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打翻身仗——两面穿旋裙……
伞一把把借出去, 卖雨衣油帽,下雨天里,铺子里也有了点生意?。
碍于?下大雨, 不好走水路,又湿了裙角和鞋袜的几个女子,接了送来的这把伞, 到铺子里歇歇脚,烘下衣物,接受好意?又觉得过意?不去的,在铺子转悠, 与众不同的形制让人眼?前一亮,买了好几件。
不过一个小?娘子看了一圈,挑了又挑后说:“这裙子不错, 跟其他铺子里的形制都不一样,就是这颜色,我?不大喜欢,且你们卖得这么多,到时候路上碰见的人,都穿这个,那我?们不是撞上了, 多叫人难为情。”
哪怕大家再三?说, 临安城那么大, 很?难撞得太多, 人家不大喜欢。
下雨本来没带伞的人不多,一日满打满算借出去十五把伞,卖出去二十把伞,到铺子里来有十二个人, 做了七八单生意?,卖了十二贯多的银钱。
除去成本,压根没赚多少,铺子里大家在积水路段走了一日,脱下鞋袜来,不少脚泡得发白?发皱,张莲荷打了个大喷嚏。
林秀水累得打瞌睡,被她这个喷嚏吓得一激灵,揉揉沉甸甸的眼?皮,拢紧身上的豆绿褙子。
她尽量让自己显得有精气神,“叫了鱼汤,另有七宝擂茶,大家先祛祛寒,垫垫肚子,晚些等雨停了,我?们到这附近的正店去吃点好的。”
“再回住处换身衣裳,睡个整觉,明日晚些来。”
“好,”张莲荷第一个响应。
其他人稀稀落落地回,实在提不起太大的兴致,毕竟生意?不好,开业奔着亏本去的,很?难高兴得起来。
陈二娘子揉着腿,暗自在心里嘀咕,呸,早知道就不争破脑袋过来了,钱没赚到还受罪,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借伞只能带来短期的生意?,还有借伞不还的,又亏一笔,也有借了伞,转日寻过来还的,顺带买几件衣裳。
几日下来,雨仍然不停,有了些许人知道满池娇,每日也有五到十二贯的进账,但跟大家所预期的钱数一半都没达到,强撑着而已。
铺子里前期的钱一直是裁缝作垫的,开了铺子后,不再出钱,自负盈亏,还得从铺子里支取银钱,付清大家的月钱,余下三?成才?是林秀水赚的钱。
就像抽纱绣,能赚钱的话可以提月补、节礼,涨月钱,像满池娇赚不了钱一直赔的,裁撤人员还得补上一大部分的亏空,毕竟当时林秀水也为了争取布料和镇里的买卖定价,做过赚钱的保证,列了很?详细的契约条款。
亏到连裁缝作也都清楚这里的近况,说得好听点,是在临安摸着石头过河,结果雨太大把石头给淹了,过不了河。
说得难听一点,几百两付之于?大雨,乌龟在这天里都自身难保,翻不了身。
林秀水几日没睡好,她有种蹚着水过河,举步维艰,站在滚滚洪流中要?被冲走,她面上不显,也一直采取积极的举措,各种迎客往来买卖,收效甚微。她一夜接连做了好几场噩梦,睡醒后坐起来,一脑门的细汗,被子也潮濡濡的,她很?冷。
一早起来,听着细雨和风拍打在支摘窗上,屋外传来张莲荷跟陈二娘子的吵嘴声。
陈二娘子气急败坏地喊:“没生意?就是没生意?啊,我?就算睡到半下午起,铺子里有人影吗?你这么殷勤,到时候能多分你点钱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做梦去!”
