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了不起的我们(2 / 2)

在绢婆婆手里是砸手的货,可在林秀水手里,只要换身衣裳,这东西她能卖七八十文。

每个绢孩儿体型都一样,她只需要量出尺寸,照着画纸样裁衣就行。

她翻出一筐的布头,裁出二指宽的红色布条,就能做绢孩儿的抹胸,其余找好布,按剪好的纸样慢慢裁出来?。

是红抹胸,橙色印柿蒂纹的下裙,外头罩一件草绿色白边绣花领抹,浅粉色的纱。

林秀水裁好衣片,放在边上,又裁出青黄相接的纱裙,蓝色腹围,浅蓝色对襟开衩小?袖短衫等等。

这种小?人穿的裙子,比大的满裥裙要难打褶,林秀水是画好线缝,用买的薄铁片绑上布刮出来?的。

她裁了很多的衣裳样式,一套一套配好,她自己不缝,也没有给周娘子,而是带到裁缝作里,分给她缝补处的婆子,夜里带回家里缝,十文钱缝一套,比起其他的活要好缝多了。

还问领抹处的娘子要不要缝,像小?环年纪轻,想要多赚些钱的,很乐意接下这个缝小?衣的活,也有五六个娘子说要缝的。

认识的裁缝多,转手就能拿针起线,给她缝一套衣裳出来?。

一个夜里能出二十几套小?衣裳,而且缝得针脚可不差,她给钱给得很快,大家都乐意给她缝衣裳。

林秀水把这个活给小?荷做,小?荷可乐意了,小?心翼翼给绢孩儿换上一件衣裳,还捧在手里打量半天。

“我也想穿。”

实在是衣裳漂亮得很,尤其层层叠叠的短纱,哪怕套在个木偶头和丝绵绢布做的绢孩儿身上,都变得眉清目秀,动人起来?。

林秀水很诚实地说:“你身上是穿不了的,你胳膊能穿。”

“好了,别?皱着脸,给你一个,你每日给它换着玩。”

小?荷立即拍马屁,“阿姐,你比绢孩儿还要漂亮。”

林秀水不吃她这一套。

至于其他的绢孩儿或是布袋木偶,她没有放摊子上卖,而是分给了孙大同?宋三娘,只是请宋三娘跑腿卖的时候,先往桑树口?里来?卖。

两个人卖东西卖得好,一样东西在孙大嘴里能说出花来?,在宋三娘手里是变着法子卖,卖给走街串巷的货郎,卖给路边扑买摊子,送上门?卖给人家小?孩。

孙大隔日就上门?跟林秀水说:“没了,全?卖没了,再?来?些吧,五十个不嫌少,一百个不嫌多,有成百上千更好。”

“我卖的那户人家,家里有三个闺女,手里只有两个了,没抢到的又哭又喊,我真没招了。”

匆匆赶来?的宋三娘高声说:“快救急啊!”

林秀水都怕边上的张木生?蹿出来?,问她哪里要救人,她只好说:“别?急。”

“我急死了。”

“我急得跟金子掉在眼前,死活弯不下身来?捡一样急。”

急死了,绢婆婆都变不出蜘蛛一样的手,苏巧娘得有三头六臂才行。

所幸一段时日后,绢婆婆有了固定的营生?,不用发愁卖不出去绢孩儿,苏巧娘不用愁于生?计,可以专心将心思扑在布袋木偶上。

林秀水也赚到了钱,随着六月发下来?的月钱一起,加起来?总共有十八贯。

即使经手过的钱有许多,林秀水依旧会高兴,她说:“买布买布买布。”

王月兰插一句进来?说:“买屋买屋买屋。”

林秀水说:“我也想买,眼下还买不起啊。”

“我帮你许愿呢,多念几遍,你就能买得起了。”

其实王月兰帮她打算着呢,这能赚钱,能有钱是好事?,但她仍想这钱变成几亩田地,叫林秀水不吃没粮的苦,能变成一间屋子,遮蔽风雨,谁也赶不走。

她这回不叫林秀水全?花在买布,置办东西上,而是让她拿出十五贯钱,背个大篓子,趁没人的时候早早到西边,衙门?旁边的金银盐钞巷子里,最大的李家金银铺换成银子。

铜钱说好听?点,瞧着多,数着也高兴,越数越觉得自己家财万贯,可花出去快,这处花三文,那处花五文,零零散散的,一对账,花了几百文。

银子可就不一样了,林秀水压根花不出手,而且又不是碎银子,真是实心得压手。

王月兰换完才长?长?松了口?气,“你给我藏好了,不管是藏在土里,床底,米缸里都行。”

“可我总想藏兜里咋办,”林秀水捧着银子说,她看那么多的铜钱尚且还能把持住,但是金银她是真的不行,心慌手抖。

王月兰比她好点,她说:“你补蹴鞠你都不抖,拿出你补衣裳的架势来?。”

“我命里缺金银,得它补我,不是我补它啊。”

钱换了,林秀水找个安稳的地方?藏好了,谁也不说,只是睡前总得摸一摸她才能安心。

只是总想,以前攒一贯铜钱,不倒欠着自己就可喜可贺了,眼下能攒十五两银子,她只想说谢天谢地,让她赚钱。

她梦里迷迷糊糊地想,其实买田买屋,不如先买间铺面,她想有间裁缝铺子,她又翻了个身想,等她再?攒点钱。

五月后半个月里,林秀水一直在忙缝补处的事?情,抽空还得做领抹,顾娘子虽然对李锦和小?七妹的抽纱手艺满意,但始终觉得差点意思,她还是得顾两头。

而桑英在早也用功,晚也用功,学练字写字,在早米行里认各种米,能稳稳将升斗刮平。

早米行六月里到了收新米的时候,人手正缺,要新招几个小?牙子,往各家铺子里

支米,但要识字的。

终于让她抓着机会,她每日跟思珍学认字,买了两根蜡烛,夜里不管多晚,多累都要学一个时辰,她知道?自己不够聪明,学字总犯糊涂,一个字翻来?覆去看,十遍不行就百遍,再?一遍遍地写,不厌其烦。

没辜负她的蜡烛和眼泪,她往上走了,从一个月只有九百文的打米人,成了专往各家铺子送米的米行小?牙子,月钱有一贯八钱。

她几乎是出了早米行的门?,扑到林秀水身上说:“我涨月钱了,有一贯八钱!”

“好多好多钱,你摸摸我手,我的手都是抖的。”

“你都不知道?,”桑英忍不住想哭,“那个行老问谁识字,会认铺子名的时候,我还没想,我身子立即就站起来?了。”

“我说我识字,铺子名我认识,我还能写上些字,我会摇船,我还认识各种米,打升斗我也能打,我肯定行的。”

桑英哭得稀里哗啦,林秀水给她擦眼泪。

大概是数出来?才知道?,从前什么都不会的自己,居然也有了能说出口?的本?事?。

从不会到我可以,要熬上很多日夜,但幸亏,所获得的没有辜负每一个日夜的努力。

桑英说:“我觉得,我好像也不是那么没用。”

她生?出小?小?的期许,“也许好多年以后,我也能成为个很厉害的小?牙子呢。”

“是啊,那么很多年以后,我兴许是个了不得的裁缝了。”

“可是你眼下就很不了得。”

林秀水看向桑英,“你也是的。”

希望了不起属于眼下的我们,属于以后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