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拜人学艺的鹦鹉
“那指定得捎东西去?。”
傍晚王月兰买了荠菜, 坐在屋檐底下择菜根,扔到边上说:“你从前守孝几年里,多她们照拂, 是得送些?东西回去?。”
“那我买些?油酱、香饮子、散茶,另装些?布和绒线。”
林秀水从灶房又走?到放布的屋子里,她之前挂心?这事, 收拾不少?纹样花色俱好的布,她装好放包袱里,分成三?份。
其实她跟上林塘的伯母们说过,到清明前再回去?, 给她爹娘上坟,毕竟来往一趟要费几十文。
“你买也?买了,不如再买些?煎点汤茶药, 春耕忙,左右煎点补补身子,”王月兰从矮凳上起身,扶着墙板站好,“你只管包好,我叫人给捎去?。”
“水磨坊边的货运陈家总是知晓的,父子俩今年生意铺张得不错, 我听上回你陈伯母说, 押桑种到明州去?了, 许久回来?”
林秀水系紧包袱, 她细想了番,陈九川家货运营生是去?年起做的,从前几年在镇里和上林塘往返。
她对?此不大知晓,“应当?就这个月吧, 总不能叫伯母和桑英两个人种十来亩田地,听说今年的田税又多了些?,收米的价钱不涨,我来前听她们说倒是想转种桑树来着,上头?也?压着不让种。”
“吃了有田的亏,上林塘沙田还多,明明种桑最好,结果年年种早占城,”王月兰撇撇嘴,她就是受不了下田,一年要种两季的稻谷,才卖了田到镇里来的。
两人倒没有在这上头?多说,倒是王月兰又提起,“明早上镇衙一趟,你的户帖落到我这了,到时候也?不用多交笔屋税。”
“我这心?算是落了下来,幸而你自己也?能耐。”
林秀水则去?取了三?百文钱来,她交家用,她算过这个数,知晓再多些?姨母不会要的。
她说完后,扔下铜板到桌上,便说:“我去?找前头?李家私塾的思?珍去?,我想学两个字。”
“你去?就去?,扔钱做什么,你个臭丫头?,叫人家上家来坐坐。”
思?珍是前头?来寻她给裹贴缝书袋的,她家开了私塾,在过了街桥的南边,私塾不大,但?孩童挺多。
“你要学写字,”思?珍正画梅妆,带了秀气?的妆容从屋檐下跑过来拉她的手,“那可太好了!你的手那样巧,练字指定不成问题。”
“只你那么忙,有工夫写没?你不要寻我爹,他是个老古板,教的时候扯东扯西,你想学来找我,我练一手好字,也?能教你学三?百千。”
这三?百千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上蒙学的小孩先学的这三?样。
林秀水也?高兴,双眼弯弯,“我正愁找不到人来教呢,可多谢你了思?珍,我应当?拜你为师。”
思?珍说:“那可别了,我教你练字,你教我做女工,我的女工可不大好,我们这叫取长补短嘛。”
她从她爹那顺了本百家姓,塞到林秀水手里,“送你了,先学姓,你既然识得几个字,那更应该多瞧瞧,能写会自己的名字再说。”
“双木成林,你这姓又好听又好写。”
林秀水在她指教下,花了一百多文买了便宜纸笔,思?珍拿笔蘸墨,写了个漂亮的花押,是水字,写得很舒展,眼下人用花押或押字来代替自己的名姓。
“你做买卖的,免不得要用到花押,我先献个丑,给你写上一个,你纸样画得好,描摹功夫指定不错,写字跟画也?是相同?,只管依样画葫芦便成。练字要下苦功夫,想写得好,寒来暑往,冷热都?断不得,你学点自己能用的便行。”
思?珍的字并非草书,是小楷,一笔一画工整秀气?,很适合林秀水写。
只是写字这东西,拿笔跟拿针是完全两回事,画纸样跟写字也?是两回事,林秀水能写,写出来总吞笔画,写得黏黏糊糊的,恨不得墨全沾在一块。
思?珍说话声?很柔和,“慢慢来,练一练会好许多。”
林秀水在写字上吃亏,但?思?珍在女工上手艺不行,而她便教人家怎么样拿针、扎线,如何练习线缝,做不好怎么讨巧,做香囊用橙色圆布扎捆缝柿子,或是绣成金鲫等等。
两人也?不说银钱,便是各学所长,都?不藏着掖着,互相把会的教给对?方,两人的关?系顺势拉近。
反正林秀水单单一个时辰,所学颇多,至少?她会写花押了,回去?再练练,她坚信自己苦学,总有一日?能写出手好字的。
回去?也?写,夜里点蜡烛写上半个时辰,抠着边角写,然后写完手指沾了墨水也?不管,拿起纸头?对?着蜡烛光欣赏自己的字
。
越看越满意,给自己评价:相当好。
实则没有笔顺架构,纯靠画,她满意得不得了。
以至于第二日?起晚了,楼下有人喊她,她惊醒,梳了简单发髻,穿上衣裳下楼去?,她打开门,看见是养鸟郎,一头?肩膀各站一只鸟。
翠花扇扇翅膀,轻轻飞到她肩膀上,问她:“吃了,吃了没?”
