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坏的地方一在头?跟衣物相交处,二在中?间这一块,但是?边缘很整齐,也没有拉伸的痕迹,更?像是?剪的。
林秀水没多问,李小娘低着头?摆弄,她小声?又低不可闻地说:“补不好就?算了,我?也没有很喜欢。”
“我?还?是?洗毡子最好。”
林秀水则拿出针线来,她抬起头?看李小娘说:“要是?补好了呢?”
小春娥说:“补好了,补好了那就?又多了一个高兴的人。”
李小娘子的妹妹也拍手,她才五岁的样子,伸出三个手指说:“是?两个。”
“不对不对,是?很多很多个,”她张大手说。
林秀水在劈细线,皮影断在脖子处的话,光影一照肯定?能照出来,肚子断裂处也一样。林秀水先用细线在羊皮处,慢慢挑针细缝,她有钱后,买了三百文一枚极细的绣花针,针好,而且她每隔三日补一筐蹴鞠,缝补皮子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一针一针又快又稳,断裂的地方在几人眼睁睁瞧着下,也不知?道从?哪一针开始,便突然地从?缺口处,严丝合缝地拼凑一块。
不拿到日头?下对着光照,看不出很明显的破损,林秀水缝补的手艺在抽纱和各种?磨炼后,越发精湛了。
哪怕天热,吹来的风也是?闷闷的,她就?能安稳坐在那里,将断裂的皮影细细缝合好,她脑子也有闪过,之前遇到缝缺唇的那位娘子,她说能有本事的话,一定?要做到最好。
林秀水缝好后,擦了把汗,她说:“再补一道衣领和裙带,这样照的时候看不出来。”
李小娘已经摆弄着补好的皮影,她呆呆地看着,烈日下那两道修补过的细痕,想流泪,又流不出来,只是?笑着。
“没事,我?知?道它坏了,不用遮了,林管事,不,不是?,阿俏,”李小娘语无伦次说着,上下摸着衣裳,想要掏兜给钱。
“不用给了,你给我?讲讲这个皮影吧,”林秀水笑着摇摇头?,她收好针,穿好线等着李小娘说。
李小娘爹娘去收毡子了,要等晚上才能回来,两人都见不惯李小娘这爱好,怕她不好好洗毡子,抢不好抢,就?给剪了。
可李小娘是?真喜欢。
“我?们?巷子要偏些,巷子口有许多孩童,我?去其他巷子里的时候,发现?那边年节都会设小观影棚子,有人在那专门弄影戏
,也就?是?皮影让小孩别?乱跑。”
“我?们?巷子里丢过一两个小孩,我?想要是?有影戏的话,她们?不至于丢了,就?想学皮影,自己做了个小观影棚子,年节的时候在巷子口摆。”
她妹妹说:“很喜欢,大家都喜欢瞧。”
李小娘好几年都会偷摸摆,她爹娘总是?骂人又总是?生气,她等人都睡了,拿出来放到窗外,借着月光摆弄一番。
她曾经想当弄皮影的匠人,可这会儿?面对修补好的皮影,她想当做皮影的匠人,别?人要是?再剪坏,她可以自己重新做。
她从?前没有勇气,可是?今日她听了许多行当里的事,有人专门来给她修皮影,她突然下定?决心。
林秀水却说:“攒一年的钱买皮影的时候,你已经有了。”
“我?们?两个可以看看你的观影棚子吗?”
她和小春娥看李小娘,在一个简陋的白纸棚子里,尽情晃动着皮影。
走前林秀水说:“我?认识卖羊皮的匠人,如果?你想要做的,二十文可以买一张羊皮。”
“啊?真的能有这么便宜吗?”
李小娘喊破音了。
“真的,当皮影匠比洗毡子更?适合你。”
在李小娘要日后一直洗毡子前,她先下了决定?,要做一个皮影匠。
林秀水出门前,将那张写着皮影修不好的纸条折起来,跟小春娥出门去。
小春娥说:“完了。”
“啥?”
