子,叫你这么一整,下回我得给?我的火钳子取个名字了。”

林秀水哼一声,“你们完全不知道我的用?心良苦,不同你们说了,先走一步。”

她走出?院子,仍听见背后小春娥的狂笑?,她捂住耳朵往前走。

去桐油作送手套,拿了二百多文,她还给?于六娘送了两个靠背垫,里头填了丝绵,买来的丝绵兜子,她和姨母一起翻的。

“你多养养吧,把这垫在腰上,靠着?会舒服很多。”

于六娘接过,她走出?两步说:“摔了腰可比生孩子时还难受,我坐月子也没这么疼过,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又有喜了呢。”

“那当自个儿坐月子吧,省得一日日走,”林秀水打趣她。

于六娘瞥她一眼,“你可盼着?我点好吧,谁坐月子谁知道,你赶紧些走,别耽误你生意。”

“那垫子绑腰上也行,你官人来接吧,我先走了。”

林秀水先行一步,张木匠说今日等?她下工,能将东西做好,叫她回来瞧瞧怎么摆。

这几?日,张木生接了他?爹的活,过来给?翘边的地板钉好,那里漏缝补一补,地板刷一遍桐油,木墙刷一遍,靠河的地方?最容易潮,桐油是林秀水自己买的。

张木匠则先打她要的东西,本来也没几?样,几?日功夫便做好了。

林秀水想长桌子横着?靠窗,那里最亮堂,而且宽度够,能摆得下去,矮桌架柜子则靠门边上,绣架和长布架则在桌子前头。

左右也这几?样东西,摆来摆去也大差不差,只是东西一放进?来,这屋子也变得紧窄起来。

虽则只是刷了桐油,多了几?件家当,但林秀水很满意,她已经?算是有了个正经?做衣裳的地方?,她能接点大活,比如说做帐幔、被褥、被套种种,不用?再拒绝别人。

林秀水的布头也有了去处,不用?叠放在篓子里头,她做的这个布架是竹木的,一个长方?的架子,竖着?两条竹子,上面横着?搭了十二三条竹板,很高,跟她人差不多高,总共有两层。

她便将各色布头,按颜色分出?来,一块块搭在上头,从浅到深,再给?人补衣料的时候,就可以快些找到要用?的料子,渐渐地,整个架子填满了五颜六色、长短不一的布头。

桌子左侧墙挂了布袋,她自己做的,有很多个小口袋,放了新木尺,挂了长长的布尺,其他?先空着?,她还想再买点好的针线和剪子。

不管如何?,林秀水心满意足坐在她的屋子,吹着?河面小小的风,借窗外明亮的光,取出?蓝色的绒线来,缝补她的蓝褙子。

她坐在这,心里踏实,眼前明亮,那些纷杂的念头全在针线里渐次消失。

偶尔有船经?过,都会停靠在窗边,问她在补些什么,有人说:“这可真好,下回我就将要补的东西放船上,等?见你窗开了,便放过来,再也不用?走那二三十级石阶到桑树口了。”

林秀水反正随大家方?便,上哪找她补衣裳都行。

她从屋里出?来时,将门掩上,王月兰则在院子里裁换下来的门帘,嘴里道:“我把这拖布卖给?染肆里去,那地总是一洼一洼水坑,拿竹帚扫也扫不干净,不买我都得放把在那里。”

“等?等?,”王月兰啊了声,“都给?忙忘了,刚哪个娘子叫你来着?,你出?去瞧瞧,我请她来,她可没进?来,在屋外一直转悠又没走。”

此时天乌青青的,像要下雨,林秀水才没出?门去,琢磨她的香囊,说有娘子叫她,怕是姚娘子,匆匆跨过门槛出?去。

倒不是姚娘子,而是个生脸孔,穿着?南瓦子路岐人的花俏衣裳,顶了满头簪花,怀里抱了只什么东西,在这样有些昏暗的天色里,林秀水不大看得清明。

只走了两步上前问:“娘子,来寻我缝补东西的吗?”

“不是,我是来做衣裳的,”那娘子走上前来,怀里抱着?的东西用?布遮住了。

林秀水瞧了眼,又问道:“给?谁做的,小娃还是你自个儿穿?自个儿穿我没有这么多布。”

“给?我家孩子穿的,个头都小小的,费不了多少布料。”

林秀水好奇,“小孩呢,我得量量尺寸。”

那娘子将怀里的东西递过来,她小声说:“它们都在这了,劳烦小娘子了。”

这话说得林秀水有些毛毛的,大着?胆子接过来一看,闭了闭眼。

孩子哪哪都好,就是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起来不大像人呐。

不过她连把鸡当娃的也见识过,这布傀儡算来算去,有手有脚有布脸,左右也凑合算是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