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桑树口小报(2 / 2)

所以大家又?给他取名为猫百问。

猫百问广惠白日当桑树口街探,中午回去撸猫睡大觉,夜里又?出来,当夜猫子在?桑树口晃。

夜里小布袋戏社?开班了?,一群小孩出来玩布袋木偶,他也要过来玩,只是套手里玩着?玩着?,他说:“怎么没有猫袋戏?”

林秀水喝卤梅水,她咽下去说:“那是什么戏,你回家看你的猫戏去。”

但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桑树口迎来了?第一期小报,一张大纸,密密麻麻的,林秀水只有四个大字,谁会?买啊?

她要怎么当众念出来呢?

内容大概是这样的,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张老三带着?他的一张破渔网过来,据他所说,这渔网是被条十来斤重的大鱼弄破的,那真是好大好大一条鱼,如图所见,只是鱼跑了?,他悔恨万分,但是要将这件事?跟桑树口全部人说一遍。

本?街探认为,他不是来找黄阿婆补渔网的,他是来炫耀自己那条没到手的大鱼。

下图一张很大的鱼奋力拼搏,而后从网里溜走了?。

张老三一听,当即拍腿,“对啊对啊,可算有人懂我了?,当时就是这么老大一条鱼啊,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你说说多么气人,我可不就得拿渔网过街。”

“放屁,桑桥渡就没有那么大的鱼,”时常来给林秀水送猫鱼的卖鱼娘子反驳。

广惠立即记下,骗人的?等他问问再说,不能?冤枉好人。

林秀水伸过头瞥了?眼,真是造孽。

这小报内容详尽到什么程度,大概是林秀水下工回来,只要瞟上一眼,就能?知道桑树口人谁家某某干了?什么事?情,什么因为蚕种吵架,怎么吵的,三小孩为何无缘无故拜起了?街头老桑树,这种事?情都能?写。更令人无语的是,连街头两只猫吵架、厮打这种事?,也能?被详尽描述。

这是史官还是铲屎官??

但谁也希望被关注被夸赞,广惠这份不要钱,白打工、倒贴油墨纸笔的活计,就这样做了?下来。

他立志要为桑树口出一辈子的小报。

林秀水听了?,拉人一个子弟误入正途啊。

广惠说:“放心放心,我肯定?会?让你青史留名的。”

“什么名?我大名林秀水,除此之外,我还有个小名,”林秀水简短回复。

倒是有个人,跟块黑炭一样蹦过来,人没到,话?先落下来了?,“那能?不能?写我,我要青史留名。”

张木生晒得跟最纯正的黑炭一样,一点污染没有,只有两眼睛是白的,那当然,他真的有很认真在?救火,日日抱着?水囊出门?的。

“噢噢,潜火兵,写你什么呢?”

广惠很认真地问,“我写你怎么救火。”

林秀水已经想走了?,她都能?猜到张木生下一句话?是啥,别人三句离不开本?行,他三句离不开身高。

“当然写我,张木生,在?这个热死人的日子里,长高了?!”

“不凭影子不凭凳子,也不凭老丈的拐杖,我实?打实?地,长到了?五尺四寸(一米七)!给我写上!”

张木生简直刚过线就狂喜,他这么多日子里,拼死拼活,每日投几十上百个水袋,别人睡了?他都得硬撑着?摸高,终于?到了?入选厢军的最低要求身长,不用他再多长个脑袋了?。

嘿,脚自己长了?。

好不容易长的身高啊,当然得往死里写,大写特?写,写下来刻出来,发给全桑青镇的人瞧,张木生身长五尺四寸。

他以后碑上都得刻上这句话?,打包带走。

什么能?做厢军,不再是潜火兵里被质疑走后门?的,不再是小鸡站在?母鸡下,张木生真的想哭,可惜他的眼泪得留着?到火场里再哭,不然烟会?晃眼。

“广惠和尚,呸呸,”张木生忙说,“小弟,你帮我写上吧,我裱起来。”

“我不是和尚!!你实?在?要叫,请喊我道士。”

林秀水在?一旁听完,好了?,太好了?,终于?不用听这家伙,翻来覆去念他的身长,可喜可贺。

至于?张家,他们也高兴,老张家出了?个高人。

大热天里,林秀水不仅保住了?耳朵,还保住了?她的饭碗。

王月兰终于?不再执着?于?做饭。

六月热天里,连她姨母这个铁人都熬不住,在?丝行里缫丝热得满脸通红,回家她跟林秀水都不想做饭,终于?松口,她们也三餐买来吃。

放在?从前的夏日里,她宁可把自己热死,一天烧三遍炉子,或者吃水淹饭,也绝对不肯花一文钱到外头买现成的。

眼下她自己每个月赚两贯多,有时起早和歇工时,给别人家缫丝去,能?多赚个几百文,

且林秀水从到裁缝作后,又?升为个小管事?,每月里都有节礼。

光是五月端午的节礼,就有三斗的白米,两袋白面,十来斤红豆,又?送一桶黄鱼,一罐黄酒来。

以前是升儿米,把儿柴的买,一升米都要来来回回挑便宜的买,酒醋舍不得买,从手里抠着?钱用,这会?儿米面不缺,王月兰不用计较那些,慢慢还清了?欠着?的屋债,也不再担心六七月里要收缴的五六百文屋税。

