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领月钱了!
人一不能太闲, 二不能起太早。
林秀水又闲又起得早,她大早上跟只绿毛红嘴鸟大眼对?小眼。
她憋出句话?:“你别喊救命。”
“别喊,”小鹦鹉跳到男子另一头肩膀, 跟林秀水的脑袋齐平,踩踩爪子,它又跳起来扇翅膀, 轻轻地喊,“救救。”
“救你吗,”林秀水揉揉自己的眉头,这货看起来啥也没问题啊, “你叫阿宝?”
这下小鹦鹉跳起到男子头上,猛摇头晃屁股,它气鼓鼓地叫:“翠花, 翠花!”
养鸟郎这才如梦初醒般,抓下小鹦鹉,扯得他头皮疼,小鹦鹉又去扯他嘴巴,他蓄了?满嘴浓密的胡子。
“小娘子,这只学人说话?的鸟,叫翠花, 不叫阿宝, ”养鸟郎憨笑着解释, “它是从巴蜀来的鹦鹉, 来到镇里后爹娘没了?,留下一两天?的它和阿宝,它爹娘说是不大聪明,不会学舌, 品相也不好,我就接手养了?。”
“它眼下是只说本地话?的好鸟。”
翠花跳到林秀水的桌子上,大摇大摆地走,哼唧唧地说:“好鸟!翠花好鸟!”
它又将脑袋伸过来,凑到林秀水的手,“救阿宝——”
林秀水伸手指戳它一下,毛绒绒的,但仍没明白,她纳闷极了?,“到底救什?么??我是缝补的,不是治鸟禽的啊,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李习闲跟你说的。”
因为就他那种习闲行当,里头的人不是斗鸡,养鹌鹑、鹦鹉、斗鸟、擎鹰,便是斗蛐蛐、蝈蝈,各种虫蚁,她想破脑袋,除了?他没有旁人有这么?闲。
养鸟郎摸摸自己的胡子,满脸心虚地解释:“我实在?没法?子了?,这不是救鸟心切,去借了?他家的铁公鸡来用?,他一听这事,忙说得找你啊,我就急哄哄带翠花过来了?。”
他说东说西一大堆,说完后才吞吞吐吐说了?原因,“翠花聪明,会学舌,说些人话?,可阿宝不大会说话?,但很?会学其他鸟的叫声,叫得那叫一个像。”
林秀水接话?,“这跟救命有什?么?关系?”
“那可太有关系了?,”养鸟郎懊恼道,“我之前还只听个乐子,从不当回事,直到我家前头那棵树上搬来一窝喜鹊,天?天?吵架。”
“偏偏我家那傻鸟,教它那东西,好的不肯学,就爱学些偏门的,它学喜鹊说话?也就罢了?,学的是什?么?,是喜鹊吵架时骂的话?。”
“它在?屋里学得大声,被喜鹊听见了?,结果倒好,”养鸟郎说得心酸极了?,就差委屈地哭出来,“在?屋外骂它,撞窗,一出去就啄它,往我们晒的衣服,窗子上丢屎,夜里喊一堆喜鹊来,在?我们屋顶叽叽哇哇地骂人,怎么?都?赶不走。”
“阿宝被吓得不吃不喝,我倒是想带它俩上别人家住去,可它到那整夜整夜不睡,毛也掉了?,没法?子,又给带回来,那死鸟一见我们回来就追着不放,每天?啄我家窗子,心眼子比针尖还小,我就没见过这么?记仇的鸟。”
翠花气鼓鼓地跺脚,嚷着道:“坏鸟!坏鸟!”
“那喜鹊怕鹰,偏偏擎鹰的又上临安去了?,我就寻思雕只鹰吓吓它们,木匠说要雕二十来日,二十来日真没命了?。”
养鸟郎悲从中来,“眼下不吃不喝不睡,必须待在?自个儿笼里,一有动静毛都?炸开,我养它俩养得那么?不容易,巴蜀到这来的鹦鹉多半养不活,冬不能冷,夏不能热,打小吃青果,吃小油松,吃苎麻子,养到那么?大我容易吗。”
翠花用?头过去蹭蹭,它踩人手上,小脑袋一晃一晃,“容易吗,我容易吗”
林秀水说:“你个小学人精。”
“是鸟,翠花是鸟,”翠花走到边上去,不想搭理林秀水,又咕咕叫起来。
养鸟郎从袋子里掏出一把?稻谷,翠花站在?那,低头嚼了?又嚼,不再出声,把?壳吐到地上去。
他跟林秀水说了?实话?,喜鹊也是鸟,他作?为养鸟人,是不会为了?自家的鸟去打死其他鸟的。
只好驱赶,可又不会真下狠手,闹得那窝喜鹊吃准了?他,压根不走,而且只对?他家叫嚣,从不上其他人家里去。
林秀水听出了?他的意思,合着就是让她仿着鹰隼的外形,做只老鹰出来,挂在?那吓唬走喜鹊。
“这法?子没用?啊,”林秀水摇摇头,“我也做不出来那样惟妙惟肖的老鹰,你要真想驱鸟的话?,或许做个稻草人会有用?。”
喜鹊这种鸟其实并大不怕人,又大只还记仇,林秀水在?上林塘时,有户人家也是端了?喜鹊的窝,结果喜鹊日日从高空抛屎,还挑他们地里的稻子吃,持续两年?,最后消停了?。
当然林秀水给做的是简易竹架板稻草人,套上衣物和帽子,叫养鸟郎回去试试。
结果没用?,那玩意胆大包天,压根就不怕人,更不怕稻草人。
等林秀水下工回来,他叹口气说:“别提了,那帽子都?被它掀翻了?,知道这玩意不会动,蹲衣裳上头,站在?那死活不走。”
他哭丧着脸,“可咋办啊?真没法?子了??要不给我做只老鹰吧!”