“我?就爱做梦,我?就乐意?早点去,卖一文钱都好,生意?不好那是暂时的,”张莲荷气得脸红,“我?就信林管事?,她要?赚了钱,你肯定没份。”
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其他人出来劝架,林秀水听得头疼,她第一次冷着脸开门出来,她说:“可以回去。”
吵架的两人停下,一众人全看向她,林秀水面无表情地重?复,“我?说,不想干的可以回去。”
“我?会写?一封信给顾娘子的,回去也不会怎么样,一切照旧。”
此话一出,除陈二娘子外,另有三?四?位娘子相?互打量,也暗暗动了心思,只是没直说,毕竟谁愿意?没一个没有起色的铺子耗下去。
当日下午,陈二娘子就收拾好包裹,气冲冲先走了,另有五个人相?继哭诉,说着自己家里不容易,实在待不了,领了信拿上行囊离开。
短短数日,除了林秀水外,原本十二个人手只剩一半,留下来的还年轻,觉得可以再撑一撑。
张莲荷笨拙地安慰林秀水,“就算大家都走了,我?也不会走的,我们肯定能想出法子来的。”
“我?可以每日背着衣裳,挨家挨户,走街串巷去卖的。”
“阿俏,你真的别往心里去,”会说临安话的谷娘子说,“有句话叫作城隍庙里的算盘,不由人算,总要?想开点。但你岁数轻,又有能耐,何尝不能打一场翻身仗。”
剩下几位娘子七嘴八舌安慰林秀水,知道她在挑一个很?重?的担子,还买了二十几张指日晴的纸马,拿一个炉子全给烧了,又烧又念。
林秀水却向她们很诚恳地承认了,自己决策上的失误,步子迈得太大,当时正是莲花裙在镇里盛行时,被许多人喜爱,每日卖出几百件,就冲昏了头脑,大家觉得哪怕到临安来,也会盛行。
本钱越小?越敢拼,本钱越大反而就想□□,想复刻上一次的成功,换汤不换药,当时莲花粉卖得很?好,其他颜色很?一般,定了换好料子不换色的基调。
她说了很?长一段话后,才?道:“不过生意?不管如何?,月钱不会少给大家的。”
想起昨日一个来还伞的娘子说:“这里的衣裳很?出挑,可颜色样式都大差不差,穿上去满大街都是,除了两种人,其他人基本不会要?的。”
“一是手里没有多少银钱傍身的,她们会喜欢这种衣裳,二是孩童,她们不会计较跟别人穿一样的。”
当初在裁缝作里商讨时,大家说莲裙在桑青镇里卖得很?便宜了,到临安要?抬一下身价,相?当于?放弃为便宜而买的女子,成衣也意?味放弃富贵人家的娘子,专攻中间那部分有些银钱的。
眼?下不论下不下雨,这步棋都走错了,喜欢便宜的被排除,又没有命中精准的那部分人群,基本不喜欢跟别人同样的。
她冒雨去过好几家成衣铺,每一家都有各自料子或者刺绣上的优势,虽然形制一样,可颜色大相?径庭,差异化很?明显。所以从其他地方想再多的法子,也不如从衣裳上更改。
面对?愈发惨淡的生意?,林秀水即使有了些许想法,她也在这次失利中,变得束手束脚。
她实实在在跌了个大跟头。
每日亏本的钱比赚的要?多,开一日铺子亏空两日,再如此下去,林秀水要?赔钱了。
大家怕她一蹶不振,顾娘子也来了一封长信,大致意?思叫她赶紧回镇里来,一切都好商量,但林秀水想的却是,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只是她需要?些时日。
又熬过了惨淡的一日,傍晚边上,陈九川来请她吃饭,林秀水即使没有半点胃口,也跟着一起去了。
“以后我?不干船运了,”陈九川走在她左侧,举着伞。
林秀水被吊起了胃口,语气带点震惊,“什么?”
陈
九川将伞偏斜了一下说:“我?准备当行者去,他们不是每日打铁板儿?,或是拿木鱼儿?,按着阴晴来念的,我?就日日念天色晴明。”
“什么呀?”
林秀水笑了声,“你这样当不成行者的,人家要?照实念的。”
陈九川一本正经道:“我?觉得都怪当时到天竺寺里,那里经过吴山,两边是求雨圣地,才?雨上加雨,要?不怪今年潮水涨得太多,全到天上成雨落下来了,再则还可以怪天晴太久…”
“不是,”林秀水纳闷,“非得找个东西怪一下是不?”
他想了会儿?说:“是,非得找东西责怪一下。”
“可以怪天怪地,怪陈九川。”
“不要?怪自己。”
林秀水轻轻笑了声,“我?有什么好怪你的,你说得对?,”她跨过脚下的水坑,好多人都怪她,她其实也埋怨自己。
“我?们走船运的,碰上最多的就是绕路,”上了船后,陈九川在船前说,“这一条路不成就走另一条。”
他很?熟悉临安的河道,在这种明堂大祀时,很?多河道都被殿前司占了的时候,特意?带林秀水绕了好几条水路,哪怕前路不通,弯弯绕绕,最后也抵达了目的地,山水正店。
林秀水此时缓和了许多,跟着陈九川走到正店二楼,他定了一个稳便阁儿?。
待到走进屋里时,陈九川退后一步说:“你先进去,我?去点菜。”
林秀水不明所以,仍纠结于?他怎么要?定一个阁间,撩开蓝缎子门帘进去,又惊又喜。
“姨母,小?荷,”她倒抽气,赶紧走几步上前,“你们怎么过来的?”
