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边在板上绕线边碎碎念,“我先?绕完,我先?绕完,我先?绕完,我想去玩。”
最后终于绕完了线,得了林秀水给的三文钱,蹦起来喊:“我赚钱了,我赚钱了!我要攒着,我要聘猫!”
当然?她眼?下是?这样想的,等她去玩,碰到戴着绿头巾簪茉莉花的货郎,挑一副满塞东西的竹木担架时,什么猫啊狗啊攒钱啊,她通通抛之脑后,只摸了钱袋要买糖吃。
等她回过神来,她想要哭,又憋住了,含了含嘴里?的糖,糖可真好吃,她还是?明日再攒吧。
小荷攒钱聘猫的路漫漫,要不是?后头林秀水偷偷给她涨了工钱,她还不知道何时能聘得上。
当然?小荷眼?下买糖,被?林秀水瞧个正着,觉得颇为好笑,又回过神跟面?前的黑面?郎君说:“这鸡毛是?绑在竿子上,逗猫用的。”
“我起早在南瓦子那瞧你用过,这鸡毛也能逗猫?”
黑面?郎君一脸不信,他家养了三只黑猫,总是?不爱理?人,不管如何逗弄,都是?一副我在睡别打扰我的模样。
林秀水递过去,“郎君大可以去试试,不好用再还我,我将五文钱退给你。”
最后黑面?郎君带着这根鸡毛竹竿回了家,抱着怀疑的心试着逗弄了下,没想到原本只有放饭才?会搭理?他的几只猫,突然?扑过来,伸爪子跟他玩,黑面?郎君满眼?放光,猛吸一口猫,看向旁边的竹竿,简直是?神器!
这样好的东西,他一个人囤十根,拉
着他其他受猫所困的同党,一起过来大买特买。
林秀水的单子已经排到了许久之后,反正小荷是?不愁没活做了。
只这半下午,林秀水靠逗猫棒就赚了百文,可比她缝补赚多了,但由于今日溪岸口今日船多,状况多,倒是?给她招揽了不少生意?。
上巳节船多人又心急,前头运柴船跟送鱼船撞到一块,送鱼船的鱼篓放在那船头,这一撞倒好,那鱼篓翻到河里?去,活鱼乱游,死鱼飘在河面?。
急得人跳下船去捞,淌着水在河里?乱扑腾,偏偏鱼篓还破了好些,鱼全扔在船头,其他人船的人也急,岸上有娘子大喊:“找桑树口的小裁缝补补去,你们这样忙乱有什么用。”
“哪里?啊,”船上人慌忙四处张望,最后才?在指点下,拿了篓子便跳水往岸上走,湿漉漉站在林秀水面?前,“小娘子,你快给补补吧,鱼全跑走了。 ”
林秀水也赶紧拿过篓子来瞧,破了好些个洞,补得费许多劲,而且还一股鱼腥味,她赶紧说:“补没法补,我给你拿个油布袋子,给我十五便成,你赶紧套上头。”
“哎哎,那赶紧拿来吧,我那可等不及,好死不死的,咋就撞了船呢。”
这卖鱼郎拿了油布袋子刚走,另一头立即来了个簪满花的娘子,拉着个小女童急急忙忙跑来,“小娘子,救救急,我家闺女裙子叫人踩裂了,你瞧,在这边,我们等会儿还想坐船,到外头去呢,可急死我了。”
林秀水接过来一瞧,那可不止裂了个口子,是?勾破了洞,这裙子补补麻烦,织补绣补都不合适,她低头挑布料说:“我给你们补绣吧,织补没办法,你们粗绸提花的,补补我得要一个时辰,不值当。”
她冲小女童笑了笑,“给你补朵荠菜花好不好呀?以后没病痛。”
原本小女童被?人踩了一脚,疼得直哭,又勾破了裙子,哭得一抽一噎,眼?睛泛红,此时一听人问她的想法,她便点点头说:“要补得好看些。”
她娘也连连点头,“这个好,比补线好,瞧着人都高兴。”
林秀水也跟小女童说:“保管好看,你坐下来便能瞧见。”
林秀水坐好,如今她的工具已经不同于当时给船布郎补风筝时,那样少得可怜,她的家伙什有了不少。
粗针、细针、自制珠针,大剪、小剪、小小剪、镊子、粉袋,桃木尺、大小布尺,各色的布头,十来种颜色的绕线板等等。
所以即使拿过来的是?粗绸裙子,她都能从布头里?找到合适的料子,抽出来白细布,用小剪裁出荠菜花的花样,又取靠近绿绸布的颜色,裁了叶子。
她心里?有数,都不用画纸样子,握了剪刀便能剪下来,先?将叶子补绣到洞上,细细盖住洞,再一朵朵缝上白花瓣,在母女俩不错眼?地?盯着下,也不知道哪一步开始,那洞就变成了一簇小白花。
在绿绸裙子上不仅不显得突兀,反而有了别样的美,只要小女童一坐下来,便能看到裙子上的荠菜花,破洞消失了,但这花永远留在裙子上。
本来好好的日子里?,发生了这样糟心的事情,母女两?个都有些着恼和不愉快,可眼?下见裙子补得这般好看,又满脸带笑,欢喜走了,能好好过上巳节了。
林秀水收了十六文,她今日已经赚了百来文了,她心满意?足,决定晚上要买间笋蒸鹅来给她和姨母几个补补。
结果后面?想,她要不还是?再买只鸭子来,补一补她这焦头烂额的脑袋吧。
这一日里?,她补了三条小孩的裤子,两?条裙子,全是?在游玩时踩的,刮破的,还有被?人挤得掉水里?的,挣扎时裤带破了,浑身湿淋淋来要做根新裤带的,一直在那说没脸见人了。
倒是?还真来个没脸见人的,脸被?蜂给蛰了,刚敷了药,他眼?皮红肿,嘴巴肿得老高,用手紧紧捂着,跑过来含糊不清地?说:“小娘子,你快给我做顶帷帽或是?面?巾子,我真没脸见人了。”
“你这咋弄的?”
