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领月钱了!(2 / 2)

“这可不就是邪门。”

她纵观自己遇上的活,那可真偏门,她夜里总想,难不成当初拜错了?财神,她拜的哪门子护佑牲畜的?

真想不明白。

索性到了?春三月头一日,来的活相对?正常许多,当然当她看见有两三人运了?张大床来时,她真的不理解,这到底有什?么?需要费那么?大劲的必要吗。

领头的男子说:“这是我们从质库里赎回来的,结果床头的布全是破洞,好不容易花大价钱赎回来的,烂成这样回去用?着也糟心,便寻思给补补。”

林秀水上前看一眼,咦了?声,那床头嵌的东西其实不是绢布粘的,而是在?上下左右打了?孔,用?不同色的绒线按着纹样织起来的,很?特别的花色,林秀水没有在?市面?上见过。

花里花哨的颜色,红红绿绿,编的一大团海棠、蔷薇,一眼望去,没注意到破洞,只瞧到尽情?盛开的花。

不过林秀水补不来,她点点上头的布料说:“这不光瞧着好看,织时更费心,用?了?几?十种线,我除非一种种线染到相同的颜色,才能编进去,否则没法?补的。”

“还有种法?子,谁织的叫谁再织一遍。”

那高个男子说:“原是家里老娘织的,她是织花的好手,从前是做结花本的,无论画匠画出什?么?,她都?能照着纸样给织出来,这床就是她自己一手织的,只不过她病前将床给押出去了?,病没好走了?,床我们给赎回来了? ”

“补不好便算了?,”男子笑笑,“到清明给她烧钱,叫她有空回家来补补。”

兄弟仨人又扛着床,脚步沉重地回去了?,林秀水看了?一眼,又坐下,有很?多东西是没法?补的。

更多的是,她可以补。

她冲着眼前举止局促,穿着件打补丁的中年?男子笑道:“能补。”

“能补就好,”中年?男子半弯身子,小心翼翼开口,“这两件衣裳补好些,得多少银钱?”

“就破了?几?个口子,我给你补得瞧不出,给十文就行,”林秀水取出线,用?布抹一抹针,抬起头问,“阿叔,你从哪来的?”

“我打前头是鱼行里剖鱼的,”中年?男子说到这,忽然笑了?,“可我前头手疼得慌,剖不了?鱼了?,我儿子媳妇坐船过来接我到明州去,他们是在?那做小经纪倒腾鱼获谋生。”

“也不怕小娘子笑话?,我没出过镇里,怕给孩丢脸面?,听人说你补衣裳补得好,我来补补,穿得体面?些好出门去。”

他说完才又局促起来,“能补到瞧不出吗?”

“当然能瞧不出,”林秀水将衣裳平放在?手掌上,指着刚补的地方告诉他,“瞧得出吗?”

中年?男子凑近去,眯着眼瞧,他瞧不大出来,欢喜道:“真看不出来。”

“对?呀,阿叔你好福气,媳妇儿子还来接你上外头去,”林秀水也笑,“听说明州是个好地方,我相熟的人说的。”

“也不知,”中年?男子只笑,“等我手好些了?,我还照旧在?那剖鱼去。”

林秀水补好衣裳给他瞧,他手很?僵硬,慢慢穿上,低头看衣裳,满是褶皱的脸变得平展,同林秀水道谢,瘸着腿走出去,走到有人接他的地方去。

她收好线,低下头一点点绕线,将十文钱放好,在?那出神,有人敲敲她桌子,扣扣两声,她抬起头。

“咦,你咋过来了??”

林秀水看张木生一眼,“不会又改主意了?,还想做双高靴。”

张木生指指自己,“你就没看出点名堂来?”

“看出来了?。”

张木生期待,林秀水打量他一眼,“之前是黑灰,眼下是黑炭。”

“你这人,”张木生真气恼了?,他用?手用?力点点自己,一字一顿道:“我、长、高、了?!”

林秀水听到第一个念头,好耶,不用?赔一百文了?。

第二个念头,到底长在?哪里了?,头发吗?鞋子吗?

不过没说出来气张木生,而是招招手,“你脱了?鞋站那桑树那刻了?线的地方量量。”

一看她沉默了?,嘿,还真高不少,有一根小拇指那么?高。

张木生昂起头,“不靠鞋,不靠帽子,纯靠我自己长的。”

林秀水倒是不否认,毕竟别看张木生黑里瘦,还总簪大红花,一副没正形的样子,但很?说话?算话?。

自从她给人家支招的二十来日,没下雨日日卯时到蚕花菩萨庙里,左右换脚跳摸竹竿,下了?雨,在?家里挨爹娘骂也要撑竿子吊红布摸。

日日晌午去摸鱼摸虾,下雨也不歇,反正林秀水不止一次吃到他摸来的鱼虾。

又跳又蹦又吃鱼虾,饭量还大增,想不长高都?难。

之前张木生总想着靠鞋,靠帽子,靠外界东西长高,眼下他确实靠自己一寸寸拔节。

林秀水真心地说:“恭喜恭喜。”

“我再也不是矮个了?,”张木生抽噎,抹着脸说,“我总算长个了?,我这样瞧着是不是比人家老丈拐杖高了??”