“没吃呢,你起早来吃虫子啊?”
林秀水点点它的头。
翠花撇头?到一边,它才不吃虫子。
林秀水还以为生意上门呢,看见是这一人两鸟,招招手,“先进来吧,别挡着人家的路。”
王月兰在屋里熬豆子,灶上有香饮子,她进去?倒了杯递给养鸟郎,偏头?问两只鸟,“你们喝吗?”
“喝!”
翠花喊,阿宝缩在养鸟郎脖子后头,咕咕地叫了声?。
林秀水端了碗水给这俩鸟喝,养鸟郎放阿宝下来,笑眯了眼对?林秀水说:“前头?多谢小娘子,那喜鹊没再来了,阿宝总算不再惊乍害怕了。”
他又点点阿宝,笑得胡子翘起来,“我早早过来,是想同?小娘子说,苏娘子认识个口技很厉害的人,会百鸟鸣叫,引见与我,我想阿宝既然喜欢学鸟叫,不如让它去?拜个师傅,不想以后耽误了它。”
让鸟拜人为师,林秀水居然毫不惊奇,她逗阿宝,“快叫声?听听。”
翠花喊:“听听。”
阿宝喝了口水,梳理自己的羽毛,很给面子,仰头?叫一声?:“布谷布谷。”
林秀水哈哈笑了声?,“是该送它去?,那翠花呢?”
“翠花跟我一道送阿宝去?,早上学,下午我们到西边松林里去?,坐人家打柴船,捡些?松果来,再叫它们在林子里飞一飞。”
养鸟郎说完,搓了搓手,终于表明来的意图,他希冀地说:“就是这拜师吧,叫阿宝光溜溜去?也?不大合适,不知小娘子能否给它俩做几件衣裳?”
“我看那铁公鸡穿着大红花衣裳,每次摇摇摆摆地在街上走?来又走?去?,我看得艳羡不已。毕竟鸡鸟不分家,我也?想叫我家这两只穿上衣裳。”
“做什么样的?一件三?十文啊。”
林秀水已经没有犹豫,没有任何心?理斗争,鸡的衣裳也?做过了,做鹦鹉的有什么区别。
而且刚好有给偶人做衣裳时,新做的小布尺,用在鹦鹉身上刚好,她取了布尺来,问养鸟郎,“这两只都?是雌的?”
“那不是,翠花是公的,阿宝是雌的。”
林秀水看向翠花,语气?平静,“你说,这是公的?”
“公的公的,”翠花跳了跳,飞起来绕着林秀水喊。
“行,别喊了,我知道你是公的了,”林秀水要被吵死了,她请阿宝到手上来,给量了胸围,将布尺量到腹部,边量边嘀咕,“我还是头?次给鸟做衣裳,你可争气?点,拜个好师傅,等以后我再见你,你就是天底下最会说鸟语的鸟了。”
哎,不对?,这阿宝本来说的就是鸟语,林秀水又对?翠花说:“那你也?多学学,做只说人话的鸟。”
“鸟语,说鸟语,”翠花拱她手。
林秀水说不来鸟语,她闭嘴,她取出纸来,画了好几个纸样,鸟能穿的衣裳不多,尤其要露出翅膀,不能阻碍它们飞起来。
而且鹦鹉体型不大,袖子不能长,最适合的是吊带包衣,布从鹦鹉屁股处包住,她管自己做的叫屁兜子。
她给阿宝做了浅蓝的包衣,给后面缝了白色的小帽,拿绒线绕了个小球缝到上头?,绿色的小鹦鹉穿蓝色绸布衣裳,戴上小帽,露出小豆眼,歪头?咕咕地叫。
翠花自己要穿红的,大红配大绿,林秀水没眼看,它还要个红的帽子,一直扯阿宝的,
林秀水憋住笑,给它做了个财神帽,直角幞头?款式,套它脑袋上,教它说:“恭喜发财。”
翠花摇着小脑袋,红帽子一晃一晃,绕了一圈叫:“恭喜发财!”
可把养鸟郎看得心?花怒放,他就差没原地起舞了,恨不得从桑青镇南边走?到北边,东边走?到西边,叫大伙都?认识他的鹦鹉,可又害怕被人惦记,只好死死憋住这个念头?。
只是故作平静地说:“小娘子多做几身,我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