林秀水刚补完上一单,一见他这模样,连忙憋住笑,背过身紧紧咬住唇,假装在找东西,她默默低下头去,实?在憋不住。
那男子捂住脸,“小娘子,你想笑便笑吧,谁叫我时运差成这样,进了人家的养蜂园,身上有衣裳还好说,可这脸上,真是?我娘来了也得打着灯笼细瞧一番,才?能认出我是?她亲生儿子。”
林秀水没忍住,笑出了声,她尽力不让自己笑得太大声,“没事,我给你做顶帷帽,保管不叫别人瞧到你的脸。”
“那可快做吧,你没瞧见,他们都往我这瞧吗,那眼?神比蜂蛰还吓人。”
林秀水最终给他做了顶帷帽,帽子是?他自己从外头买的竹帽,林秀水给缝上了布,赚了二十文。
这一日她总共赚了两?百七十八文,但她累得瘫在椅子上,她仰头看屋顶,“我觉得这节可以不过。”
“不过人家咋赚钱,你咋赚钱,”王月兰将手浸在热水里?,拿出湿淋淋一双手,按在林秀水手上,疼得她叫了声,“姨母,你收着点劲吧。”
“我新学的,专治你这种手疼的,你忍忍。”
林秀水忍不了,搁这杀猪前给猪按摩呢。
她发誓,叫她姨母按按那简直比酷刑还叫人发颤。
夜里?她练字,都是?紧紧包着手写的,手可以疼,练字不能断,她可想练一手好字了。
之后几日也有不少生意?,林秀水赚了七八百文,加上之前的钱,又能攒着买一匹油布,她接了洗衣行不少的油布手套生意?。
还有调漆的,说手套用着不错,至少手不大红肿了,熬生漆还有些,比以前好上许多。
当然?逗猫棒还在做,林秀水可专门给小荷寻的活计,让她在家里?也能有些事做,在小荷坚持不懈地?买一日糖,攒一日钱中,她终于攒了二十文,可喜可贺。
这几日也没发生什么稀奇的事,唯一的变动是?,林秀水终于花钱正经做了两?个招幌,花了她七十五文钱。
这市面?里?有专门做招幌的匠人,比起她随手缝五颜六色,故意?吸引人的好多了,先?是?木质幌杆,挂在桑树口的要长许多,挂在船头的则是?短的。
有专门挂幌子的幌架,用竹子做的,还有幌挑、幌冠、幌挂、幌座、幌坠,一套下来,做得规规整整。
林秀水也在桑树口有些名字,放弃自己不大着调的招幌,认认真真新做了两?面?幌子,用的青绿色布,上头绣了槐花。
但她不叫槐花摊子,她怕以后做得不好,别人骂槐花,她没取名,反正取了名,大家也叫桑树口底下那缝补摊子。
好似眼?下一提起桑树口,想的不是?里?头的人,是?她的缝补手艺。
自打有了正经招幌,林秀水将幌子挂在船头上,两?岸人家远远瞧见一抹绿来,便知晓是?她来了。拿出自家专门放缝补东西的篮子,从自家门前吊下来,喊一声,等她经过时取走,再吊起自己的篮子,取走里?面?的签筹。
都等着她明日或哪时经过,用签筹和钱换取补好的衣物,这是?河道口人家最期待的事情,每次看破的东西交到林秀水手里?,还回来时补得好好的,又很细致,拿到手里?总要瞧上一番,很是?高兴。
尤其有些人家买了布,花四十文,叫林秀水新做了门帘,她还会搭些不同的色上去,或是?绣些花样,底下坠些流苏穗子,进门要瞧一眼?,出门看一眼?,心里?总是?满意?的。
林秀水也被?河道口人家记挂着,要是?哪日她的船不来,有些人总嘀咕着,还要拿了缝补衣物,到桑树口来瞧瞧,生怕她往后不来了,得了准信,才?放下衣物,拿了签筹叫她明日摇船时送来。
日子在缝补的针线里?,又慢慢缝过去几针,当然?不止河道口的人家记挂她。
这日从成衣铺里?下工回来,她将船停好,提了篮子回来,到桑树口时,听见前面?有人问:“你来寻阿俏?”
“我来找她。”
那少年郎说:“我是?她的表哥。”
表哥?她嘀咕,可真稀奇。
林秀水哪里?还有什么表哥。
定睛一瞧,原来是?她一表三千里
?外的表哥——陈九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