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头外包给陈桂花,她为了赚钱,那是相当上心?。
买了专门洗头的木槿叶,把家里小木榻收拾出来,擦得锃光瓦亮的,让人躺上头,她还?会先用木梳子把头发梳通顺了,一遍遍倒水、慢慢搓洗。
全程只问水烫不?烫,冷不?冷,多余半句废话都?没有,手?法老道,不?轻不?重。
林秀水终于体会到,小荷每次洗完澡说的舒服了,因为真舒坦啊。
就跟大热天渴得不?行,喝了口冷冰冰的水一般。
陈桂花看她闭着眼,以为自己洗得不?行,忙问道:“咋的,我这手?法不?行?”
“很行,”林秀水说,“只是有一点不?大好。”
“哪一点?”
林秀水说:“对我的钱不?大好。”
她说笑的,而是洗完太舒坦了,突然就通窍了,夏天里,缝补生?意不?行,还?可以做别的买卖营生?赚钱。
她顶着头尚未擦干的头发,说要?跟陈桂花做买卖。
可把陈桂花吓死?了,“我没给人洗傻吧。”
那当然没有,林秀水只是在想,天热起来后,油布手?套已经不?好卖了,她原先刨除请几位娘子缝线和剪布的钱,一个月光是靠卖手?套能挣三贯多。
眼下是八百文,还?是原先洗衣行里的人先买着,准备到秋冬再用,毕竟大热天的,也没有人喜欢戴手?套啊。
她原本已经接受,反正钱来钱往,这卖不?出去,就卖别的,可前段日子来来回回,她也寻摸不?出来,有什么既简单,布可以供得上,而且还?好卖的。
其实不?大有,越细巧的东西,做得麻烦,而且她可以保证自己做好,但没法要?求别人也能做好。
眼下这一洗,倒是想通了,她可以做纱袋,套在肥皂团可以起泡,而且能用这种小纱袋,倒艾草进?去,泡在水里,不?仅可以倒艾草,还?可以倒香水行里的干玫瑰花瓣、澡豆等等,洗脸洗身子都?合适。
就算这卖不?出去,她还?可以转到卖茶叶、香料上去。
最?要?紧的是,她手?里的纱来路比市面小经纪要?多得多。
自从抽纱绣从领抹处搬出来后,她的日常之一就是去挑纱缎,什么素纱、天净纱、三法暗花纱、粟地纱、茸纱,她抽了许多的纱缎,伸手?一摸就知道漏不?漏丝,好不?好挑线。
纱袋虽小,只抽口系绳毫无花样可言,但那也是得好好挑的,不?漏丝是前提。
对于普通人家而言,即使是毫无花样的素纱,那一匹也相当贵,从前林秀水是不?会考虑的,宁肯用麻、绢等厚料子来代替。
今时不?同往日,缝补处赚帐设司的钱,做完帐幔做帘布,有不?小的进?账,几个缝补婆子能赚翻倍的钱,裁缝作跟帐设司来往频繁,抽纱绣在其他闺阁娘子那里又赚,也算是有了名声,只不?过抽得太慢,花样越来越繁杂。
她月中能领到额外的贴补,一桶冰,两篮子鲜果,青果行从各处运来的,有只蜜筒甜瓜和十来个林檎,一篮子的椒核枇杷,没有子的又叫椒子枇杷,以及最?时兴的杨梅。
还?有两匹夏布,她通通换了素纱,顾娘子说让她自己挑,她挑了两匹便宜且浆好的素纱,以及抽纱绣里那些抽下来的纱线,都?归她了。
纱袋要?用纱线缝,这素纱有些厚重,孔眼较粗,她抓了把澡豆,套进?去拉紧袋口,放在水里来回攥,不?多时便起泡了。
等下回裁缝作里来了不?好用的纱,她就买下来,然后做浴球。
她深感?自己聪明,而陈桂花的想法是,“这么好,倒艾草进?去,那一把艾草能用好多遍了!”
林秀水默默收回自己要?说的话,在抠这件事上,陈桂花真是秉持本性。
人家在赚钱这事上,勤勤恳恳毫不?马虎,陈桂花自己都?说,钱是她亲娘。
她先卖纱袋到香水行里,她啥也不?说,先套了肥皂团,吭哧吭哧洗了许多白泡泡出来,满满一大盆,行老一看,立即说要?买。
泡多,那说明他们香水行里用料扎实,当然主要?图便宜。
九文钱一个,十七文钱两个,二十五文三个的纱袋,买三个相当于倒挣两文钱。
那真是半点不?亏,不?过只限前三,往后买十只袋子送一只。
光香水行就要?三百个纱袋,装皂角的,装澡豆的,装洗面澡豆的,那种专门用豌豆碾细放料的,装各色花瓣的,诸如?种种。
光定钱陈桂花就收了一贯六,因为林秀水说信得过她,先卖后付钱。
陈桂花揣着钱,已经恍惚了一路,想掐自己一把,手?停在半空又下不?去手?,最?后拍拍自己的脸。
她每个抽一文钱,转手?能得三百文。
“我没疯吧?”
