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莲花衣裳
七十贯的铺子遍地都是, 好铺子却难找。
林秀水开裁缝铺的,总不能边上是马家香烛裹头?铺、做温州漆器营生的,也不能是傅官人刷牙铺、凌家纸马铺, 更?别说卖光家羹,做果子行当?的。
张牙郎揣着地经?,站在桥头?上, 把腰间的蒲扇抽出来?摇了摇说:“七十贯便是上头?那些铺子,供你开铺子都不合适,还有的在巷子口,也有两三间离桑树口很远, 过两座桥。”
“加点钱吧,”张牙郎怂恿她,“一百贯的话, 能挑的地方就要多上许多。”
林秀水真逛累了,她动了动脚,来?往人多不好意?思蹲着,便将手?搭在桥柱子上,听了这话她说:“你当?我收头?子钱的啊,来?钱路子这么快。”
“别说那么难听,我们都叫经?总制钱的好不好, ”张牙郎坚决反对这个称呼, 毕竟叫着叫着, 就成了收头?钱, 可吓人。
做牙人的老是跟官府打交道,收的钱也是最多的,卖房的钱每过一千文,要向?官府多缴纳一笔税钱, 这叫头?子钱。以前一千文多交三十三文,眼下增到五六十文。
不仅是牙税,印契钱、房钱、卖糟、卖酒、纳醋钱、卖纸钱、户长?甲帖钱、保正牌限钱等等,最近还收版账钱,看店铺账簿的进账收税,林秀水曾听账房大骂税场。
她赚的钱,都不及税场一日收的头?子钱半数的。
不过七十贯真的找不到合适的铺面,林秀水只能开始加钱,七十五贯、八十贯,八十一,八十二…
“没有这样加钱的,”张牙郎不走了。
林秀水没搭理他?,还在数,从八十二数到一百贯,在这一贯一贯往上加的钱数里,她终于突破了内心?防线,甩了甩袖子说:“走,去瞧瞧一百贯的。”
“咦,想通了?”
张牙郎一骨碌站起来?,精神?极了,“这会儿买还能少两三贯,一日就能签契,屋子里打扫给你全包了,日后要是收屋税,我们这边也会给你先算好,要收多少银钱。”
“别说得我一下能掏出钱来?,”林秀水跟在他?后头?,差三十贯钱呢。
张牙郎小声?凑过去说:“你若真想买,我在质库那也认识人,押些东西的话,借个三十贯不算难事。”
“不借。”
林秀水一口拒绝,好歹她有了富余的钱,又上赶着去质库里借,她姨母非得从桑树口打到桑树尾不可。
张牙郎也不失望,仍旧兴冲冲带她去看铺子。
这一百贯的铺子,确实有不少好的,她走到街边,退后两步看了看旁边两间铺子,右边那间是陈家彩帛铺,左边是王家丝鞋铺,她又往前走了两步,前面还有两家孔八郎头?巾铺,徐家绒线铺,后街则是陈二娘绦结铺、张家麻鞋铺。
中间空的铺子原来?是做腰带的,做不下去,最后转让铺子,林秀水摸着下巴琢磨,在两边加一个裁缝铺还挺合适。
她迈入门槛,屋子很宽敞,一眼能看到头?,里面所有装潢布置全被拆得干干净净,只有地板、天?花板留着,估计要不是这两个不能拆,全能拆了带走。
一百贯买这屋子,说亏也不亏,这大小跟她姨母买的屋子里,楼下整个院子和三间屋子差不多大。
说亏也亏,只有个光溜溜的铺面,没有二层,有楼上的,地段又好,房牙子敢卖两百贯钱。
她看了五家,没有哪一家特别满意?的,主?要是对钱很不满意?,走得腿酸疼,说还要再看看,不能做一锤子买卖。
还想问问其他?的牙人,得慢慢挑,挑合适的。
路上盘算着,林秀水碰见卖夏菘的,买了两捆菜,到廊棚边,有大娘在卖鲈鱼的,吊了根绳,塞给她一条大鲈鱼。
“阿俏,我家大姑给人家剥莲子的,送了我两斤,你拿去煮甜汤喝。”
这妇人说完,从篮子里拿了一包鲜荷叶裹好的莲子递过来?,林秀水对她有些印象,前几日找她补过一方手?帕的。
“阿俏,我家里有菱和藕,晚点送些给你吃啊。”
林秀水一手?提鱼,一手?兜荷叶,她赶紧说:“要不用钱换,要不你们下次找我补东西,我不收钱。”
有人从柱子边上转过脸说:“我当?真有东西要补的,天?热懒得出来?,下回?拿给你瞧瞧。”
“可不是,天?一凉快,生意?也来?了。”
昨天?下了场小雨,天?没那么热,出来?的人多,不再总躲着家里,或在船上到其他?地方避避暑
热,缝补廊棚的生意?比之前要好上些。
林秀水跟她们说了好久的话,才往前走,路过陈桂花家里烟雾飘飘,雾从紧闭的门缝里冒出来?,热气蒸腾,只听得里面有模糊几道女声?。
门吱呀一声?打开,两个十来岁的姑娘走出来,相互在笑,其中一个还没走出门,拿着面小镜子在照,扶了扶自己的发髻,左右看看,止不住的笑。
另一个位娘子也盯着她脑袋看几眼,“这发髻可比之前的要好看,显得你脸都不大如圆盘了。”
“少说这种鬼话,中元节还没到,”那小娘子哼一声。
陈桂花则出门送两人离开,正想往回?走,看见林秀水又拐个弯,急急走过来?,话还没说就笑,“秀姐儿”
“生意?看起来?很好啊,”林秀水看了眼敞开的门,院子里还坐着两三个人。
“还行还行。”
陈桂花难得谦虚,她近来?可是赚了好一笔钱,七月开始,下午洗头?,晚上带她儿子一起去夜市里卖纱袋,卖发圈,到夜半子时路上人不多了,才回?到家里睡两个时辰,起早上工。
屋里人催她,陈桂花应了声?,说要再来?些发圈,而后转身进门去,上了台阶又跑下来?说:“秀姐儿,还是靠你给我指了条路子,我眼下是没什么好报答的,我近来?还想去学学待诏的手?艺,等我有了出息,我肯定多光顾你的生意?。”
林秀水掂了掂鱼,换了只手?拎着,脑子里在想待诏是什么,陈桂花又说道:“就是剃头?匠。”
“我听闻那的手?艺可多了,怎么拔人家头?上的白发、用篦子梳下油污、剃两颊上的细毛,修鬓边的头?发,也有各种梳发的技巧,就是学手?艺贵点,要两贯银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