“高了?…吧”

张木生肯定自己的身高,“那必须比拐杖高。”

“我长高路上最感谢地人,非小娘子你莫属,虽然你比我年?纪小,”张木生说到这顿了?顿,而后语气坚定,“我得喊你声姐,你认我做个干弟吧,我喊你干姐成不?逢年?过节,我肯定拿猪鸭上门,再给你磕头拜谢。”

啊?

林秀水瞥他一眼,走得飞快,“我消受不起,你可饶了?我吧。”

“姐,你咋走了?呢?姐你别走啊,我还没说谢礼的事啊”

不走还等着留你吃饭啊,林秀水跑得飞快,她懒得搭理,得赶紧上工去了?。

到船洞里摇她的小船出来,水波荡漾,两岸人家在?她的摇动里慢慢远去,偶尔接两个活,有人从窗子吊下篮子,她取了?东西放船上,有的人家正在?屋檐下,捧碗喝粥,又起身到栏杆边,招呼她上自家屋头喝碗粥。

有娘子在?河边捶打衣裳,有船急急划过去,要上李妈妈家产药铺买产药,也有小儿哇哇大哭,被蜂蛰了?眼皮,爹娘搭了?别人的船,要带它上西边的眼药铺去。

林秀水乐呵瞧着,拐过弯进入繁盛的桑绫弄,快到上巳节,这里的衣裳总最时俏,小娘子们头上簪了?鲜花,挽手携伴来瞧衣裳,试试新?出的丝鞋。

她下了?船,走在?人群里,像是镇里生的小娘子了?,初时一个月她刚来时,瘦得脱了?相,穿件旧蓝袄子,再普通不过的样式,素面?朝天?,不知打扮,在?桑绫弄这个穿衣光鲜时俏的地方里,她很?显眼。

但同上个月相比,她脸上长了?些肉,有了?血

色,唇不再苍白,眼神黑亮,也有闲心打扮起自己,梳流苏髻,发尾绑两根青蓝色的飘带,前头扎两朵粉白的茶花。

虽然还是青布旧衣,却做了?新?的领抹,绣了?花样,编团花结挂在?自己腰间,挎着自己拼凑的包,不再是单调的颜色,她拼了?许多种颜色,花里胡哨的。

她就在?这些日子里,极为自然地融入桑青镇里,她所有接过的活,见过的东西,都?曾或多或少让她有了?小小的改变,她接受这种改变。

路上有不少娘子瞧她,看她脚步那样轻快,又相互笑笑转过头。

林秀水迈进成衣铺里,顾娘子瞧她,笑道:“今日这包不错,够花的。”

“我昨儿心血来潮拼的,”林秀水取下来给她瞧,“发觉这青橙两色搭得挺不错,娘子你要的话?,我给你家阿玉也做一只。”

顾娘子说起女儿,眉目带笑,“可别惯她了?,总是要这要那的。”

“对?了?阿俏,你过来,”顾娘子让她跟自己到屋里,拉了?把?凳子叫她坐下。

林秀水不明所以,她纱缎这些日子补得挺好,又快又稳,且还教了?大春玲熨细布,连布婆那看布,她也隔三岔五便去,从没有缺漏过,她不大明白顾娘子寻她有什?么?事。

顾娘子在?点茶,她慢慢地说:“你这手艺留在?熨布这,属实有些屈才,但眼下裁缝作?那里人实在?多,你在?这惯了?,进去也不大合适。”

“我想就后楼那里,给你新?移出个地方来,那块地供你缝衣如何?这前头活简单,你上午熨布,下午缝衣上领抹或是其他,你一个人做两份活,我跟账房说,四月发钱的时候,再给你多两百文。”

也便是林秀水正式涨了?两百文,记在?账面?上,多余六百文,是从顾娘子这头单出的。

比起工钱,更让林秀水惊喜的是,她有个专门的地方缝衣了?,在?后楼靠一排窗子的地方,宽敞明亮,有张大宽桌,软椅,一个小柜子,和专属的针线盒。

从熨布到缝衣,她算是往前走了?一大步。

而且今日下工时,她便领到了?月钱,包在?红布里,正正好好一贯钱,沉甸甸的,她等了?许久的月钱。

她欢喜极了?,尤其顾娘子先前承诺会给她一匹布,她选了?不出错的梅子青,尺幅特别大,供她、姨母和小荷各做一件上衣的。

林秀水的笑没从脸上掉下来,神色明媚,她要同姨母说。

当然要买东西寄回上林塘,她想起自己坐官渡过来时,陈家伯母掏了?自家许多好东西要给她,但她没有收,已经得过人家很?多恩惠了?。

这会儿正是春耕最忙的时候,上林塘出的米得运桑青镇,运临安府,春耕时纲运司会派人盯着,怕亩产不到,田户是脱不了?身到镇里来的。

林秀水找人寄东西回上林塘去,有些麻烦,官渡不会送到人家中去,从前她和姨母互捎东西,是陈九川来回送的,不过他前两个月接运船货,到庆元府去了?。

她如此想着,收好月钱,将布匹放好,摇着船在?河里,想到从前,想到以后,而她走在?最好的时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