有些钱心里踏实?,无债一身轻,她终于?舍得花些钱,让自己轻省点了?。

王月兰在?屋里说:“从明日起,我们早上还喝自家的粥。”

“噢,哦,”林秀水站起来,她又?坐下来,这句话?可以不讲的。

王月兰大喘气地说完:“晌午饭买着?吃,夜里也买着?吃。”

小荷真诚发问,“这两样为什么要分开说。”

“懂什么,”王月兰哼一声,她俩都不知道,她到底下了?多大的心,才能?说出这种失心疯的话?。

林秀水可太懂了?,至少她姨母都舍得花二十文,去买一罐瓦市里的甘豆汤了?,之前她死活要自己熬,说买来的东西是钱多烧得慌。

眼下她改口了?,“得别人烧自己不慌才好。”

“对,怎么都对,”林秀水捧场,饭这个东西,还是得别人做的才好吃。

比如什么雪泡缩脾饮、鹿梨浆、鱼桐皮面 、炒鸡面、水荷虾儿、虾包儿等等,那确实?是好吃。

不过她最大的愿望是,哪天她能?跟报菜名一样,报自己有的布名,比如药斑布、绵绸、菱湖水绸、醒骨纱、天净纱、云罗、轻罗、满园春罗等等。

那么她会?很欢喜,每天不是数钱就是数布,而不是在?她的屋子里,对着?只有几匹同?色的黄草心布,按着?手里该改的纸样却提不劲

来,做着?未来的春秋大梦,简称秋天里想要实?现的梦,实?现不了?明年?春天也会?实?现的梦。

她热死了?,将头磕在?桌子上,褙子啊褙子,长的短的,加宽的变窄的,到底为什么要翻来覆去改。

裙子就裙子,样式就那样,她也改不出花来了?啊,一摸着?这种纱质的布,她下意识就想抽了?它,幸好她左手反应迅速,按住了?右手。

改不出来,又?没有人商量的时候,她也会?砰砰磕几下脑袋,撞几下桌板,再冒出个念头,找个师父吧。

确确实?实?,她该正经拜个裁缝师父的,看大家都有师父手把手教?,一点不会?都可以问,她也想要有个讨教?的人。

想要在?裁缝这行里继续走,她真想好好学。

第二天到了?裁缝作里,她说出了?自己这个想法。

“别闹,”庄管事?说,“我能?给你找个啥样的?抽检的那种吗?”

“就是在?税口里检查东西到底行不行的。”

林秀水想说,大热天的,多说些这种冷到她接不上的话?,冷死她算了?。

她们抽纱绣这个收税的别称,到底传扬了?出去。

林秀水又?转头去领抹处,找老裁缝问问,她认识的人多。

老裁缝说:“找啥样的?能?把你点化的?找庙里的可以,我回头寻人去问问。”

林秀水看她,“那我先买个木鱼子呗?”

但两个人确实?是逗她的,说会?给她留意下,有没有那种几十年?功底的,教?她正经裁缝的做衣法子和经验。

反正挺难找的,让她先缓缓。

林秀水说:“好。”

衣裳不大能?做得下去,天热闷得很难受,小春娥都请了?一段日子长假,烧炭的活太累,而且又?不透气,她长了?红疹子,除了?身上大片大片的,还有脸上一颗颗。

她说:“等我熬过了?夏日里,当真烧不下去,留得小命在?,不怕没炭烧啊。”

小春娥很想得开,“眼下是难熬了?点,秋冬里那我肯定?就是最舒服的人,有炉子在?,半点不怕冷。”

“你等我缓一缓,我再回来上工。”

林秀水点点她的胳膊说:“是啊,等会?儿回来上工,那就是留的红疹在?,不怕明年?消了?。”

“还上吗?”

“不上了?,给你打下手去行吗?”

小春娥说。

林秀水毫不犹豫,且十分真心地说:“那当然行,我会?请你来,并给你十文钱的。”

“不要怕回来后,又?因为暂时不能?烧炭不能?干活,活有的是给你干的,我在?这里呢。”

小春娥两眼泪汪汪,“你比我亲娘还好。”

“那我也不介意你喊娘的。”

“不可以。”

林秀水就知道,她说:“那以后骗人的话?少说。”

当然夏天里,这种闷热的日子,林秀水也有些苦闷,而她排解无聊的法子,是到人家绞缬(xié)染肆里,自己扎染布头。

不想做衣裳,一半是天热,另一半一定?出在?布上,换种新?布说不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