“鹰,鹰,”翠花小跳起来喊,“上啊!”
林秀水只想让这一人一鸟边上去,怎么?养鸟养鸡的,脑子都?不大灵光的样子。
她沉默的时候,翠花又喊:“赶走坏鸟,救救阿宝呀。”
这是迄今为止,林秀水听过这只小鹦鹉说过最长的话?。
“救,看在?你的面?上我给你们出个主意。”
翠花飞过来,站到她肩头,拿小脑袋蹭她的衣裳,嘴里嘀嘀咕咕说好,好。
林秀水确实出了?个主意,这主意一出,养鸟郎睁大眼睛,“小娘子,你咋想出来的啊!妙啊!”
“你等着瞧吧。”
可不止他等着,王月兰带小荷过来瞧,养鸟郎的家里在?南瓦子旁的小巷子里,离桑桥渡不远,走一座桥就到了?。
而他家里有小院,小院不远处上有颗老桑树,那作?案的一窝喜鹊就住上头,很?猖狂,很?嚣张,养鸟郎小院地上大半是鸟粪。
见一群人进门,还盘旋飞过来瞧,完全不惧,林秀水做的那稻草人孤零零躺在?地上,两三只喜鹊在?上头大摇大摆地走。
翠花躲在?窗后头,小声喊:“坏鸟,坏鸟。”
另一只鹦鹉阿宝则缩在?笼子里,头蒙住,瑟瑟发抖,它怕得要命。
但很?快,养鸟郎兴奋地戳戳它,把?它捧出来,让它对?着窗户挖的孔眼瞧,阿宝半死不活地躺在?他手里,半闭着眼,等瞧到外头的状况,它一骨碌爬起来,小心将脑袋探出瞧,蹦起来喊了?个字,“妙!”
又喊:“打它!”
而其他几?位看客,也缩在?这窗户后头瞧得津津有味。
只见苏巧娘躲在?墙和屋檐挂的布夹缝里,站在?那矮凳上,布前头吊着只半人多高的木偶,是个老头模样,手里拿了?只蒲扇。
初时喜鹊有些打怵,不敢上前,只在?近处跳来跳去试探,飞来飞去逗引,见那偶人半点不动,胆子瞬时便大了?,立即飞来要啄。
也在?此时,苏巧娘提线,拉绳,那原先不动的老汉登时迈步跳起来,利落高抬手,拿着手里的蒲扇照着喜鹊扑来,啪的一声,正正好好扇到它身上。
喜鹊哇哇大叫,毛全炸开来,怕得往后躲,又不服气,从高处飞来啄,老汉转身,三两步上了?高台,飞跃起来,下落的蒲扇又正
好打中喜鹊,打得它哇哇直叫。
如此两三回合后,喜鹊掉了?几?根毛,灰溜溜地飞走了?,它要连夜搬家!
原来林秀水的主意,便是叫来了?苏巧娘,她手里有许多被傀儡班子退回来的偶人,正巧能派上用?场,原是想等喜鹊近身后,动一动蒲扇吓吓它,没想到她吊弄起悬丝傀儡跟使功夫一样。
翠花嘎嘎大叫,“好!”
阿宝则飞到窗外去,站在?窗边伸脑袋,瞧到喜鹊飞出去了?,它蹦起来,它要吃油松子,还叼到每个人手里去。
“我的,我的,”翠花急得大叫,它好气,“臭阿宝。”
“不救了?,不救它了?!”
“松子,松子,臭阿宝。”
惹得在?场众人哈哈大笑。
这长达十来日的喜鹊报仇记,败在?了?悬丝傀儡的手里,这个傀儡被养鸟郎高价买下,要供奉在?家里,给了?囊中羞涩的苏巧娘能再熬上一个月的钱数。
林秀水赚了?几?十文钱,她放进袋子里出来后跟苏巧娘说:“下回有这种活,我再喊你啊,我凑个热闹,你赚点别的钱。”
苏巧娘仍震惊:“这么?多年?来,跟人打过,就没跟鸟打过。”
“害,人活久了?,尤其碰上我,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能有,”林秀水早已习惯,没见她听鹦鹉说话?,半点不稀奇吗。
说不定哪天?有人找上门来,请她给猪做衣裳,她说不定都?不带半点犹豫的。
见苏巧娘还没回过神,她就说:“人不能太追求正道,正道赚的钱哪有这种邪门的赚得多。”
“什?么?是邪门?”
小荷正跟两只鹦鹉挥手,蹦跳着往前,又回过头来说。
林秀水说:“就像水里的鱼游到岸上,说叫我给它做双鞋一样。”
小荷皱眉细思,“可是鱼没有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