小春娥兴奋地开口,一直倒退着走路,“要不以后你干到处缝补做衣的活计,我?就?给你提包,跟着你走,我?真迷上了。”
那种?补好一件东西的快乐,补的人高兴,看的人紧张又欢喜。
她发现?,阿俏一出手,她就?只顾着看手了。
“不烧炭了?”
林秀水笑着戳戳她肩膀,“立秋都到了,不想秋天到油烛局里去了?是?谁说的,我?要先到镇里的油烛局里,再上临安府去,也要做管事,做烧香烧炭里最厉害的人。”
“是?小春娥吗?”
“那当然,”小春娥跟她并肩走,“我?觉得我?肯定?可以,毕竟也没有谁大热天的,等夜里凉快起来,还?要烧点香凑边上瞧的是?不是?。”
小春娥慢慢地走,慢慢地说:“我?呢,是?不适合缝补的,立秋到了,之后就?会凉快下去,缝补处也有了人手,阿俏,我?想想,我?还?是?要回去烧香的。”
缝补处很好,阿俏总照顾她,她们?两个一起吃饭,晌午睡在屋子那张床上,总有说不完的话。
小春娥踩过一个水洼,她转过头?说:“今日听了那些娘子说的,我?是?当不了很厉害的人,能烧好炭,我?就?觉得很踏实。”
去年的七夕她在干什?么,反正肯定?是?乞巧、望月,那个时候的她也高兴,可今年的话,她站在这里,什?么也不干都觉得很好。
林秀水说:“明天就?回去吗?”
“是?啊,烧炭嘛,宜早不宜迟,我?都要不认识炭了。”
林秀水抬头?看了眼天色,夏日里黑得慢,突然拉住她的袖子,“走,我?给你当船工,我?们?去看看油烛局。”
“啊?”
林秀水拉着她跑,衣裙飘飘,“啊什?么,今天看了这么多女子,就?是?看了许许多多个的好,那我?们?就?去更?好的地方瞧瞧。”
上了船,让小春娥到后面去,她在前头?摇船,帐设司的路她走过很多次,那么多次里,她路过油烛局,总会想那是?小春娥以后会来的地方。
“总要去看看的,”林秀水说。
这个下午两个人进了四司六局,拖张小四的关系,到油烛局里瞧一瞧,哪怕在镇里,油烛局也相当大。有专门做灯笼的,做宴会要用的灯油,有间屋子里有各式各样精巧的烛台、烛台、立式的灯架,有成堆成堆的木炭、香炭、兽炭、蜡烛等等。
大家穿四司六局的衣裳,行走在各个屋子里,井然有序,小春娥见到了别?人口中?说的油烛局,说的掌灯火照耀、上烛、修烛、点照、压灯、办席、立台、手把、豆台、竹笼、灯台、装火、簇炭。
她喃喃自语,“我?以后真的能到这里来吗?”
“当然可以。”
不是?自问自答,是?林秀水坚定?地回答。
小春娥捂着怦怦乱跳的心,她对这些总是?百看不厌,哪怕枯燥又乏味,也总是?能看出点乐趣,林秀水打着哈欠,眯着眼陪她看了大半个下午,问了很多东西。
出来的时候,黄昏边上,夕阳西下,两个人脚步一致,影子相靠。
小春娥则在这时想,要是?哪天突然对烧炭疲倦厌烦的话,她大概会想起这个午后,她站在油烛局里,旁边有人一直陪着她,像可靠的烛台。
这个难忘的七夕过去后,相隔不到一日的立秋来临,小春娥收拾东西,回到熏香处里,她想试一试八月中?旬进油烛局。
林秀水则看着七夕后,织巧会带来的丰厚谢礼。
她默默合上有很厚的单子,揉揉眉心,不想同顾娘子说,她自己也有相当多做衣裳的活。
人生头?一次体会三个字,爆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