从镇里到临安城里,起码要?有一日的工夫,她从来没想过,姨母跟小?荷会到这里来,一是竟不知如何?反应。
小?荷坐了八九个时辰的船,累得靠在椅背上呼呼大睡,王月兰一把提起猫小?叶,塞到林秀水怀里,站起来说:“坐阿川的船来的,这临安到底是大啊,折腾一日了。”
“你在这里脱不开身,我?总要?过来瞧一眼?的吧,”王月兰说完,先指小?荷,“这带来给你解闷的。”
又拍拍大胖猫,“这只是带过来给你添乱的。”
“只有我?是来瞧你的。”
小?荷此时醒了,她双腿跪到凳子上,努力伸手蒙住王月兰的眼?睛,很?严肃地说:“娘,你不要?睁眼?说瞎话。”
她很?认真地说:“阿姐,我?很?想你的,我?坐了好久的船,从天黑坐到天黑来看你。”
她说完,在脑袋上挠了挠,“我?来前想了好多话,都怪雨,它把我?想说的话给下没了。”
王月兰抓住小?荷的手,嫌弃地皱眉,一手的臭汗全糊她脸上了,“臭死了。”
“骗人,”小?荷反驳,“我?刚才?睡得可香了。”
外面有呼啸而来的风雨,林秀水抱着胖乎乎的猫小?叶,她傻站在那里,鼻子有点酸,这股酸又渐蔓延到眼?睛里,到后面笑出了声。
明明曾经想的是,等她在临安有了起色,再把姨母跟小?荷接过来,好好逛一逛,只是啊。
小?荷摇头晃脑,“阿姐你待在这里不要?怕,我?们会陪你到回家去的。”
“你哪里看出来我?怕了?”
林秀水收拾好心情,问她。
小?荷说:“这里不是家里,没有熟人,全是生人,我?害怕,你肯定也害怕。”
王月兰说她,“你就会胡言乱语,说点好听的。”
“给我?吃点糖,我?就会说甜言蜜语了,”小?荷脑子转得很?快,她赶紧伸出手,“我?不白?吃,我?分给阿姐。”
林秀水哈哈大笑,那些积压的阴霾,稍稍散开。
她知道的,明明面对?着两个人,她却深刻感受到了三?个人对?她的感情,此时要?让她缝补东西的话,她一定会手抖,会错针,对?从前的她来说,这是要?被纠正的失误,对?今日的她来说,她允许失误的发生。
如果没有喜欢的话,往返于?临安和桑青镇的十八九个时辰也太漫长了。
此时陈九川并没有进来,他靠在墙上,疲惫合眼?,他知道她难过的时候,想见的是谁。
即使不是他。
林秀水在分别的时候,望向他的眼?睛说:“陈九川,明日见。”
陈九川没回,他好像有点傻掉了。
哎,漫漫长夜,无心睡眠。
林秀水没睡好,可她终于?能睡着了,王月兰跟小?荷挨着她一块睡的,脚边还有只火辣辣的大胖猫,她不冷了。
转日,睡眼?朦胧间,林秀水看到床上一堆粉色的东西,胡乱摸了把,手感很?熟悉,她坐起来,眼?睛睁大,“姨母,你穿什么呢?”
“穿什么,废话,穿衣裳啊,”王月兰厚着脸皮,她将从镇里买的粉色短莲裙绑在青纱裙外头,上面套一件莲花抹胸,此时正把大莲花袖的褙子整理好,穿一件绣着莲花图案的背心。
不怪林秀水这么惊讶,王月兰生平最不喜欢粉的,因为粉色显得她很?黑。
林秀水慌忙爬起来,“不至于?,姨母,真的不至于?。”
小?荷一骨碌爬起来,她哇了声,“我?娘改名叫王莲花了。”
王月兰倒也没反驳,“对?啊,这才?生的你啊,荷叶她娘是莲花。”
她又对?林秀水说:“少管我?穿什么,我?穿什么都可以。”
林秀水哦哦两声,她就想说,怎么不找她量身定做呢,这背心不合身啊。
王月兰其实很?羞耻,可她一直保持着坦然的神情,让小?荷跟林秀水,别跟着她,她自己摸到了临安的茶馆、酒肆、瓦舍,碰见一个人看她。
她就会跑上去跟别人搭话,哪怕她根本不会说临安话,他也“阿妹,你也看上这衣裳了,我?在那个花市旁边的拐角路口的满池娇铺子里买的,你也瞧瞧去呗。”
“料子啊,料子老好了,试试又不亏,才?这个数,六百,你摸摸看。”
“哎呦,满大街穿怕什么,大家都穿一样的,不是我?吹,妹啊你穿这裙子一定好看。”