她将钱给林秀水说。
林秀水看了她一眼,发髻都?跑散了,软趴趴地搭在额头,整个人欣喜欲狂,她诚实地说:“看起来是。”
“我的娘嘞,我能多赚这些钱,”陈桂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她按住自己要?跳出来的心?,一字一句在那说,“我就买个好
浴盆,我买肥皂团,我练洗头功,我就去跟人家学发髻手?艺。”
她懵懵的,仿佛开窍了,卸了劲似的,突然地冒出来这种念头,不?再指望她的儿子,不?盼望什么学田,也不?指望她一年不?回几趟家的官人,想着他们赚钱,想着他们出息,想着自己能靠他们过好日子,可那是遥遥无期的东西啊。
她盼不?来的。
林秀水将数好的钱推过去说:“眼下就可以去。”
“这会儿就可以学。”
陈桂花摸摸自己凌乱的鬓角,她喃喃地说:“自己去学。”
她失魂落魄走开,又突然跑回来,拿了钱跑出去说:“对啊,我自己去,秀姐儿,等我下次给你送头猪来。”
王月兰正提着汤瓶回来,碰上她风一样跑出去,嘀咕了句,也知道她俩最?近的生?意,从手?套转成纱袋,进?屋后收了伞,不?免好奇,“这纱袋比你做手?套、香囊、绢孩儿要?赚得多?”
“是啊,别看这玩意小,又没有什么花样,可做起来快,”林秀水说,别看零零散散一去,一个挣不?了太多,可多的叠加起来,一月也能赚个三五贯,或许还?能更好点。
她估计没人抢这生?意,纱袋按最?起码便宜的两贯一匹来算,一匹能裁两百来个的话,至少一个都?要?十文往上,要?用好一点的,简直在做亏本生?意。
林秀水能买到便宜且低于市价的纱,感?谢抽纱,抽纱使人高兴,今日先说一下违心?的话。
她想要?多多赚钱,赚多多的钱,最?好能开间铺子。
并已经跟张牙郎打听过,临街好的地段光租的话,一个月要?五到十贯,买的话,看大小要?七十贯到一百多贯。
她存下来的也只有二十贯,没打算立即租铺子,做裁缝可不?如?缝补好做,支个摊坐下来,别人东西拿过来,该补就补,该修就修。
如?果是跟她眼下这样,零散接点做衣裳的,有间屋子就能做了,可是人总想被更多的人知道,裁缝做的衣裳想要?更多的人看见。
租铺子的前提,她得先学好手?艺,得有不?少于十匹的布,没有哪个裁缝铺子连这点布都?没有的,最?最?重要?的,要?有钱!
她在纸上划来划去,学好手?艺,这个会一直学的。
十匹布最?少要?二三十贯,她划掉,先有三匹布,这样一看,顺心?多了,三匹布怎么了,她还?给自己找了个稳定出货的染肆,绞缬染出来独一无二的那种,这么一想,有盼头多了。
甚至能数一数手?里有的布,一匹不?嫌少,两匹三匹好,相当满足,睡觉睡觉。
等到了转日里,陈桂花真去学梳头手?艺,并且叫木工来,叮叮哐哐捯饬自己的家,一连好几日,王月兰都?有点难受了。
她难受的点在于,“陈桂花搞得阵仗那么大,显得我不?学点,落人家后头去了。”
王月兰绝对不?允许,哪天穿一身绫罗绸缎的陈桂花,带着玉冠高髻出现在她的面前,说自己发达了。
她却还?是没有一点长进?,就在丝行干着缫丝的活计,日后全靠外甥女?发家。
这简直比做噩梦,有人抢走了她全部家当,只给她一文钱还?要?可怕。
她心?里急得团团转,来回想找什么东西,面上却平静地说:“思?珍那里收不?收我岁数这样大的。”
“肯定收,”林秀水应得那叫一个快,“我们就去学,我给姨母你出束脩。”
“为什么叫你说来,感?觉我是你女?儿。”
林秀水才?不?管,她之前跟姨母说,要?认字多认字,王月兰压根不?想学。
这下好了,该死?的攀比心?。
一下叫王月兰冒出了点心?气,她的心?气是,迟早有一日能把屋税和户帖上的字看懂。
然后比陈桂花多认识几个字,不?跟小荷比。
可她到私塾门口,人就开始退缩,当然林秀水跟思?珍提前说过,硬拉着人进?门的。
王月兰学不?会也硬着头皮学。
她学过一次后,再也不?说小荷了,这玩意是真难啊。
而林秀水也有此同感?。
她在见一个老裁缝的路上,是个功底特?别扎实的裁缝,据说看人下布尺,不?用量身,就知道穿什么样的衣裳合适。
是领抹作的老裁缝引荐的。
结果人家见她头一句话是,“先给自己做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