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水噗嗤笑出声来,将小?狗油衣递给她,她一边套当事狗身上,一边拍它?屁股说:“有这东西可好了,再?也不怕你淋死了,花老娘点钱罢了,你没了,我?上哪再?找这么不听人话的狗啊。”
在桑桥渡,养狗和养猫当真不一样,养狗气得要叫,养猫夹着嗓子喊,来她这买油衣的,总要说上两句心酸和苦累,来买逗猫棒的,则说还能?养,不搭理人肯定是人的毛病。
梅雨渐渐消停,不再?整日下雨,转而换早上下一阵而后放晴,夜里?下大雨。
两座桥上长满了青苔,到处树木郁郁葱葱,到处长霉点子,到处晒满了重新洗过的衣裳,飘扬在街头巷尾,以及河面上,连陈桂花洗身子的小?孩都多了许多。
廊棚里?的人撤了出来,街道司的人开始上工,要给墙刷一遍,柱子再?上一遍漆,边上安一排长凳。
由于捐的价钱远远超出街道司的预估,林秀水便问多余的钱,能?不能?请个老师傅,将捐了钱的名字写在墙上,至少保留下来。
那管事看向众人说:“你们大家要都同意,我?们这边就做一块桑木的大木板来,在上头请老师傅来写,多上几?层桐油,挂在这靠边的地方。一是我?们这镇里?产桑多,桑木便宜,二是桑木有桑木的好,有韧劲,我?们说桑木扁担,宁折不弯,这就跟我?们桑树口乃至桑桥渡老百姓一般。”
“而桑又养蚕,蚕出蚕丝,在这缝补就是线来线往,补残补缺,实?在合适不过,大伙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说得可太对了。”
“这读书当官的就是不一样。”
大家都齐声道,街道司管事的一番话落到大伙心里?,怪不得大家说,人家后来能?一路往上升。
这廊棚的事办
得也体面,首先桑木牌匾刻的缝补廊棚挂上去了,写在桑木上的捐钱众人也挂到左侧墙边,会长久保留,桐油上了,瓦盖的匆忙,有漏雨的地方修了,长椅长凳给安了。
不允许侵街,不能?把廊棚当自家,什么东西都留在这,每日不摆摊要移走的。
林秀水也算放了心,这事比她想得要好,至少街道司没拿钱不办事。
长达许久的雨天里?,她赚了三贯多银钱,主要孙大和宋三娘也受制于雨天,来往不大方便。
倒是原先雨季生?意一般,赚不了多少钱的缝补摊子,每一个都赚了好些,比如修鞋张婆子,原先在其他桥上摆的,每日从早上五更天,摆到夜市上工,赚一百来文。
在这大家往来都知道有缝补的地方,四周、临街都到这来补,她每日接的活没怎么停下过,赚的钱也从一百来文,到两三百文,最多一日赚过四百文,家里?的人没她赚得多,原先得看老头脸色的,眼?下老头得看她的眼?色。
做缝补衣裳的胡三娘子比她生?意还好些,毕竟鞋子不是日日坏,但衣裳日日穿,破了旧了裂了,那真是日日都有各种?要补的,她真是能?既顾得上孩子,又能?踏实?赚这份钱,之前她婆母还挺不乐意来着,见了钱才?缓和。
在这里?赚的钱,都或多或少,但比起?雨天不能?出摊,日日发愁,这份钱能?带来糊口的粮食和心里?的安稳。
大家说要请林秀水吃饭,林秀水想想不大妥,请她吃早饭还差不多。
张木生?也说请她吃饭,她说:“下帖子了没?我?邀约很?多的。”
“下雨还差不多,”张木生?悲从中来,“大家出了梅雨高兴,只有我?们这种?灭火的,把雨当亲娘供着,这段日子安稳极了。”
“要不,姐你再?给我?缝个雨来吧,我?想它?了。”
梅雨季里?,大家都各有各的愁,但防火司和潜火兵们高兴,终于不用在这种?鬼天里?,接连日日起?早贪黑防火灭火,火都安生?了不少。
林秀水转身就走,她和她的布都坚决反对,她有些布料和一两件衣裳,再?三保管,仍旧发霉了,而且是生?了不少霉点,洗也洗不掉的那种?,多么可气。
找她缝补的,她也都说,回去再?洗洗吧,实?在没办法,换块布算了。
出了雨季,她要办两件事情。
一是给小?荷找馆客,教她识字,王月兰踌躇好几?日,最后说行,她会出钱,最好看看有没有女馆客。
林秀水也想要个女馆客,但是很?少,那种?基本在大户人家那。
找了好几?日,打?听好几?日,最后找到林秀水之前跟她学写字的思珍身上,她家是开私塾的。
一开始没想她,是思珍她娘那边有个近亲没了,在明州那边,几?人跑了一趟远路去奔丧,来回倒是不算太远,在那停留了大半个月,处理丧事,前两日才?刚回来。
“找什么馆客,找我?啊,”思珍指指自己,“那些启蒙要学的,我?都学过,那些《童蒙训》《十七史蒙求》、三百千:《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我?可都一清二楚,倒背如流。”
在这会儿里?,崇文的风气愈演愈烈,童子科也有女童应试,叫作林幼玉的,通过各项考试,获得了孺人的称号,虽没有实?质性地封官,但对于市井里?许多人家来说,给女儿开蒙的却越来越多起?来。
思珍就是其中一个,她的父亲是个古板但又不死板的秀才?,从小?她和哥哥一块启蒙,五岁学三百千,八岁念各种?蒙学书册,也算是读了十年诗书、经史子集。
思珍站在台阶说:“要是小?荷过来,下午后送到私塾里?,我?先教她认上两个字,带她玩一玩再?说。”
林秀水要同她算钱的,从前两人是互换手艺的,她跟思珍学写字笔顺,思珍跟她学针线手法,这会儿要正?经当馆客来聘请,束脩和月钱要给的,比如一贯钱。
她又问:“接不接十四岁差不多的,能?识字能?写就行?”
她替桑英问的,她自己认识的字倒是多,不过换作教的话,那倒是很?一般了。
思珍大方应下,“来嘛,我?倒是巴不得大家都识得字。”
小?荷不大懂,识字对于她的意义在哪里?,到底能?认出什么名堂,那些歪歪扭扭的东西,比起?绕线还要难。她就是图林秀水给她做的新书袋和发带,背着像大人一样要去上工,感觉自己好厉害,才?愿意每日晌午睡觉后,被她娘领着到私塾里?写写画画的。
她还不懂,在这时候读书到底有难得,但她以后会懂的。
至于桑英,她来到这后,努力抓住每个学东西的机会,有认字的好事,她牢牢抓住了。
她只有下午歇工后才?有空,那个时候学一个时辰,五百文是她自己付的,而且她还不打?算跟她哥说,害怕到时候没学好,还闹笑话。
从私塾里?出来时,她学得糊里?糊涂,但跟林秀水说:“我?会好好学的,不就是块难啃的骨头吗?我?就当自己是条小?狗。”
林秀水想夸她来着,一听这话,不知道怎么夸,夸她牙口好?能?啃硬骨头。
可其实?桑英想说,她知道的,从上林塘里?出来不容易,她也想靠自己往上走。
找馆客是第一件事,办得大差不差,林秀水则要办第二件事,到布市里?扑买和采买布匹。
毕竟一份耕耘,一尺布料,当然她想成为布谷鸟,只要叫一叫,又有布料又有谷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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